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跟蹤推手、嘴巴很硬的社員？應該吧。寺原的公司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時，都選在那棟大樓。」

「什麼？」

「啥？」

「不曉得。不過剛才好像有人接到指示了，應該就是今天了吧？」

前往目的地的大樓，帶走那個員工，把他拖進載到別處，問出推手下落，再搶先趕過去，給他一刀，就行了。向岩西報告這件事的話，他一定會大吃一驚，明天起就會改口叫自己「蟬先生」吧。

蟬說完，一把搶過桃手裡的手槍地圖離開了。如果是品川東郊，開車去比較快。這麼想著，他在街上溜達了一陣子。

「是寺原的大樓唷。」

「當然啦，兒子都被殺了嘛。可是你真的打算插手嗎？」桃看他的眼神有些憂心。

「大樓哪裡都有吧。」

才不是咧。

「拷問專家啊，暴力的愛好者啊，擅長折磨別人問出情報的傢伙，我聽說那些人接下了工作。」

蟬搔頭，聽著電話鈴聲。岩西一定沒料到我在追推手吧？他打算聽聽岩西的聲音，嘲笑他一番。

「什麼有緣再見，反正見了面你又會跟我吵著要名產吧？我才不會對你唯命是從哩。」

「就算不引退也吃得到吧？」

「工作那麼輕鬆，真好。」蟬想起岩西委託自己的工作內容，嘆了一口氣。「一點風險都沒有嘛。」

不用說，那個社員一定會被嚴刑拷打吧，不可能平安無事脫身的。「告訴我們犯人在哪裡？」「不，我不說。」「那就沒辦法了。等你改變主意再告訴我們吧。」——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不論那是不是叫做拷問，總之一定會進行拷問的。

「一點都不夢幻好嗎？https://read.99csw.com滿臉鼻涕和眼淚，哪裡夢幻了。四周不是倉庫就是舊大樓，其中一棟就在寺原公司名下，光看就可疑得要命，笑死人了。牆壁變得髒兮兮，鳥漆嘛黑的，窗子也都是破的。」

「去送色情雜誌？」

「誰接到指示？」

「你真的很吵呢。」岩西發出困窘至極的聲音。「對了，你知道嗎？傑克·克里斯賓引退時說的話。」

然後他想起梶自殺的屍體，飯店房間里像綁了繩子的砝碼般筆直垂掛著的身影。岩西接到消息了嗎？不，房間的門鎖著，或許屍體還沒被發現。

「想吃披薩。」

「蟬，聽好了，你要是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一定會大吃一驚的。」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興奮，岩西的聲音顫抖著。

如果是那樣，岩西現在一定正氣呼呼地等待蟬的聯絡。

「不知道哪個才是副業唷。」

「我啦，是我。怎麼那麼慢才接電話？白痴。」

「寺原先生的？什麼意思？」岩西的聲音聽似心不在焉。

「大公司不管什麼業務都會外包啦，我做的工作只要打開電話簿，隨便亂打電話，接電話的如果是老人家，就威脅對方說：『你孫子被我們揍得很慘』之類的，『想要我們放過他，就匯錢來』。真是意外的好騙。十來個人關在一個房間里，人手一隻手機，拚命地打。」

「告訴你，我是自由的。」

「你、你說什麼？」聽到岩西驚訝的反應，蟬高興極了，幾乎要「呀荷」地歡呼出來了。

「他這麼回答啦。退休之後，想吃披薩。」岩西雖然在笑，聽起來卻像在哭。

走了一會兒，蟬轉進ｒｅａd•９９ｃsｗ.com大馬路旁辦公大樓間的一條小巷，發現一輛停在路邊的休旅車，那是一輛白、灰雙色的新車種，車頂加裝了可以裝載滑雪板或雪橇的架子。最重要的是，那台休旅車像在誇耀自己有生命一般，渾身震動著。引擎沒有熄火，車門沒鎖，方向盤旁的鑰匙也插著。可能是駕駛怕冷，不想關掉暖氣，天真的以為自己馬上就回來，不會有事。

「你說什麼？」

沒人接電話，眼前堵住的車流總算動了。蟬想掛掉電話時，卻傳來了「幹嘛」的回應。岩西傲慢的臉立時浮現眼前。

「羅嗦。」岩西的聲音很輕快，卻聽得出話里的陰影。「蟬，拜拜，有緣再見。」

「反正，我曾經承包過寺原公司的業務，在那棟大樓工作過。」

會打電話，純粹是一時興起。蟬厭煩了一直踩著煞車靜靜待著不動，等他會意過來，已經取出了手機。他打開電源，找到登陸的號碼，打給岩西，你幹嘛聯絡那個男人？自己的內心傅來一個不解的疑問。你是因為接下來要去寺原的大樓，覺得害怕，想先得到父母的許可，才打電話給岩西嗎？

搶功啰！搶功啰！蟬興奮難耐。我要證明自己一個人也能立下大功。

「承包業務啊。」

「等一下。」岩西懇求地問：「哪裡？你要去哪裡？」

「我才不是任人操縱的傀儡。」

加什麼油啊？蟬目瞪口呆地掛掉電話，用力踩下油門。打開車窗，風溜也似地吹進來，這就叫開放感吧——他想。

「這不是廢話嗎？你耍什麼白痴啊？」蟬把電話按到耳邊。前方車輛的煞車燈一輛輛熄滅了。

「羅嗦，說不ｈｔtｐｓ://ｒeａｄ•９9ｃsw.com清楚的地方啦。」跟你預告就很好了，被你礙事還得了。「反正，」蟬匆促地說，「我已經不受你控制了，自由了。嚇到了嗎？」

