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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小時候不是跟媽媽一起在賽馬場打賭嗎?」
「我知道他家在哪兒了。」
「是莫西干少年嗎?」
「那如果是『勤勞工作的中年白領在上下班路上,在一個網架上撿到了桃太郎』,這樣的故事不就沒有樂趣了嘛。」
「這種絕對贏不了的。」男人略帶同情地看著母親,「難不成你是故意想輸?」
「如果我贏的話,那麼接下去你要跟我約會。」
而就當時的賽馬場來看,母親的存在也是突兀的。在看台上眺望著長約1600百米的跑道的母親,就像是在錯誤季節綻放的花朵一般顯眼。
我再次看著手中的照片,腦中突然想起自己在縱火現場拍到的照片,於是忙從包里取出。我一張一張地看過去,在看到印有鄉田順子背影的那張時,突然驚呼出聲。只見在照片的正中央鄉田順子的背影右面,有一個男人隱隱出出現在大樓的陰影處。雖然那身形很小,但在路燈的照射下,卻依舊能夠比較清楚地看清他的影子。我把照片湊到眼前,然後和一旁葛城的照片進行對比——可以發現,從旅館里走出的葛城的身形,和我拍攝到的那個小小背影看起來十分相似——不過似乎也不是很像。
奇迹並沒有發生,但我也沒有遲到。因為我果斷地決定請一天有薪假。我進公司以後從來都不曾隨心所欲地請假,因此積攢下來的有薪假期幾乎快發霉了。
「好玩的事情都湊一起了。」父親愉快地說著,「啊……」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
「哎?」母親慌亂地看向報紙,然後叫道,「啊,我沒注意到呢。這匹馬的名字里也有『春』。」
「那麼,我們現在到底去哪裡?」我終於問出口。
「Arson的意思是放火,是吧?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巧合。」
「正是。」
「你要怎麼做。」
春的口氣和十年前實在太過相似,我下意識地問:「喬丹球棒嗎?」
這時,一直默默微笑的春看著報紙,突然很疑惑地抬起頭:
「沒有進化?」
「是雙重螺旋!」我不期望聽筒另一側的父親能夠理解我的意思,但我還是忍不住地說道,「縱火地點和塗鴉的地點是雙重螺旋!」
「第二個說法不就有父母了嗎,老奶奶就是媽媽。」
「如果我贏的話呢?」
「又是甘地說的吧。」
「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意氣風發。
「贏你有什麼好處?」
「只要一考慮起意義,事情就會變得複雜。」春沉穩地說,「假設一個人殺了人,然後大家一定會追究他殺人的原因。比如是否有什麼怨恨,或者有沒有可以酌情減刑的餘地,搞不好是精神錯亂了之類。考慮得越多,就越一籌莫展。其實只要看結果就可以了,結果就是他殺了人。不然就又會有些看上去很優秀的孩子來問:『為什麼不能殺人』了。」
「大哥你也一起去。也就是個平凡的家庭。大概才十幾歲吧。明明還無法脫離父母的庇護,說什麼藝術家。」
玄關的大門被重重地打開又被重重地合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也表現出他的怒氣。也難怪會生氣啊,我暗想。
回到屋裡,我從書架上抽出一個信封,信封里裝著有關葛城的身份調查結果,是黑澤提交給我的報告書。我從中挑出葛城的照片,那是在不同場合地點拍攝的,畫像十分清晰。有一張照片里,他正從旅館往外走。其實我並不怎麼反感男人跟女人上豪華旅館,是人都會有性|欲,如果對此表示蔑視,就跟蔑視吃飯沒什麼區別。但是,這張照片依舊讓我氣不打一處來。照片里的女性大概二十多歲,她低著頭,似乎正在哭泣。「她為什麼哭?」看到照片的時候我曾問過黑澤,黑澤則回答我說:「她剛進旅館的時候顯得挺開心的。」
「這就是理由嗎?」真讓人失望,「你就因為這個才那麼有自信?」
「拜託了啊。我只有大哥你嘛。」春說,他的口吻和喬丹球棒那時幾乎一樣。
「流浪漢們。」春輕吟出聲,「真是奇怪,人類就是喜歡下結論。比如鳥是黑色的,狗是忠臣的,貓是三心二意的,童貞是不好的,長生不老是最幸福的,諸如此類。大概能夠下結論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吧。所以認定流浪漢全是些無能的人,野蠻而骯髒。要不就是認為流浪漢們都是些不幸的人,徹頭徹尾的老好人。而跟殘疾人或者老人打交道的時候也一樣。實際上,流浪漢里既有令人討厭的傢伙,也有爽快的好漢;既有值得敬愛的老人,也有順得讓揍他的傢伙。還有些流浪漢只要給他們錢,他們就會為你做偵探的工作。」
「大哥,你是怎麼想剛才的暗號的?」春把叉子拿在手上轉啊轉。
「不是的。這種說法也是為了排除父母的存在。老奶奶生下的並不是兒子,而是孫子。反正就是沒有父母。」
春從襯衫的口袋裡取出一張摺起的紙片。
「對對。」
「是兒子們哦。」母親這麼說明后,他似乎大吃一驚,卻沒有很失望的樣子。不知道他的反應是出於真心還是禮貌,讓人琢磨不透。
「而大哥你如此著迷於破解那個暗號,這和那些數學家沒什麼區別。」
「所以你才不行。」
我們留在那裡,三個人彼此分享著心中的喜悅。
我目不轉睛地瞪著春,一時失聲。Arson!放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現,讓我的大腦暫時無法思考。
「明顯是嘛。」我一邊嚼著意大利麵一邊點頭。
我把賬單遞給站在收銀台旁的服務生,春則說:「但是,也並不壞不是嗎?」他微笑著,「其實這並不壞,或者說很精彩啊,大哥。竟然出現了Arson。」
發明電話的格雷厄姆·貝爾據說非常習慣於夜間活動。他往往工作到天亮以後才睡覺。而萬一上午有事的時候,他會無奈地選擇堅持熬夜不睡。而我眼前的馬希坎少年的生活習性估計也差不多。徘徊在深夜的大街上,四處流竄畫著塗鴉,一直到天亮才回家爬上床。現在應該正是他入眠前的時間。
「殺了自己的父母?真恐怖。」
「大哥,你剛才打過電話給我?」春問我,然後解釋說因為家裡電話上的通話記錄有我的號碼。
「所以你拜託別人找那個馬希坎少年?」
「猜得真准。」不過,如果第一匹馬不曾摔倒,我們就輸了。
一邊的男人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落後的那兩匹正是我們的馬。我感到母親的身體綳直了。
