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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說起來,我是多姆老弟國家的局外人,只是聽到他描述清況,準備參一腳而已。
馬劇烈起伏搖晃。「我很快就回來!」我朝加洛叫道,但實在不認為他聽得見。
聽到加洛的呼喚,我才發現自己重新站起。我仰起頭,壓低身體,確定腳的彎曲度。沖嘍,要衝嘍——我指示身體準備跳躍。前腳一點一點踩著地面。沖嘍,要跳嘍。膝蓋蓄勢待發。
只載著我的馬,一心一意踢蹬著地面,像要發泄累積的欲求,噠噠噠地不停奔跑。
「我是半途加入的嘛。」我語帶自嘲及內疚。
「醫醫雄,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告訴你的家人,你是多麼窩囊地向鐵國的士兵搖尾乞憐。」酸人雙眼閃閃發光。
我把深信家庭圓滿、毫不懷疑的自己重疊上去。
兩名士兵拉扯弦的胳臂。大概是覺得痛,弦輕聲呻|吟。他可能是腳下一絆,突然向前撲倒,變成四肢跪地的姿勢。由於視線高度與我接近,我忍不住關切:「弦,真糟糕,你還好嗎?」弦的臉就在旁邊,我無法不出聲。
把貓放到地上后,我重新綁好鞋帶,就要出發了。釣魚小船翻覆,我差點溺死,皮鞋卻沒怎麼弄濕。
醫醫雄和弦面面相覷,納悶著獨眼兵長為何這麼問。我也仰望他們,困惑道:「這是在講什麼?」
「弦,你真會一本正經地說蠢話。」酸人嘲笑。「怎麼可能有人來救你們?」
該說不愧是兵長嗎?他閃過我的爪子,身子後仰,頭跟著避開,所以我撲了空。
「大批鐵國士兵已出發前往我們的國家。不只是人類,他們甚至想傷害貓。」
「讓我使用?」醫醫雄眨著眼,不知怎麼反應。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對於信以為真的事,也有必要懷疑一下。」
「他們可能也是來喝水的。我立刻躲進草叢,觀察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多姆老弟倏地站起,拉長背脊,回望右側,彷彿在嗅聞遠方的氣味。
「因為獻給貓的老鼠,最後還是會被殺掉。」找補充道。
危險的不僅僅是人類,貓也自身難保。得知此事,多姆老弟的危機意識覺醒。話雖如此,馬不見蹤影,他憂心地四處亂逛,不曉得怎麼辦,飢腸轆轆時,發現倒在地上的我。
「我嗎?」
馬發出凄厲的慘叫。
一道煙霧竄過我們的附近,及人類的腳邊。
高度漸漸下降。眼前出現一道褐色牆壁,我嚇一大跳。那不是牆壁,是馬。要撞上馬了!我倏地睜眼,一頭撞上。我借前腳的肉掌緩和衝擊。由於害怕掉下去,便伸出爪子。著地技巧不壞,甚至稱得上高明吧。
不過……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回答:「我們走吧。」我已厭倦借口一堆,裹足不前的自己。
「只能試試。」多姆老弟定睛注視著我。
「醫醫雄,我才不會解釋。你以為會是誰告訴他們這裏發生的事?醫醫雄,你嗎?不是吧?去報告的是我。」酸人恢復冷靜,一臉理直氣壯。「倒是你,你認為能平安回家嗎?」
「對,沒錯,這是他們留下的痕迹。」

56

他們背後那一大片藍白色的天空,彷彿索然無味地腑瞰此處。
「咦,鐵國的士兵嗎?」
完全就是這種景象。
「啊!」弦慌忙折返,已來不及上馬。
「那裡。」
「更大的問題?」
「喂,你們搜過號豪家嗎?」酸人嚷嚷。「他家裡應該有從我家偷走的刀子。」
「然後,」多姆老弟準備萬全般望著我,「回過神時……」
「五十個人?」我頗為驚訝。「咦,鐵國的士兵不是早就到你們的城市?」我隨即恍悟,「是第二批啊。之前是先發隊,或者說派去預做準備的嗎?」
鐵國的士兵全注視著站在近處的酸人。至於醫醫雄,他渾身緊繃,一動也不動。
「沒錯。」
至於加洛,他犀利地指出:「我不太清楚,可是弦像那樣拚命時,通常不會有好結果。」
這些都是已崩解的事實。
馬的脖子後面到背部鋪著皮製裝備,弦把腳勾在上面,撐起身體。
「你們國家的人民都相信有庫帕,而且派出庫帕士兵,這些事實我並不懷疑。」
其他士兵也一陣緊張。他們的身上散發出濃濃的疲勞氣味,是汗水與泥土的氣味。想想來到這座城市之前的戰鬥與長途跋涉,所有人一定都累壞了,或許是疲勞導致他們神經敏感。他們的臉還是一樣,塗得花花綠綠。
