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第五章

「泉水先生中意的女性一定是短髮。之前在問喜歡的女演員的時候,你說的都是這種類型的。你是在馬路上看到自己中意的女生了嗎?」
我的腦中想起的是評論家莫里斯·布朗肖對薩德侯爵的評語,他從薩德的作品中感受到的是和葛城差不多的思維方式,他說:「薩德的哲學便是利益以及徹底的利己主義。」意即:「只有讓我快樂的事才是大家遵從的守則。」
「你對春的跟蹤有什麼意義呢?你其實每天都在跟蹤他吧,一年到頭都在跟蹤吧!」
「那麼,我告辭了。」我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卻有意無意地又看了一眼那張大床。
由於這話實在太過突然,我不知該如何反應。
「是褒義詞。」我補充道,她顯得很驚訝,我繼續說,「他是最好的導演。」但我不認為她能理解我的話。
「這話春常說呢。」
「大概兩個星期就會有結果,屆時將寄送給您,報告是直接從電腦中列印出來的。」
我忽然想起馬奈那幅名為《草地上的午餐》的畫,那是在人們討論印象派的時候,往往就會提起的作品,畫的是野餐中的紳士和全|裸的女性。那幅畫中的裸女的突兀就跟在我眼前躺著的女性差不多。十九世紀的時候,第一次觀賞到那幅作品的評論家們的心情大概就跟我此刻一樣。對那裸女心生膽怯、不敢直視、震驚、鄙視,五味交雜。而他們會採取的態度不出以下兩種:批判、唾棄;或者裝出一副深刻理解的樣子大加讚美。或許這並不是馬奈的本意,但他的確成為了叛逆者的領頭羊。
只要稍不留神就會失神於她的美貌,進而完全忘記了鄉田順子就是夏子小姐的事實。我又抓了一把炸薯片。
「很酷,然後,很好笑,也很無聊。」
「就是這個。」葛城露出微笑,似乎因為我上了他的圈套而樂不可支,「聽好,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可憐的是被強|奸的女人,而不是我,對吧?」
「梅洛斯不懂政治,但對於邪惡,他卻比誰都倍加敏感。」鄉田順子突然背誦起來。
「但是昨天你還是在跟蹤春。」
「對了,」父親改變了話題,「你知道這件運動服上的『53』是什麼意思嗎?」他拽起春給他的那件衣服。
我在自己的電腦上輸入用戶密碼。屏幕上卻顯示出一行錯誤訊息。應該是不小心輸入錯了吧。我一邊再次輸入密碼,一邊問鄰桌的女孩。
我粗粗掃了眼塞在玄關處的報紙,並沒有記載有關縱火的新聞。犯人尚未逮捕,目擊者無。而那對埋伏著的兄弟情報、消失在夜幕中的美女,一定也無人知曉。雖然有些失望,但依舊用烤麵包蘸著牛奶當早飯。換上西裝、打好領帶,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箱子。它跟一個大號筆盒差不多大小,裏面放著DNA檢查用的採樣工具。
「到底和推理小說不一樣啊。」
「說不定尼安德特人是比現在的我們要更好的一群傢伙。」
「……就像是雖然見不到米老鼠也要去迪斯尼樂園碰碰運氣的感覺?」
「因為那是犯人?」
「然後?」
和我們同期進公司的人都很不理解為什麼這麼優秀的他竟然會來這個「基因株式會社」,也有人盛傳他是被仁RICH強行拖來的,但是英雄對此予以了否認。他常常會開玩笑地說:「我選錯了未來。」但我們卻笑不出來,因為我們很想跟他說:「你的確是選錯了未來。」
「已經打過電話了。」春答道。
「是鳳尾蘭的花苗。」
我抓起一把端來的廉價炸薯片放到嘴裏,又喝了一口咖啡,這樣的食物組合真是詭異。
「大哥!」春對我大聲叫道,我一震,連忙跑到大樓的拐角處。公司里那副豎幅上的字句在我腦中一閃而過——「工作須分清輕重緩急,依序進行」。
她饒有深意地側頭看過:「剛才你似乎很希望他就是縱火犯,這是為什麼?」
一張幾乎能同時容納三人的加大雙人床映入眼中,隨後我注意到卧室顯得很雜亂。脫下的襯衫與西裝、浴巾、女性的內褲、被捲起的床單,以及——一個躺著的全|裸女性。潔白的胴體在黑色的床單上看起來宛如一尊巨大的陶器,開始我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在發現那是全|裸的女性后,慌忙將視線移開。
「19樓5號室。一個叫葛城的男人家。因為工作才去的。1905室。那麼,你跟蹤的縱火犯住哪間?」
「你不是縱火犯吧?」我又一次強行地擲出手中的球。

印象派

「怎麼感覺像在騙人啊。這樣就可以了解自己的健康狀況?」
「並不是這樣的。」
「那個有點不一樣。」她垂下眼,顯得有些困惑,「我說過,最近這段時間,春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吧?」
我把早上從葛城那裡取來的樣本以及鎖在抽屜里的另一份檢查與試管放在一起交給了檢查課。
「這不過是一般情況而已啊。」隔壁的女孩不再辛苦忍笑,一臉促狹地批評我,「你未免太心急了吧。」
「所以,一定是那本書對我的人格造成了影響。山椒魚和青蛙雖然一開始彼此反目,最終卻和解了不是嗎?話雖這麼說,我和春一開始也沒有反目過。」
「我對春的事情知道得很詳細。」她認真地說,然後側著頭問,「你不覺得春很像這個梅洛斯嗎?」
「哎?」
「或者說,我為跟蹤她而拍的。」我繼續信口開河,「如果我這麼說,你會怎麼樣?」
「沒有。」
「他總是來嗎?」
在我恍惚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仁RICH的講話已經結束。我們回到座位上,像平常一樣開始工作。
然後,我立刻就想到了!我從自己的電腦里調出主頁,公司的資料庫里應該登記了仙台市所有的企業、政府機關以及法人的情況。我輸入了「日本文化會館管理團體」,按下檢索鍵后卻沒有任何結果,我又一次輸入「Japan Lycerum Group」的片假名以及英語,順帶連「JLG」都嘗試了一下,但一點派的上用處的信息都沒有。
「……呃。」
「你為什麼不問我有幾本?」她笑道。
我已經不太記得為什麼會看這本書,但是小學時和春共讀此書的畫面卻歷歷在目。我們和以往一樣,默記著開頭的十多行文章,反覆背誦。
而這種人平時對公司要求諸多,牢騷漫天,但是一到公司運營產生問題的時候,就像被父母背叛一樣火冒三丈,我真是無法理解。
「研究什麼?」
利用p53的機能來治療癌症的研究才剛起步。細胞的自殺被稱為「凋亡」(Apoptosis),我曾經看過一個錄像,在一個肺癌患者的癌細胞里注入p53基因后,癌細胞出現了凋亡的現象。
「是個女孩子哦。」
「畜生!」他當場就對著空氣開罵,「實在是太惡劣了。」
「能夠承認自己曾經為了生存而進行過屠殺行為是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男人?不是女人啊。」我脫口而出,雖然我不時告訴自己要冷靜,但卻依舊震動而興奮。在這一刻,我突然開始懷疑真正的犯人或許就是鄉田順子。火光中,我感到面部微微發燙。
「也就是說,你工作的地方有這麼一個部門?」
「嘿嘿。」他並沒有繼續發問。
「你覺得強|奸是壞事嗎?」
「似乎是我贏了呢。」