「你又不是警察。」
「這當然是很辛苦的。」

睿智

而我卻頓覺五雷轟頂,彷彿突然置身於白晝,眼前一片雪白,等到周圍恢復黑暗,才重新看清身邊的一切,此刻,我的心跳噗通噗通地跳著,不知不覺地說:「原來是這樣……」
「完全沒頭緒。基本的情況前幾天在醫院里不都跟你說了嘛。」
「只要輕輕敲打就會有聲音傳出,壁畫正好就是在這個位置上。於是各種猜測就更多了,說什麼其實原意並不是要作畫,而是要將秘密藏於這敲打時發出的聲音里。」
「你的意見還真是極端。」我被他的氣勢壓倒,顯得有些猶豫,「那你會怎麼回答?如果有人來問你『為什麼人可以把牛宰了吃卻不能殺人?』」

費馬、拉斯科、埃舍爾

「你問這些做什麼?」
「雖然可能曾經是個壞人,但是最終他不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他甚至還裝作若無其事地對梅洛斯他們說,『讓我也成為你們的同伴吧』,多可愛啊。」
「找個地方見面說吧。我找到塗鴉和放火之間的規律了。」
春的話十分有節奏感,彷彿他的口中吟著樂曲。
「畫得實在太神奇了。野牛的身體里流出類似內髒的東西,而一旁似乎畫了一個人。他有著鳥一樣的頭,看得出生殖器朝前突起,在他身邊還有個像是風向雞的東西。」
我瞪著「alanine」、「arginine」和「serine」這三個單詞。
「但我認為這隻是巧合。怎麼可能會安排出現『Arson』這樣的單詞嘛。」春把叉子對準前方。
春取出錢包站起身,我自然不可能讓弟弟買單,連忙先行抓過賬單起身。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覺得沒有了信心,弱弱地問道:「我是在鑽牛角尖嗎?」
「你們在幹什麼!」他怒喝著。他看起來應該高中剛畢業,穿著條松垮垮的迷彩褲,雙眼血紅,暴跳如雷。
「別人能接受嗎?」
「開什麼玩笑!」他甩出了無新意的例行台詞,再次對春揮起拳頭,春也再次輕盈地避開。
「大哥你太執著于氨基酸了。」春還在說,他的聲音和我此刻的心情形成了巨大的落差,「Arson是傑作。」
他企圖伸手抓住春,春卻踩著輕巧的步伐避開了。像是拳擊手輕鬆往左晃開對手一般,繼續對著牆壁噴漆。罐子發出的噴射聲,似乎也在嘲笑眼前的馬希坎少年。
「應該是有意義的吧。」
「把第一個字母連起來什麼的,太老套了。」父親把我剛才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我,「無聊。」
「大哥真是厲害。」
「那要看問我的是誰。你知道這樣一句話嗎?『人只可為了生存而進食,而決不可為了享受美味而進食』。」
「教訓他。」
「好像沒有ARS這個單詞哦。」英雄的口氣中帶著挪揄。
「你真的要干?」
「他領悟到,造型藝術沒有進化。」
「這不是偶然。」我還是堅持著,但是聲音卻異常壓抑。當一個人溺水的時候,越是想要張口,卻越是會咕嘟咕嘟地嗆水,我此刻正是被這種苦悶的感覺所包圍。為了擺脫這樣的情緒,我啟動引擎,開始發車。
「三天前的縱火案,起火的是『東北(TOUHOKU)研習』。也就是說,起火地點的第一個字母連起來,就是CGATCTAGT。這些也都是基因的文字列。」
春的表情很苦澀:「但即使是這樣依舊很可疑啊。」他轉動著叉子。
很快比賽就進入了後半程。在我所能看到的範圍內,我們所要加油的白帽子和紅帽子依舊在奮鬥。
「只要大哥覺得不順利就可以發動引擎了。」
「騙人。」春立刻就拆穿了我,「不安還是害怕……總之你現在的表情很不對勁。」
望向鍾,才發現已經到了除非發生奇迹,不然上班鐵定遲到的時間。我慌忙飛奔出家門。
「G啊C啊這些都是基因的文字列。」
「似乎有點道理。」
「就是比如『沒有徹頭徹尾的壞人』這一類的想法。」春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而兩天後的夜裡,電話響了。
那男人似乎也被這個結果所震驚,雖然不甘心,卻並沒有提出新規則,也沒有死read.99csw.com纏爛打地說要再來一次。他只是歪著腦袋,無力地笑著,然後撕碎手中的馬券,默默地離開。
「ARS啊……」我也沒聽說過這個單詞。
「我就老實地走人。如果兩個人都沒中,那麼就賭下一輪。」
春打起方向盤,穩穩地左轉。
「這個,是……結果嗎?」英雄聽起來很擔心。
「大哥,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春輕描淡寫地帶過。
「這麼一來,大哥的推理果然只是牽強附會。如果『o』沒有對應的氨基酸,那麼Arson這個單詞就永遠不會出現。」
「重要的事物都是老套而平常的。鈣質、維他命什麼的,這些東西雖然無聊,卻是人類生存所必須的。」
「我認為這種事情再怎麼研究都是徒勞的。」
基因的作用就是合成蛋白質,我猜想著那些塗鴉的第一個字母的秘密或許隱藏在它們所合成的蛋白質也就是氨基酸里。
坐在副駕駛席的春依舊晃動著手上的噴漆罐。他看起來還有些僵硬,似乎完全沒有感到滿足。他只是緊張地坐著,從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大幹一場后的充實以及懈怠。
在第三個轉角處它們還處於最後的位置,但隨著逐漸接近終點,它們的名次也不斷上升。隨著他們確實地、一點點地迎頭追上,我們也越來越激動。
「好像沒有哪種氨基酸是用『o』表示。」我老實回答。
「騙人的吧。」
「這個女的或許不是性|伴|侶,而是犧牲者。」
「春,好好看著。」
「那個也是,被發現之後,引發了眾人的無數猜測。」
春的氣勢和十年前拿著球棒去體育倉庫時也沒有改變,彷彿正在邀請我和他一同降妖伏魔。大概我就是那個用糯米丸子就能輕易騙到的笨狗吧。說起來,我並不知道那狗還有猴子什麼的究竟能派到多大用處。
於是我放棄了塗鴉這一邊的文字組合,轉頭研究起縱火地點的英文字母。而查表所得到的氨基酸是「精氨酸」、「丙氨酸」和「絲氨酸」。我不死心地替換、顛倒著字母的前後順序,但這一切都只是徒勞。
「哪裡?」
「否認性|伴|侶方能進入性|愛的至高領域。」黑澤露出嫌惡的表情,「這話好像是某個老頭說的。」
「不過,甘地不是也沒能阻止納粹嗎?不然也不會發生那些事了。」
「我正在解一個用到氨基酸的暗號。」
「第三起是『朝日(ASAHI)房產中介』。」
「隱喻嗎?」
「真慘……」我呻|吟著,與此同時,副駕駛席的車門打開了。只見春一屁股鑽了進來,說:「大哥,走。」