蟬叨嗆著，身子滑進駕駛座，迅速關上車門，扳動自動排擋桿。這真的是——蟬內心大喜，竟能偷到這麼棒的車，只能說是上天的旨意了。

「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吧。」桃勸阻他。蟬噘起下唇不滿回說：「你是叫我乖乖聽從岩西的命令就好了嗎？」

「羅嗦，我很忙。」岩西的回話里有種在意旁人的焦躁。

「什麼時候開始？」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麼嗎？」蟬興奮難耐。「我啊，」他頓了一下，充分享受胸口的激昂，說：「現在要去收拾推手。」

「噯，你等著看吧。要我報告結果給你聽也行唷。」

「不是這樣啦。可是，寺原很不好惹的，真的很危險啦。」

「也有啦，不過人家也是有副業的呀，副、業。」

就算那個社長不肯招供，用拯救他免於拷問的恩情施壓，或許他會願意透露一點情報。再不然，強問出來就行了，不過是救出被拷問的人，再加以拷問一番罷了。

「大家會對我刮目相看吧？」我要搶先找到推手，收拾他。蟬情緒高昂起來，肚子一帶開始發癢，冷靜不下來。這無關使命感或優越感，而是一種腳底變得踏實，確立了自己存在的實在感。

「品川。」蟬的話中藏不住笑意。我才不是乖乖受你掌控的小角色哩。「品川的郊區啊，有一棟大樓。」

「你要去哪裡？」

「用花粉驅逐人類，很夢幻，不錯啊。」

「這是我的台詞。」蟬提高音量。「要是我告訴你現在ｒeａd.99csw•cｏｍ我要去哪，你一定不會相信的。」

「就這樣，你好好加油啊，蟬。」岩西最後這麼說：「別輸了啊。」

「少蠢了，我要掛了。」

「聽好了，聽說有人知道推手的下落，那傢伙被『千金』的人誘出來了，我要把他搶過來。」

「你去過嗎？」

「傑克·克里斯賓決定結束音樂活動時，有個雜誌記者這麼問他：『你退休之後想做什麼？』你猜他怎麼回答？」

「搶過來？你在想什麼啊？」

「就跟你說不知道了。」這種無聊的瞎扯淡，至今已經聽過不下數十遍了，他想掛斷電話卻轉念決定聽到最後。他打算幹掉推手后，就和岩西斷絕往來，再也不會和他見面了。這麼一想，聽他說到最後也不壞吧。「他說什麼？」

電話那頭傅來岩西咽口水的空白，岩西接著說：「你果然還活著啊。」

「才沒有咧。」岩西的口吻不像是逞強或斥責屬下，硬要說的話，聲音甚至充滿了感情。

「寺原是認真的啊。」

「那，那個員工會被帶去那棟大樓？」

「你一直都是自由的。」岩西清楚地說：「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岩西的聲音中斷了。前面的轎車前進了，蟬的腳放開煞車。「喂，拜拜啦，再聯絡。」

「明明就遊手好閒，不是看電視就是在睡覺吧。」

他把車子開出寬闊的國道，卻在十字路口前遇到塞車，蟬感到不耐，立刻轉進了叉路。時間指著四點。

岩西一直不接電話，鈴聲一直響著。「跑去哪裡摸魚了？」蟬忍不住想埋怨。

「就是啊。」岩西說，笑了出來。「很有意思，不愧是他吧？」

太棒了。「要是讓我設立獎項，一定頒給你諾貝爾不read.99csw.com小心獎。」

他物色容易下手的車子，腦海里整理該做的事。他想，行動單純一點比較好。

「我一直想問，那個叫什麼賓來著的傢伙，真的有這號人物嗎？」

蟬一時窮於回答，搜尋著詞彙，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太過困惑，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大受動搖。「噯，反正你就在那楝骯髒的大樓等著吧。」他勉強回答。

「那個社長被帶去哪裡了？」蟬問。他抓住桃的肩膀左右搖晃，桃只好像安撫小孩似地說：「好啦好啦，用不著這麼粗魯，我也會告訴你的啦。」甚至還假裝遙著波浪鼓，裝出哄小孩的模樣。「見不得人的事呢，當然得在見不得人的地方進行。」她說出某棟大樓的名字，位在品川車站往東車程約十五分種的地方——她邊說邊取出記事本畫了張簡單的地圖。那裡本來有一家汽車工廠，很久以前就荒廢了。那附近有這一帶難得一見的大片杉樹林，八成是因為花粉症才被人敬而遠之。那條馬路對面全是杉樹林啊。」

蟬選擇空曠的小路行駛，沒多久看見前方車輛一輛接一輛地亮起煞車燈，他不悅地咋舌，停車。這是一條略往右彎的道路，朝前一看，前方一百公尺左右正在施工，有人揮著紅色螢光棒在指揮交通。駛過那裡之後，應該就不會塞車了，好像只有那裡在施工，只能忍耐了吧。蟬靠上椅背。

「去工作。」桃滿不在乎地說。

「是啊，還有一群人配合著演戲，叫『劇團』來著。他們裝出被刑求的樣子，假裝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