開頭第一句

「人類基因組計劃」是為了破解人類基因中所有鹼基對序列的龐大的國際性研究計劃。即破解存在於23對染色體中30多億個文字列。
我並沒有問她到底在哪裡看到的筆記本。或許是乘隙偷翻了春的包,也或許是偷偷潛入了春的屋子,方法多種多樣,但理由卻只有一個。
「葛城將一。44歲,做生意的,未婚。」
其實我並沒有很興奮,但因為沒有時間了,自然地加快了說話的速度。
「有一個男人從現場逃跑了。」
「我相信你。」我的回答並不是場面話。在她的身上並沒有過往那種四處追著他人的氣勢,也感覺不到一絲曾經那令人咋舌的死纏爛打的執著,我並不是想辯解什麼,但或許我之所以沒能一開始就看穿她也是基於這樣的理由吧。
「真的嗎?」
「那麼晚了我一個人。」
我有些猶豫。雖然我並不是對她造訪我家心存介意,不,應該說,要接待這麼一個美女來自己家的確是讓人惴惴不安,但除此以外還有太多的不解之處。
「就算那個人真的是縱火犯,你也不過是碰巧給他做DNA檢查吧?」
而我們也因為社長的說話方式而笑出聲。
「只有根?」
「看到那本筆記本,我真的很害怕。」
「這樣就可以了嗎?」
「大概只是要寫有關戈達爾的論文吧。」
「你在那裡辦事?」
鄉田順子的臉上瞬間散發出光彩,但又立刻暗淡了下來:「但是……」她說,「我已經決定不再糾纏春了。」
「我就逃了。」
「你也在縱火事件的現場吧。」
我在公寓的入口處按下房間號碼。因為騎自行車,我的呼吸稍微有點急促。這裏門禁系統用的是自動鎖,外來人員需要呼叫要訪問的人請他開鎖方可進入。
「你那個什麼『Japan Lycerum Group』的奇怪頭銜,縮寫就是JLG吧。學生時代說自己是『節肢動物研究會』的,那是因為當時春對昆蟲很感興趣。這些頭銜總是跟春的興趣有關。」
「現在類似於促銷活動。」我禮貌地告別了他,走出房間。那扇厚重的大門緩緩關起。我反覆研究著那個被小偷撬開的門鎖。不管是什麼保全系統,只要有人存心想要突破,總能夠被他找到突破點。
我再次想起了鄉田順子的話。「春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那句令人戰慄的台詞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當時應該正好在另外一頭巡視。」春指了指方向,顯得很遺憾,「我奔過來的時候,那男人已經逃跑了。」
「也對。」雖然我輕易地答應了她,但實際上我並沒有信心是否能對春問出口。
等他把棉簽還給我,我立刻將棉簽朝下,迅速地插回到容器里,同時擰緊蓋子。然後又用剩下的兩根棉簽重複了相同的動作。
「如果他能稍微表現得有點興趣就好了……」她笑著說,「哪怕是客套……」
過了一會,我們的話題暫歇。我問她:「為什麼你會去整容?」其實一開始我並不覺得這是個好問題,但總覺得如果不問清楚心裏就不舒服。
「在那之前我還想確認幾件事。」
「犯人點火燒的是什麼?」我問春。
「對我來說家人要比社會重要得多。」
「你也背出來了?」
她伸手指向我剛從那裡出來的公寓。
「那隻能靠意念了,比如心電感應。」
「可怕的傢伙。」
「是啊。」她表示附和,「所以,你下次問問他吧?」
難怪,原來是跟拉皮條的生意有關啊。我暗自思忖。但為了以防萬一,我依舊裝得很客氣地追問:「您是去什麼地方了嗎?」但是葛城並沒有回答我,只是長吁短嘆:「而且回來一看,發現家裡被人偷了。」
仁RICH用手指著部長,部長一臉誠惶誠恐:「不、不會。」他回答道,「這是不可能的。」
「然後我會想得更遠。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並不是承受那些痛苦的人。我可以想象到這一步。那些什麼想象別人的痛苦於是自己也感同身受的傢伙才是想象力不足。只要再努力一點,就可以想到承受痛苦的並不是自己了。對吧?」
「我們交換情報吧。」眼前的鄉田順子說,我一邊點頭,一邊思忖著應該讓她了解多少事情,我想她也一定正在這麼算計。
「這可是遺傳因子,」我模稜兩可地回答,「是DNA哦。」
「這麼一大清早?這裏又不是九-九-藏-書什麼文化會館,也沒有塗鴉。應該跟JLG沒什麼關係吧。」
「等、」我有些結巴,「等一下,你是說這座公寓?」
「不是沒有,是不能說。」
亮出殺手鐧后,我眼睛一眨不眨地逼視著鄉田順子,一個危險信號此刻突然在我腦中響起——搞不好,連鄉田順子這個名字都是捏造的。
「二萬八千年前,尼安德特人吧。」
我因父親口中那異常殘酷的詞語而感到震驚,父親啊,說什麼「大屠殺」,這也太誇張了吧。
「荒唐的誤會。」
「有人遲到嗎?」社長的聲音十分嘹亮,即使沒有麥克風也能讓所有人都聽清。聽說他還在做研究的時候,如果要跟別層樓的人聯繫,往往不使用內線電話,而是打開窗戶大聲呼叫,可以想像得到那光景。
「逃吧。」春說。
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比喻。
「把這個放到口裡,輕擦口腔內側就可以了。」我張開嘴,示範給他看。
看著她落寞的表情,我的心頭有些苦澀:「不,」我說,「不是的,春看了你的名片很高興。他立刻就注意到了JLG,還很感動。」
「就算罕見也是確實存在的,比如八重山蜻蛉。」
雖然心電感應並不成功,但我跟鄉田順子還是成功地再次見面了。可惜我們的再會完全沒有感動可言,應該說,此刻面無表情站在我面前的美女周身有著隱隱殺氣。
她並沒有因為被冤枉而動怒,更沒有嘲笑我是「說話不知輕重的白痴」。她回答得很冷靜。
「為什麼?」
「哎?」
「但是,也可能未必如此吧。說不定其實並沒有暴力,而是十分和平地進行了勢力交替。」
「所以,我就去追那個人了。」她的口吻淡淡的。
關上包,我看了眼手錶,七點才剛出頭。我計算了下,現在騎自行車過去應該正好。雖然我非常討厭被安排好的人生,但我卻還是在為自己安排。
「你在的那個組織需要做這種類似於警察的工作?」
「爸爸相信曾經發生過大屠殺嗎?」
「我會等到你回來為止。」她的回答很平靜。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你了?」我問道。
「所以才會跟蹤他。」
「是的。」
「那傢伙很講究彩頭,他叫我穿上這個,還說,這樣p53基因就能把我體內的癌細胞都解決掉了。」父親笑著說。
「其實是這樣的吧。」我下結論,「我認為春並不討厭你,但是他不擅長這方面的事。」
正當我跑到東北研習的入口處想要轉彎的時候,眼前卻赫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龐,我不由停住了腳步,在我面前出現的是一位女性——鄉田順子——就是那個來自戈達爾事務所的、五官精緻得不像話的女子。她的身影從大樓的隱蔽處突然閃現,背對著我快步走遠。
我把自行車推進停車場,然後和她一起往附近的一家家庭餐廳走去。路上,來往的行人不停地向我們行注目禮,我想,這都是因為身邊有鄉田順子的緣故。
「春曉為佳,山稜顯白,漸染曙光。」她恍惚地喃喃道,那是《枕草子》的開頭。那如夢似幻的神情雖不至於讓我覺得恐怖,但隱隱還是有些害怕。因此我最後還是沒有完成原本的目的,請她來我住的公寓確認葛城的照片和縱火犯是否相似,而只是在店外草草分道揚鑣。
「你會得癌而死喲。」父親的玩笑也很惡趣味,我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但他很快又說,「我相信,就算你真做出了什麼違法的事情,也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出國留學,並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
不懂政治,但對於邪惡,他卻比誰都倍加敏感。我也在心裏暗暗背誦。原來如此,或許他們真的很像。
所以,我不願意承認基因是絕對的。這世界上不應該有「卡拉馬佐夫的力量」或者「強|奸犯的血液」,就算我的勝算微乎其微,我依舊堅持這樣的主張。
「是啊。」
「真少見,我們家看的第一篇是《奔跑吧,梅洛斯》。」
房間整理得很乾凈,雖然桌上堆著著啤酒罐、報紙還有郵件,但地上卻沒有散落的雜物;電器用品的遙控器按照大小順序依次並列;柜子里的玻璃杯也擺放得井井有條。走進房間,左手處便通往卧室,平時都是關上的拉門此刻大開。
「怎麼可能會想故意找茬……」她的臉上閃過怒氣,「因為他連普通的見面都迴避。」

