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像在騙人。」

「蠢兒子復活了。」

「不，很重要啊。」鈴木詫異地想：這人真奇怪。「不過，人各有志吧。」

「你有心事嗎？」槿盯著鈴木的臉。

「光是種類，就有上千萬種，而且每一天都會發現新品種。也有人說，如果包括未知的品種，可能上千萬種吧。」

也只能做了啊。現在一想，從邂逅的最初，她就這麼說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要查出來不用花那麼多時間吧。夠了，就認定那個男人是推手，反正我們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只要把可疑的人一一抓來懲罰就行了。有嫌疑，就有罪。總之，你快回來，就算先說明經過也好。」

「一對一決勝負？」

「怎麼可能……」

途中，她似乎感覺到了鈴木的視線，瞥了他一眼，表情像在說：你有意見嗎？

「什麼？」

「你很在意吧？快來吧。」

「回去以後，你們會用蠻力逼我招供吧。」

鈴木只拿了兩盤，一盤盛著麵包，另一盤裝著優格。

「我不覺得這是無聊問題。」

比與子雖然像平常一樣喋喋不休，這次卻摻雜著一種不擇手段的迫切感。這次那對男女也許真的會被殺，最後該不會真的演變成是我捨棄了他們？這帶給鈴木的恐懼要來得更巨大。

「那不是很值得一試嗎？」

「太浪費了。」她甚至露出一種面對罪犯般的輕蔑眼神。「明明就有這麼多料理，也只能不客氣地拚命吃了啊。」

「監禁？」

「騙人。」鈴木在腦中描繪出脖子呈不自然歪斜的寺原長男，大聲說道：「不可能！」

「總之，這次你要是遲到一分鐘，我絕對饒不了你。就算我放過你，寺原也會抓狂read.99csw.com，或許會有人代替你被殺。」

「問誰？」

「當然能喝啊？」嘟起嘴巴的健太郎很可愛。「對吧？」他對孝次郎說。

「總覺得要是能把這些全吃掉，每天不愉快的事似乎也能一起消化。」她的表情嚴肅，看起來很痛苦。鈴木回答：「消化食物跟消化問題是兩回事。」

「不是嗎？」鈴木目瞪口呆。

「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一介教師的鈴木驚訝地想著。寺原和「千金」，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因為憤怒，他並不覺得恐怖，只是驚嘆。

鈴木雖感興趣，卻也沒有在意到想上前打探。只是，她剛好就坐在隔桌，像是遇到頭頂上纏著繃帶的人會問「你受傷了嗎？」，鈴木出與禮貌，指著她的盤子說：「你的食量真大呢。」

「有閑工夫開玩笑，就快點回來。怎麼樣，查出來了嗎？那男人是推手嗎？究竟還要我問幾次才行？總之，你快回來，告訴我們人在哪裡。」

「我們會不會雇你，有這麼嚴重嗎？」小堇擔心地把臉靠過來。

「要不要見個面，順便談談這些事？欸……你在哪裡？」

什麼誰啊。「昨天你用藥迷昏，搬到車上的年輕男女。」那個長得像我學生的青年。喏，那個要繼承父業當木匠的學生。

「我早餐吃得很少。」

「怎麼可能？這對我們又沒好處。」

「例如說，把同姓的男人一個一個抓來殺掉。」

「那個蠢兒子不只受到父親和政客們的袒護，」比與子接著說。「搞不好連神明都很眷顧他呢。」

「你反省了嗎？」

「不喜歡地點嗎？要不然哪裡好呢？」

「那就不要說。」九九藏書

「嗯，是啊。」鈴木含糊其詞，右手把玩著隨時可能從手指滑落、略松的戒指。

「我才不會去想最後早餐會有多少這種無聊問題。」

「反正那人也是個垃圾吧？」鈴木盛怒之下這麼脫口而出，儘管這不是一名教育者該有的說法。調查雖面部抽|動著，說：「就算是垃圾，對方也是危險的垃圾，就像核廢料一樣。還是不要扯上關係比較好。」調查員又告訴鈴木，這場車禍，其實起因於寺原長男的惡作劇，他不肯再透露更多，但是鈴木軟硬兼施的逼他說出了「千金」的事。

「還說別人，你那種拿法，不是太糟糕了嗎？」她指著鈴木的桌子。

「不，不是這種問題。」鈴木支吾。

蛋包飯、炸雞塊、肉丸子、芝麻拌四季豆、炸白身魚和香腸，這些食物成山地堆在盤子上，和洋雜處，堆得亂七八糟，看不出任何主題或偏好。大量的食物堆得很穩當，實在令人佩服，鈴木看得入神，連要拿早餐都忘了，實在太壯觀了。

她把盤子放到桌上，又去排隊，這次拿了咖哩、甜點等，每種料理各拿了一些。

「問自己啊。想吃的話，就裝進盤子。就是這樣。這是一對一的勝負。最後會累積多少分量一點都不重要。」

「對，就是那種，而且正是在飯店的餐廳。」

「寺原的蠢兒子。人家說禍害遺千年，還真是這樣呢。他在醫院接受治療，已經恢復意識了。」

「你在拿料理的峙候順便追求夫人嗎？」

「站在食物前，我只會問：『想不想吃這個？』」

電話響了，又來了。

「愛說笑……」鈴木想一笑置之，卻辦不到。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竟然沒上當。」比與子嘻皮笑臉地說。「那我給你一小時，四點到品川車站來hｔｔｐs://read.９9ｃｓw.com，有舊飯店的那一頭，有車子會去接你，其他的等你到總公司再說吧。」她又說明了車站前的公車站位置。