「然後,那些文字列所對應的氨基酸的記號是ARS,而這正喻示著Arson的意思。」
「還是沒什麼意思嘛。」
我判斷現在正是撤退的好時機,於是從口袋裡取出鑰匙,穿過馬路回到車上。
「爸爸,生協就是COOP哦。」
只聽到「撲咻撲咻」的噴射聲。
「你的意思是說費馬是用別的方式證明的嗎?」
「正是這樣,所以,意義是很重要的。」
母親似乎也是完全不知反省的那種類型。
「怎麼了?」
「那個拉斯科洞窟又怎麼了?」
「我拜託了幾個很閑的朋友。」
「我認為這是蓄意為之的。之所以要將桃太郎和老爺爺老奶奶中間那一代不動聲色地忽略掉,一定有它的意義。」
比如可以製造治療癌症特效藥的植物名稱、或是蘊藏著可以取代石油的新型能源的地點、甚至是可以大量減少被排放出的二氧化碳含量的技術……總之,我期待著能夠從筆記本上這些氨基酸當中,領會到諸如此類能夠推動人類進步發展的重大秘密。我發現縱火事件和塗鴉之間的規律實際上是雙重螺旋,我感覺自己擔負起重大的使命,擁有無上的睿智。
「太亂來了。」
「巴塔耶。」黑澤的口氣像是在提某個討厭的親戚。
「只能買一張哦。如果買一堆,然後抽出獲勝的那個是不算的。」男人不厭其煩地追加著細則,然後互相確認對方購買的馬券。看起來他對這套流程十分熟悉,應該不是第一次玩這種遊戲。
「巧合就是巧合。有時候就是事後才會發現還有別的意義存在。」春看起來十分沉著,還自顧自「嗯嗯」地點著頭,「假設大哥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接下去出現的就應該是Arson的『o』了吧?那作為參考,『o』所對應的氨基酸是什麼?」
「誰?」
「哥哥是第一名,我第二名。」
「那又怎麼了嘛?」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你是在晚上找到他家的吧?」
「真的耶。」春當場笑了。
「但是要注意的一點是,那些嘴巴上號稱要對孩子嚴格的大人們往往私下卻是寵溺孩子的無聊人士。」
馬整齊地跑出了起跑線。
「穗高之雞冠。」春和著韻律輕吟。
靠近車站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知道是公司打來的,於是將車靠向路邊停下。「我可以接電話嗎?」我問春。「當然。」春點頭,然後開始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Arson的意思是放火啊,大哥。」
「啊……」難道說……
我現在就想發動引擎。春卻微笑著轉向那棟有著紅色屋頂的建築物,大步向前邁進。我跟在他的身後,發現那個紅色屋頂的建築物比起左右鄰居來顯得更為寬敞。不知道是金錢方面的優勢還是設計方面的勝利,那彰顯著豪華的門柱上赫然掛著「穗高」字樣的門牌。
「但對於研究者來說卻是很重要的。」
我竄上駕駛席,急急忙忙地插上鑰匙,發動了引擎。車體的震動從椅子傳遍周身,我調整著後視鏡的角度。
等我說話,春只發出了這麼一句評論。這樣的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想象,我本以為他會很誇張地為我感到高興,不然至少也會會心一笑。
我深刻地體會到孟德爾發現基因的存在卻無人理會時的心情。空虛、不甘、憤憤不平。
春把叉子放好,對我露出了微笑。就在這時,有著一頭長發的女服務員走過來收拾碟子,她看見春的微笑,整個人都傻傻地愣在當場。春總是能如此地讓第一次看見他的人意亂情迷,這並沒有什麼稀罕。
我和春雖然並不是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隱約可以感到自己的母親被捲入了形式十分不妙的比賽里。我們只知道,如果母親輸了一定會陷入萬劫不復。
「就是塗鴉的句子啊。會不會那些句子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但如果只看第一個字母縮寫的話就有別的含義了呢?推理小說里經常有這樣的情節。」
「如果你在字典里查『了不起』是什麼意思,結果就會是『你的大哥』。」
「真是唐突。」英雄笑道。
「你自己說想早點得到結果的。怎麼樣?我讀給你聽?」

雞冠

「這也是第一個字母啊。然後是『武田(TAKEDA)堂』、『午後』(AFTERNOON),接下去是我們基因株式會社(Gene Corporation)。我們公司大樓的上面,還有一個『G』字的LOGO。」
我不禁疑惑,這樣的工作果然還是應該在深夜無人之時做比較適合吧!
「是在鑽牛角尖。」
「代表丙氨酸的字母是什麼?」
英雄開始機械化地讀著檢查結果,有好幾個項目。聽著那些「陰性」,「〇」還有「一致」等等的結果,我真的覺得對面其實是台機器。
「又是流浪漢吧?」我注意著自己的語氣盡量不要帶有輕蔑或者疏遠的個人感情。
「不。」我否定,「一定會有什麼的。比如丙氨酸、精氨酸、絲氨酸的命名方式其實都很接近吧,把重複出現過的字去掉會怎麼樣呢?比如只出現一次的是……」我在空處打起草稿,「RA和RU,GI和SE,還有RI。RA、RU、GI、SE、RI,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含義。」
而剩下的幾匹馬也紛紛被絆倒,偏離了跑道。就在這一瞬間,兩匹栗色的馬突然齊頭並進向前衝去。白帽子和紅帽子。那是我們的馬!正為了我們,拚命地衝到了終點。
「不是啦,我是想說,懷爾斯是利用二十世紀的數學技巧才解開了那個定理,我實在無法想象十七世紀的費馬能夠用那個方法去證明。」
「這不過是文字遊戲,牽強附會罷了。」春下著結論,「事實一定不是這樣的。但是雖然是碰巧,卻很有趣。竟然會出現Arson這樣的單詞。」
「我說,那副壁畫是畫在洞窟深處的上方,是很不容易畫到的地方。明明有可以輕易就能作畫的地方,為什麼要特意畫在邊邊角角?」
「沒錯沒錯。」春不知為何高興地擊掌,「的確,是緊張的表情。大哥現在的表情,跟那時一樣。」
「是的,版畫家。他在看了拉斯科洞窟里的壁畫以後,領悟到一件有趣的事。」

縱火事件的規律Ⅱ

「難道你注意到的話就買這匹了?」我滿臉抽搐地問。
「對哦,這電話是你打來的。」
「還是最古老的方法,埋伏以及跟蹤。」
「這一定是祖父、祖母還有孩子們之間所使用的暗號,在被父親虐待以後,兒子還有老人們忍氣吞聲,暗暗念誦著『PMD』。一邊在心中發誓終有一日會殺了他,一邊煎熬度日。」