心電感應

「腦筋急轉彎?」
因此,課長的印章是必須的。
學生時代的她總是盼望著春能有一天肯回頭看看一直追隨在他身後的自己,她一直相信只要不懈地跟在他的身後,總有一天能夠獲得他的認同。
「啊啊。」男人的表情像是被突然襲擊的士兵,滿臉疲憊、煩躁以及不安混雜,連視線都很恍惚,「正好有點令人生氣的事情。」
父親的臉上登時熠熠生輝:「是嗎?真的是這樣啊。」
「搞錯公司名字了嗎?」
「您的錢被偷走了?」
「沒憑沒據的?」
縱火事件的第二天早晨,我沒怎麼費力就醒了。對於能比鬧鐘響起的時間更早起床,讓我覺得自己幹了件了不起的事情。然而在這八張榻榻米大小的公寓里發生的偉業並無人能稱讚,真是遺憾。
葛城穿著件黑色襯衫,紐扣敞開,看得到他的胸膛。銳利的耳光、粗黑的濃眉,高挺的鼻子,或許是因為他的五官太像外國小生,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漸入中年的牛郎。
「春沒來?」
「你來這座公寓做什麼。」她的聲音很冷淡。
葛城就住在那棟公寓里。鄉田順子所跟蹤的那個可疑男子會不會就是葛城呢?我似乎從自己的亂寫亂畫中得到了些許靈感。在「葛城」這兩個字下劃下兩道斜線后,又添加了「犯人?」這幾個字,但隨後,我又立刻將這些字樣全部塗黑。
「問春?」
很多年前,曾經有一個員工誠惶誠恐地對仁RICH這麼說:「如果決定不要小孩,不就可以抵抗基因了嗎?」那個人就是我。事情發生在一次社長與員工們的座談會上,當時我說著說著就認真起來。
「大哥,水。」相比之下春顯得鎮靜多了,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瓶裝水。我哆嗦地擰下蓋子,對著火光四射的牆上潑去。
「別的公司里有人企圖探究這家食品公司的秘密。他們想知道為什麼這家公司會如此成功。然後,他們把每個員工都調查了一遍,了解他們每一個人的能力與職務。這就跟研究基因一樣,不過調查的是全部員工的能力。這方法並沒有錯誤。最後他們發現:『這家公司擁有優秀的技術型人員、善於處理各類文書的女性員工、還有德高望重的管理者以及能夠圓滿處理客戶投訴的客服。』將這些要素綜合起來,得出的結論就是『所以他們會成功』。這樣的結論其實也並沒有多少偏差。而證據就是,如果將那優秀的技術型人員安排到別家食品公司,搞不好同樣可以提供那家公司的銷售額。而如果能夠辭退消極待業的員工,招聘認真勤勞的人來工作,那麼公司說不定就能不再虧損。這跟對基因進行操作又是類似的。更換員工,就是更換基因。應該是能有成效的,但是,這樣你就能說了解了這家公司的所有秘密嗎?」
我絲毫不打算掩飾,繼續問:「那麼還有別的方法嗎?一般情況下。」
而她卻反而介面道:「你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火災吧?」
「那傢伙不論什麼時候都總是跟在你身後。」
「啊,是嗎。」她說得很淡然,我也就只是當聽聽,「這真是……」
「我毫不猶豫地決定整容。」她說,「我甚至後悔,為什麼不早些想到這一點。」
然後我突然記起她曾經提過的筆記本。就是春那本羅列著許多名人名字的筆記本。那玩意兒究竟是否真的存在?我有些半信半疑這會不會只是眼前這個美女捏造出來的。
「大哥,沒有理由不這麼做啊。」
「我也是因為跟在春的身後才沒看到那人放火的瞬間。」
「我近期會聯繫你的,一定會的,到時候你再把事情詳細地告訴我。」我強行跟她約定后騎上了自行車。雖然這不過是口頭之約,但時間已經容不得我多想。再不趕緊就要遲到了。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又看了一眼公寓。
「是嗎?那麼結果什麼時候出來?」
我不討厭社長。他也不過是希望公司是一個有序的整體而已。先不論這在當今社會上是否必要、是否有益,社長自己所推崇的,就是公司內部的「同伴意識」。從他把給員工的薪水稱為「零用錢」這一點來看,社長應該是把公司當成了一個大家庭。而他隨時都保持著作為一家之長的意識。所以,他才會動怒。而「家庭」這個概念,對於一個基因公司來說倒是十分相稱。因此,我喜歡社長的做法。
「因為想讓春喜歡我。」

