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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士兵們視若無睹。過往只要擺架子、耍威風,任何要求都能實現,酸人有些退縮,又「喂」一聲,但士兵看都不看他一眼。
「怎麼?」醫醫雄的老婆出聲。
「我有事想拜託你們。」
「大概是被抓走了。」
如何?我順利降落,心中充滿驕傲。
獨眼兵長也消失在牆裡,我理所當然想尾隨,但剩下的兩名士兵把柜子擺回原位,擋住入口。
他們也提過:「人類就是人類,我們分不出來。」
「有這回事?」葛雷悠哉地應著。「哦,好像有吧。不過,跟號豪在那兒嚷嚷有什麼關係?」
「嗯,身手超俐落。」
難道地底下還有房間?
號豪應該沒動手,卻要遭到凌虐嗎?
「那不是有毒嗎?」女兒尖叫。
「小孩子第一次真的想出好點子了。」
醫醫雄住在廣場往東筆直前進的地方,第二條圓道的內側。醫醫雄家比其他人家大,有三間房。其中一間是診療室,擺著床鋪,皮袋和木器里裝著醫醫雄採集的藥草和磨成的粉。
我用後腳搔搔耳後,理理毛,順便猜想號豪的處境。
其中兩隻老鼠互望一眼,然後轉向我,挺直背站起。
女兒雙眼閃閃發亮,顯然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不久,她突然拍手,喊道:「爸爸,我想到一個好點子!」
「喏,那個,那個啦!」女兒的食指四處亂指。
「不曉得。」我腦中驀地浮現一個猜測。「喏,不是有個鐵國士兵遇害?八成在找兇手。」
我慌忙走出屋子,從圓道小跑步追上。
「住手!喂,你們這是做什麼!」號豪的吼聲傳來時,醫醫雄正在烤黑金蟲,用石棒磨碎。
「是嗎?」葛雷悠哉地望著被帶走的號豪,繼續道:「啊,這麼一提,剛才我在號豪家附近——啊,說是剛才,也不是那麼剛才。」
老鼠們毫不懷疑我的話,也沒抗拒,乖乖聽從指示。
用爪子稍微挖一挖。石頭掉落,不過僅有零星幾顆。什麼都看不到,也進不去。
圓道旁的住家也有人聽見號豪的叫聲,探出頭查看。士兵舉槍瞄準他們,大喝「乖乖待在家裡」,他們隨即縮回去。
「是黑金蟲。」醫醫雄想伸手揮開。
「我們在猶豫能不能開口。」左邊的老鼠出聲。
室內擺了張木椅。獨眼兵長一聲令下,四名士兵便迅速抓住號豪的手腳,把他綁在椅子上。那種又細又牢固,名為繩蔓的草非常難弄斷。我想起昨天老鼠設的陷阱。
來自太古的指令漸漸侵蝕腦袋,但我勉強按捺下來。
咦?醫醫雄的視線在空中游移。醫醫雄的老婆和我也一樣。
「枇枇居然會哭,真稀奇。」醫醫雄的老婆出聲。
我用腳指示方才窺看的洞穴,也就是介於牆壁九-九-藏-書與地面之間的石牆破損部位。兩隻老鼠壓低身體,頭鑽進去后,暫時停下,折回我面前。「的確,我們應該沒問題。」
「啪」一聲,掌心傳來觸感,打到甲蟲的頭。「中標!」
「萬一你們待得太晚,我等不及可能會先走。總之,看到能告訴我的內容后,就回來報告吧。」
「太好了。你們能馬上進去看看嗎?」
「然後,鬼鬼祟祟地交談。」
會不會是陷阱?昨天才上過當,我不想再掉進老鼠的圈套。
「酸人,是你。」號豪倒在地上,目光凌厲地注視著酸人。他的表情緊繃,微微抽搐,想必很憤怒。「是你嫁禍給我的嗎?」
「你真的太老實了。」老婆笑道,顯然拿他沒輒。
然而,醫醫雄討厭曖昧的話語,也缺乏體貼。不僅不顯露自身的情感,或許他從未考慮到別人心情。
他會遭受暴力嗎?

