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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下定決心?」
「換人?」
「沒錯。然後,這個國家在此處。」他拿蠟石在大圓右邊畫一個小小的圓。就是五十分之一左右,像是大圓的突起般的小圓。
聽著複眼隊長那不是挑釁,也不是警告的淡泊發言,不單是弦,連號豪和醫醫雄也閉口不語。
「為了得到礦石,必須進入洞窟開採挖掘。很久以前,鐵國就有許多人在洞窟工作,開採礦石。這是維持國家運作的重要工作,不過……」
「是嗎?」弦似乎無法理解。
「兩者的差距那麼大嗎?」
弦點點頭,我們兩隻貓也跟著點頭。「頑爺提過,那時鐵國也派兵來接管我國。」號豪補充,「當時頑爺尚未出生。」
「不是比喻,是真實存在的洞窟。洞窟里埋藏著會燃燒的礦石。」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當時的城牆沒現在這麼堅固。因為能自由出入,我先回城,打算向冠人報告。然而,根本沒辦法。我還沒開口,冠人就問:『你確實把庫帕士兵送去鐵國了吧?』大概是對我的態度起疑,或有不祥的預感吧。於是,我搬出向鐵國國王陳述的那套解釋。『我帶去的人生病,所以我送他們回來。我已和鐵國解釋過。』我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事。」
「不是。」複眼隊長果斷地否定。
「不是。」複眼隊長不帶感情地否定。「這個國家只有一個城市。」
我和加洛對望。果然來了嗎?
「在那之前,鐵國只是對這個國家沒興趣。鐵國認為,這種小城鎮般的地方丟著也無所謂。若想佔據,隨時都行。」
「那個人滿腦子只有這些事。所以,他在這個國家的外部,捏造一個恐怖的敵人。」
「不肯息怒的話,你要怎麼辦——是嗎?」
是頑爺嗎?頑爺目擊到那一幕。
「全都是假的。」複眼隊長微微揚起單眉,用腳抹掉畫好的圖。「實際上是這樣的。」他畫出一個和剛剛相同的圓,說:「這是鐵國。」
「冠人認為,一度以庫帕的士兵身分出城的人再回來,會無法解釋。他們返回城裡,難保不會說溜嘴。我無可奈何,只好說『重選太麻煩』,發誓會再帶那三個人去向鐵國解釋。要是害他們被殺,不就毫無意義?」
「那傢伙拒絕了。他憤怒地說:這怎麼行!」
「毒能加以利用,不是嗎?為了調查,他們派人進洞窟挖掘礦石,試驗哪種人耐得住毒性。」
「瞧,你的尾巴擔心地搖晃。」他把鼻子轉向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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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丟著不管也無所謂,為何會打起來?」弦質疑。「鐵國比我們國家大那麼多,不放在眼裡,也沒必要攻擊吧?」
「沒錯,所以……」
「別處?」
「冠人接受了嗎?」
「哪裡有問題嗎?」
「知道是要去鐵國工作,就沒人願意嗎?」醫醫雄推測。
「有毒。」
他的語氣一派輕鬆,我忍不住覺得好玩。加洛也笑道:「戰爭會源於這樣一點念頭嗎?」
「未免太自私!」加洛笑道。「冠人真的是那種人嗎?」「對啊,要是酸人也就罷了。」我忍不住說。

68

啊,說得也是——我也想起,其他城市會定期向這座城市進貢。
「一天?」弦忍不住驚呼。
「那是他塑造出的形象。」
「我不曉得向他們賠罪過多少次。明明答應帶他們回來,卻根本回不來。」
「可是,你們沒回來。」
「不是嗎?」
