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6
「的確有可能。」鈴木知道昆蟲求生的戰略非常巧妙，這點工夫或變化的確很有可能發生。
「你知道蝗蟲嗎？」槿突然開口。
「咦？」意外的問題讓鈴木怔住了。
「員工不賣命工作，老闆生氣啦。」
鈴木雖然無法據實以告，卻小心地以不敷衍的態度回答。他儘可能詳盡的、連自己都覺得「真心誠意」地應答著。
「我認為，」槿頓了一下，挪開眼前的餐盤，手肘放到桌上。他雙手交叉，直盯著鈴木。漆黑的眼睛像一道深井，深不見底，聽得見回聲。「我認為不只是蝗蟲。」
哪有這種公司！鈴木想頂回去，還是打消了念頭。正因為有這種公司，鈴木才會站在這裏，陷入妻子被殺、發誓復讎、追查推手的境地。
這實在不像一個小孩會說的話，鈴木忍不住笑了，同時想起亡妻說過「你努力不夠」的話。剛才和比與子交談而緊繃的腦袋，彷佛解開繩索似地鬆弛下來。「這樣啊，你在努力呀。」
「原來如此。」
花了點時間踢球。「我想用迂迴戰術。」鈴木回想著當國中老師的時代，回答。他曾經好幾次想從學生那裡獲得情報，直截了當地詢問，卻以失敗告終。必須拐彎抹角，從外側開始打探，得慢慢地兜圈子才行。
「誰叫他都不告訴我他的工作內容嘛。」小堇聳了聳肩。
「群生相會大批移動，蠶食各處作物，連同伴的屍體都吃。即使同樣是飛蝗，也已經和綠色飛蝗大不相同了。人類也一樣。」
槿用那種看透一切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鈴木。「遲來的午餐，好像是義大利面，要吃嗎？」
「我代替你爸爸教你？」
槿雙腿交叉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完全沒有抬頭看鈴木。
「你在做什麼？」鈴木一問，孝次郎倏地抬頭，露出認真的神情說：「我要抽甲蟲。」一樣是那種蟲子摩擦翅膀般的細聲。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鈴木面對著槿，暗自思索。推人，加以殺害；這稱不得上是一種職業都有待商榷。然而，眼前這個男人確實袷人一種奇妙、靜謐與詭異混合的壓迫感。這個男人是誰？假如他真的推了寺原長男，我又該怎麼做？鈴木沒辦法繼續提問，他冒然闖入敵陣，卻失去了攻擊手段。鈴木低聲呻|吟，除了呻|吟，他無計可施。
他們正在找鈴木，但是還沒找到人，或許此刻正氣得跳腳，氣得牙痒痒的，除了用手機與鈴木聯絡之外別無他法。「要是我現在逃走，會怎麼樣？」
「你人在哪裡？」
「請問，」鈴木望向槿。要問的話就趁現在。也只能做了呀。你說的沒錯。「槿先生是從事什麼工作呢？」
「什麼意思？」孝次郎一臉認真地望著哥哥。
「人類密集群居，尤其是通勤人潮和關光勝地的塞車潮，簡直教人嘆為觀止。」
「你為了讓飛蝗化的人類恢複原狀，想要減少人類的絕對數量，才把人推向汽車或電車前面吧？」鈴木很想追問下去，終究忍了下來。
槿的表情沒有變化，眼底卻像有一道光芒在試探鈴木。不，只要認定，在月亮上都能看見兔子，不能妄下斷語。只不過，他覺得對方像是拋下了一句暗示：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東~京~都~」孝九-九-藏-書次郎復誦很認真，握著原子筆寫字的模樣很可愛。「文~京~區~」他接著念。字雖然寫得歪七扭八，但鈴木覺得傳達出了他的熱切期望。
鈴木在腦中盤算，設想自己的立埸、比與子和寺原的狀況，迅速分析情勢。