多姆老弟點點頭。「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頑爺出生以前的事。頑爺出生以前是多久以前,我根本無法想像。總之很久以前,我們的國家戰敗,鐵國的士兵來了。」
「怎麼?」
氣候宜人,隨時都能休息,腳步還是漸漸變得沉重。疲勞積累在大腿,尤其右腳跟的水泡破掉,磨擦的疼痛實在難耐。我停下來,脫掉鞋子,確認磨掉的皮,卻無計可施。最近我都關在房間跟電腦大眼瞪小眼,為上市企業的股價變動忽喜忽憂,這久違的徒步旅行,不免對身體造成負擔。
「相機。」
多姆老弟歪著腦袋,開口:「假設我們的國家很小,又會怎樣?戰爭為何會持續八年之久?」
我不否認。站在我們的立場,人類的行為與我們毫無關係,在一旁看著,也算是排遣無聊的一環。不管是弦騎上馬,或遭鐵國士兵抓回去都無所謂。
我想像起二十五匹馬和五十個人類的景象。
所有聲響消失,四周旋轉的景色看得我神魂顛倒,差點向上天祈禱,希望永遠在空中翻轉。
這個國家和鐵國看待庫帕的觀點不同嗎?我想到今早美璃的推測,鐵國與這個國家的戰爭可能與庫帕有關。
「那裡?那裡是哪裡?」
怎麼啦?我正要出聲,他開口:「非常非常多的士兵,正要前往我住的城市。」
老鼠拚命地跑,從盡頭牆上的小洞奔出外面。
「所有老鼠的福祉?」
「你說協助,是幫忙找發光的石頭嗎?那我們去找吧。」若問我相信有那種東西嗎?我也不清楚。不過,與貓交談,聽到奇妙國家發生的戰爭后,我覺得一切都像是真的。
「誰來……」弦低喃著,像是六神無主、軟弱地哀嘆。誰來解救這個狀況呀——他試著尋找能夠依靠的對象。
不過,多姆老弟的下一個問題,給了我更進一步的提示。長相可愛的他困惑道:「如果沒有庫帕,庫帕的士兵是去哪裡、做什麼?」
多姆老弟說,我才注意到自己不停在扭動。我搖晃身體,嘗試鬆開綁在身上的藤蔓。
加洛跳上旁邊士兵舉起的槍。士兵失去平衡,發出尖叫。
連你也會計較我相不相信呀?我忍不住苦笑。妻子常把「相信我」和「你不相信我嗎?」掛在嘴邊。「不是的,只是有些介意。喏,根據你們的長老頑爺的話,以前你們不是也跟鐵國發生過戰爭嗎?」
https://read•99csw.com我是個半途加入、湊熱鬧的人。」
「多姆,仔細想想,這些傢伙或許也會講話。」加洛有感而發。他奔跑著,身體微微搖晃,話聲跟著彈跳。
沒有?是現在已沒有的意思嗎?
馬不曉得明不明白狀況,面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原地踢踏。
馬甩開弦,衝出荒野。或許是待在廣大遼闊的土地,馬感覺到解放,於是無法止步,飛快前進。
我猜想著。果真如此,就有一場好戲可看。
確實,從臀部垂下的尾巴,跟我們和牛羊的尾巴不一樣。馬的尾巴彈跳起來,彷彿在探索動來動去的弦。
「差勁透頂。」醫醫雄語帶不屑,總算恢複原本那種壓抑感情的冷靜。「你真是個差勁透頂的人渣,連那裡的貓都比你高尚太多。」
弦雖然戰戰兢兢,但拚命把弄著韁繩。纏在馬臀部的皮帶繫於柵欄上,他正試圖解開。
「喂,先停下,停下來!」趴在馬背上的弦喝道。「叫你停下啦!」他急得發脾氣,拍打馬背。
「我要去庫帕那裡。」弦很堅持。
「原來如此,不無可能。」
多姆老弟沒立刻回答。他目不轉睛地仰望著我,也像在沉思。「你覺得沒有嗎?這麼一提,獨眼兵長也說沒有庫帕。」
「真虧他逃得掉。」
「我們怎麼可能決鬥。」酸人嘟嚷。
「被過來的人類抓住。他們說『原來在這種地方』,或許是他們認識的馬。」
弦笨拙地緊抓著馬爬下去,走向出入口。可從內側取下門閂,打開城門。
「不需要石頭?」
城門慢慢打開,逐漸看到外面的景色。
「那是什麼?」多姆老弟在底下問。
獨眼兵長沒回答。「喂。」他再次舉槍瞄準醫醫雄,就是那把稍微超出手掌大小,打爆冠人腦袋的槍。
「我實在害怕,便把你綁起來。我擔心萬一你發飆,可能會踩扁我。」
加洛以爪子制住滑空的腳,撞上牆壁,又追過去。他雙目炯炯發光,完全失去自我。
「所以,我希望你能幫忙。」
「咦?」
「放心吧,醫醫雄,我會轉告你的家人,說你英勇奮戰過。」酸人繼續道。
「你們在過去的戰爭中輸給鐵國吧?」
「是馬。許多馬和人類過來,大概有五十人吧,一半的人都騎馬。」
我躺在地上應該沒很久,站起來看到的景色卻十分新奇。我在原地做幾下膝蓋伸屈運動,多姆老弟慌忙遠離。他的尾巴膨脹,毛髮倒豎,變得像團拖把。張大眼仰望著我的他,看起來比剛才小巧許多。我向他伸出手,把他撈起來。
風從左邊撫過我的側臉。這風究竟是從哪裡吹來的?