「其實,過往就是這樣,大多是體格強健的男人,後來才改用抽籤的。」
「兩個選擇?」
「是啊。」
「咦,那要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冠人居然說那種話……」
「比如……」弦眼珠子轉來轉去,思索片刻。「比如,對他們行使暴力之類的。」
「鐵國的士兵,正牌的鐵國士兵。」
「真的嗎?」號豪顯然難以置信。
「搞什麼。」加洛鼓起腮幫子,「原來冠人騎過馬,真沒意思。」「這不是有沒有意思的問題吧?」我靈光一閃,「那冠人或許用過槍。」「咦,是嗎?」「他會不會偷偷藏了把槍?他都騎過馬了,感覺也有槍。」
複眼隊長聳聳肩,「冠人不準。」
「是嗎?」
「假的?」
「誰?是誰逼近這裏?」弦一臉訝異。
「於是,國王到處宣傳庫帕的存在,開始派遣士兵。以前,冠人曾問我:『你知道國王統治國家的秘訣嗎?』」

65

確實,我的尾巴正搖搖擺擺,不安分地、隨風飄揚似地晃動著。究竟是https://read•99csw•com怎麼了?我為何擔憂?檢視內心,我倏地想起。「對了,剛剛也提過,鐵國的士兵已到城外,或許很快就要攻打進來。現在可不是悠哉談事情的時候!」
「跟你知道的不一樣吧?」
哦,原來如此。我和加洛幾乎與弦同時嘆息。
「那時最年輕的一個,還算是少年的士兵問:『我回得去嗎?』平常,我早就大喝:『你怎會那麼懦弱!』但當下我給出不同的答案。」
「在鐵國眼中,這個國家根本不值得在乎,所以不打算多費心力管理,也就是怎麼樣呢?」
「那不是很危險嗎?」號豪說。
複眼隊長繼續道。「一經挖掘,礦石就會減少。看似源源不絕,其實是有限度的,加上發現其他燃料,總之,那座礦山漸漸變得不重要。」
驀地,我聯想到老鼠的事。他們也是在某個時間點突然換了副態度。過往,他們總是任我們追捕,如今卻會找我們談判,甚至提出古怪的意見。
「什麼事?」
「不無可能。所以,最好有各種特質、體格互異的人,避免選擇類似的人。」
「上頭換人。」
「每年派人挖掘礦石,相對地,鐵國同意讓這個國家保有某種程度的自治。」
弦開口:「回到剛剛談的,庫帕士兵去鐵國的目地為何?鐵國帶走我們國家的人,要他們做什麼?」
「可是,冠人有時會把其他城市送來的貢品,收進城牆旁邊的倉庫。那不是還有別的城市的證據嗎?」
「後來,我的腦中一直惦記著此事,化成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怎麼也拔不掉。不管我想到什麼,都戳刺著我的腦袋,隱隱作痛。」複眼隊長抬起頭,露出孩童臉上特有的天真笑容。「然後,」他停頓一拍,「隔年,我下定決心。」
「建議?」
「沒錯。所以,他們對庫帕士兵沒多大興趣,我一年比一年體會更深。站在鐵國的立場,頂多覺得『那個小國每年都會送人過來,不用白不用』。」
複眼隊長的臉上明顯浮現倦色。那應該不是突然冒出,而是長年的積累。疲憊好似化成汗滴,隨時會從鼻頭滴落。
「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自己去判斷吧。」複眼隊長直視號豪,淡淡回道。「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這麼認為。」
啊,是這個國家與鐵國的關係圖。我也立刻看出。
「啊,原來如此,有道理。」加洛當場應聲,「如果我們有不想親自做的事,或許會叫老鼠去做。」這番話比加洛所想的更一針見血。對鐵國來說,這個國家就形同老鼠之於我們。只要心血來潮,我們就玩弄老鼠,平常根本沒放在心上。
「選去鐵國?」
怎麼樣?我不出聲地反問。