「你認為一切事情都是順著『Arson』這個單詞發生的嗎?」
基因是以三九*九*藏*書個字母一組的序列來合成蛋白質。比如「CCG」這樣的組合所對應合成的就是脯氨酸。而這樣的組合被稱為「遺傳密碼」。遺傳密碼表則羅列著各個遺傳密碼所對應的氨基酸。
「我只是和孩子們一起玩。」母親委婉地說道,語氣中尤其強調了「孩子們」。但是這樣的說辭似乎刺|激到了那個男人,他很熱烈地說道:「請不要這麼冷漠。」
「為什麼?」
「翻譯成英文就知道了。野雞是Pheasant,猴子是Moneky,狗是Dog。把第一個字母連起來就是PMD,意『Parent Must Die』,父親必須死。」
「你會不會太牽強了?」
「頑固老爸!」
然後是「Ants goto America」,所以是「AGA」。所對應的氨基酸是精氨酸(arginine)。
「不好意思還要你打電話給我,英雄,你了解氨基酸嗎?」
「夏子嗎!?」父親的聲音充滿驚喜。
起跑前那嘹亮的喇叭聲響起,我終於注意到母親正在發抖。這讓我很是意外。母親的表情是顯得那麼從容鎮定,為什麼竟然在發抖呢?事到如今我卻理解了。母親其實對身邊的這個男人感到害怕。其實這個男人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人,甚至可能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但是,曾經被強|奸的遭遇一定在母親心裏留下了外人無法理解的強烈恐懼。
「這單詞什麼意思?」
「最近有調查表明,壁畫所處的位置是洞窟內對聲音反射最為靈敏的地方。」
春把鑰匙丟給我,由於太過突然,我並沒能接住。鑰匙落在柏油路上,我忙彎腰撿起。
「說起來,」我決定告訴他,「爸爸你還記得那個女孩子嗎?就是春讀書的時候常來我們家的那個。」
「不會吧。」
「哇……」雖然我坐在駕駛席上,但是當噴漆噴上馬希坎少年臉上的瞬間,依舊忍不住感同身受地發出了慘叫聲。
「什麼呀,就這事啊。」果然是英雄,很快就能理解我的問題,「丙氨酸是A。」
「塗鴉和縱火現場之間的規律本來就是你提出的,你還記得吧?都是你把我拉下水的。現在你居然說我牽強附會什麼的,犯規!」
「當然,這不是巧合,是正解。」春說得好像他正是那個出題者。
「聽了你可別驚訝。」我強調道,然後把縱火事件與塗鴉之間的關聯一五一十地道來,對我來說,這不啻是一個跨世紀的大發現。而春也很配合我,一邊熱心地聽著,一邊發出「原來是這樣」、「哇」、「這樣啊……」之類的感嘆。
起因是我跨上自行車的瞬間,手機響了。
「誰的惡作劇?」我很不悅,「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發現的,你別攪局了。」
「但是,縱火事件還是會繼續發生的。氨基酸的規律一定是正確的。」我挺起胸膛。
我將三個字母一一從表上找出,第一句是「God can talk」,所以連起來就是「GCT」。從表上顯示,這個密碼所對應合成的氨基酸是丙氨酸。於是我在筆記本上寫下「alanine」。
「爸爸,把280當成英文就可以了。Two hundred and eighty,所以第一個字母是T。也就是GCTAGATCA。」
「十七世紀的費馬不可能會使用一直到二十世紀才完善的數學技巧。你不這麼認為嗎?橢圓曲線、模型式什麼的,費馬真的能用到這些來證明這個定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首先他一定會留下些寫有這些手法的證據吧,再怎麼說紙不夠,這也太不真實了。」
「你胡扯些什麼呀,這麼有空還不如早點睡覺。」我幾乎就要對他衝口而出。就在這時,我突然福至心靈。我把聽筒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伸手往書桌上摸索,然後拿起備忘簿翻到寫有清單的那一頁。由於我的手太過哆嗦,以至於碰倒了一旁的筆筒,但我完全沒空理會。
「從十七世紀之後,無數的數學家前仆後繼地致力於證明這個命題,我聽說過不少人耗費了自己畢生的心力。」
「大哥你有聽說過實際上桃太郎殺了自己父母的說法嗎?」
「反正年輕人都是不知悔改。」
「我深有同感。」
我又一次感嘆道:「原來是這樣。」不管哪種說法聽起來都很可信。
「這事情跟人類生存無關,僅僅是縱火事件和塗鴉的問題。」
「這太偶然了。」春笑道,「實在是太棒了。」
「不過是第一個字母一樣而已。」
「但是,並不構成句子啊。」
「看起來應該是。我看過照片,畫得真好。非常好。」
母親輕撫我們的頭髮:「我可是壓在你們身上哦。」然後,她再次望向跑道,輕聲地說,「我就知道,一定會贏的。因為,你們一定是在一起的。」
男人的眼底閃出光芒:「就這麼決定了。」他擊掌。
就在這時。
「之前我跟你聊過那個電視節目的事,你還記得嗎?那個專題節目里介紹了有關仙台市被胡亂塗鴉的情況,還採訪了曾實際參与塗鴉的年輕人。」
「拉斯科洞窟的壁畫也一樣。」春無視那個女服務員,繼續說道。
「某個男人?巴塔耶嗎?」我從他話中所帶的憎惡感猜測。
「泉水。」電話那頭的人說,「真不好意思,你休息還來打攪你。」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原來是思維轉換,「這也有可能。」
「這樣的發展明明是大哥你所樂意見到的,但我總覺得大哥現在的心思似乎被什麼東西奪走了。」
我想,那個時候的母親正在戰鬥。或許她呵斥著害怕的自己,要自己面對痛苦的過去,所以才會那麼肆意地同意打賭。一定是這樣的。
RURUGISERI、RAGIRUSERI、RARUGISERI、RAGISERURI,我嘗試著不同順序的組合,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之前我也有提過,克羅馬農人曾經留下過壁畫。而其中最有名的則是法國的拉斯科洞窟壁畫,畫著精彩的犁牛。」
「聽好,」我伸出手指打算說服弟弟,電話那頭卻傳來英雄的聲音:「喂,你那裡怎麼那麼吵。」我這才回過神來。
春詭異地笑了起來。
接下去的兩天,我循規蹈矩地上著班。雖然我的腦中始終為各種事情而煩心,但終究沒有發生什麼大事。要說進展,也無非就是仔細地在仙台市的地圖上分別用紅色和藍色圈出起火地點和塗鴉地點而已。
大概是到第四場的時候,坐在母親身邊的男人上前搭話了。