「居然相信我不會欺負你啊。」
我走近仰望獨眼兵長。兵長可能也一路追來,呼吸急促。
加洛終究無法忍住追逐老鼠的衝動。
「老鼠也是。」我有些壞心眼地補充。「老鼠一樣會遭殃。」
驀地,我萌生一個小小的疑惑。這小小的疑惑幼苗一下就冒齣子葉。稍早之前,多姆老弟提及「國家大小」,我頗為在意。我記得,溜進國王冠人家地下室的老鼠證實,獨眼兵長曾說「鐵國比這個國家大太多」。
「這是我的行李。」我提起背包,裏面裝著攜帶用食品和瓶裝水。開過的寶特瓶空了,另外還有兩瓶。雖然物資不豐富,但我安心許多,有種得救的感覺。
弦虛弱一笑。危機當前,貓卻悠哉地待在這裏,他或許感到滑稽吧。「你總是在我附近呢。」他對我說。
「就是說嘛。」加洛答得理所當然。
弦還撐在那裡。他沒被跑出去的馬甩下,而是用抱住的姿勢緊攀著。他把左腳塞進垂下的裝備,右腳沒地方擺,但配合馬的搖晃,趁身體撞上的瞬間,終於成功跨上馬背。
多姆老弟在我懷裡抽|動小巧的鼻子,像是在斟酌風向,然後舉手(或者該說舉前腳?)指示「大概是那邊」。我決定遵從他的決定。
「怎麼回事!」獨眼兵長的嗓音低沉,電流般震動我的尾巴。
馬發出更刺耳的叫聲往前衝去,想必很痛。
我低語,多姆老弟一愣:「發光?」
「哈哈,我就是這樣。」加洛不害臊地回答。「嚇到你啦?」
廢話,這還用比!
加洛拍拍我的身體,興趣缺缺地用尾巴戳我。「喂,弦要幹嘛?」
「真的有庫帕嗎?」
我總算爬起,發現自己站在倒地的獨眼兵長胸口。
「是貓啊。」獨眼兵長呻|吟道。接著,我的皮肉感受到一股壓迫,嚇一大跳。他抓住我的後頸。
此時,傳來一道聲響。雖然僅僅是風拂過樹木般的細微聲響,弦卻感動無比地脫口:「是透明士兵!」醫醫雄聞言,望向弦。從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在驚訝弦的胡言亂語,還是有同感。
那不是你塞給號豪兒子的嗎?我目瞪口呆,不禁嘆息。
「我上次不是講過了嗎?你還不滿意嗎?」
「是嗎?總之,我發現能跟你溝通,頓時改變想法。如果有你協助,或許可靠得多。」
獨眼兵長站起后,依然拎著我不放。舒服的感覺讓我變得毫無防備,恍惚出神。但弦出現在我的視線前方,他在馬的旁邊跳來跳去,試著爬上去。
走了約一小時左右,我們便發現可疑的痕迹。
「我是從老鼠那裡學來的。」多姆老弟應道。「停止懷疑,相信別人,也是一個選擇。」
「剖開你的身體,裏面不是滿滿裝著自製心嗎?」我走近,忍不住傻眼道。
「啊,那傢伙在哪裡?溜走了嗎?」獨眼兵長出聲時,弦已消失無蹤。
「可是,我能做什麼?現在前往你們的國家,追得上他們嗎?」
其實,我們夫妻之間有問題,我和貓也能交談。
「就是喝水的地方。我跟馬喝水時,遠方傳來腳步聲。是非常吵鬧、粗暴的聲音。」
我不能不同情弦。因為我知道,乘著無人的馬進城,及弄出他聽到的聲響的並非透明士兵,只是一隻老鼠。
「那你懷疑的是哪一點?」
不過,爪子抓住的是動物身體,而非地面,似乎相當不妙。
馬剛開始跑是受疼痛刺|激,但一跑起來就不願停止嗎?還是找到該回去的地方?馬腳步沒停,輕快地繼續馳騁。我們穿過圓道前進。
至於加洛,他顯然太慢降低速度,或過度沉迷於追逐,以為能穿過那個洞穴。這是常有的目測錯誤,他應該先用鬍鬚確定能不能穿過那個洞,卻疏忽此一步驟。
我和加洛沒走通道,直接越過草地。羊群渾身泥巴,里著說不上是乾淨還是骯髒的毛皮,嫌吵地看著我們。
人類受到的驚嚇更大。他們很久之後才發現是貓,差點尖叫。
「協助?」
酸人聽到醫醫雄的斥責,板起臉。「居然拿我跟貓比,真不愉快。」
「怎麼說?」
「頑爺是這麼說的。我認為是可信的,因為這次戰敗,鐵國的士兵也打算故技重施九九藏書。」多姆老弟接著道。「號豪遭到囚禁,被迫招出醫醫雄和弦的名字。」
擴展在周圍的土地,震懾了我。配合馬奔跑的速度,景色不斷往後流逝,很難掌握到全貌,但觸目所及都是荒野,遙無盡頭的景象讓我茫然若失。荒野無邊無際,遼闊得教我不禁懷疑現在也不停往外擴張。
醫醫雄頓時沉默。
衝出冠人家時,陽光輕輕撫過我。
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多姆老弟隨著我的步伐上下震動。「喏,那是鐵國獨眼兵長的片面之詞,大概是為了威脅他們而撒的謊吧。」他提出和剛才一樣的解釋。
「你怎麼會想跟我講話?」
多姆老弟點點頭。「他們表示要定期給我們幾隻老鼠。不過,我們看到老鼠,還沒意識到就會忍不住撲上去,這樣的約定毫無意義。」
「不,或許不需要石頭了。」多姆老弟第一次失去先前的聰慧,露出躊躇的神色。
「或許你也是一樣的心情。」
「酸人,你是什麼意思!」我第一次看到醫醫雄大吼。
然而,醫醫雄沒立刻否定。他表情沉重,彷彿下定決心。「醫醫雄?」弦擔憂地喚道。
「酸人,你在幹嘛?」醫醫雄一字一句地質問,語氣粗暴得難以想像。他的雙臂受制於士兵,但張開的嘴裏伸出舌頭,那股魄力幾乎要捲住酸人。
因為那只是一台相機。
不妙。當然,不妙的不是我,而是醫醫雄。醫醫雄恐怕會遭憤怒的兵長凌虐。
這也是我得思考的問題。接下來有何打算?我想像起自己會不會一直躺著,晒成人干,變成標本。不能斷定全然是妄想吧?標本的說明牌上該不會寫著「戴綠帽的男人」?啊,果真如此,我手裡的股票怎麼辦?股價會怎麼變動?應該先確定一下收益再出門的。處在什麼狀況還擔心這種事,我不禁要苦笑。
「反倒有點強人所難呢,『請你們務必收下老鼠』。」我說著,也覺得真是殘忍。被選來獻祭的老鼠豈不是太凄慘?而且,這樣老鼠就能幸福嗎?「不,這不是在追求所有老鼠的福祉。」
「那大概是指我們貓。」
他放棄了嗎?