「我帶著三名庫帕士兵前往鐵國,途中走累要休息時,我告知『庫帕的所在地就在附近』,並像平常那樣在荒野歇腳。當然,世上根本沒有庫帕。讓士兵相信庫帕的存在直到最後一刻,是我的任務。不過,看到士兵埋怨腳酸、肚子餓、庫帕很恐怖,我便不禁想著,帶他們去鐵國是不是一種錯誤?」
「他們決定讓這個國家的國王管理。」
「庫帕……」弦的話聲沙啞,彷彿在求助。「你說庫帕不存在?這是什麼意思?」
「你儘管整理吧。」
「複眼隊長,那是一種比喻嗎?」
「庫帕士兵被逼著挖掘礦山。不過,就像剛才提到的,目的已變成調查毒性。所以,我向冠人建議。」
「難道不是嗎?」弦怯怯地問。「聽說,戰爭是在……呃,我國與鐵國的邊界上,打了八年之久。」
「假設就像複眼隊長說的,」弦順從地改口,「庫帕不存在,他們究竟是去哪裡、做什麼?」
「冠人是不是經常離開城市,說要去巡視其他城市?」複眼隊長問。
「如果都是類似的人,會有什麼壞處嗎?」
疑問太多了!我叫道,真想把接連浮現腦海的問題拾起扔過去、拾起扔過去,但我明白,複眼隊長口中的「你們」不包括貓。無論何時,我們都在對話圈子外。
「對鐵國來說,這個國家沒有價值。可是,這個國家做出惹惱鐵國的事,鐵國才會派兵鎮壓。」
「庫帕只是個名目。」複眼隊長轉動脖子,發出骨頭傾軋聲。「他們是被選去鐵國的人。」
「採取一定的基準,挑選出的人會大同小異。」
「那麼容易就會改變嗎?」
「是什麼?」醫醫雄問。
「啊啊。」弦悲傷地呻|吟。
然後,我的腦中掠過「中心的老鼠」的話,也就是幾天前他提議的內容。「你們不願意做的事,或許我們可以代勞。」
「你們只看到他的表面。在你們眼前,他總九-九-藏-書是憂國憂民的模樣,實際上並非如此。」
「『是不是差不多該停止派人過去?』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沒有再派人過去的意義。我拜託冠人和鐵國協商,如果不行,至少削減派遣的人數。」
「冠人接受指派管理這個國家,必須定期向鐵國國王報告,有時也會接到新的命令。那種時候,應該都是騎馬。」
「沒錯。」號豪同意。
「你有罪惡感嗎?」
號豪不贊同,但複眼隊長並未生氣,反倒滿足地點點頭。「要不要相信我,是你們的自由。不論任何事都毫不懷疑地囫圇吞棗,肯定會吃苦頭。必須無時無刻心存懷疑,不要站在任何一方。最重要的是,對任何意見都要同等地懷疑。」
「他咬著指甲,擔心地低喃:『派生病的人去,鐵國的國王不會生氣嗎?』我告訴他應該不要緊,他也不肯相信。他還擔心:『萬一鐵園國王不肯息怒怎麼辦?』」
「遭冠人拒絕後,你有何打算?」
「我不是說過?是那傢伙——冠人不肯改變。他害怕鐵國,認為透過不斷獻上自國的人民,才能表達『沒有忤逆鐵國的意圖』。」
「就是這裏。這個國家的國土,只有城牆包圍的這座城市。就算用走的,也能從一端到達另一端。那就是這個國家的全部,明白有多小吧?」他以棒子戳戳小圓。「聽著,你們從以前就被教導,這個國家與鐵國是對等的,實際上並非如此。領土的大小和國力都是天壤之別。在鐵國眼裡,這個國家就像粒灰塵。瞧,你們連世上有槍這種武器都不曉得吧?」
「頑爺還在啊,真懷念。」複眼隊長嘆道。站在牆邊的幾個士兵默默無語,卻感慨地點點頭。對啊,若他們是庫帕士兵,一定住過這座城市,也認識頑爺吧。頑爺比在場何人都長壽。「如同頑爺所言,百年以前,我們國家打輸與鐵國的戰爭。於是,我們不得不接受鐵國的統治,直到現在。」
「沒錯。百年前戰敗時,恐怕就是以這樣的條件投降的吧。」
弦、號豪和醫醫雄面面相覷。
「那是百年前,所以不是冠人,而是冠人的祖父。不過,冠人後來繼承王位,結果還是一樣。鐵國指派他們管理這個國家,換句話說,他們代代從事管理這個國家的職務。唔,硬要說,他們不算國王,而是領土管理員吧。」