「啊,是這樣嗎?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了。」
「恐怕……」然後春的表情像是在掩飾自己惡作劇的孩子一般眯起了眼,「說可以證明了什麼的其實是謊話。」
我為了不要讓那氣體滲入眼睛,忙閉上眼,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卻見春的動作如蝙蝠一般靈敏,依舊晃動著手上的噴漆罐。
「縱火事件的規律跟鈣質沒關係。」
「我從剛才開始一直在賭,這裡是賽馬場。」
「是啊,他也在鑽牛角尖。」春笑著說,「跟大哥一樣。」
「如果無法立刻回答才要羞愧得無地自容啊。」
這話一定激怒了春。
「從小就是這樣,如果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大哥都和我在一起。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總覺得只要跟大哥在一起事情就會特別順利。」
「完全沒中。」母親很自然地回答道。
春在高中的時候讀過好幾遍巴塔耶的《色情》,他聚精會神的樣子,彷彿是在與當今的「性|愛理論」進行交鋒。當他闔上書後,依舊是一臉的無法認同。
「那是因為……」春垂下眉,似乎被我說中了虧心事,「有大哥一起我會比較勇敢。」
「如果是小學生的話一定能理解的吧,但假如是那些毛頭高中生為了耍大人才問這種話,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看來他認定就算有小孩子在也能輕鬆擺平。我覺得這人很可疑,不由有些坐立不安。
「認為凡事皆有因,也算是人類的不良習慣之一了,然後就總要尋根問底。像狗啦貓啦就只對結果感興趣。」然後春又提起了那個法國思想家,「大哥,巴塔耶說過,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勞動。我認為這是胡扯,簡直是大錯特錯。他根本就是個只會嘴上說說的空想家。典型的吃飽了撐著想太多。我認為,人跟動物的本質區別就是總在各種事物上牽強附會地找出各種意義。」
「如果不讓他們感受到不講道理所帶來的恐怖,這些小屁孩可是會目空一切的。如果讓他們被猛獸咬過一次,那麼之後也會懷著畏怯之心平凡度日。」
「晚上?」
「不過我在想,如果把那個時候的智人帶到現在這個時代,他還能不能完成藝術創造倒也是個問題。」
「大哥,這是惡作劇。」
搞不好這對春來說是一種好兆頭。我想起了喬丹球棒、還有玩穿越惡作劇的事。當時我都只是被要求在現場,卻不用承擔任何重要的任務。我也一度想問他,他並不是要向我展現如戲劇般的活躍表現,那我是不是在場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怎麼說?」
「錯了,正因為這樣,人類才會不行。」
大門的一側雖然有著車庫,卻是空的。春慢慢地取下噴漆罐的蓋子,對著水泥牆一陣噴射。絲毫沒有猶豫,對周遭也毫不警戒。
「不是嗎?」春淡然地回答。大概是他說得太過坦率,我都不自禁地要接受自己果然是吉祥物的說法了。這時我突然想到,以前被捲入什麼糾紛的時候,自己也會產生「如果春在就好了」的想法。什麼嘛,彼此彼此啊。
「什麼呀!」我似乎可以看見父親一臉不服。
「掌控身體的是我。就算是癌細胞我也不會讓他們肆意妄為。」
比起興奮的我來說,父親的反應顯得冷淡:「泉水,你沒問題吧?如果工作太辛苦就跟我說,知道嗎?」他像是在慰問因工作而精神疲憊的兒子。
縱火事件與塗鴉就可以看成是基因的雙重螺旋。這一點是錯不了的。我再次思考著,塗鴉的單詞如果是以C開頭,那麼其附近以G開頭的建築物便發生火災。A開頭的是T,G開頭的是C,T開頭的則是A。基因的雙重螺旋中的鹼基,正是以這樣的規律排列的。
「情況怎麼樣?」他說話的口氣好像跟我們很熟,這男人看起來大概二十多歲。
「多好的早晨呀。」春停住手上的動作,轉過身對著老婆婆笑道。然後很自然地胡扯,「這是工作。」老婆婆點點頭:「這樣啊。」然後走了過去。
DNA是雙重螺旋,兩兩相連。A與T連結、C與G連結。我慢吞吞地拾起圓珠筆,在備忘簿的空白處寫上「CGread.99csw.comATCTAGT」。這些是起火地點的第一個字母。然後又在這行字下方寫上根據基因規律所對應的文字列——GCTAGATCA。「果然是這樣!」我小聲地嘟噥著——和塗鴉的第一個字母的順序完全一樣。「我知道了!」如果有獎品就好了,我一定要高舉雙手大聲叫嚷。
「所以?」
「甘地是永恆的。」
「那個邪惡暴虐的國王被幹掉了嗎?」我嘗試用輕鬆的玩笑挑起話題。春卻回答我道:「沒有。」他繼續說道,「但是,現在想起來,那個國王其實並不壞。《奔跑吧,梅洛斯》里登場的那個國王。」
「暗號解開了。」
「一點也不牽強。那塗鴉絕對是根據基因來畫的。」
我們再次高呼萬歲,然後開始瓜分戰果。雖然我不記得到底贏了多少錢,但那的確是萬馬券。母親緊握著手中的馬券,眼角所含的淚,一定不是因為獎金很高的緣故。
「他的父親除了酗酒,還玩弄女人,搶走家中財產,肆意施暴,這樣的父親跟惡魔差不多。」
「從這些名字上看不出有什麼含義,於是我就考慮轉換成字母。所以才會問你的。原來是A、R、S啊。」
「就像你的工作一樣。」
「沒。」春繼續看著窗外,「沒什麼。」
「就是把氨基酸的名字用英文字母來表示而已。」
「我大概也看過照片。」
所有的馬幾乎都處於一線,只剩下終點前最後的衝刺了。這時,有兩匹馬的速度突然放慢,似乎它已經厭倦了奔跑。
「我弟弟也很討厭他。第一次看完那本書後,那傢伙一臉震驚地說,『這寫的什麼呀。』然後笑著說,『這書里寫的全是胡扯,太想當然了。』」
「稍微知道點。」我在電視節目里有看過。
「媽媽,不要緊嗎?」
馬希坎少年像是紅色怪人般伏下了身。
「塗鴉的文字還有縱火地點的名字都是用基因字母的ACTG開頭,我不認為這是巧合。」
「畫家是吧?好像經常畫那種會引起視覺錯覺的畫。」
「又開始說甘地了嗎?」
下一場比賽共有七匹馬參賽,母親和那個男人各自買了價值1000日元的連勝複式馬券
最後的「280-century-ago」是「TCA」。而「TCA」這個基因所對應的氨基酸則是絲氨酸(serine)。
「真厲害,立刻就回答出來了。」
「你怎麼找到的。」
「並不壞?」