仁RICH

「人生就像一盒火柴,特別重視它感覺很荒唐,如果不重視那就很危險。」春流利地說著,我先是沒有反應過來,但立刻就明白他是在引用芥川龍之介的名言。「你連這種話都背得出,真是噁心。」我隨口調侃道。「是啊,我是個噁心的傢伙。」春笑著回答。
或許她早就懷疑過春其實是斷袖。
由於本身並不擅長說謊,我不得已便只能決定先去醫院探望父親。大概所謂的預言成真其實都是因為心虛而刻意為之的。
「有這麼碰巧嗎?」
「那是鳳尾蘭花苗。」
「我是在說,生物還有生命的秘密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被了解?連對基因的了解都還是一片空白!就算破解了所有的序列那又如何,這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是吧?難道了解了序列,把材料混在一起扔到試管里就能造出人來?」
我不知道她這話有幾分認真,雖然我認為她是在開玩笑,但她的眼神中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她的氣勢將我完全打倒,我覺得她言下之意其實是:「等到天亮我也等。」
我很不服。我們特地在這寒夜中監視巡查,卻在目睹起火瞬間之後離開,那這也太無謂了吧!「我們這樣跟有計劃地看熱鬧有什麼區別?」
而我則諷刺他:「像你這麼帥的人沒資格這麼說。」
「剛才我不是說了,春不會因為外表對人下判斷。」或者說他做不到。
「我們公司的主要業務就是基因相關,當然也有DNA檢查的服務。住在1905室的那個男人說想進行檢查,所以我去採集他的DNA了。」所謂如履薄冰就是這麼回事,我的回答像是在應付警察一般圓滑。
「你注意到我了嗎?」
「這就像是一個乘客逆走在一條巨大輪船上一樣。」他遊刃有餘的輕鬆模樣令人不爽,「如果甲板上只有一個行人逆走,對船的行進並沒有影響。不管這個人會有什麼行為,船都會繼續前進。而要沉船的時候也照樣會沉。在基因巨大的力量面前,任何個人的行為都不具備任何影響力。畢竟是在船上。」
「但是春卻立刻看穿了。」
「或許是什麼人的惡作劇吧。」
「前段時間,不知道哪個電視台的傻瓜竟然胡扯說:『這樣就能一舉了解生物所有的秘密』。簡直是開玩笑。」仁RICH的聲音愈發響亮。
「完全不是。」
「這些是檢查工具?read.99csw.com
能夠與弟弟的狂熱跟蹤者如此和諧地面對面回憶過往,這實在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哦,是你啊』。」
我啞口無言。或許出現在這附近的鄉田順子真的只是純粹路過?畢竟沒可能會把她錯看成男人。
「我也不願相信,但是……」
如果這能怪到《山椒魚》上,那我曾經對與朋友之間的約定十分敏感,大概也是因為《奔跑吧,梅洛斯》。
「現在的確是這麼說。有一種比較有力的說法就是,克羅馬農人,也就是當今人類的祖先,又稱晚期智人,他們取代了尼安德特人的地位。這麼一來,說明了什麼?」
他是一個十分優秀的男人,如果生於亂世,或許真會人如其名地成為領導民眾的英雄。
「我還要問你來這裏幹什麼呢。」
「原來如此。」我回答道,然後從包里取出紙袋,裏面放著剛剛沖印好的照片。我把照片放在父親的被子上,那是我四處拍下的照片。
「是嗎。」她緩緩地閉上眼,突然加重語氣道,「那麼,應該就是這樣的。」
「之後我跟春分頭行動,我在另一幢樓那裡。」
不知為何,我的腦中突然浮現某部電影的台詞,是加斯帕·諾指導的一部極具爭議的電影。影片中,男主角曾經這麼說:「下半身那僅僅9秒的高潮,卻會強加給孩子60年的痛苦。」
「你……」她的表情很複雜,似乎有點高興,卻又很是不甘,「猜對了。」
「沒有理由?」
「你看到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是從口水裡採取嗎?」
「我很害怕。我第一次看見寫滿人名的筆記本。剛才說到的戈達爾也是。」
「我不是犯人。」
「春很喜歡戈達爾吧?」
我點開網頁瀏覽器,打開搜索引擎的頁面。我們的公司對外網有著嚴格的限制,幾乎多數的網頁都不能瀏覽,而就算打開可以瀏覽的網頁也一定會留下詳細的訪問日誌。雖然這起不到什麼作用,但為了安全起見這麼做也無可厚非。這世界上哪裡都需要保證安全。
葛城的臉顯得神采突奕,他那似乎用之不竭的精力讓他住進了這麼豪華的公寓,存下了大筆的金錢,卻沒有賜予他反省人生的機會。
「調查,顯然。」
她看著我。
「為了確認縱火事件的規律是不是正確,另外,也為了抓住犯人。但是犯人逃跑了,所以我們沒必要繼續待在這兒。或者說,大哥你想被消防隊還有警察什麼的團團包圍,過一把目擊者的癮?那沒意義的。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也不是辦法。」
春和那主角說的一樣,更悲慘的是,體驗到9秒高潮的人並不是父親。他是因為某個傲慢、目中無人的年輕人為了胯|下數秒的痙攣所做出的行為而被迫出生。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因為被強|奸的人很可憐啊。」
「大概是資料庫里沒有記錄過的公司吧。」
「或許吧。」我口頭上這麼回答,但心裏卻起了這麼個念頭:鄉田順子應該是在說謊。
「等下,那麼我們到底為什麼要來?」
她低著頭,泫然欲泣。「這有什麼好哭的。」我掃興地說著,而鄰桌的學生們則對我投以責難的眼光,似乎是怪罪我弄哭了美女。真是冤枉啊,我嘆息著,突然想到:或許除了筆記本和戈達爾以外,她還隱瞞了些別的事情,而她似乎正為此而害怕。
「我們假設公司就是存在的生物吧,這樣就可以把員工看成是基因了。基因的作用,是根據需要而製造出所對應的必須的蛋白質。員工也是這樣,在必要的時候,做出必要的工作。有擔任經理職位的員工,有進行業務銷售的員工,有接待客戶的員工,也有研究新技術的員工,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職能。只就是一個一個的基因。然後,我們想象一下一個優秀企業,嗯,就當是一個食品公司吧。一個生產穩定的食品公司。」
「是啊。」我胡扯著,「對『說出分手後轉身就走的女友背影』狠狠地按下了快門。」
「那是什麼?」
當時,母親的身體已經很不好,常常定期住院,所以基本上不在家。
「有結果了就打我手機。」
「我回來得早也就算了,如果我加班到半夜,你也打算一直站在這裏等?」
「是的。」她有些害臊,「全都是春的情報。」
這次他指的是課長。課長是個不論何時都冷靜認真的男人,此刻他不慌不忙地用沉穩的聲音回答道:「不,不能這樣說。」
「你這回答還真模稜兩可。」
「人的外表就跟時尚品牌一樣。」春常說,「名氣越是響的牌子,它們的產品往往質量越好;但相反,如果在一件質量奇差的商品上貼上名牌標籤,卻也可以輕易地讓顧客上當。人的外表也是這樣,人人常常會被眼前所見給欺騙。而忘記其實最重要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
「像是春的辭典啊。」我粗粗掃了一眼,只見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這本東西還真厚。」
「我已經放棄想要和春彼此相惜,但我沒法坐視春出事。」
「騙人的吧?」我的口氣漸漸輕鬆起來。
「但是,」最後,仁RICH說,「基因是非常重要的。不要對此有所疑義。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違背自己的基因。」
「你一定不會相信,其實我自己都有點不可置信,但我真的決定停手了。」
「不知道。」我佯裝不知,總不能回答說是拉皮條的。
「是我在做。」
山椒魚很悲傷,梅洛斯很生氣。「那麼,春呢?」我問她,「那麼春呢?」
「你有他的照片嗎?」
我知道路人的目光不時地黏著在她的身上。這棟公寓十分破舊,前來拜訪的客人雖然不至於直接說「真是個破地方」,但卻不免想別有深意地評論它「看上去有一定歷史了呢」。而在這麼一棟起碼有著二十年以上歷史的破舊公寓前竟然站著一個形如奧黛麗·赫本般的大美女,任誰都會忍不住注目。連我自己都因為這場面過於突兀而不安,擔心是否會違反了什麼相關法律。
「真的很美。」鄉田順子低著頭,靜靜地說道,「與其說是美女,更像是一朵鮮花。於是我立刻感覺輸的得一敗塗地。因為,那時春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
「床底下放著的錢被偷了。」
「是我弟弟。」我苦笑著回答,「他拜託我檢查有一陣子了,但我總是忘記交過來。」
「所以你覺得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如此?」
「不,是內側的細胞。」
回自己的部門之前,我又乘電梯到了一樓,將一次性相機交給角落處的小賣店沖印。店員接過相機,有些自豪地說:「只要等三十分鐘就能沖好。」但隨後卻又很有自信地預言:「不過當今世界數碼相機當道,膠印相機已經逐漸被淘汰,或許很快就有一次性數碼相機誕生。」
「好像有研究過吧。」
我悄悄地深呼吸了好幾次,像是一個在塗滿油的鐵板斜坡上努力匍匐著往上攀爬的人一樣,最終還是擠出了這麼一句話:「您真睿智。」然後,我為了讓話題回到正道,把箱子放到了桌上。
「大哥,良心大概也不會遵從法律。」
回到日本接受手術。「令人驚訝的是,身邊的男人們反應全變了。」她揮起雙臂,比劃了一個圓形,「我還耍了好幾個人。」她露出了頑皮的神情。
「沒有看見他點火的瞬間。」她並不像是在說謊,「我追著那個男人到了這座公寓。」