「鐵國與這個國家的邊境上,一座有水源的小村子。鐵國的人已不使用那裡,是一塊遭棄置的荒敗土地,無人眷顧,形同廢村。我以前就知道這麼一個地方,便讓庫帕士兵過去避難。」
「鐵國稱會燃燒的礦石為『燃料』,多方利用。擁有那種礦石,就不乏燃料。」
「大概也只有這個選擇吧。依照約定,這個國家每年派一些人到鐵國。不過,國王沒直截了當地說明任務的內容。為什麼?」
「喂,多姆,怎麼了?」加洛有些吃驚。
「鐵國怎麼會動怒?」
「只是鐵國分發下來的物資,支配的一方撥出物資給受支配的一方。冠人告訴民眾,送到城牆倉庫的是來自其他城市的貢品,其實是鐵國發放的物資罷了。」
我驀地想起,那個被綁住的古怪人類的話。統治者會透過改變曆法,來主張自己的權威。
「只有一個城市?」
「不想讓本國人做的事。」
「沒錯,狀況改變了。」
「我決定不再唯命是從,去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我早有覺悟,或許會當場被鐵國國王識破謊言,丟掉性命。幸運的是,我全身而退。放手一搏,沒想到根本沒什麼。別說是這個國家,庫帕的士兵——當然也包括我,在鐵國眼中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複眼隊長自嘲地冷哼。「鼓起勇氣,放膽一試,真是做對了。」
「沒錯,也可說直到今天。」
「可是,」號豪質疑:「冠人一向冷靜沉著,對我們國民非常寬容。」
牆邊的士兵們傳出啜泣聲。每個人都低下頭,不曉得是誰,拚命吸起流下的鼻水。「他們幹嘛哭?」加洛一臉訝異,隨即推想出答案:「啊,每個人都有母親。他們是想起自己的母親吧。」是嗎?我似懂非懂。「我們有母貓,可是,就算想起母貓,我們也不會傷心。」我十分疑惑,加洛不耐煩地應道:「我們是這樣,但人類就是會像那樣哭哭啼啼。」
「這也沒錯,冠人會定期出城。」
「我帶著三名士兵,啟程回國。這樣一來,就能達成回家的目標。我以為一切都會很順利。」
複眼隊長望向士兵,但沒特別說什麼,便繼續道:「我回答那名婦人:『你的兒子了不起地完成任務』。哎,現在想想,那並不是撒謊。即使不是去對抗庫帕,九-九-藏-書她的兒子也在礦山了不起地執行任務。但是,對母親來說,其實那無關緊要。兒子是否英勇奮戰,她根本無所謂。」
「冠人說『那是鐵國在考驗我們的忠誠』,我回答『不要緊』,他便逼我證明。然而,要發出警告很容易,讓對方相信安全卻困難重重。」
「聽從他的命令,」複眼隊長輕嘆口氣,接著道:「或是去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
「實在難以置信!」
「咦?」弦頗為訝異,「那……」
複眼隊長拍拍圖說:「圓的左半邊是鐵國,右半邊是這個國家。然後,這個國家裡有許多小城市。」他在右半圓里添上數個小圓。「而國王住在正中央的小城市,你是這麼學的吧?」
「你的意思是……?」
「你覺得百年以前,鐵國跟這個國家的戰爭持續多久才分出勝負?」
「冠人說:『在外部安排一個危險又強大的敵人。』」
「有毒?」醫醫雄蹙眉。
「對毒感興趣?」
複眼隊長也這麼說:「鐵國換過好幾任國王,有定期改朝換代的制度。每次改朝換代,便會改變曆法和季節的稱呼。每次接到鐵國的指示,冠人便把新規則套用在這個國家,因為他對鐵國唯命是從。既然鐵國大人這麼說,小的當然照辦。」
「真的有秘訣嗎?」
「說是支配,也有各種形式。」複眼隊長再次指著大圓。「懂嗎?一個大國,不需要對這麼小的國家付出太多心力。」
「沒錯。百年以前,鐵國的國王換人後,忽然興起一個念頭。」複眼隊長咧開嘴,彷彿在嘲笑自己。「『對了,乾脆把那個小國也收歸國土。』」