弦微微彎身,手搭著馬的臀部。奔跑后的呼吸尚未平復,他的胸口和肩膀劇烈起伏。
由於沖得太快,加洛四肢都撞上去,全身因衝擊塌扁,貼在壁面。一時半刻之間,他就好似一塊貼在牆上的薄布,不久后,便像從頭部掀起般逐漸剝落。他輕飄飄掉下,不停前後摺疊,倒落在地。
「他是不是想騎上去?」
獨眼兵長冷哼一聲,像在嘲笑無知的孩童。「不是,從來就沒有那種東西。」
多姆老弟點點頭。「我不是騎馬來的嗎?我一直躲在行李袋裡。」
若說沒有豁出去的心態是騙人的。我原本就是因發現妻子外遇,自暴自棄,衝動跳上小船出海,所以也可算是那件事的延續。
我也想起變成透明的庫帕士兵傳說。我不認為人類會變成透明,當然,這是超出我常識範圍的未知國家、未知人民的事情,不好斷定人類絕不可能變成透明,不過我還是難以接受。
「沒錯,沒錯。」多姆老弟點點頭。「不小心就忘了,不過沒錯,老鼠一定也不會有好下場。」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疑似馬和人類腳印的痕迹排成好幾列,延伸到遙遠的前方。
「你們也知道庫帕?」醫醫雄十分詫異。
「你是騙我的嗎?」
獨眼兵長轉動脖子,約莫是壓到骨頭相連處,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響。「聽著,我們必須向你們說明。接下來,我會逐一說明。」
「加洛。」我不愉快地喚道。
我慢慢彎曲膝蓋,感覺在活動潤滑油不足的齒輪。手也能夠扭轉,於是我扶地撐起上半身。
「名字?」獨眼兵長神情有些緊繃。「你們藏匿誰嗎?」
「你移動多遠?呃,你騎了幾天馬?」
別的地方?別的地方是哪裡?我也不清楚。
「他們說什麼?」
人類抬起腳,睜圓眼睛,頓時一陣騷動。自己的腳彷彿被疾走的煙塵席捲,他們狼狽不堪。
透明士兵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是不是有誰來城裡?」獨眼兵長又問。塗著顏色的面孔,看起來幾乎不像人臉。
通過羊舍時,弦停下腳步。此時,我總算髮現弦來此的理由。
我絕不會了解多姆老弟和他國家的人民是什麼狀況、有多苦惱。因為我不可能了解真實。
「不是的。」獨眼兵長神情一松,「我在考慮,乾脆讓你使用這把武器。」
「馬愈跑愈慢,偶爾會停頓,換成踱步。」
「羊嗎?」
矛盾的是,一旦知道根本不受期待,我也會心生不甘。
冠人家——當然冠人已死,不該叫冠人家,總之屋裡一片寂靜。
「大概是想去尋找吧。」
所有人都轉頭看酸人,獨眼兵長走過來。他的步伐很大,每一步都強而有力。「黑金蟲?」
我的視線捕捉到滑行般緊貼在牆邊逃竄的老鼠。那隻「中心的老鼠」從外面闖進來,飛奔而過。他就像巨大水滴溜過光滑板子般,跑得十分順暢,相較之下,追在後頭的那團黑東西——加洛,舉止笨拙粗糙許多。
「不許動!」後面傳來叫聲。回頭一看,剛穿過羊舍而來的獨眼兵長,舉槍對準弦。他旁邊站著另一個士兵,也舉起長筒槍。長筒槍架在肩上,以雙手支撐。
我還沒開口,加洛也做出一樣的動作,躁動不安地扭著身體。
「你還無法相信我的話嗎?」
醫醫雄和弦被命令站在放水缸的牆邊。獨眼兵長及其他士兵面對著兩人。
「希望你跟我一起去找武器,就是發光的石頭。先找石頭。」
「哦,答案很簡單。」多姆老弟眼珠骨碌碌地轉。「我聽到士兵在水源處的談話。」
「庫帕士兵究竟是前往何處?」我不禁脫口而出。「會不會是藉著打倒庫帕的名目,被帶去別的地方?」
「騎?騎這種動物?不可能一下就會騎吧?」
是指我嗎?