42

「怎麼不行?話就是想說的時候說的呀。」
「我們聰明嗎?」「會嗎?」
「荒唐,胡扯也該有個限度。」號豪聽得目瞪口呆。「你們去搜我家吧,只會白費力氣。」他環顧周圍的士兵。
「親愛的,想想辦法吧?快想辦法。」醫醫雄的老婆在隔壁房間喊著。「快趕走蟲子!」
「體貼老鼠的多姆先生。」我忍不住調侃自己。
「真的不是嗎?」酸人站起。是嘴角略揚的緣故嗎?像是在嘲笑、愚弄號豪。
鐵國士兵等於一大堆的酸人嗎?光是想像,我就忍不住嘆道:「果真如此,實在爛透了。」
「柜子擋住的牆壁在這邊,所以……」我回想著室內的格局,沿外牆繞過屋子,來到後面,發現一個小洞。
「然後呢?裏面究竟有什麼?」
一如既往,老鼠們天真無邪地看著我,大概是在估算逃跑的時機吧。
甲蟲腦袋朝下,「咻」地墜落,「啪嗒」著地。

43

酸人蹲下,「嫁禍?什麼意思?」他撿起地上的小石頭,刮過號豪的臉頰。
噢噢,原來酸人在這裏!在全是陌生人的房間里,看到認識的臉孔真開心。酸人的言行舉止,與我熟悉的酸人一模一樣,也教我安心。就是得粗暴、殘虐,才像酸人。
「是老鼠作怪害的。」我很想解釋。老鼠昨天為了壓制貓——壓制我,設下陷阱。他們採摘藤蔓和草當材料,不小心破壞黑金蟲的巢穴。此刻,恐慌的蟲子想必在城市裡到處亂飛吧。
驀地,我想起頑爺的話。
「嗯,給了他東西。」
「好,帶那傢伙進去。」獨眼兵長站在冠人家前,指著號豪https://read•99csw•com下令。不斷掙扎吼叫的號豪,被四名鐵國士兵合力拖進屋裡。
「是蟲。」我說。醫醫雄同時高喊。
「是你偷偷塞給號豪兒子的吧!」我想起葛雷提及的事。酸人假裝好心,巧言建議號豪的兒子「萬一出事,就拿來當武器」,或「號豪要是有個萬一,就用來保護你母親」,然後把刀子塞給他嗎?
可惜距離不夠,我只跳到餐桌上。我再次彎膝,將身體彈向空中般蹦出。
見老鼠們停步,轉過身,我叮嚀:「萬一遭遇危險,要馬上逃走。比起我的委託,你們的安全更重要。」
酸人從旁踢倒號豪。
「搜他的家?」獨眼兵長淡淡地問。
「喂,是誰乾的?」有人憤怒地問,也有人擔憂:「究竟是怎麼下手的?」許多人不禁望向踏上歸途的號豪。
獨眼兵長訝異地盯著號豪。
「好的。」老鼠們頭先鑽進洞,然後是身體,伸得直直的尾巴也很快消失。

41

「你們幹什麼!」號豪叫道。彷彿變成椅子一部分的他,拚命搖晃身體。
老婆抱著嬰兒去隔壁房間避難,邊低喃:「這種季節怎會有黑金蟲?」
廣場的人們不知所措,一陣慌亂。
「是的。」右邊的老鼠回答,「我們聽得懂。」
「多謝幫忙啦。」
黑金蟲仰倒,腳不停抽搐。
一隻黑甲蟲飛進家裡。是飛錯路線,誤闖進來嗎?甲蟲外側的殼掀開,展開半透明的翅膀拍動著,在牆上停了一會兒。
「沒錯,我剛剛講過。」步調被打亂了。然後,我回望背後的冠人家。「我想請你們去探探屋內的情況。」
醫醫雄微微挑眉,臉上依舊沒顯露任何情緒,卻冒出一句:「實在驚訝。」
忽然,女兒輕叫一聲。「啊!」她指著半空,「爸爸,你看!好久沒看到那個在飛。」
「他在巡邏嗎?」
「啊,是號豪。」醫醫雄的女兒先注意到他,站在門邊指著外面說:「爸爸,你看。」可惜,醫醫雄分身乏術。
「黑金蟲!」我忍不住趴下身子。
「什麼點子?」