「那麼,」弦喘氣似地問:「庫帕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們打算拿來當武器嗎?」醫醫雄問。
「只要有人挖,自然會有挖光的一天。」加洛似乎也察覺屋中的緊張感,小聲地說。
複眼隊長斂起下巴,瞥一眼周圍的士兵。士兵們(不,他們雖是士兵打扮,但看起來不再像士兵)用力閉上眼,不清楚是在壓抑感情,還是感情爆發的緣故。
「等一下。」弦打斷複眼隊長的話。「這個國家只有這座城市而已?」
「國王?」弦反問。「是指……冠人嗎?」
我又想起老鼠,「中心的老鼠」或許也是相同的心理。講得難聽點,那個提案的意思就是:「送上其他老鼠給你們,所以放過我吧!」
「一開始我以為是暫時的,沒打算永遠住下去。我希望帶所有人一起回家,計劃在那座村子休息一陣,再返回城裡。」
「你這樣告訴鐵國國王?」號豪語氣相當緊張。
「那……」
「我讓士兵躲在那座小村子,對鐵國國王撒謊:『適合挖礦的人不多,而且很多男丁生病,今年暫時無法送人過來。」
「鐵國逼迫從這裏帶去的人做可怕的事嗎?」弦含糊地問道。
「挑選各種人?」
「那傢伙只在乎如何維持現狀,認為每年都得乖乖派士兵去鐵國。改變『過去一直很順利』的事,他比死亡還怕。儘管那僅對他一個人有利。」
「那傢伙的本性懦弱又自私。」複眼隊長斷定。「他這麼說:萬一我不再派遣庫帕士兵,惹得鐵國國王不悅怎麼辦?」
「是啊,只要有人挖,總有一天當然會被挖光。」我應道。
「沒有,只是最好不要偏頗。」複眼隊長深深嘆口氣,煩惱道:「該怎麼說明呢?」動腦似乎也會消耗體力。「聽著,我不是提過,百年以前,這個國家的人就被帶到鐵國,在洞窟里進行挖掘礦石的工作嗎?」
「類似,可是有些不同。我總覺得,他們應該回家。」
「鐵國的東部有座山,山裡有座洞窟。從外面要走完洞窟得花上半天,是非常深的洞窟。」
「整個圓都是?」
「鐵國不想讓自己的人民犧牲。」
「答案很簡單。」
「當然害怕。」複眼隊長聳聳肩。
我不禁想起,複眼隊長剛到城裡時,冠人站在台上大聲宣告:「不必害怕」、「我和鐵國的國王已談妥」、「鐵國不會蹂躪我國」。那是拚命守護國家的王者之聲,充滿說服力。倘若那僅僅是表面上的說詞,我們等於對冠人一無所知。
「那是假的。」
「沒錯,那就是庫帕。」
「什麼?」弦他們聽得目瞪口呆。
「那種制度早早廢除不就好了?」
到底是為什麼?想法改變了。
「我也這麼想。但那是百年以前的事,我也不清楚開戰的原因。不過,大概猜得到。」
「鐵國很大,物產豐饒,雖然他們會發動戰爭,但不是會隨便折磨外國人的野蠻國家。聽好,你的答案並不正確。他們另有目的,也就是山。」
「真的。」複眼隊長答完,又搖搖頭。「不,話read.99csw.com雖如此,你們也沒必要對我的想法囫圇吞棗。」
「國王會遭遇危險?」
「猜得到?」我問。
「這也是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國王認為說出實情,可能會遭遇危險。」複眼隊長摸摸覆蓋右眼的布。
「一段日子后,那座礦山逐漸廢棄。經年累月不斷開採,洞窟里的礦石愈來愈少。」
「你知道百年以前,我們與鐵國發生戰爭,打了敗仗嗎?」
「你怎麼跟鐵國解釋?沒看到每年該帶去的人,鐵國會生氣吧?至少會起疑。」醫醫雄問。
「怎樣的條件?」
「冠人認為有。」
「樹立起一個敵人,然後大言不慚地告訴人民:『放心,我會保護你們。』如此一來,每個人都會仰賴國王,反抗的人便會減少。」
「挑選出的人會大同小異?什麼意思?」
「後來呢?複眼隊長照著冠人的吩咐,重新選其他人帶去嗎?更重要的是,有必要殺掉回來的庫帕士兵嗎?」弦的面頰抽搐。