「真是麻煩。」獨眼兵長撇下嘴角,半帶著苦笑道:「原以為會更容易。」雖然看得出頗有餘裕,但他無疑也在迷惘猶豫。
「那繩子不是很容易解開。」
「只要磨碎,就能做出毒粉。城牆的刺塗的也是這種毒。」
獨眼兵長愕然佇立。他注視著騎馬離開的我們,但沒騎別的馬追來。士兵舉起槍,獨眼兵長卻制止般伸出手。
「關於庫帕的事。」
「馬呢?你騎來的馬在哪裡?」我維持仰躺的姿勢左右張望。雖然把神經集中在耳朵,卻沒聽見腳步聲。
「我、我好像也被叫來。」
那是一種分不出憤怒或驚訝的激動,彷彿透露出他過去的暴力行為。
多姆老弟注意到背包,「哦,剛才也看過這個袋子,不曉得是什麼東西,而且好大。」
「我就相信你說的,你沒那麼粗暴,你不可怕。所以,能請你協助我嗎?」
「我不記得幾天,也不曉得距九_九_藏_書離。」
加速的馬嚇壞我。
「原來如此。」
驀地,腦海掠過弦在冠人家注視我的眼神。「要是你能拯救我們就好了。」弦悄聲道,顯然已死心。可以說,根本早認定「貓就是不負責任、沒用」。所有人一定都這麼想。
「當然。」
我尋找弦的蹤影。弦沒去廣場,他離開冠人家又折返,轉到屋后,朝城市外圍奔去。
馬的臀部掛著行李袋,我滑進袋裡。馬的速度很快,跳下去很危險。我探出頭,往後一望,只見變得小小的加洛目送著我,呆立原地。
「你的馬呢?」
跑了一會兒,我發現弦的背影。他蹬著地面,雙手劃過半空般賓士。
酸人不見一絲愧疚。
「喂,你也過來站著。」獨眼兵長指著弦。兩名士兵默默拉起弦。
「是透明士兵嗎?」弦瞪大雙眸,喃喃低語。「請救救我們,透明士兵!」
「弦要去哪裡?」身旁傳來話聲,加洛也跟上來。
「不只是他,是眾人討論決定的。他們打算把毒藥摻進那個水缸。」酸人左手指著水缸,毫無尊嚴可言,完全是諂媚的態度。
「昨天你提過,你們在調查有沒有可疑人物。那是在指誰?」弦反問。
我飛越空中。景色變化,風粗暴地搓揉著我,身體慢慢旋轉。我瞥見藍色的地面,原來是天空,而藍色剛越過頭上,又看到地面和加洛,兩者也隨即消失不見。我不住旋轉著。
轉頭一看,另外兩個士兵走進來。中間夾著弦。
一旦被揪住後頸,我們貓就會渾身脫力。雖然不難受,但四肢和身體都會頹軟,失去活力,陷入懶散的狀態,覺得什麼都不去做,垂晃搖擺著也不賴。
果真如此,那就有些遺憾了。
「是啊。行李袋有少許蔬菜及穀物,喏,和『遠方來的老鼠』騎來時一樣。我吃了那些東西,所以還好,但馬似乎很難受。不過,途中有能喝水的地方,馬得以暫歇一會兒。那裡能喝水,也有馬能吃的草。」
「怎麼講?」
「嗯,第一批就類似接管的先發隊。」多姆老弟也接受這推測。「那五十個人或許是負責正式接管。」
弦跑進前面的羊舍。圍著柵欄的草地上,覆有屋頂的那座大型羊舍里,羊群正獃獃的——真的是獃頭獃腦地聚在一塊。弦筆直穿過柵欄間的通道。
「你們的國家現在情況如何?」
馬幾乎要站起般高高抬起前腳,我怕被甩下來,爪子深陷,刺進馬的屁股。事後,我才發現直接被甩下來比較好,當時我只知道拚命攀緊。
「發光的石頭指的會不會就是這玩意?」
瞬間,我彷彿被刺中胸口。我只是在一旁看著人類,我有這樣的自覺。可是,一旦發現人類也認為我們是單純的旁觀者,且完全不期待我們幫忙,便覺得自己極為無力、不負責任。旁觀的立場非常狡猾。
此時,發生意想不到的狀況。
「或許吧。」
「我被你嚇到,本來想逃跑。因為很可怕。」
「對,人類是這麼說的。」
「依我的常識,很難相信有庫帕這種樹。或許實際上根本沒有庫帕,你們的國家卻要人民相信。」
他遵循太古的指令,全心全意地跑進這裏。
要是沒人能夠解救弦,是不是該由我伸出援手?我暗想著。
「要是你們國家真的像獨眼兵長所說,是比鐵國小許多的國家呢?」我並非想使壞為難對方。只是以我最近的心境,實在無法不去想:「我們是不是該懷疑一下信以為真,甚至完全沒想過要懷疑的事情?」我惦記著遭深信不疑的妻子背叛的事實。
我記得康德提過類似的話。即使明知語言不通,人類依然會對動物說話。而這是自然的反應。

53

別說是標幟,在連道路都沒有的茫漠土地上前進,實在教人害怕。會不會永遠走不到盡頭?自己會不會在哪裡倒下?