我應該比我所想象的更加緊張。鄉田順子囁嚅著,似乎顯得很為難。她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耳垂,搖頭道:「沒有。」
「簡直把我當傻瓜了。」
「找到一般情況的那家公司了嗎?」
「怎麼樣?」
「那男人的?當然有,不過沒有隨身攜帶。」聽了我的話,她立刻說:「那麼,請給我看看。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如果看了照片大概可以判斷是不是一個人。」
「這是縱火現場以及塗鴉的照片。」
「確實,春說犯人是男的。」
「我知道了,我會優先安排的。」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了床上。那個裸女再次落入我的視線,她看上去那麼潔白,那麼柔軟……我注意到下半身正蠢蠢欲動,又立刻轉開了眼。而葛城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顯得很是愉快。
「我以為那是犯人,所以才跟蹤他。」
她繼續說:「雖然離開了日本,但我還是忘不了春。」這也不難理解,雖然有些人的熱情會因為距離而冷淡,但相反的例子也同樣不少。她雖然身處異國,卻依舊滿心思念著春,鬱鬱寡歡,悶悶不樂,最終得出了錯誤的結論:「春一定是喜歡美麗的女性。我和春之所以不順利,是因為我不夠漂亮。我下了這樣的結論。」
「算是警告吧。這是戈達爾的電影,請在了解這一點以後再觀看,就算有怨言我們也不會承擔責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那如果知道大致地址,或許可以從查號台查出來吧。」
我大略地掃了一眼大致內容,那似乎是小偷的留言,由於內容太過匪夷所思,我一邊讀一邊不得不辛苦地忍住笑。那上面寫的是潛入房間的方法以及所偷走的金額。此外,還寫了如何突破自動上鎖的門禁系統——他如何解除自動防盜鎖,如果是用萬用鎖的話,怎麼用最原始的直接推動凸輪的辦法解開。這些也不知道算是忠告還是報告的東西令人哭笑不得,而他甚至還很親切地寫道:「我不會危害任何人,也不會肆意弄亂房間,您不必對您今後的生活感到不安。」
「然後你去見春?」
「今天早上你在那棟公寓里。」
「然後呢?」
「是他點的火?你看到了?」
「春是特別的。」這樣的話完全不能稱為安慰,「世事並不能全盤照搬山椒魚和青蛙的故事。」
「是卡拉馬佐夫的力量,是卡拉馬佐夫那低俗的力量!」
「我想了解春的一切。」
這番話真真切切地嘲笑了自己身上流淌著的父親的血液——即基因。我還清楚地記得三男曾被罵過:「你也是卡拉馬佐夫家的人,這個荒淫得無可救藥的家族。」而這番話幾乎像是對春的批判。按照他們的理論,那春的身上是不是也有著「強|奸犯的低俗力量」,甚至可以說:「你也是個強|奸犯」、「你的父親荒淫得無可救藥」。
「唔,一般只要點根火柴扔到垃圾堆里就會起火了。」
這算是什麼問題?我心下感到一絲恐懼,卻依舊回答道:「這當然是壞事。」我想,這世界上再沒第二個問題能使我心情如此差了。
瓶裝水滿載著我的奮力之心,卻瞬間被火光吞噬。連聲音都沒聽到。我彷彿聽見大火在嘲笑我的愚蠢:「這算什麼啊?」
「什麼?」
「那犯人可以去死了。」春很嚴肅,看著他咬牙切齒,似乎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發抖,我突然心下暗想:「我弟弟應該不是犯人吧。」反過來說,我的內心曾經隱隱覺得弟弟或許會是那個犯人。懷疑也好預感也罷,我因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而感到害怕。
「雖然你的確是在跟蹤春,但我實在不認為這跟文化會館有關係。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希望你能解釋清楚。」
「昨天晚上這公寓里有小偷,你看到的大概就是那個小偷吧。」
當我在自己桌前坐下,腦中便開始混亂起來。我一直告誡自己工作時候不要考慮這些事情,但還是鬆懈了。就在我乘開機時候放鬆身體的時候,紛紛擾擾的念頭像是早就瞄準這個時機一般湧入我的腦海。
我定定地看著她的臉,雙眼皮、高鼻子,讓人不由聯想到年輕時候的奧黛麗·赫本。真的很像。就是那個常在電影海報中出現的赫本。我想到赫本的拼法是「Herburn」,而其中的「burn」同樣有著燃燒的意思。我突然之間覺得,這世界上到處都是與火有關的事物。
「是很少見呢。」
社長總是會動怒。有疏忽他會怒,沒疏忽他也會怒,如果做得天衣無縫無可挑剔他還是會怒。這都是為了讓職員能夠緊繃神經。
「不管什麼工作總會碰到很多自己不喜歡的客戶。」
「是的,借了十幾二十次。我有一個朋友是精神科醫九*九*藏*書生。」她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卻依舊說道,「我和他談過一些,他說,這可能是強迫症或者是某些奇怪的預兆。也有可能是有偏執狂的傾向。」
鄉田順子站在我所住的公寓大門口。
「為什麼你認為是壞事?」
「搜索不到,沒有這樣的公司。」
「我只是想就一般來說,如何和女性取得聯絡的方法。我需要藉助你的智慧。」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我們的祖先,曾經對別的物種——尼安德特人進行過大屠殺。」
她的眼睛突然睜大,隨即面紅耳赤。
不愧是她,對我弟弟了解得真是透徹。
「三個為一組?」
我對她自然地微笑:「夏子小姐。」
「首先,你為什麼這麼執著于這次縱火事件的犯人?你說你是在調查有關文化會館的塗鴉。那麼應該沒有必要這麼熱心地追究什麼縱火犯吧?難道你要說縱火也是文化的一環?你還說春很不對勁,又說什麼春的筆記本上寫了很奇怪的東西。那麼這些和縱火犯究竟有什麼關係?」
課長粗粗地翻了下文件,問我:「是個人客戶?」我回答:「是的。」他也沒說什麼,便直接蓋了章。搞不好我如果回答「不是」或者對他比起中指怒罵一聲:「無能上司!」,他同樣會給我蓋章。
「那麼晚了你一個人?」
我微笑,然後輕輕地嘆了口氣,震動於她的熱情,吃驚於她的執著,我感到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
「錯了。」葛城板起臉,「我才是凝聚著想象力的人,簡直就像是想象力穿著衣服在走路一樣。我當然可以想象那些被我強|奸的、或是被我一頓狠揍的人會有多麼痛苦。」
「做什麼生意?」
p53基因是幾乎能在大半的癌症患者身上發現的一種發生變異的基因。它具有控制細胞分裂以及修復的機能。當p53基因正常的情況下,癌細胞的活動始終受到抑制。能夠防止細胞增殖與異常的就是p53基因。我把它想像成警衛或者是警衛室。而通過研究那些容易罹患先天性癌症的人還發現,他們的p53基因多數已經突然變異。另外很有趣的一點,p53基因可以指揮細胞自殺。當細胞發生癌變無法修復的時候,它會發出自殺的指令。在癌細胞尚未擴散到其他細胞之前先行殺死癌變的細胞。為了全體利益而犧牲個體的生命,聽上去有點政治或者恐怖分子的感覺。
他有著無可挑剔的學歷卻絲毫不顯張揚,入社考試的成績也是公司成立以來最高的,但他卻從不為此目中無人。他有著豐富的基因以及化學方面的專業知識,卻同樣飽覽群書,不乏幽默感。
我踩著自行車,漸漸地靠近那家大醫院,黑暗中的醫院大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巨人。我的父親此刻正在那巨人的體內做什麼呢?一思及此我的心不由劇痛,父親試穿牛仔褲的身影又一次浮現在眼前。所以我才不願意來醫院。
美男子的葛城這麼說顯得有些颯爽,而我連哭笑回應也得用儘力氣了。我當然明白他口中的「上」指的是什麼事。
「細胞……聽上去真恐怖。」葛城雖然板著臉,卻依舊取過棉簽放入了口中,然後半信半疑地刮拭著口腔內部。
「我還想問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呢。」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這麼一問,葛城的眼皮抽搐了幾下;「晚上碰到了些事。」
不知從哪兒傳來了消防車的警笛聲,令人焦躁而嘈雜的聲音隨著紅色的燈光劃過天空,撕裂了靜謐的夜幕。
「很大的一步。」
「他當時好像正在大樓的另一側巡邏,之後才發現拐角處起火了。」
「那我們還要繼續埋伏嗎?」
「戈達爾的事也要問問。」
「哪有這回事。大哥你也參与了救火行動啊。」春皮笑肉不笑地指著我手中的塑料瓶,應該說,那是凝聚著我無奈的結晶,「所以快走吧。」
「如果是簡單的親子鑒定,只要用棉簽擦拭口腔內側就可以了。」
「人身上……」她繼續說道,「人身上大概有一種像是滲至骨髓的根,即使外表再如何改變它也不會有絲毫改變,就像是脊梁骨一樣。春或許可以看到那種根。所以才一眼就看穿了我。」
「嗯。」作為一個跟蹤狂來說,她的目的是正確的。
「問他筆記本的事?」
「由多數人所制定的法律在重要的事情上從來派不上用場。」春挑著半邊眉,他的表情似哭似笑。簡直,就像是畫著哭臉的小丑。
「怎麼可能。」我想要否定,卻找不出論據。
「我才不是。」
「280 century ago。」
「如果我知道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泉水哥一開始並沒有發現我是誰吧。」她露齒一笑,「一開始你追在我身後搭話的時候,我還以為被發現了。」
我立刻想起春在高中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特別重視它感覺很荒唐,如果不重視那就很危險。人的生死,正如此言。」春那時明明只不過是個高中生,卻能面帶微笑地說這般老辣的話。「而我的出生,更是佼佼者。」印象里他接下去還這麼說過,但我並不知道那是真實發生的,還是我的記憶自己捏造的。