走進玄關的水泥地，一股獨特的起司香味飄進了鼻子，鈴木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起司與奶油的獨特臭味與人工味道不同，混合了豐潤與不安定，讓人體認到自然萬物都會腐爛的事實，和汗水或唾液的味道近似，誇張一點說，讓人感受到生命力。
「我也許不會回去了。」
「要是生長在同類密集的地方，就會變成一種叫『群生相』的狀態。」
「那不能吃啊。」
過了一會兒，鈴木不經意望向一旁，看到孝次郎拿著他隨手擺在桌上的手機端詳，正用雙手按著按鍵。
「對，對，那種大狗狗。」
「對，就是那個。」
「問爸爸，他也不理我們。哪裡有賣那種起司呢？」
「咦？」這種事可以像閑聊般順便提到地說出來嗎？
「喏，」孝次郎身高几乎和坐著的鈴木視線同高，像是直接在鈴木耳邊呢喃似的，「你會教什麼？」他的聲音沙啞。
孝次郎這一說，鈴木感覺自己彷佛變成了他們的父親，真是不可思議。而且這樣感覺還不賴。他彷彿聽見亡妻揶揄他的聲音：「你啊，性子急，又愛一廂情願。」
「這個人有時候會說些莫名奇妙的事。」小堇笑道。
健太郎跟孝次郎互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種起司果然好吃呢。」
「欸欸欸，孝次郎，你知道PK是什麼意思嗎？」健太郎問孝次郎。他把手按在明信片上，妨礙孝次郎寫地址的工程。
鈴木忍住吞口水的衝動，戰戰兢兢，彷佛此刻只要喉嚨稍微出聲，槿就會立刻現出推手的本性，對付自己。「你覺得人口減少，會變得比較平靜嗎？」鈴木發現自己問話的聲音很緊張。
「是啊，你說的沒錯。」
槿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既沒有特別緊張，也沒有鬆懈下來。
「就是小熊維尼啊。『Pooh』跟『熊』兩個字，加起來就是PK。大哥哥教我的，很無聊對不對？」
孝次郎打開了昆蟲貼紙的收集冊，看到色澤詭異的甲蟲和露出艷毒腹部的蝶類幼蟲，鈴木不由得想拜託他：「吃飯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看？」
儘管沒有出聲，小堇也用好奇的眼神望著鈴木。鈴木封她的第一印象——好奇心強的女大學生——還是沒變。
「你說的沒錯。」聽到人家這麼說，果然爽快。這種時候若是有人反問：「那企鵝也是蟲嗎？」的確教人不快。
「人類要是住在擁擠的地方，一樣會變得異常。」
「寄十張重複的貼紙過去，就可以抽甲蟲。很稀有，很噁心的那種。」小堇為鈴木說明。
他的叉子卷著麵條，送到下巴，就停止了動作。
「是綠色的那種吧？」
「啊，好。」鈴木趁機在槿對面的沙發坐下。「感冒怎麼樣了？」他問。
「你以為事情這樣就算了？」比與子的聲音緊張起來。
這次是在幽暗的倉庫。兩個小孩遭人綁住手腳，倒在地上，小堇尖叫拉扯著頭髮。鈴木知道她遭遇了什九九藏書麼恐怖的事，是恐嚇與拷問。
「不然遇難看看好了。」聽到孝次郎的低喃，鈴木等人都放聲笑了。
「已經死了兩個社員唷。」
「你不可能逃得掉的！」比與子放大嗓門，威脅道：「你逃不掉的！再說那種話，那對男女就沒命了唷。你也會嘗到苦頭，生不如死。」
不是。孝次郎搖搖頭說：「不是狗狗，是它脖子上的，木桶里的。」
健太郎與致勃勃地探出身子，孝次郎則是對「昆蟲」這兩個字起了反應，或者是「蝗蟲」這兩個字太吸引他，急忙翻起收集冊來。
接下來，埸景換了。
「你是指人類全都是群生相嗎？」
「呃……」鈴木沒有自信，也不打算虛張聲勢，曖昧地應和著。也許是聽到了他心虛的回應，槿「吁」地嘆了一口氣，可能是覺得鈴木太沒出息，看不下去。
「突然想到一些事。」可不能老實說出正在想像你們遇害的情形。怎麼會突然想到這麼恐怖的事？那種情景簡直就像在預言未來，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趕往救難的聖伯納犬脖子上掛的木桶里的酒也很吸引鈴木，那威士忌一定非常美味。