「怎麼想?指的是……」
然而,那是我這麼以為而已。
弦瞥向獨眼兵長,又回望馬,然後注視著士兵的槍,停下動作。他一臉蒼白。
「我拉起藤蔓,將另一端勾在各個地方固定。這一帶恰恰長著樁木。」
我驀地想起,弦在枇枇家曾和獨眼兵長短暫交談,內容就是「可疑人物」及「庫帕」。於是,弦接著說:「你很介意庫帕的事,庫帕士兵的事。」
伴隨我「咦」地驚呼,身體被拋出去。像扔石頭一樣,強而有力。對獨眼兵長來說,這幾乎是反射性、出於想設法攻擊的念頭採取的動作吧。
「嗯,是啊。」多姆老弟打了個哈欠。剛剛他提到,哈欠只是無意識的生理現象,並不表示他覺得無聊或悠哉,但不管從哪個角度,怎麼看都缺乏緊張感,就是一派悠閑。
聽到加洛的話,我回道:「加洛,都是托你的福。」
「誰叫你來的?」醫醫雄凝望獨眼兵長后,瞥向酸人。「我什麼都還沒說啊。」
「如果有OK綳就好了。」我喃喃道,多姆老弟好像連那是啥都不知道。
「你不是根本不關心人類嗎?即使人類的喜怒會影響貓,但你也不會因此想解救人類吧?」他怎會突然為了鐵國士兵大舉進佔而慌張?我感到不可思議。
反問后,胸口的壓迫感消失。以為是心理作用時,我察覺纏在身上的藤蔓鬆脫。是多姆老弟為我解開藤蔓。
加洛從薄薄的布狀「砰」一聲膨脹變回貓形,不免有些尷尬地喊著「嗨,多姆」,突然細細舔起手。「嗨,多姆,原來你在這裏。」他這次總算不好意思說「我正在想你」了。
「弦,怎麼了?」醫醫雄的神色一沉。他怎麼也沒料到這種情況吧。
「我介意的是更大的問題。」
我興奮不已,尾巴開心地高高豎起。

55

弦喘著氣,腳步踉蹌,我和加洛追趕在後。「沒想到弦跑得挺快。」「好累啊。」我們邊交談,邊緊緊尾隨。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我問。
咦,他聽得懂我的話?我有些興奮,其實並非如此,弦純粹是自言自語。「如果你能拯救我們就好了。」他低喃。
「沒錯。不必管石頭,你能跟我一起來,拯救我們的國家嗎?」
獨眼兵長身體動了起來。他伸出手,踏出一步。
比起我,尾巴似乎能幹許多。尾巴悠然伸起,像是丟下我先找回方向感。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雖然在聽到貓講話時就該懷疑我的耳朵機能,但我是在另一次元感到訝異。「幫忙?我嗎?」
我偶爾會拿背包里的糧食吃。味道就像緊急口糧,沒什麼滋味,不過現在不折不扣就是特殊旅途中的緊急狀況,所以我也不期待能享受美食。
高聳的外牆圍繞城市,馬稍稍後仰停步。
看得出是源自我們走來的方向,再往右方前進。
獨眼兵長頓時脹紅臉,沒遮九-九-藏-書住的眼睛瞪得快充血。他的嘴唇顫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喏,你們瞧。」酸人舉起袋子。「這裏裝著磨碎黑金蟲製成的粉。」
「粗暴的聲音?」
「我們都累了,有點厭倦眼前無趣的狀況。」獨眼兵長一臉認真,又轉動起脖子,像在為肩頸酸痛而困擾。「所以,想觀賞餘興節目。來決鬥吧,庫帕的故事之後再談也無妨。反正庫帕的故事不會跑掉。」
「找什麼?」
「是啊。」多姆老弟回答。「那本來就是鐵國的馬,是獨眼兵長他們騎來的馬。然後,我偷聽他們的對話,知道他們正要前往我們的國家。」
「馬中途沒停下嗎?」
「老鼠的事?」
放眼望去都是相同的景色,賓士在永無終點的土地上的孤絕讓我戰慄,另一方面,卻也有種獲得解放的舒暢。
我踹蹬地面,視野立刻抬升,身體變得輕盈感覺真爽快。加洛也幾乎同時跳起。
此時,馬再度跑出去。約莫是對牆外的風景有所反應吧。
「不在了,我已和馬道別。」
「你要殺我嗎?」醫醫雄渾身一顫,神色緊繃。但他很快平復情緒,冷靜地確認:「號豪也是這樣被你殺死的嗎?」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我走?要我聽你的故事,我也聽完啦。」
我瞄準獨眼兵長,跳到他面前,伸出右前爪襲擊那隻沒被布遮住的眼睛。像要削下木頭般,斜斜揮下。
我們夫妻之間沒有問題。
「你就是弦嗎?」獨眼兵長問。「號豪也報出你的名字。」
只是老鼠溜過,貓追上罷了。
荒地上沒有裝備也沒有被子,對於用背包代替枕頭入睡,我並無多大的抗拒感。或許是氣溫適中,晚風拂過肌膚十分舒服,感覺像浸泡在風與月光混合而成的溫水中。從仙台出發的時候,季節即將入夏,現在這個地點不一定也是如此。不過氣候確實十分宜人。而且在廣大的、看不見盡頭的土地正中央(不管躺在哪裡,自己彷彿都位於正中央)自由伸展身體,也非常快意。
「哦,那個啊。」鐵國似乎也曉得黑金蟲的毒。
不料,馬反倒跑得更快,我們差點被甩下。未知的高速、未知的震蕩,身體猛烈搖晃,腦袋隨之震動,沒辦法好好思索。
「多姆老弟,鐵國士兵可能經過這裏。」
「懷疑什麼?」
雖然只看得到一隻眼睛,但我知道獨眼兵長的表情益發兇惡。「你以為真的有庫帕?」
不是「妻子怎麼會外遇」,而是該從「我們夫妻是不是根本沒順利過」思索。
「地下?那是哪裡?」醫醫雄心生警戒。
「噢。」
「好,抱著我,出發吧。」多姆老弟一派輕鬆,完全不懂我內心的不安。
「哇,原來這些傢伙在這裏。」加洛仰起身子。「這些傢伙好恐怖。我瞧瞧,一、二、三。」他算起徘徊的馬。
「然後,你們國家的人民陸續遭到傳喚,被逼著說出同夥的名字吧?先破壞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好進行支配。」
多姆老弟的國家究竟是怎樣的地方?