「請。」瞬間她的眼中似乎結起了冰霜,她摸了摸耳垂,假裝平靜。
「是嗎。」葛城點頭。
「可以這麼理解。」她繼續頑固。
「我想請教一下,如果想跟不知道住址以及電話號碼的女性聯繫應該怎麼做?」
「那是我生平看的第一篇寫給成人看的小說。」
我再次看了眼手錶,沒時間了。我的工作並不是和美女鬥嘴,我是一個普通的白領。「我還要請教你。你說你在起火以後就離開了,是吧?但是,你的目的是調查春。理由不能說。沒錯,你因為某個不能說的理由而在進行調查。那麼,你不是應該繼續留在現場嗎?春還在那裡。為什麼你竟然會在那時離開呢?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世上的悲劇皆因凡人的誤會以及政治家的自信而起。」
「我會再聯繫你的。」
「是的。」
「那好像談不上是全力以赴嘛。」我登時起了挪揄之心。怎麼會有這種半途而廢的跟蹤?沒有車,跟到哪兒算哪兒,這種做法實在是太粗糙了。我下意識地想起那個叫黑澤的偵探,他的水準就很高。恐怕鄉田順子花一個月辛苦得來的消息還遠遠比不上他用幾天收集到的情報。
我雖然立刻附和父親的說法,但腦中卻隱隱感到不對勁。就在前兩天,我還曾經就基因的構造對春進行一番講解。當時春的表現就像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方面的事情。那是怎麼回事?
葛城又繼續說道:「這世界上難道真有人會悉心顧慮他人感受?說什麼溫柔源自想象力。」
「是的。」她理所當然地點頭,我隱隱感到毛骨悚然,「但是,也不是一直都能夠完美地完成任務。因為我沒有車,有時如果攔不到計程車的話,那麼就只能放棄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眼見到了大火雙腳依舊發軟。火苗順著牆壁一躍而上,那形狀猶如倒豎的根根頭髮。火勢尚未瀰漫,最高也就竄得跟我差不多高。火光輕晃,猶如葉兒顫動。搖搖擺擺,仿似不知名的舞。而春正站在火的正前方。
「他是什麼人?」
這時,我突然被一種奇妙的感覺所籠罩。我以前似乎見過這樣的場景。我再次望向她,春的話語在腦中一閃而過:「人常常只注意品牌,這跟以貌取人一樣,人總是很容易被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物欺騙。」
我一驚,綳起了臉。
「或者……」我點頭思忖,「春的眼裡只有那根。」
「是日本文化會館管理團體。」
葛城把我送到玄關口,對著我笑道:「不過,你們公司真是大度,竟然免費為我檢查。」
「你說對了。」
「是啊。」縱火犯跟DNA檢查並沒有直接聯繫。
「哪方面?」
英雄注意到了我,對我露齒一笑:「唷!」然後,我坐立不安地等待他核實完資料是否有所缺漏。
「我整容了。」
「嗯,是的,我已經很清楚這一點了。」她的表情很恬靜,「我一直誤會了。」
「春一直就這樣。」說到這裏我突然想到個念頭,「為什麼春會知道p53基因?」
「說對什麼?」
「昨天晚上,我跟著春去了那裡。」
「真是怎樣?」
基本上,仁RICH把他手下的員工當成他可愛的孩子們,因此對於我反對意見也視為孩子叛逆期的頂嘴而已。
說到這裏,社長咳嗽了幾聲,又繼續說下去。
「沒有看到嗎?」
「喂,這是什麼?」父親突然拿起一張照片給我看——在夜道上行走的女性背影。我「啊」地一聲,飛快地搶過照片。那是在火災現場附近偷|拍到的鄉田順子的背影。
「他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給你這件運動服?」
夜幕中,昂首闊步中的鄉田順子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腳步聲,隨著她的聲音在昏暗的道路上漸漸走遠,我突然感覺像是見到了幻覺。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一次性相機按下快門。閃光燈在瞬間照亮了四周,但她卻似乎全無察覺。
「還會繼續發生縱火事件嗎?」我自言自語道,春卻簡短有力地回答:「一定會。」
「大概來回擦拭10次就可以了。」
「什麼意思?」
「啊。」他的聲音像是在呻|吟,「什麼呀,已經早上了啊。」然後又跟了一句,「真是太糟糕了。」
我不相信這是巧合。在這樣的深夜,一個女子碰巧獨自在這樣一條偏僻的馬路上閑逛,而我碰巧遇到了這樣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竟然還碰巧是我所認識的美女——哪有這麼多碰巧。而鄉田順子的背影看來十分緊張,完全不像是要回家的樣子。莫非她正被什麼變態跟蹤?我直覺這麼想像。
我定睛思考,忽然靈光乍現:「說不定……是p53基因?」
「根本就沒有什麼日本文化會館管理委員會這樣的組織,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把自行車調了個頭,準備動身。分開的時候,春突然甩出這麼一句話。
「開玩笑吧。」我因為過於吃驚,說話的語氣都隨意了不少。我再次仔細地凝視著她的臉。其實我只能隱約地回憶起七、八年前的那個夏子小姐,但那時的她和奧黛麗·赫本完全沾不上邊。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一眼就看穿她們是同一個人?
「是啊,會那麼巧嗎?我也想問呢。」
「這個好!」父親高興地點點頭,將照片擺開,然後拿出地圖逐一對比。而對於只拍了遊戲廳內情況和大樓內部情況的照片,父親則是仔細觀察,發出「唔,這樣的啊,哦,那樣的啊」的感慨。
她看上去樂不可支,而我滿腦都是疑問。「反正我也只是就一般情況來問問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縱火的人真是過分。」我譴責起那個並不在現場的犯人。
「你看見縱火犯了嗎?」
「但還是不懂他的意思。」
「眼見為實雖然很重要,但有時候也會起反效果。」
「今天沒來。」
「春的言行一直都很奇怪。」
「你喜歡長發的?」
美女的表情有所動搖,她像是吃了一驚,臉色發青,隨後又漲紅了臉,但很快她就鎮定下來,再次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差不多。」
「昨晚又發生火災了。」聽我這麼一說,父親立刻來了精神:「真的嗎!」他猛地坐起身,我在他的氣勢震懾下大致講述了昨晚的事情。當然我並沒有告訴他其實他的兒子都在場——沒人會特地告訴自己的父親,他的兒子其實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圍觀者。
不久,葛城開始聊起年輕時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想要平息自己煩躁焦慮的心情,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跟人閑聊自己所得意的事情了。對小偷的憤恨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他只是一個勁地聊著年輕時自己曾經干過多少壞事。他越說情緒越高漲,興奮得唾沫橫飛,然後,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令我震驚的話:「你知道強|奸吧?」
「那麼你發現規律了嗎?」過了一會兒我開口問道,然後拿起窗邊餐盤上的水壺往杯子里倒滿水,「你發現塗鴉和縱火有什麼關聯了嗎?」
「戈達爾也是?」
「不是這樣的。」
然後我聽到,仁RICH正對部長說:「那麼,告訴我一下那個闌尾炎住院的人的醫院吧。」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害羞,「我想去探望他。」仁RICH是個讓人無法憎恨的家長,我不討厭他。
「總之,春從出租錄像帶的店裡借過好幾次反覆看。」
「我一直在為這事煩呢。太難了。」
「或者跟對方所在的公司聯繫?」
似乎正在她決定不再沉迷於春的時候,卻發現春有些異樣。
父親爽朗的笑聲https://read.99csw.com回蕩在病房裡。而在父親體內不斷分裂的癌細胞,也會一起笑到最後嗎?
「結束了。」
「怎麼樣?你要上嗎?」男人用大拇指指了指床,「這女人借你。」
「我前陣子看的書里有寫,人類是少有的可以只是為了虐殺而對敵人進行攻擊的靈長類動物。和這相比,尼安德特人或許是一群更加熱愛和平的生物。簡單來說就是,能夠生存下來的未必都是好的,或者說,能夠生存下來的都是些壞傢伙。」
「真是這樣?」
和鄉田順子——也就是夏子小姐走出餐廳后,我們彼此告別。
「這個,難道是……」我忍不住問道,「專門記錄跟春有關的事情?」
「這種惡作劇一點也不可愛。」
傳呼器里葛城的聲音並不友善,很明顯的不悅。我看了看手錶,比約定的時間八點提前了五分鐘,但並沒有來得太早。
我跨下自行車,走到她的面前。
「正是。」
我想起了在父親病房裡聽過的羅蘭·科爾克。那位盲人薩克斯演奏者輕易地超越了肉眼的束縛。後來春告訴我,科爾克還能用鼻子演奏長笛。這還不算,他甚至可以同時用嘴演奏不同的樂器。「他已經擺脫了所謂『颱風不雅』、『賣弄技巧』這樣的包袱,只要演奏出來的音樂好聽,不論看上去的景象如何都沒有關係。就應該這樣!我喜歡這種能夠清楚知道什麼事情最重要的人。」我對春的話深有同感,「眼見為實雖然很重要,但有時候也會起反效果。」春也常常把這話掛在嘴上。