44

「喂。」獨眼兵長朝牆邊的士兵們努努下巴。兩名士兵推開一座大柜子,柜子後方竟然出現一個空間。雖然很暗,但裏面還有一間房。
「我們要何時回來?」
留著長發,發稍微卷的醫醫雄答道:「很難說是沒事。」
醫醫雄和女兒靠過來,直盯著蟲,然後望向我。「好厲害,」兩人稱讚連連,「電光石火,跳、跳、打!」
「貓咪,你剛剛好帥。跳、跳、打!」女兒拚命稱讚我https://read.99csw.com。「好厲害!」
「你們鐵國士兵今後有何打算?」我問,對方當然不會回答。
不知不覺間,我壓低身軀,後腳彎曲,頭高高抬起,準備跳躍。
「你在胡扯什麼?」
醫醫雄的反應很遲鈍。連身為貓的我都知道,這種情況下就算撒謊,也該答個一句「沒錯」。反正沒人曉得今後會如何,想迅速安撫老婆,便該斬釘截鐵地保證「沒問題」。
「你們聽得懂我的話吧?」對方沉默不語,我頗為介意。
「啊,爸爸,枇枇怎麼了?她發生什麼事?」在醫醫雄抱在腿上的女兒唐突地問。人類的小孩總是毫無脈絡地拋出腦中的疑問,此刻也不例外。
「不是有毒嗎?給敵人喝下去就行。」
我找到醫醫雄,尾隨在後。其實誰都行,但尾巴像引導我般伸向醫醫雄的背,叫我「跟著那傢伙」。
「這種蟲本身並不危險。」醫醫雄又說。然而,他也抓不到飛來飛去的蟲子,杵在原地。
然而,我並未放棄。
「或許他家藏著危險的武器。」
「小洞嗎?」
好厲害、好厲害——聽到盛讚,我心裏頗受用。這樣啊,原來有那麼厲害。我暗暗想著,再次擺出打蟲子的姿勢,慢動作重現剛才的情景。先是前腳撲蟲,「喏,像這樣,打!」我放慢速度,邊說明邊重複示範,希望醫醫雄的女兒能看個仔細。
「進去后就……」我不清楚裏面的情況,一切只是猜測。「大概會看到很多人類。一個體格魁梧的男子被綁在椅子上,然後鐵國的士兵……」說到一半,我忽然想到老鼠不會分辨人類。
酸人似乎也被留下。他「啊」一聲,傻眼地張大嘴巴,接著對站在柜子旁的士兵說:「喂,讓我進去。」
好了,該怎麼辦?我動起腦。
「你不是像平常那樣,一時衝動殺掉士兵嗎?」
「當然。」醫醫雄的老婆抱著嬰兒應道。我仰望閉著雙眼、睡得香甜的嬰兒,不禁也想睡了。「喏,醫醫雄,我沒猜錯吧?乖乖聽他們的話,就不會出問題。雖然是敵國的士兵,也不會隨便對我們動粗吧?」老婆急急地問。
「我不想這麼說,」我繼續道:「但你老婆也許會被鐵國的士兵盯上。再悠哉下去,就大事不妙。你懂嗎?」枇枇的遭遇,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從這層意義來看,醫醫雄不該悠哉地評論「枇枇也會害怕」,而是該去枇枇身邊,問她「出什麼事」。
獨眼兵長思索片刻,派三個人出去。
「你剛剛講過。」
默數「一、二」挪動四肢,「三」踹地,「跳!」
「洞的大小,別說要鑽入,我連前腳都塞不下。」
醫醫雄張大嘴巴,愣愣目睹我突然躍起。女兒雙眸閃閃發亮,彷彿https://read.99csw.com看得入迷。
也不是考慮到這點,我又叫住正要鑽進洞穴的兩隻老鼠。
「喂,號豪,不是叫你安靜嘛!」伴隨一陣碰撞聲,號豪連同椅子翻倒在地。
「是的。」
「運用這種蟲的毒。」
「咦?」
「不要動!」我大喊。老鼠們一抖。
灰毛葛雷目送號豪被抬走。他依舊是老樣子,悠閑地問追在後頭的我:「那是怎麼啦?」
「不是我。酸人,那不是你乾的嗎?」號豪瞪著酸人。
醫醫雄注視著女兒的側臉問:「這種蟲?」
期間,四名士兵把號豪連同椅子搬進牆壁另一頭。
「是的。」
或許能從外面偷看。
「怎麼可能?」號豪不屑道。
「換成我們就很容易。」「你是這個意思嗎?」
「爸爸,不要緊吧?」一個嬌小的幼童走向醫醫雄,用力拉扯他的腳。在我這貓的眼中,那個頭髮披肩的小女孩一派天真,眼中找不到一絲陰影,似乎看透了一切。
是老鼠。
醫醫雄只投來「這貓真吵」的眼神。
葛雷拐彎抹角的說法,聽得我頗不耐煩。「你在號豪家附近怎樣?」