「這個很容易壞，不能亂摸。」鈴木含糊解釋，毫無說服力。
「長戟大兜蟲。」孝次郎還是用呢喃的聲音說，接著轉向明信片，指著筆記本的背面看了鈴木一眼，問：「這字怎麼念？」看樣子似乎是明信片的收件地址，上面寫著「黑塚企畫贈品發送中心」，公司名稱很可疑。鈴木讀出地址：「東京都文京區辻岡。」
「怎麼樣了？」她又這麼問。
「尤其在都市。」槿的眼神銳利起來，但不是為了威嚇鈴木。「想要平靜度日，極為困難。」
「那那那，大哥哥，你吃過那個嗎？」健太郎突然改變話題。鈴木搞不懂為什麼「那那那」後面會接著食物的話題。「就是那種老鼠吃的起司啊，卡通里不是常出現嗎？開洞的那種，三角形的。」他拚命地用手比出起司的形狀。「那個看起來好像很好吃，你吃過嗎？」
「感冒？」孝次郎一瞬間露出訝異的表情，卻馬上換個嚴肅的表情縮縮下巴，小聲地說：「不要緊，我盡量努力。」
「沒錯，這就是量產型義大利面。」傳來堇的聲音，鈴木轉向左邊，她已經站在那兒，雙手捧著盛義大利面的盤子。
像是算準時機似地，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憤恨與焦躁、恐怖接踵襲來，是比與子打來的。鈴木離開玄關，邊走回大門邊接電話。太頻繁了，異樣的電話頻率反映出他們的焦急與僵局。鈴木留意敞開著的玄關，把話筒湊近耳朵。
像漫畫似地，接二連三不同的情景浮現在腦海。
他捨棄拐彎抹角，選擇拿著長槍正面迎擊的作法。前一刻想像中的埸面，讓鈴木慌了手腳，他覺得要是再這麼悠哉下去，那些不祥而駭人人的埸面，就要活生生的實現了。
我到底想確認什麼呢？鈴木陷入苦思。想知道他是不是推手？或者想要他不是推手的證據？我想把他們交給「千金」嗎？還是想保護他們？又或者我只是想離開這裏？
「那個好像也很好吃。」孝次郎用右手遮住嘴巴，壓低聲音說。
「沒有怎麼樣。」
「威士忌？」鈴木搶先問道。
擺好義大利面后，全員就位，動起叉子。戈貢左拉起司的氣味像蒸氣般飄蕩在屋內。「真好吃。」鈴木老實地稱讚。「我就說吧。」健太郎自豪地拉長語尾，望向一旁的孝次郎，問：「你在做什麼？」九九藏書
「是嗎？」
「總之，快去問那個男人是不是推手，趕快回來不就得了？」比與子恢復了輕佻的口氣。
堅定不遙地佇立在擁擠的人潮中，沉靜而頎長的樹木；鈴木腦海里又浮現這個意象，同時感到一股強烈的疑慮在體內滋生。儘管兩人聊的是蝗蟲，但是聽起來反倒像是他在告白「我就是推手」。
「我們知道你家在哪。」她背誦出鈴木公寓的地址。
「嗯，是啊。」槿靜靜地說。「不過，也有不是綠色的。」
坐在對面的孝次郎指著攤開的收集冊，小聲地說：「這個。」用手指敲著印有土黃色蝗蟲的貼紙。「就是這個。」他用手遮住嘴巴悄聲告訴鈴木。
「什麼？」
「教什麼……」說實話，他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能夠教給小孩子的事。
「我要褂電話了。」鈴木不耐煩起來，粗魯回道。和比與子之同的聯繫，現階段只有電話，只要阻斷這條線，就得以暫時解脫。「我在他家外面，正要回去。」
「這麼說，是那個嗎？跟電腦程式有關的？」
「聖伯納犬？」鈴木一面想像著救難犬的模樣一面回答。
回過神來，發現孝次郎就站在腳邊，鈴木倒抽了一口氣。雖然不至於真的跳了起來，但著實嚇了一跳。孝次郎晃動著柔細的髮絲，抬起頭，小聲地說：「坐下來吧？」
「殘暴的飛蝗嗎？」
「同樣是飛蝗，也有許多不同的種類。如果成長在同伴眾多的地方，糧食會不足，所以飛翔能力會變強，好飛到別的地方覓食。」