品牌

她羞紅著臉低下了頭,似乎在反省自己到底是在哪裡露出了馬腳。我不能被她炫麗的外表矇騙了眼睛卻忘記重要的事情——那個糾纏著春,執拗地數次造訪我家,並對我家造成極大困擾的「夏子小姐」又一次登場了,而且,依舊對我造成困擾。
「泉水,這個人,跟你的姓一樣呢。」他指著春的申請書說。
「什麼?」
「你問春就知道了。」
「你是前兩天那個……」我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尖銳。我很想跟她說,我昨天看到你了,也很想問問她,為什麼你會出現在縱火現場。
「太奇怪了。」她的說法很曖昧,但對於像她這麼一個長年累月的跟蹤狂來說,這樣的回答卻自有其說服力。
「我很擔心。」
「逃?」我反問。
「什麼意思。」
「山椒魚不會憤怒至極。」
「這話我已經聽得要吐了。」
「難怪我覺得生活很痛苦啊。」我想用玩笑來結束這麼沉重的話題,父親卻用力點了點頭:「人類之所以會進化,或許並不是為了創造一個更好的社會,而僅僅是為了生存。」
她似乎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低著頭喃喃自語。她迷亂的樣子雖然不至於說已接近發狂,但卻早己沒有奧黛麗·赫本的優雅。她雙手捏著自己的耳垂,用越來越小的聲音不住地重複著:「不是這樣的。」
「然後你就來我家找茬?」
「仙台站的西側出入口,名字叫東北研習的大樓。而且,你在那附近吧?」我決定直接亮出所有底牌,把話挑明。已經不能再遮遮掩掩了。眼前的美人在一瞬間似乎想要捂住耳朵,卻又立刻很挑釁地撩了下秀髮。
她承認自己整過容后,我也向她坦白,我們家裡都叫她「夏子小姐」,還解釋說:「因為緊跟春天的就是夏天。」她聽了以後很高興,有些驕傲地說;「是的,我就像是緊隨春天而來的夏天。」
「春應該明白我是不是犯人。」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是前兩天跟您約好的基因株式會社的人。是來檢查的。」
「是我弟弟的話提醒了我。」
「知道了。」我的聲音很無力。
「沒錯,不能這樣說。如果把這家公司的所有員工招集起來帶到一個像是體育館的地方,然後對他們說:『好了,開始工作吧』。他們是無法生產出食品的。沒錯吧?這就跟在試管里投入材料也無法製造出人類一樣。公司的確是由員工所組成,但是,公司還有著更重要的其他要素。像是一個作為載體的箱子,或者說是各種構造——如公司的方針、公司的場所、工廠里的設備以及除此以外的各種規範和系統都是必要的。這就好像破解了基因的序列,卻也不能說完全了解生命一樣。過去的科學家曾經誤以為只要改變DNA生物就會有變化。因為進化就是由於DNA發生了突變所引起的,所以他們相信只要更換了大腸桿菌的DNA,就會誕生出別的生物。而因為這樣的認知,他們以為只要更改大猩猩的基因,甚至可以製造出人類。但是,人類的基因只存在於人體,大猩猩的基因同樣也只存在於大猩猩體內。大腸桿菌就是大腸桿菌。就算過個1000年,估計也依舊是大腸桿菌。無法通過改變基因來製造出其它動物。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難道把保險公司的所有員工一股腦兒地改為『食品公司員工』,他們就能成為食品公司了嗎?或許那會是一家優秀的公司,但一定還是保險公司。因為,他們的載體——即外部的箱子還有系統都是保險公司。」
「但這卻在母親節那天改變了?」
「春是怎麼說的?」
「戈達爾團體要女孩子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啊。」
「女朋友?」
「如果是這樣事情就簡單了。」我否認。
「我有帶著菜刀上去過你家。」
「後來我看了書以後,才發現尼安德特人很有趣。」
「不是這樣……」
屁股才沾到椅子,社長便上了樓。真是千鈞一髮。五樓的西側是我所在的部門,營業局的第二營業部。將近五十個公司成員紛紛起立,像社長打招呼。我的座位比起上司們要離得更遠,因此只能在最後一排瞻仰社長的風采。
「這是怎麼回事?」
走出公寓的大門,一個髒兮兮的東西映入我的眼帘。我正想著這種東西是不是放錯地方了,定睛一看卻發現那正是伴隨我十個年頭的山地自行車。我彎腰取下車輪上的鎖,卻聽一個聲音在我的頭頂上方響起。
申請檢查的表格上需要填寫的項目有很多,按照規定,這些都必須由申請者親自填寫,但我都一併代為填之,然後蓋上從文具店買來的便宜印章。
我被嚇了一跳,手上的鎖落在了地上。我忙撿起後站直身體。真沒想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鄉田順子。
我想起了春說的話:「我知道人性本色,性是人類必須的,我並不討厭這一點,大哥。但我非常討厭那些以為沒有了性就是世界末日的傢伙。很多男人把日常生活當成是下一次上床之間的無聊空虛,這樣的人為數眾多,醜陋不堪。而且,我也討厭那些作家或者哲學家在談到性以及暴力話題時的那種上帝視角。那些話要是被正在非洲大草原啃食著小羚羊的獅子聽到,絕對會嗤之以鼻。如果我是那些野生動物,在聽到他們開口『說起性和暴力,啊,就是……』后,一定會說:『那種事情我早知道了,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你聽過『山椒魚』的故事吧。」
「唉?」我以為她是在說近道。
「是啊。」
「不止一部,是好幾部。」她一邊說一邊翻著自己的包,取出記事本。
「也有人提出過這樣的意見。他們認為尼安德特人和克羅馬農人實際上並沒有交鋒,只是因為某些個別的原因導致了尼安德特人的滅亡。也有人說,克羅馬農人之所以能生存下來是因為他們跟尼安德特人不同,開始了農業生產。」
「你很全力以赴?」
「公司是公司、家庭是家庭、隱私歸隱私。」也有同事是這麼說的,社長聽了火冒三丈地說:「這些人到公司上班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薪水。」
「我有想過刺你哦!」
不管他如何扯東扯西,仁RICH仍然是一個基因至上主義者。所以他才會成立「基因株式會社」這樣的企業。
「原來如此。」我立刻拿起聽筒撥到查號台詢問。但是,仙台市裡並沒有叫「鄉田順子」的女性,大概她並沒有把自己的電話登記在電話本上吧。很多女性都是這麼做的。
「真是社會觀扭曲的父親!」我像是要揭發父親似的指著他。
「山椒魚很傷心。」她忽然念出開頭的第一句。
「走得真早。」坐在我對面的那個戴著眼鏡的前輩壓抑著心中的不悅,大概是因為他自己正忙得焦頭爛額,我卻好整以暇地準備回家吧。我忙下意識地謊稱道:「我是去探望父親。」
「春的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
「就算再怎麼掩飾,事實就是事實。」
「沒騙人。有小偷進過我這個房間。」
男人看著不知所措的我,皺了皺鼻子,然後露出了猥瑣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鄙視,卻又似乎在對我套近乎,言下之意彷彿是在說:「你跟我也是一類人嘛。」
「他叫什麼名字。」
「真是過分的人啊。」
「你跟在他後面,然後就起火了?」我加快話題的進程,不時地瞄著手錶。今天上班絕對不能遲到。
「良心這回事,並不遵從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
「完全沒發現。」
那個二十多歲,就算搞錯電話也絕對不會被挨罵的女性文員立刻說:「是短髮吧?」
「如果我能對這件事情也放下心來,我相信今後我一定能夠脫離春好好生活。」
然後春立刻說:「是啊,最差勁了。」他認真地點頭,「焚燒他人的建築,實在是太壞了。」
「反正這也是什麼蜻蜓吧,在一個叫鳳尾的地方的蜻蜓。」我可也是會活學活用的。
「咦?」
在我心裏,縱火事件的優先度遠遠高於鄉田順子的背影。
她微微點了點頭:「因為我很介意,所以今天早上又來了。結果沒想到泉水哥竟然也在,我真是大吃一驚。」
「材料太少了。」父親認真地說,「現在最多也只是知道,塗鴉的單詞是以三個為一組的。」
我常常會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卡拉馬佐夫兄弟。他們因為身體里流有父親的血液而不安。而兄弟中看上去最為知性的次男曾經這麼說:
「逃了?」
「不喜歡到希望他是縱火犯?真是罕見。」
「沒錯,這是不可能的。生物不可能從零誕生,只可能由已經存在的生物基因重新組合。而我,則把公司里的員工視為基因。」
她說她是因為跟蹤春才到了火災現場,並且目睹了可疑男子的身影。然後她跟蹤那個男子到達的,正是我早上拜訪的那棟公寓。這裏面一定有什麼聯繫,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
但就算這樣,也絕對不能說穿上標有53號的運動服后病情就會有所好轉,這兩者根本毫無關係。
「DNA那麼容易就可以採集到嗎?」
「這樣的情報交換似乎沒什麼價值。」我拿起杯子。
「某些人吧。」
「我本來以為他只是單純地喜歡戈達爾,但最近調查后卻發現,他把同一盒錄像帶反覆借了好多遍。」
「這不正常,至少,是病態的。」
「梅洛斯很生氣。」我也讀出第一行。
「是的,我正全力以赴。」不知為何,她似乎有些自豪。
「自信如果是有根有據的,那豈非太卑鄙了?」她笑著說出自己的奇怪理論。
方法有兩種。第一種,是把客戶介紹給專門負責個人客戶的第五營業部,由於每個部門都有跟自己同時進公司的同事或者認識的人,一個電話就能搞定;第二種,則是自己親自負責。當然,由於這是越部行為,因此必須走一些流程。只要辦完手續,就不會再有問題。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腦中依舊很混亂。就算再怎麼喜歡一個導演,如此高頻率地反覆看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那你是小偷?」
「聊聊吧。」她說。
「我只看到他的背影。」雖然她沒能描述出那人的具九*九*藏*書體相貌,但從她描述的特徵上聽起來,跟葛城的外表並沒有衝突。
「不不,我覺得還比不上你。」我摸了摸鼻子,「真慶幸你沒恨得拿刀刺我。」
她搖頭:「不知道。那棟公寓的大門是自動鎖,所以我沒能跟到裏面。」
「『God can talk』、『Ants goto America』、『280 century ago』,雖然這三句的意思完全看不懂,但的確是每三個單詞為一句。」父親看著自己的備忘簿說。
「而且,我有自信……」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堅信,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也是最理解春的人。」
「更好的傢伙?」
「你們有在好好地解讀基因吧?」社長的聲音宏亮。
「不知道。」
原因雖然有好幾個,但主要還是因為鄉田順子。昨晚的火災現場她也在。雖然她解釋說因為跟蹤春,但為什麼那麼晚了還有必要跟蹤呢?那附近又沒有什麼文化會館,我無法理解她如此熱心調查的理由。
「執著?」她愣了一會,彷彿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理由我不能說,但是,總之,我現在必須調查春。」
「也不喜歡長發嗎?」
在我整理東西的時候,葛城拿起桌上的報紙,卻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信封,幾張照片從信封里落了出來。我無意識地看了一眼,卻發現那上面映著大樓的牆壁,不由吃了一驚。但還沒看清的時候,葛城便飛快地將照片理好,放回了信封,但我覺得那照片上拍的是街頭塗鴉。察覺到我的注意力在那信封上,葛城掩飾地說了句:「無聊的照片。」
「那今天早上泉水哥為什麼會去那公寓?1905室里住的那個男人是什麼人?」
「消防車來了就麻煩了。一定會被他們懷疑的。走為上計。」
「那不過是掩飾。因為不想承認自己的祖先曾經是虐殺者。你只要稍微思考下,應該就能想到曾經他們為了生存而發生過戰爭。」
「令人生氣的事?」
「二兒子基本上都會來,大兒子倒不怎麼來。不過今天倒了一倒。」
「你太信任我了。」
「也有塗鴉嗎?」
「沒人遲到,但是有一人病假。」部長誠惶誠恐地彙報。在聽說是因為急性闌尾炎住院后,仁RICH呵斥道:「讓他以後說謊也說得像點!」社員們紛紛苦笑。我不認為會有人為了不上班而謊報病情。誰都可以請有薪假,而且就算是說謊,盲腸什麼的也過於誇張了。
「你跟春是同一屆。還來過我家好幾次。」
「聯絡消防署了嗎?」
「啰嗦。」他終於發現我這個路人甲問得實在太多,很粗魯的回答了一句,然後把桌上的一張紙晃給我看。
「這份檢查比較急。」
「真是惡趣味。」父親笑了。
「一般啊。」她忍著笑意,「都是用郵件地址吧。」
弟弟並沒有對這話多作解釋。他披著件短短的紅色外套,穿著緊身牛仔褲。他那纖細而無畏的外形和我印象中沉穩老成的甘地大不相同,但我卻可以了解,他所說的一定又是甘地的名言。春從心底熱愛著甘地。或許正是因為畢加索和甘地的存在,他才能在人生路上前進。畢加索、甘地,還有父親。
「是的。」
「雖然春對我避而遠之,但我相信他並不是真正地討厭我。而山椒魚跟青蛙實際上感情也很好。」
我從包里取出帶來的文件,走到課長桌邊請他蓋章。
我立刻點頭,因為我很喜歡這個故事。然後我立刻想到我和春曾經學著文章開頭第一句,互相說「春很傷心」、「我很傷心」的情景。
「被偷了嗎?」我慌忙環視四周,完全看不出有被弄亂的跡象,我想那大概是他的無聊笑話。
我打開箱子,裏面放著三根類似試管的玻璃容器。我取下蓋子,將內側裝有棉簽的容器遞給他。
「無聊嗎?」
還想裝啊,我一邊暗想一邊繼續開口:「昨天晚上……」但才開了個頭便說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該亮幾張牌。
「什麼彩頭,這根本是迷信。」
「這是什麼?」
裸女翻了個身。這也沒什麼嘛,我暗想,裸女當然也會翻身。
「不知道公司的電話。」名片上也沒有寫。
「哦,原來是這樣。」
我無意識地用圓珠筆在桌上的便箋上亂畫,除了各種重疊的圓圈以及直線,我還看見「葛城」兩個字赫然寫在一邊。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時候寫下的,但毫無疑問,那的確是我的筆跡。
「不,並不是這樣的。」
父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也這麼說的,這隻能騙騙小孩子。」
坐在檢查課窗口的正是跟我一起進公司的朋友,英雄。
「有的。」她的聲音很小聲,「母親節那天。」
病房裡的父親並沒有穿牛仔褲,而是套著件貼有數字53的輕便運動服。父親一邊扯著著衣服一邊說:「這是春給我的。」這對從未送過父親禮物的我來說,不免感到些許慚愧。被弟弟搶先一步,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關於檢查的事……」
「《小兵》、《中國姑娘》、《阿爾伐城》、《戈達爾之李爾王》、《戈達爾之偵探》還有《戈達爾之訣別》。」她列出一堆名字,「雖然也沒什麼關係,但是這些片子的抬頭都有寫明是『戈達爾的』電影呢。」
「他們似乎並不是現在人類的祖先。」
「有些事我很在意。」
「跟蹤狂嘛,」她似乎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就是努力地想博得對方哪怕一點點的興趣。春最近一個勁地看戈達爾的電影,我想他一定會表示關心。但是,我費盡心思做的名片還沒給他就已經暴露了。」
「是小偷?」我突然這麼問道。
「沒什麼。」我不認為有必要特地把這麼複雜的事情解釋給父親聽。
仁RICH之後依舊用他的大嗓門聊著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很驚訝他竟然不覺得厭。
「決定性的……」她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在那個母親節,我見到了春的母親。」
工作進展不順的時候就該早早回家。這就好比一個心神不寧的士兵,雖然手上握著槍卻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開火,這樣的士兵就該早點從戰場退下,以免給自己的戰友添亂。公司也一樣。所以,六點剛到,我便迅速地夾起桌上的文件站起身。
「是盲目信任。」父親淡淡地回答。
「你只是目擊到有個男人從現場逃走了。」
「但春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
雖然眼前的美女的臉像是戴了鐵皮面具,但依舊可以捕捉到一絲不自然。我立刻在心裏做了決定,同時試探性地問她:「是跟縱火事件有關嗎?」我並不清楚自己手中的球究竟是什麼性質的,但既然敵人出現在眼前,還是要投出去搏一把。這樣的做法其實很亂來。
「你長相完全變了,還真難到我了。」
「同性戀。」她說這話的樣子像是丟棄一張不要的牌。
不過,單純的搜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所以我輸入了「日本文化會館管理團體」這幾個關鍵字,但得到的檢索結果為零。「唔……」我暗忖道。
走過寬闊的巴士通道左拐便通往東北研習。可能太過焦急,我的腳步反而有些踉蹌。我此刻的心思早已飛到了案發處,區區腳步又如何追得上。
「出什麼事?」
「我只會感到很爽,痛苦的是別人。因為犯罪而得到的快|感全由我獲得,而因此所受到的傷害都跟我無關。也就是說,強|奸並不是壞事。」
「你到我家來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之後就突然沒有了音訊,我們都以為你已經忘記春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理解這樣的觀念。
「是男的啊。為什麼你會認為是女人?」
「基因唄。以前不就是這樣的嗎?他一直都要模仿你。所以他對基因方面也一定有興趣。」
「以前你是『節肢動物研究會』的人吧。」
我跑到停放自行車的地方。那裡離起火現場約有50米距離,但依舊可以聽到消防車已經抵達。精神抖擻的消防隊員喊著口號,拖著水管四處奔走,他們的聲音通過我的耳朵直滲入我的周身肌膚。紅色的警燈在街上尤為醒目,它一刻不停地旋轉著,似乎正在狠狠地咒罵著犯人,也照亮了周遭的建築。
「我也正想找你呢。對了,你一直等在這裏?」
「這小偷還真奇怪。」我說。那留言還有這樣的文字:「今收到床下的二十萬日元。」這根本就是收據嘛。
「為什麼你那麼執著于春?」
「誰?」
「梅洛斯並不傷心。」
「他一看到我就這麼說。」她害羞地吐了吐舌,「立刻就被戳穿了。」
我雖然想反駁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好幾次?」
「哦哦!不愧是在基因公司里工作的人啊。」