「我體內的畢噶索之血可無法容忍。之前我們曾說過有關龐貝城的事,在那裡發現的牆壁塗鴉上,似乎有這樣的內容。『記住,只要我尚存一息,死亡啊,你就是那逼近的敵人』。我認為這是相當精彩的留言。它講述了人類無法逃脫死亡命運的事實。如果他們能留下這樣的塗鴉,那我興許還能原諒。但他們畫的東西實在太差了。」
「我知道這裏面的規律了!原型就是基因啊。」
「巴塔耶,我很討厭那個老頭。」聽到黑澤這麼說,我不由笑出聲。
「頑固老爸的大兒子!」
「這一定不是偶然。」
首先要將塗鴉的第一個字母和表對應起來。

亞歷山大·格雷厄姆·貝爾Ⅰ

「我怎麼知道順利不順利?」
不知道是該說不出意料還是出乎意料,沒過多久,馬希坎少年突然從門裡竄了出來,他應該是通過家裡的窗戶看見了我們。
「什麼啊!」
我們在離車站不遠處的一家小小的義大利餐廳吃了午飯。春一邊吃著意大利麵,一邊感嘆著西蘭花絕妙的柔軟口感。意大利麵上那番茄醬的顏色跟適才春噴在馬希坎少年家的噴漆顏色很接近。春似乎恢復了素日的冷靜。剛才在車裡看到的緊張神色,似乎也因為西蘭花的柔軟而逐漸緩解下來。
為這種事情斥罵子女的父母才有問題吧。
我坐立不安,左顧右盼。由於是工作日,馬路上幾乎沒什麼車來往,最多也就偶爾開過幾輛車。弓著腰的老婆婆從我們面前走過,她推著一輛裝有車輪的購物車。腰彎得那麼低,眼前幾乎只看得到地面,我可以感受到她每走一步都很辛苦。老婆婆注意到我,於是望向正往牆壁上噴漆的春,眼睛不由睜圓了:「哎呀呀。」
「肯定是他。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高。那個紅色的雞冠在街燈下尤為顯眼,而且具有決定性的一點是,他說的話跟電視上一樣。」
「要哦。」春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破罐子破摔,「一定要除掉那個邪惡暴虐的國王。」他引用起《奔跑吧,梅洛斯》里的語句。由於最近我剛想到過《奔跑吧,梅洛斯》,不由被這奇妙的巧合所震驚,恍惚中,卻又想到了鄉田順子強調的「古怪的筆記本」以及「反覆看相同錄像的偏執狂」,一時間不由情緒低落。
看著那些馬極具節奏感地向前沖,我突然在想,地球是不是就是因此而轉動的呢?正是眼前那七匹馬不停地衝擊著地面,地球才會不停地自轉。一定是這樣的。
然後,我又告訴父親,這一次她虛構的組織是讓·呂克·戈達爾的字母縮寫。
「是甘地,你知道得真清楚。」
「我知道。一種說法是老奶奶撿到個桃子,剖開后發現了桃太郎;還有一個說法是老太太吃了撿到的桃子,生下了桃太郎。」
「什麼!?」父親的聲音充滿驚訝,隨後大笑出聲。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使父親笑得如此失態,不過,他一定想起了自己和夏子小姐打交道時的情景。
「我也只是瞎猜而已。不過,這種事情事後可以有無數個解釋。」
「你還記得?」
「那時?」
春依舊像只小狗一般東聞聞西嗅嗅,嘴裏不停地說著:「小馬嗎?小馬嗎?小馬要出來了嗎?」這反應跟第一次去馬戲團的時候完全一樣,而每當賽馬走到跑道上時,他都會站起身揮手。母親攤開在入口處購買的賽馬報紙,頗為自得地說:「我年輕時常來的喲!」
「不是巧合。」
「什麼記得不記得,簡直是印象深刻。」父親的笑聲消除了我內心的緊張。
「這種傢伙如果不讓他吃夠苦頭是不會接受教訓的。」
「不是啦。」春笑道,「一起去吧。」
「塗鴉藝術,就是要畫在別人無法畫到的地方才值得自豪。」春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他眯起眼,拿起盛有水的杯子,「大概就是跟這點一樣。克羅馬農人其實也是因為可以在別人無法畫到的那昏暗狹小處作畫而感到自豪。或者說……」
「這樣才比較像民間傳說啊。」我模稜兩可地回答,「而且關於桃太郎的來歷有兩種說法。」
我在電話的這頭無地自容。
「不,那的確是被完美地證明了。不過對我來說實在太困難,完全看不懂。不過,那個數學家,好像是叫懷爾斯吧,他也是歷經千辛萬苦才解開的。」
「桃太郎的故事其實也很奇怪。」駕駛席上的春說。
「如果不順利,大哥你也可以開車,我會跳上副駕駛席的。」
「從這開始就不對了,這隻是巧合。」
「其實克羅馬農人在洞窟里每個角落都有留下過塗鴉。但是,有些在畫完成後被清除掉了。」
那是我和春生平第一次去賽馬場。由於父親長期出差,周末的我們不免無所事事,母親對著橫躺在沙發上的我們,微笑地說:「要不要一起去看馬?」雖然她對著我們微笑,我卻感到一絲疑惑。
「那麼公司見。」英雄說著掛了電話。我突然想到,格雷厄姆·貝爾一定沒有想到,他所發明的電話竟然會如此普及,還能為人類傳遞喜怒哀樂各種情感吧。
「一個虐待自己兒子還有父母的父親,他人就如螻蟻一般可以肆意凌|辱。」
「我又不是什麼辟邪符咒、護身符。」
「那傢伙太厲害了。有一個單詞的拼法是Arson。」
「如果你想要懲罰他,並且在那傢伙的家留下塗鴉,那麼跟蹤他的時候就下手不就好了?」完全沒必要特地回家把我也叫來一起嘛。
「一般都是老爺爺還有老奶奶。撿到桃太郎的是這樣,發現輝夜姬的也是。」
「費馬的大定理也好,拉斯科洞窟的壁畫也好,人類總是企圖在事物上尋求它所蘊含的意義,但這隻不過是浪費時間。」春笑著說,「哥哥你也是。」
「我把那個節目錄了下來,然後把那個年輕人的臉列印出來,根據列印出來的紙尋人。這是最古老的尋人方法。」
「喂,你怎麼了。」由於我半天沒出聲,父親似乎擔心我出事。
但是,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事實上,什麼使命啦、睿智啦都跟我沒有關係,再怎麼瞪著密碼表,也沒有任何靈感蹦現在腦中。
「葛城倒是一臉滿足。」
「是桃太郎殺了他?」
「啊?」
「我不太看推理小說。」
「什麼的第一個字母?」
「這是偶然的惡作劇啊。」
我因為弟弟這突然的爆笑而不得不捂住通話口,然後問他:「你怎麼了?」我擔心著弟弟這個精神上的彌次郎兵衛終於從檯子上摔落。
「所以說是賭金錢以外的東西。跟我賭吧。我們一人買一個號,誰中了誰贏。」
而另一方面,母親購買的卻是萬馬券
春似乎察覺了我情緒低落,我感覺到他從旁望來的擔心視線,卻佯裝不知,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但春還是略帶揶揄地開口了:「大哥,你剛才的興奮勁跑哪兒去了?」