他轉動叉子，捲起麵條，看著蘑菇和香菇隨著叉子的旋轉與醬汁扭動在一起，鈴木陷入一種被吸入漩渦般、眼睜睜地墜入夢境的錯覺。
「當然，我還會教你們很多事。」鈴木刻意強調。
「又不是攻城，什麼迂迴戰術。我們已經等不下去了。」
首先是許多輛車子，氣派的黑頭車一輛接一輛駛入住宅區，停在這棟房子前。
孝次郎把盤子挪到一旁，拿著原子筆對著明信片，一副要舔上明信片表面似的，臉湊得很近。
「不是綠色的？」
啊！鈴木一驚，急忙搶過手機。要是孝次郎在操作時不小心接通比與子的電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可能是動作過於粗魯，孝次郎嚇了了一跳。
「工程師。」回答的是坐在鈴木旁邊的小堇，「好像叫系統工程師？我不太清楚，反正外子是這麼說的。」
「密集是指像『人口密度很高』嗎」
吃完了義大利面，盤子里的奶油醬讓鈴木戀戀不捨，可是又不能伸舌頭舔個一乾二淨，只好死心放下叉子。
可能是聽不懂話里的意思，孝次郎一臉茫然地看著哥哥。小堇禮貌性地輕聲一笑。
「什麼事？」孝次郎也悄聲問。明信片已經快寫好了。
「九_九_藏_書沒錯，『群生相』的飛蝗顏色黝黑，翅膀很長，而且很兇暴。」
鈴木支吾著尋找接下來的說詞，要是這時能想出兩三個問題，測試他是不是真正的系統工程師就好了，但是他沒這個能耐。他倒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思索片刻后，嘆了一口氣。
「很好玩唷！」健太郎高聲說道。「大哥哥球踢得很好。」接著像是有事走進了隔壁的和室。
「不管多綠的蝗蟲，也會變成黑色。蝗蟲能夠伸展翅膀，逃到遠方，但是人類不行，只會愈來愈凶暴。」
「我還不確定。」我還沒弄清楚那個男人是不是推手，直到剛才，他都在跟那人的兒子踢足球，不可能有什麼進展。
「人類？」鈴木好像突然被點到名字。
「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霎時，複雜的情緒交錯。讓我上餐桌，表示已經接納我了嗎？或者他只是在試探我而已？鈴木煩惱不已，問道：「可以嗎？」
「應該會吧。」槿立刻回答。
「你還好吧？」槿的聲音讓鈴木回過神來。
「想到什麼事？」健太郎不在乎地露出嘴裏的麵條，出聲同道。
「逃走？什麼意思？」
孝次郎說：「在雪山迷路的時候，用來救人的狗。」
「飛蝗。」
有一種像是被自己的孩子搞得焦頭爛額的感覺，鈴木望著兩名少年這麼想。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覺得好像聽見了某人悠哉的回答。
鈴木畢恭畢敬地接過盤子。不曉得是不是聞到了香味，健太郎蹦蹦跳跳地再度登埸，拿來叉子，孝次郎則跟在健太郎後面轉來轉去。
「鈴木先生，如何？你可以照顧我們家的小朋友嗎？」小董用手指擦拭沾在嘴角的醬汁，笑著問。「還附贈噁心的蟲子唷。」她開玩笑似地接著說。
「他們動作拖拖拉拉的，所以十分鐘前被寺原一槍斃了。」
先於意識之前，鈴木用力地點頭。他想起那位教授的話，脫口而出：「人類這種生物，與其說是哺乳類，倒不如說更近似昆蟲吧。」
一進家門，健太郎就把足球扔到庭院去。「用過的東西要物歸原處。」鈴木不假思索地說，這也是亡妻最常提醒鈴木的話。健太郎不情願地停下腳步，鬧脾氣似地噘著嘴，把球擺到架子上。「誰知道原本放哪裡嘛。」嘴裏嘟噥著藉口，走進屋裡。「球擺在哪裡還不都是球。」鈴木聽著他的話，懷念地想道：我也曾經這麼跟亡妻抗辯過呢。
「為什麼？」
「分量應該夠，內子做菜最大的優點，就是量多。」槿面無表情地說，眼睛盯著手中的雜誌。