「馬跟你都餓了吧。」
獨眼兵長和士兵一陣緊張,納悶道:「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我彎身準備抱起貓時,瞥見一樣東西。草葉相疊的地方掉著一個沾滿泥土的機器。拿起來一看,是數位相機。機型很老舊,連廠牌都看不出,或許不是日本制。
「連老鼠都會講話,體型更大的羊搞不好也會講話,只是我們沒主動搭訕而已。」
倘使沒有庫帕,那麼,庫帕士兵的制度究竟是什麼?
「不滿意。」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獨眼兵長的話聲恢復平靜。「聽好,這個國家的人稱為庫帕的巨大杉樹……」
灰塵揚起。
不過,走一段路后,這種恐懼就消失無蹤。最近妻子外遇引發的一連串事情,或許導致我視野變得狹隘、倨促。比起恐懼,能去到任何地方的解放感,更讓我覺得舒適。甚至較搭船出海,享受釣魚心情舒暢。走在沒有道路的荒野上,也是愉快的經驗。
「什麼是相機?」
途中睡了兩次。不知為何,太陽一直沒有落下,即使感覺「應該要天黑了才對」,卻依然是白天。是因太陽仍逐漸西斜,所以體感時間與實際時間搭不起來嗎?手錶壞了,無法掌握時間。我搶在身體感到疲倦前在荒野躺下休息幾次。裝在胸口的多姆老弟睡相非常安詳,連我也情不自禁被帶進他舒適的夢鄉。不過,我也忍不住想抱怨:居然睡得這麼香,我可是為了你特地行軍。
「哦。」我又想起學生時期鑽研過的康德。「孤單的人類為了把心情傳達給其他生物,好像會模仿各種聲音,向周圍宣示自己的存在。」
後來,我在路途中完全放空,默默專註於行走。
不是透明士兵啦!我真想糾正他。
「不清楚。我煩惱著怎樣才能回去時,不經意發現你。」
「貓跟老鼠的力量一開始差距就太大,或許根本不能稱為戰爭。」我沒特別的用意,語畢卻不禁「啊」地叫出聲,記起耿耿於懷的地方。真的是很小的地方,連小刺都算不上。
「他們的尾巴也很特別,簡直像人類的頭髮。」加洛說。
我的尾巴一個旋轉,向後看似地伸出去。什麼事?人類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為了減少疼痛,我改變走路方式,拐著右腳前進。這下換左腰哀叫起來。
「幫忙找石頭而已,沒問題。」我應道。萍水相逢也是前世修來的緣,雖然就算是前世,我也不覺得和會講話的貓能有什麼緣。「不過……」我還是不得不提出介意的疑點。
士兵把槍口對準弦,站定身子。「要怎麼處理?」他向獨眼兵長請示。
「說明什麼?」醫醫雄和弦同時間道。
這樣啊,他們的國家沒有相機——我頓時明白,剛要解釋,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近處看到的馬,一身光滑毛皮漂亮極了,觸感想必很舒服。但那細長臉孔上的眼睛看不出在想什麼,且不同於牛羊,充滿一種神秘感。馬的呼吸非常粗重,腳毛毛躁躁地不停踏來踏去,也教我害怕。
弦抱起粗大的門閂,蹲身抬起,挪到旁邊。
「什麼意思?」多姆揚聲問。
「沒錯。」
更進一步來說,過去的人生中,我一直相信人類與貓無法交談。
這是我頭一次在天空飛行這麼長的距離。而且,是與自己意識無關地被拋擲出去,更是搞不清狀況。幸好,我的身體比腦袋先起反應。尾巴搖晃,校定方位,似乎在調整身體的方向。
我鑽進行李袋。依偎著馬匹的搖晃,我闔眼睡著。
「這、這是幹嘛?」酸人頗為驚慌。「什麼意思?」
「幫忙你救國?太勉強啦。」我說。「我們勢單力薄,而且沒有武器。」
「總不會是離開城裡,從此消失吧?」多姆老弟質疑。「還是你要說,他們全變透明?」
「喂,跟這些人講再多也沒用,還要再羅嗦嗎?快點帶去地下比較好。」酸人相當read.99csw.com不耐煩。
「我很可怕嗎?」我忍不住想告訴他,世上沒有比我更不可怕的人。不幸遭妻子背叛,卻無法動怒,只會窩囊地愁眉不展。若說窩囊成這樣實在可怕,我不否認,但我和「可怕」這個形容詞是無緣的。連每次健康檢查抽血,看到自己的血都會貧血。「我明明這麼人畜無害。」
「『中心的老鼠』找我們談判。」
「我原本沒那個意思,不小心就說出聲。」
「既然已分出勝負,怎麼又發生戰爭?」
發光的石頭不能當成對抗鐵國的武器。
這片土地究竟綿延到何方?
醒來后我們便出發,追蹤延伸到前方的腳印。我也擔心過,萬一下雨腳印可能會消失,卻根本沒看見半朵烏雲。
「那是我要講的話。」我反駁。
「老鼠的事。」不曉得是不是有點難為情,多姆老弟別開視線。
「我在思索你們國家的狀況。」
「會不會是這個在發光?」
「原來如此。」
「嗯。」
前進一會兒,出現一座山。沒何樹木,只是一塊突起荒地般的隆丘,看起來也像是人類的乳|房或臀部。偌大的土地各處都散布著這樣的山。
「不過,還沒等到藤蔓枯萎,我可能會先凋零。」我不由得嘆氣。「而且也會飢餓,失去體力。」
「喂,多姆!」加洛在底下叫著,帶著苦笑說:「你怎麼被抓啦?」他的話聲聽在我耳里,也一樣模模糊糊。「你可能會被直接砸在地上。」
我暗暗思忖。不曉得相機的人,看到突然亮起的閃光燈,很可能會嚇一大跳。庫帕的士兵或許是在哪裡撿到這個相機,就算不是這個,也可能是撿到別的相機,然後按下快門。閃光燈嚇到他們,符合庫帕的傳說情節。能不能這樣推測?