「基因是用來合成氨基酸的。所以,我在調查那些暗號所對應的氨基酸,結果是『丙氨酸』、『精氨酸』還有『絲氨酸』。但接下去就不知道了。」
如果很較真地對他說的話予以否認,那未免顯得我也有些幼稚,於是我點著頭,回答道:「一定是這樣沒錯。」
「他們正拿著噴漆罐在咖啡店外亂畫,畫得簡直慘不忍睹。」他像是吃了什麼苦東西似的吐了吐舌頭,「他們就是用噴漆罐在牆上噴點漆,發出喧嘩聲,九*九*藏*書然後一鬨而散。真是過分。這跟隨地小便有什麼區別。那些塗鴉不知道是文字還是圖案,真的是跟小便一樣。太令人絕望了。」
「原來如此,有可能哦。」
「第四起是個名叫『TEAM』的二手服裝店。然後是生協。」
「隨便有沒有啦。反正先把第一個字母連起來再說。『God can talk』、『Ants goto America』、『280 century ago』。」父親自顧自地說著,「把第一個字母全部提出之後就是……GCAGA2CA。」說到這裏卻不知該如何繼續,只得嘆道,「我還以為會有什麼意思呢,似乎沒有嘛……」
「是的,會發生的。」
「這個,六號馬的名字叫『春風舞者』耶。那麼你為什麼不買這匹?」
「版畫家的領悟嗎?」
春默默地笑著,卻並沒有同意我:「人生苦短,最好不要考慮太深層的東西。對了,大哥,你知道費馬大定理嗎?」
「什麼想法?」
「費馬只是隨意地在筆記上寫下了那些話。說不定他只是認為自己可以證明而已。不是嗎?反正誰都沒有確認過。可是,在這三百多年裡,無數的科學家卻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證明。根本就沒有人拜託過他們啊,卻讓人不住猜測,用盡一切辦法。怎麼樣,大哥,你現在做的是不是就跟他們差不多?」
周圍一片失望與憤怒的聲音交錯,只有我們是那麼興奮。
這規矩還真自說自話。母親完全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且在得出勝負之前,這個男人就要一直坐在母親的身邊,這其實已經算是強行約會了。但母親卻飛快地同意了。她瞟了一眼一邊的報紙,然後抬起臉:「OK。就這麼辦。」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大概那個提出方案的男人也一樣。
坐在副駕駛席的春突然爆笑出聲,那是開懷大笑。他綁著安全帶的身體不住搖晃,手也拚命拍打著:「大哥,這真是傑作。」
「的確印象深刻。」
「不管是什麼時代,人類都不可能繼承上一代的想象力,所以,每一次每一次,藝術家都要拚命地絞盡腦汁。所以,藝術並不是可以進化的東西。和十年前相比,電腦啦電話啦都已經便利得多,也可以說是種進化。但是,和百年前的藝術比,我們卻不能說現在的藝術作品更為優秀。藝術並不像科學那樣可以通過不斷累積的成果而發展,因此,每一次的藝術創造都必須竭盡全力。」
在英雄跟我說他打電話來的目的前,我先開口問起了自己的問題——有關暗號的問題。
「一樣的話?」
正是我們同期進公司中的精英——英雄。但其實,他並不喜歡這種稱呼,他開玩笑地說「精英是打字機上的一種字體,一英寸大概能打12個字,每個字約10點(point)大小。」不過他似乎並沒有考慮到,能這麼隨意地討論打字機上的字體,這本身就是精英的表現。
平心而論,這個男人的外表和其他正在喝啤酒的中年男子們比起來要賞心悅目得多,身材健美,皮膚也甚是乾淨。但是,他似乎對自己的外表過於自信,以至於讓人覺得有些看不順眼。或許他已經習慣於左右逢源了。而母親只是禮貌地微笑,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
「不,把『o』省略掉不就好了,或者勉強弄個『o』出來。」
「我覺得查『幼稚』的結果也是一樣。」春完全不當一回事,「不過,我還有別的事求你。」
「這太扯了。」
這不是亂買嗎!
母親很是瀟洒地穿上牛仔褲,然後把我們塞進了豐田花冠汽車裡出發。他的行動力著實令人瞠目。約莫過了兩小時,我們到達了賽馬場。這完全未知的空間刺|激了我的好奇心,也帶來不安。既沒有富麗堂皇的建築,也沒有輕快的音樂。混凝土已有些許脫落,而會場更是顯得邋遢不堪。人人的表情都顯得很是焦慮,但卻又嘈雜騷動著。人與人之間與其說是在交談,倒不如說充滿著嘆息以及自言自語。當時的場面就是這般鬧哄哄。
「怎麼了?」
如果母親買的是六號馬呢……我感到背脊發涼。
「不,不是的。那封信被某些人截住了。希特勒並沒有收到那封信。」
「那個故事里出現的惡魔實際上是他的父親。我是這麼認為的。」
「那猴子、野雞還有狗都是協助他殺死父親的共犯嗎?」
「不,一定會有什麼意義。」我堅信這一點。
「但這是為什麼呢?」父親依舊很冷靜。我的興奮多少因為父親的疑問而打了些許折扣,但即使如此,我依舊感到滿心歡喜。於是我興高采烈地跟父親約定,這兩天我會再去探望他。
「費馬是十七世紀的數學家,性格十分怪癖,他曾經在筆記本上留下這樣的文字,『N>2時,Xn+Yn=Zn不存在正整數解』,而且他還寫道,『關於此,我確信已發現了一種美妙的證法,可惜這裏空白的地方太小,寫不下』,這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那精氨酸跟絲氨酸呢?」
「我有自信接下去能贏。」母親微笑著說。
「之前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正要去馬希坎少年的家?」
「我認為甘地說得很對。為了生存可以殺戮,但為了享樂則不行。如果是我的話也會這麼回答。」
「為什麼你還沒發現呢?」我有點心浮氣躁,幾乎要責怪起父親,「你應該能注意到的啊。」
「什麼意思?」
「你還說,」我佩服起自己的記憶力,「『他這麼說,我幾乎都想去他家的牆上塗鴉了』。」
「我從小就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不由來了興趣。充滿謎題的壁畫里或許隱藏著什麼訊息,我對這種遊戲從來就沒有抵抗力。
「我認為,在洞窟的牆壁上作畫的晚期智人其實跟現在到處塗鴉的年輕人沒什麼區別。」
父親小小的玩笑卻像是為我注入了強心針。
「你利用這個再怎麼做?」
「對了,說好是來聽你講解那個謎題的。」過了一會兒春說道,似乎認為這是個打發時間的好話題。
我的笑容消失了,剛才還在心中膨脹的充實感也瞬間枯萎。我咽了咽口水:「真快啊。」
「怎麼可能。」
「我們去教訓他。」我看著春的側臉,搖了搖頭。