逃跑者

由於我們從事的工作與基因有關,因此我們比一般人更了解基因里所包含的信息量以及單純與複雜並具的戰略。而當我們了解得越多,也越為其巧妙完美的構造所嘆服。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門鎖咔嚓一聲打開。不管來幾次,這裏都顯得那麼豪華。暗灰色的牆壁讓人聯想到冰冷的石頭,看得出被精心粉飾過。電梯很平穩,沒用多少時間就到達了十九樓。每一戶的大門看起來都很有分量,十分氣派。這上過漆的門光厚重感就足夠讓侵入者望而怯步。
她沉默著,似乎在尋找問題的答案——尋找答案的意思就是在編造答案,於是我索性單刀直入地問: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將遺傳因子放到包里。感覺心情沉重,十分壓抑,抬眼就能望見的藍天白雲,是我唯一的救贖。
人是否由外表來決定價值呢?我思索起這個問題。我有聽人說過:「相貌堂堂身體健康。」這聽上去似乎就是在說:端正的五官勻稱的身材就意味著健康。而這樣的解釋則很符合男人熱愛追逐美女的習性——尋找更優秀的基因與自己的基因結合,這的確像是基因的本能。
但對於我來說,卻始終無法完全認同基因的力量。如果我屈服於它,那我的父親和弟弟會變成什麼樣?那沒有半點基因相關的二人是否就只是毫無瓜葛的陌生人?而春的身體里難道就刻畫著強|奸犯的基因圖嗎?
「是美麗的誤會。」她糾正我的發言。
「什麼電影?」
她臉上卻無一絲笑意。
「就是那方面……」我尋找措辭,「比如跟女性戀愛之類的。」
「還鳳尾蘭蜓呢。」
葛城的身影在我的腦中浮現,而躺在雙人床上那個裸女的妖艷動作也同樣一閃而過。我感到一片混亂。搖了搖頭,我用力踩下踏板。
「不知道。小偷留下的。」
「真的是『ago』。」
「那女人跟我沒關係。是我回來發現房間被偷后才叫她來的。心情煩躁的時候特別想找女人不是嗎?一煩悶起來就會。」他似乎重新找回了活力。

赫本

「是啊,你贏了。」
我也沒有問她是從哪兒搞來的錄像出租的情報。大概是跟店員套近乎然後問到的吧。如果被像她這麼一個奧黛麗·赫本似的美女搭話,店員一定會眉開眼笑地把自己手上的情報如實相告。
「這個人的電影很無聊嗎?」
「那棟高級的高層公寓。」
「那個時候我很恨你這個做哥哥的。」她的話里雖然不帶惡意,卻總讓我有點不舒服,我只得聳了聳肩,「因為你比我更貼近春的生活,比我更了解春。」
「一定是這樣的。」
「是的,我也認為溫柔源自想象力。」
我完全感覺不到她的驚訝。美女大概只有在察覺到自己逐漸老去的時候才會吃驚。
她捂著耳朵,似乎正處於十分混亂之中。看著她的動作,我終於了悟:「啊……」我想起來了,我從前就認識這個正在我眼前捂著耳朵的女性。
「哎?」
「怎麼說呢。我覺得他的樣子是回自己家。」
課長並沒有怎麼仔細核實文件便幫我蓋了章。這實在是太棒了。我所在的第二營業部的主要客戶是政府機關,每一個營業社員都有自己所負責的公家單位。而以上市企業為主要客戶的是第一營業部、負責一般個人客戶的則是第五營業部,每一個部門都各司其職,一般不會越界。那麼,我們第二營業部的人在收到一般客戶委託的時候需要怎麼做呢?
「他並不是沒有被你外表騙到,而是他根本就不看你的外表。」所以弟弟才能對女性始終保持一貫的冷淡態度。
「但是?」
「我跟在春的身後。你一開始是跟春一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