「你要怎麼跟大家解釋?」醫醫雄的神情變得兇狠,口沬橫飛。他的臉一向如石頭般堅硬,不顯露任何變化,此刻卻潮|紅歪曲。「等你回去,小心被打死。」
不知不覺間,我們來到城市的北端。
我暗忖會直接落下,便勉強扭轉身體,撲向獨眼兵長。後仰的他被我嚇到,一屁股跌坐在地。一道震動后,我失去上下左右的感覺。「多姆、多姆!」加洛呼喚著我,但我無法立刻轉過去。
多姆老弟在我胸口搖著頭,鬍鬚規律地震動,我彷彿在看精巧的模型。
「發光的石頭。」這是我的猜測,畢竟弦他們能依靠的只有它。下毒的計謀失敗,號豪和醫醫雄被抓走。即使弦會想去尋覓根據不明、連存在與否都不曉得的武器——發光的石頭,也不奇怪。尤其弦非常老實,任何事都會相信。
我直盯著腳印,頓時受到鼓舞。或許追得上的期待,還有我或許派得上用場的雀躍,同時湧上心頭。我幻想著大展身手:心情十分亢奮,踏出的腳步也變得強勁了些。
醫醫雄也有相同的疑惑。「你的意思是『現在已沒有,但以前有過』嗎?」
「誰?誰要人民相信?」
「你這麼小一隻,真難為你了。」
一小團東西從左至右跑過去,遲一些,又有另一團東西跟上。
「這是他準備的?」
「好比庫帕。」
他想把頭鑽進洞里,不料結結實實地撞在牆上。
「弦在幹嘛?」
「或許吧。」多姆老弟沒嘲笑,也沒佩服,坦率地同意。
「透明士兵,馬上解救我們吧!」弦大聲呼喊,獨眼兵長等人嚇一跳。
「誰曉得?或許透明士兵已抵達,並打倒一個鐵國士兵。」
「有點麻煩,或許他已失去理智。這下棘手了。」士兵應道。
「這麼說來,我都忘了這件事。老鼠的新提案是什麼?」語畢,我忽然想起。「啊,他要獻上老鼠。」
獨眼兵長點點頭,約莫是在指示開槍吧。
「不,我是很安全的普通人。只是很佩服你願意相信我。」
哦,難不成醫醫雄打算跟酸人決鬥?
那種說法簡直像是拋棄長年交往的女友,滑稽好笑。
不過,我也不想跟羊交談,更不曾好奇羊的想法。他們被剪毛、擠奶,有時被砍斷頭再剝下毛皮,當成食物。「羊就是這種角色吧。」我只是看著,從沒想過他們對於自己的立場有何感想。如果能與他們對話,或許會浮現這些問題,但實在麻煩。
「繼續待在冠人家,可能會遭士兵嚴刑拷打,所以他拚命逃走。」
同時也是一針見血的指謫。
「不管遇上任何事,我都不會說出任何人的名字。」弦雖然一臉蒼白,卻咬緊牙關,顫抖道。
「『到那個國家后,萬一糧食不夠怎麼辦?』一個人說,另一個人應道:『搶他們的糧食,假如還是不夠,隨便抓城裡的動物吃就行。』」
「你一開始說,希望我聽你的故事,因為你的國家面臨重大危機。現在我聽完了。」
我不知不覺放慢行走的速度。
然後,我的心境發生奇妙的變化。
「對了,你怎麼想?」走著走著,又休息兩次后,多姆老弟問我。
「唔,是啊。簡而言之,貓與老鼠的戰爭是個無解的問題,是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

54

第一隻貓出生在世上時,便已具備這種習性。據庫洛洛說,似乎是方便母貓搬運剛出生的小貓的設計。換句話說,這也是來自太古的指令嗎?
「喂,多姆,你怎麼啦?」
「理由呢?」弦問。
我一時想不到答案。一定是我老婆!我真想這樣回答。萬惡的根源就是她!
我躺在地上享受泥土的觸感,把臉湊近地面,凝目細看有沒有生物,可惜連蟲子也不見一隻。有幾棵草,我拔起一棵,心想根部或許會有小蟲,但肉眼看不出來。也有長著花瓣的植物,或許是藉由我不認識的小飛蟲傳播花粉。
為什麼?
我能做什麼?還有,萬一被捲入危險,我將會如何?
「怎麼?」
「不準動。」獨眼兵長警告。「你想對馬怎樣?」
我好想高聲主張,可是沒吭聲。反正說了也沒人懂。
「知道。」答完,獨眼兵長隨即板起臉。「不過,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我說你啊……」酸人目瞪口呆。
「我要去,」弦大聲宣告,「我要去庫帕那裡!」
廣大的荒野綿延,我對徒步前行有些不安。糧食夠嗎?會不會在旅途中餓昏?走十公尺左右,便找到我的背包。
「難道……」我腦中浮現一個點子,「這樣下去,藤蔓遲早會枯萎,變得脆弱,到時就能切斷這繩子。」
「發光的石頭?先找石頭?」
「如果那是真的,不,這剛才也討論過……」我又想舊話重提,「戰爭怎麼會拖了八年之久?」
「我來到這附近。」
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
「認識?他們認得那匹馬?」
士兵們根本沒看清那團竄過的東西,望著不同的方向,驚慌失措地嚷著:「怎麼了?怎麼了?」
「你是在哪裡下馬的?」
不出所料。
「我把這槍借你,你跟酸人決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