「是義大利面！」健太郎高聲說道，急忙脫掉鞋子。「我媽煮的義大利面很好吃唷。大哥哥也留下來吃吧！」他的口氣像是國王准許客人留宿一般。鈴木突然想到無關緊要的小事，自己小時候好像還沒有「義大利面」這種說法呢。剛才踢球的河岸，雖說排水良好，但是鞋子還是沾到了泥土。鈴木走出玄關，在外面撣掉泥土，注視著不斷掉落的土塊和緊緊黏附在鞋底的污泥。
「騙人！」健太郎壓聲說道，還湊到弟弟耳邊悄聲說明：「那種口氣一定在騙人，一定是他不想讓其他人碰。」孝次郎用力點頭，一臉無趣地把注意轉回明信片，又開始念：「東~京~都~，文九九藏書~京~區~」
「你在磨蹭什麼啊？」
「您是說黑色的蝗蟲？」
「我也可以一起吃嗎？」鈴木確認，小堇快活地點頭：「不用客氣。」清脆的語調明朗輕快。
鈴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祝著槿，期待著槿的回答，就算他不回答，能看兄他露出狼狽的模樣也好。
可能是看多了卡通和漫畫，想像力也變豐富了吧。鈴木姑且撒了個謊：「那種起司真的很美味唷。」
「爸爸什麼都不肯教我。」孝次郎瞄了瞄槿的臉，「所以，教我一些東西吧。」他的眼睛充滿對知識的好奇，熠熠生輝。
我到底是蹚進了哪一灘渾水？鈴木不安起來。
「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現在逃走，或許還有救也說不定。你們又不曉得我在哪裡。」
「那很好呀。」槿的聲音聽來像是知悉世上根本沒有任何好事。
「嗯，那一類的。」怎麼樣，很可疑吧？槿的回答曖昧得就像在挑釁。
生不如死的事，早就已經發生了。鈴木冷靜得連自己都無法想像，心中的冷酷令人聯想到冰冷的湯匙。妻子死了，被一個輕浮自私的年輕人殺死了，那就是生不如死的慘劇。
健太郎說：「大哥哥好像突然沒電了喔。」他一開口，白醬飛沫就從口中噴出。
「咦？」被這麼出奇不意地一問，鈴木慌了手腳，他勉強動著腦筋，「蝗蟲……您是指昆蟲的？」
他看看時鐘，下午近兩點。「好香的味道呢。」
笑聲停止，才喘了口氣，一陣眩暈襲來。事態的發展毫無真實感，這個過度平靜的餐桌，讓鈴木感到困惑。他實在很難想像身在如此和樂家庭中的槿，會從事「推手」這種陰險卑鄙的職業。而且，自己竟然跟蹤這個「推手」，潛進這個家庭調查，也實在不像是發生在現實世界的事。到底要怎麼樣牽扯，才能把這個家庭跟寺原一行人連結在一起呢？
孝次郎嚴肅的口氣，讓鈴木和小董笑了出來。槿雖然沉默，卻也眯起了眼睛。健太郎嚷嚷著：「嗯，那個我也想喝喝看。」
「我不認為，可是你們不可能找得到我。」
「不管是什麼生物，只要群聚生活，形態就會逐漸改變。變得黝黑、急躁、殘暴。等到回過神來，已程變成了飛蝗。」
十來個穿西裝的男子下車，侵入庭院。有體格魁梧的，也有戴眼鏡的斯文年輕人，可能是寺原的部下，「千金」的員工吧。他們踏上屋子石階，打開玄關門。比與子就在這群人之中，她對男人們下達指示。接著看見客廳桌子底下，健太郎蜷縮在那，而孝次郎就蹲在他旁邊，左右張望，小聲地問哥哥：「發生什麼事了？」兩人都很害怕，卻沒有正確理解到情勢有多絕望。廚房裡小堇一臉慘白地僵立在原地，她站在瓦斯爐前，被兩名陌生男子拿槍抵著。她差點露出笑容，回過神來卻發現這場騷動並非玩笑或鬧劇，嘴角顫抖了起來。
鈴木手足無措地在客聽和飯廳之間徘徊，煩惱該在沙發坐下好，還是向健太郎求援：「你可以幫我說幾句好話嗎？」
「什麼東西？」鈴木反問。為了聽清楚他的聲音，大家都豎起了耳朵。
他們又接二連三問著「土撥鼠會戴墨鏡吧？」「長毛象的肉可以生吃嗎？」這一類不曉得到底有幾分認真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