「國王的椅子一旦換人坐,整個集團的心態也會不同。為政者換人,方針便會改變。」
「冠人怎麼回應?」醫醫雄的表情很平靜。
「到底是……?」
「鐵國對礦石的毒性很感興趣。」
「挑選時有幾項條件,必須是男人,且有體力。所以,庫帕的士兵制度再持續幾年,你,還有你……」複眼隊長用下巴示意號豪和醫醫雄,「或許已被選中。不過,事實上,最後是抽籤隨機挑選的。因為我們想挑選各種人。」
「你選擇哪一邊?」號豪追問。
「沒錯,從那之後,這個國家就受到鐵國的統治。」
「安排敵人?」
「是啊。」
「剛才我也提過,沒有庫帕這種玩意。以前雖有杉樹變成怪物庫帕的傳說,但現實中並不存在。」
「山?」
「理由呢?」
「呃,」弦難掩震驚,「能讓我整理一下思緒嗎?」
「去鐵國?做什麼?」醫醫雄問。
「『我們一起回家吧。』」
「人會為任何理由動怒。不過,這純粹是我的推測,不一定是事實。」複眼隊長嘆口氣。「如果還有其他促使鐵國開戰的理由……」
複眼隊長接著說:「鐵國物資豐富,有馬,也有槍。你們只生活在這個城市,所以連馬都不曉得,對吧?」
「可是,鐵國不也答應了嗎?」
「比方,」複眼隊長繼續道:「鐵國動怒了。」
「直到今天?」我和加洛對望。「可是,多姆,這有點難以置信。因為我不曾在城裡見到鐵國的士兵。」加洛十分困惑。
「好,我儘快說明完畢。」複眼隊長語氣有些匆促。「他們已逼近這個城市。」
弦思索片刻,回答:「一年左右?」加洛說:「弦在講什麼鬼話,大小差那麼多,三天就能決勝負吧。」醫醫雄則應道:「一天左右嗎?」

67

「對。」
「會是什麼?」
「沒錯,一天。鐵國一來,這個國家隨即淪陷。」
「那麼,庫帕的士兵呢?」弦也察覺現下不是悠哉的時候,語氣有些焦急。
「聽好,這個國家的國王都是由同一個家族擔任。反過來說,他們能當國王的根據,只有『代代繼承王位』這一點,與能力無關。所以,人民一旦發現國王是個對鐵國抬不起頭的窩囊廢,可能會把國王拖下王位,也難怪國王會不安。大概是顧慮到地位會受威脅吧,國王一族發現,比起公布真相,維護威嚴更重要。」
「他是騎上鐵國準備的馬,去鐵國的國王那裡。」
「啊,住對方眼中,這個國家只是小到無所謂的地方嗎?」不愧是號豪,先一步點出事實。
「是冠人提出的嗎?啊,不對。是那場戰爭結束后,這個國家的國王提議的。」
士兵們又吸起鼻涕。仔細一想,複眼隊長提到的士兵也在這裏吧。
雖然膽戰心驚,弦卻打量著複眼隊長,嘴裏咕噥著:「你真的是複眼隊長?」接著,他望向站在牆邊的士兵。
「動怒?」
我們貓已知道答案。
「每年都由我挑幾個人帶往鐵國。」
「刻意要其他國家的人做的,會是什麼事?」
「那就是……」弦探詢似地開口:「庫帕嗎?」
同時,我也暗想,原來冠人和酸人其實是同一種性格。不知是代代從事的工作,還是天生的個性使然,總之,兩人都只顧著自己。這或許是他們父子共通的人格特質。
「不是嗎?」
弦似乎也有一樣的疑問。「鐵國怎麼支配我們?鐵國的士兵在哪裡?我從沒看過。」他徵求同意般看著號豪與醫醫雄。
「把你過去學到的一切忘光。」複眼隊長語氣尖銳地說著,抓起附近的蠟石在腳邊畫圓。「你學的應該是,將圓剖https://read.99csw.com成一半……」他由上而下拉一條線。
弦嚴肅地盯著複眼隊長畫的圖。「那個小圓是這個國家?在那個小圓里,有許多小城市嗎?」
這件事我最近才聽過。
我聯想到老鼠的話:我們決定試著推動眼前的巨石。
「那是冠人唬你們的。」複眼隊長立即否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庫帕並不存在。」
「那麼,百年以前,這個國家就一直受到鐵國支配嗎?」
「實在教人敬佩。」
「你最好叫他複眼隊長。」號豪語帶調侃,或許是想幫弦適應狀況。