「毒在體內,摸到沒關係。」醫醫雄依舊冷靜。他面不改色,大概是在觀察蟲子腳的動作之類的吧。
「應該吧,可是,號豪的兒子到屋后小便時,酸人叫住他。」
「下清楚哪。」
無可奈何,我離開冠人家。
然而,酸人卻老神在在,流暢地說:「其實,最近我一直找不到護身用的短刀。昨晚,有人目擊很像你的傢伙溜進來,一會兒后離開。這代表什麼?」
無法違抗。必須服從命令。不僅必要的東西會被奪走,非必要的東西也會被奪走。若是抵抗,就會受到暴力對待,連小命都難保。戰勝的一方有此念頭,即使不抵抗,仍會遭到暴力對待。戰敗就是這麼回事。
「枇枇在哭。剛剛在廣場上,她無精打採的,還在掉淚。」
瞧得見裏面嗎?我湊上前。眼前很黑,看不清楚狀況。我伸出前腳,但只能塞進一點點。洞不能再大一些嗎?
「枇枇當然也會害怕,何況現下是這種情勢。」
獨眼兵長插話:「他並沒未提到你的名字。」
「你們真的好聰明。」
明知對方聽不見,我還是忍不住要多嘴:「告訴你,醫醫雄,枇枇遭到鐵國士兵侵犯,才會害怕。她是為此哭泣。」
我雀躍不已,或許能用來窺看。
「交給我們判斷嗎?」
「看到酸人。」
我代替醫醫雄走到他女兒身旁。的確是號豪。
老鼠們似乎注意到我,偏著頭望向這裏,渾身一僵。霎時,體內萌生追逐的衝動,同時湧現一股警戒。
「酸人嗎?」酸人幹嘛拿東西給號豪的兒子?實在莫名其妙。
「我們要幹嘛?」
「最好搜一下這read.99csw.com傢伙的家。」酸人抬頭,定定地指著號豪。
一下害怕鐵國士兵,一下害怕黑金蟲,人類真忙。
「酸人叫住號豪的兒子?」
「枇枇?你怎會這麼問?」
兩隻老鼠毫無戒心地答應,我頗為訝異。他們跟著我走向屋子的外牆。
原來如此。於是,我教老鼠怎麼分辨。被綁在椅子上的人類是「號豪」,許多臉上塗著顏色的人類是「士兵」。單眼用布遮住的男人被稱為「兵長」。簡略地說,應該有這三種人,請記住他們講過哪些話、做過哪些事,再告訴我。
「聽著,殺害你們同伴的不是我。」
那個酸人過往也是目中無人,蠻橫無理地虐待人民。
我來過冠人家好幾次,第一次知道牆壁另一頭有秘密房間。
「洞在哪裡?」「我們去瞧瞧吧。」
酸人突然一踹,號豪發出呻|吟。
「有個房間從屋裡進不去,從外面也看不到。」我繼續道:「不過,有個小洞。」
他不是在走路,而是被四名士兵架住,強行拖離。號豪的雙手和雙腳各被一名士兵抓著,一路高喊「你們要帶我去哪」。壯碩的他一掙扎,四名士兵就腳步踉蹌。不過,士兵們十分拚命,立刻重整姿勢,繼續前進。
瞥見自己的尾巴,我舔了舔,打個哈欠,再把前腳的趾間舔乾淨。理毛這回事,只要一起頭,就會忍不住沉迷,欲罷不能。我全神貫注地舔了好一會兒,不經意地抬頭,他們已在視野中。
「號豪,情況不妙,會查出你兒子有刀啊。」我發出警告,但號豪當然聽不懂。
因為他殺害鐵國的士兵?
他們依然規矩安分,遣詞用句也謙恭有禮。
「你們一跑,我們就忍不住想追。現在我也很想撲上去,不過還能忍耐。如果你們一跑,我恐怕會無法克制。」連向老鼠解釋都形同拷問。
「我去探探情況。」語畢。我繼續前進。
我伸出右前爪,跳躍的同時畫個弧,倏地往上一伸。黑甲蟲便受到引誘似地飛撲過來。
「何時……」我思索片刻。「我希望你們了解狀況再折返,可是待太久也麻煩,就交給你們判斷吧。」
我覺得沒問題了,便朝他們走近。我告誡自己千萬別襲擊對方,緩緩前進。接著,我注視著那兩隻老鼠說:「我有事想拜託你們。」瞥見他們又細又光滑的獨特尾巴,我立刻移開目光。老鼠的尾巴會刺|激貓,非常危險。
「恐怕是在懷疑號豪。」肯定沒錯。
「貓,你也真閑。」前面的士兵對我說,或許是要忽視酸人才故意向我搭訕。「這裏可沒什麼好東西。」他發出「噓、噓」聲,揮著手。
「這和號豪被帶走有關嗎?」
「號豪嗎?為什麼?」
「這樣啊。」「好的。」
真可惜,如果能進去,搞不好就能溜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