「喏，今天在這裏拿到契約的話，尊夫人也會很開心吧？」小堇用天真的語氣大剌剌地說，但鈴木不覺得不舒服，反而因為妻子已經過世，違背了她的期待而感到抱歉。

「他不可能還活著。」

人總是重蹈覆轍呢，鈴木再一次體認到。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鈴木拿出手機，站了起來。「或許是她打來叫我別吃義大利面了，快點回家。」他半開玩笑地說。不過雖不中亦不遠矣，電話是比與子打來的。

「哦，沒事沒事，他們好得很。」

本以為是一對一決勝負，誰知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對多，寡不敵眾啊。」

「快回來！」比與子的聲音像剌一樣射了過來。

早餐在頂樓的西式自助餐廳，在那裡，鈴木遇到一個盤子堆滿了食物的女子，她正好站在等待隊伍里的鈴木前面，左手捧著食物堆積如山的餐盤，那就是妻子。

「我才不要在那種地方見面。」很可能在自己獃獃站著的時候就被強拖進車。

「應該說軟禁吧？畢竟又沒用鏈子綁起來。那兩人吃了葯，迷迷糊糊的。總之，人還沒死，就在總公司。而且還意外老實呢，搞不好會僱用他們也不一定唷，對方也有那個意思。」

「詳情等你來了再說。怎麼樣？感興趣吧？你還沒有幫太太報仇；換個說法，也就是你還有機會復讎。」

後來鈴木起身離座時，看到她臉色蒼白按住肚子，盤子上的料理還剩一半以上，食物山只被挖掉了一角。「欸，你想不想吃這個？」她完全忘了剛才威風的宣言似地，對鈴木說。

「鈴木先生，這件事或許不要再深入九_九_藏_書比較好。肇事的車，好像和另一名年輕人有關。」一段時日之後，調查員提出報告，與其說是報告，更像忠告。

「說不上追求啦……」

她沒有生氣，毫不介意地說：「我啊，就喜歡一對一決勝負。」口氣有些自豪。那種態度近似於蔑視不懂規矩的初學者。

「一種苦苦的茶，苦茶。」健太郎語帶驕傲地說明。「我討厭苦苦的。」孝次郎低聲抱怨，看起來感冒像是完全痊癒了，鈴木稍感放心。仔細一看，孝次郎又拿出新的明信片，把臉湊在上面。「文~京~區」又在寫了。「辻~岡~三之二之……」孝次郎一邊念誦一邊寫下地址，模樣很可愛。他大概打算再寄一張吧。要是我們也有孩子的話，會是這種感覺嗎？這麼想的同時，鈴木又想起亡妻的身影。夾在電線杆和車子之間，脖子扭曲的妻子。

一個月後，兩人正式開始交往，一年半后結了婚，蜜月旅行去了西班牙，在飯店用自助式早餐時，她又做了一樣的事。「我總是一對一決勝負的。」

他出到玄關口，把電話湊近耳朵。

「自助餐……飯店附的早餐那種？」

「自助餐。」鈴木說。

「鈴木先生已經結婚了啊？」小堇探出身子，一副女大學生想要插手別人戀愛的天真無邪。她看到鈴木無名指上的戒指，笑顏逐開。

「那兩個人平安無事嗎？」鈴木想起來，問道。

「姓鈴木的人很多唷。」

開車撞死妻子的兇手很快就查出來了，是個素行不良的年輕男子。對方二十多歲，終身與反省或後悔幾個字無緣，只忠於自己的慾望而活。鈴木無法接受妻子的死被當成單純的交通意外處理，動用存款委託了徵信社調查。

「不可能。」

鈴木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看著手錶在確認時間了。自己打算ｒｅａd•９9csｗ•coｍ去見她嗎？他難以置信地自問。明明可能是陷阱啊？不，對付我這種小角色，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大費周章吧？

「誰啊？」

「真的啦。那兩人現在監禁在總公司。」

「還不行。」鈴木覺得自己像個一直解不出數學題目的低等生。還沒，我還解不開，可不可以饒過我？「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他懇求著，現在也只能拖延時間了。

「誰？」

「而且啊，」比與子對吞吞吐吐的鈴木施壓，「對你來說或許不是什麼大新聞……」

「呃，」比與子問話的口氣太自然，鈴木差點就回答了。「我不能說。」

對了，當時也提到了昆蟲啊。

桌上的盤子已經收拾乾淨，小堇的動作很俐落，就在鈴木在意著槿的視線期間，她已經洗完盤子，問道：「你能喝咖啡嗎？」鈴木原以為是在問自己，順著堇的視線望去，才知道她問的是健太郎。

「這個世界有各種不同面貌，比方說，你知道昆蟲有多少種類嗎？」調查員說。

「簡直像在呼叫男朋友。」

「啊，不是的。」鈴木老實說出：「只是想起了內子的事。」

「那種東西，到普通的商務旅館就吃得到了，你瞧不起飯店自助餐嗎？」她責備鈴木太過隨性的食物取法。

「哦，是嗎。」

「你以為我們這麼野蠻嗎？」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小堇興奮地問。槿似乎對妻子的熱心毫不感興趣，逕自保持沉默。

邂逅亡妻，是五年前鈴木獨自去廣島旅行的事。路面電車駛進鬧區不久，就能抵達他住的那家頗為高級的飯店。

「咖啡是什麼？」孝次郎小聲地問。

「已知的十倍嗎？」鈴木茫茫然地應和。「也就是說，未知的世界就是有這麼多。」對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