「不知是來自礦石,還是來自洞窟某處,抑或兩方皆有,總之,洞窟里飄浮著危害人體的毒素,或許是削掘礦石的灰塵瀰漫所致。在礦坑工作的人,絕大多數都會生病。工作一年就會站不起來,咳個不停,轉眼衰弱。也可能是挖著挖著,有毒的粉塵漸漸充斥洞窟。一年年過去,愈來愈多人病倒。」
「嗯?」
「我打定主意。」複眼隊長口吻明確,「假裝帶走庫帕士兵,領他們到別處。」
「山怎麼了嗎?」號豪皺起眉。
那麼,想法怎麼會改變?一隻「遠方來的老鼠」出現,對領導鼠群的「中心的老鼠」產生影響。
「挖個百年,難免會減少吧。」
「我有兩個選擇。」
「以前,我走在城裡,一個婦人叫住我。那名婦人的兒子前年被選為庫帕士兵,跟著我離開。婦人間:『我兒子有沒有好好對抗庫帕?』我認為,她是在關心兒子是否英勇奮戰。」
「可是,直到十年前,每年都有士兵被帶走。號豪的祖父也被選為庫帕的士兵,真如你所言……」
單純地聽著,似乎只是在陳述平凡乏味的事實:「我試著向鐵國國王撒謊,沒想到順利蒙過去。」但想像複眼隊長當時的緊張和恐懼,便明白需要無比的勇氣。噯,話雖如此,那也是人類的事,跟我們沒太大關係。
複眼隊長笑道:「噯,總之我馬上說明。有疑問儘管提出。」
「對啊、對啊,庫帕在哪裡?」加洛起鬨。
「士兵是怎麼挑選的?」號豪問。「男人們在城市的廣場排隊,應徵庫帕的士兵。我也好幾次排在隊伍里,接受複眼隊長的許多問題。然而,我沒選上。」
「真虧你說得出口。」醫醫雄一臉佩服。「你不害怕嗎?」
「然後,婦人又問:『他能回家嗎?』『如果他能回家,才是最好的。』說著,她的眼眶都紅了。」
「那些究竟是……」
「你怎麼回答?」
「他丟出一句:『到時你就以死謝罪吧。』我承諾會照辦,他才總算放心。」
「礦石會燃燒?」
「嗯。」
弦咽下口水。
弦又陷入沉默,大概是在腦中整理複眼隊長目前為止的話吧。他拚命把過去所學的知識放到一邊,更新為「真實」。「號豪和醫醫雄聽過這些說明了嗎?」弦問。號豪揚眉道:「我被帶來這裏后,大部分都已聽說。」醫醫雄聳聳肩,回答:「全是些教人驚訝的事實。」但他臉上看不出驚訝。
「直到現在?」弦納悶地歪起頭。
「冠人下令:『立刻殺掉那些人,改送其他人過去。快!幹嘛磨磨蹭蹭!』」
「從此以後,每年我都假裝帶走庫帕士兵,讓他們逃到那座村子。我只能這麼做。當然,冠人相信我每年都依約把士兵帶去鐵國。」複眼隊長深深嘆口氣,望向牆邊的士兵說:
「應該回家?」
「為了挖掘礦石,才帶庫帕的士兵去鐵國嗎?」
「對冠人而言,重要的是保身,避免惹惱鐵國,及有效管理城市。這麼一提,冠人不是常更改曆法?把星期二改成星期乙、星期午之類的,沒多久又取消。」
此時,一名士兵從屋外進來,走近複眼隊長身邊報告。即使緊緊盯著,也瞧不出複眼隊長的表情有任何重大變化。
「每當鐵國的曆法變更,他就會配合變更。」
「我們已聽過複眼隊長的說明。」號豪和醫醫雄告訴弦,「你會大吃一驚。」
「目的呢?」
「你說的可怕的事,指的是什麼?」
「百年以前,這個國家一眨眼就被收服。不過,如同我再三強調的,這個國家很小。」複眼隊長繼續道。「你真的強調很多次。」號豪調侃道,「這幾天我不曉得聽過幾百次。這個國家很小很小很小,聽到耳朵都快長繭。」
「這麼一說,總覺得好沮喪。」加洛有些感慨,我也有同感。
「所以?」
「不過,」複眼隊長又道:「我們仍持續派遣庫帕士兵,送進逐漸荒廢的礦山。」
「聽著,不管我講過多少次,你們都沒理解到最重要的一點。需要再提醒一次嗎?」
「避難?」
「怎麼會?」弦彷彿在瞪視黑暗。「為了我們,冠人應該會試著和鐵國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