我們抵達的是道路如網眼般交錯的新興住宅區,我不由聯想到讀書時曾經在教科書上看到描繪平安京的畫。春在一條單行道上緩緩前進,然後停下了車。下車后,春打開後車廂取出了噴漆罐,然後一手拿起一罐深淺不同的紅色,轉身指向大概第五棟房子。只見那是一棟二層高的建築,硃紅色的屋頂特別醒目。「這就是馬希坎少年的家。大概他那頭紅毛就是從自己家屋頂得來的靈感。」
我放下手剎,同時踩下離合與油門,發動了汽車。
我想像著這樣的場景。因為男人的暴力而渾身傷痕的老人在走廊與孫子擦肩而過,小聲地說了一句「PMD」,而孫子也輕輕點頭,回答的勢必也是「PMD」。這簡直就像是忍者或者間諜。
「不管過程,只看結果!」我想,只看結果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這句話的。
「民間傳說里從來不出現父母。」
「也不能輕易相信。另外,某個男人也這麼說過。」
這實在是與這次的密碼最相襯的單詞。雖然目前只發現了「Ars」,但如果今後繼續出現「on」的話,這簡直就可以認定是縱火犯將自己的罪行掩藏在眾目睽睽之下。「密碼破解了!」我感到歡騰雀躍。
「因為我跟蹤他的嘛。」
「犁牛是牛嗎?」
「沒錯,但我已經知道規律了。那些就是GCTA四個字母的文字列。」
男人買的是大熱門,我看著他買的馬券,不得不鄙夷地暗想:「真不成熟。」
「大哥,甘地曾經給納粹頭目希特勒寫過一封信,信中請求他不要發動戰爭。」
「是嗎?」其實我很想回答他「確實如此」。我現在的心思的確不在這裏。
「人類社會會因為各種事情而進化、發展,科學也好,機械也好,我們學習先人的經驗並進一步發展。但是,藝術卻不是這樣。埃舍爾是這麼說的。」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春。我要把我的發現告訴他。但是,他公寓的電話卻是留言狀態,手機也打不通。找不到春,就沒有人能分享我的發現,我不由感到十分沮喪。
「說『如果不喜歡牆壁上被畫就找保鏢或者警察來看著呀』,而且,他居然說『我們是藝術家』!」
「精氨酸是R,絲氨酸是S。」
「太慘了。」我看著蹲在地上用手捂著臉的馬希坎少年說。
「勉強弄出來的就不是規律了。」
「啊啊。」我立刻就回憶起來,不由苦笑,「的確,那時真的是超緊張。」
過了一會我嘆了口氣,將遺傳密碼表折起,再次插回書架里。
「為了庇護犯人的兒子才會對這個故事加以潤色,而將這個故事作為民間傳說傳開的,正是桃太郎。」
我看了看手錶,立即決定向公司請假。
「那又怎麼樣?」
「我又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
當時的我感覺血脈賁張,似乎正在解開上天給予的啟示。我很樂觀地認定,只要看著筆記本,就能很快明白隱藏在這些氨基酸名字里的秘密。不知為什麼,我認定眼前的這些密碼里隱藏著非常重大的秘密,這樣的感覺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坐回副駕駛席上,我說:「埃舍爾是不是也在鑽牛角尖呢?」
那些褐色的馬看起來腳力十足,連在看台上都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動。那七匹食草動物正勇猛地往前突進,它們的蹄子才接觸到地面就又用力地蹬開,就這麼往前沖。

桃太郎

「你是想說那是騙人嗎?」
「怎麼了?」父親問。
「你在說什麼呀。」
「我實在是應該早點注意到的。所以,我現在正在研究氨基酸。」
「那是遊戲廳。」
「他們平時都是露宿街頭,經常在晚上目擊到那些塗鴉的年輕人。當然,因為不想受牽連,他們往往會裝作沒看見。但如果拜託他們的話,他們就會替你好好看著。所以我就拜託他們『如果看到這個照片上的年輕人請聯絡我』。然後昨天半夜就有人聯絡我,我立刻趕去跟蹤他。」九_九_藏_書
「普通而無聊的結果。」我有氣無力地回答,「就跟鈣質、維他命一樣,雖然普通但卻重要。」
母親大喜過望地站起身,而我和春也以孩子的方式高呼萬歲。
我用眼角的餘光審視著弟弟,心裏開始逐漸認同起鄉田順子的話。「春的行為很奇怪,精神狀態也很不穩定」。她的話在腦中盤旋。而身邊的弟弟,此刻正散發著一如在暴風雨中搖搖欲倒的彌次郎兵衛的不安定感。
聽春的口氣,似乎他認定如果希特勒收到那封信,就一定會痛改前非一樣。他深信甘地的語言就是蘊藏著那樣的力量。
「但是,我卻不能理解這種想法。」
「拉斯科?我倒是知道甜餅乾,很好吃哦。」我的話被春無視了。
「這怎麼可能。」
我接過打開,只見上面還算清楚地映著黑白畫像,那個正對著麥克風發表評論的年輕人的輪廓比我想像中更清晰。雖然眼睛的部分有著馬賽克,但是卻能看見他那如雞冠一般的髮型,這好像是被稱為「馬希坎」(Mahican)吧。用來尋人可以說是一個有力的特徵。
「嗯,拜託了。」
「你看名字。」母親微笑道,「一號叫泉之海洋,三號叫小春女皇哦。泉水和春。」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春畫的塗鴉看起來像是紅色的閃電。兩個細長的銳角平行四邊形重疊在一起,而不同的兩種顏色又巧妙地將它們區分開。
「看到了嗎?」母親很有氣勢地指著身邊的男人,那樣子真是帥極了!「我們贏了。」
「用菜刀砍了那傢伙的手指,一刀下去。然後一邊笑著說『被殺的人會比這還要痛,所以不可以殺人哦。』」
「這也不一定錯呀,不是挺有力的意見嘛。」
「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吧?我在畫塗鴉啊。」
「執著到可怕的孩子。春也的確是冷酷了點,不過她那樣確實點過分啊。嗯,如果放到現在,大概就要叫她跟蹤狂了吧?她倒是領先了時代十年嘛。」
後視鏡里映出了春的身影。春的雙手各握著一罐噴漆,宛如手持雙槍的強盜一般,他揮動著手臂,正對著馬希坎少年的臉噴將起來。
「怎麼了?」
我並沒有聽進春的話,轉頭研究起是不是可以把那些氨基酸用英文來表示。我是這麼想的:每一個氨基酸都可以用一個英文字母來表示,只要知道所對應的那個字母,或許能對接下去的暗號破解有所幫助。
「啊!」驚呼的一定不止我一個。我想,在看台上手握馬券的全體觀眾此刻正萬眾一心地發出喊叫。
「那個命題不是在很多年前被證明了嗎?」雖然並沒有生氣,但我依舊高聲反駁。
「接下去你買哪個?」
母親毫不遮掩自己的厭惡之情。我對事態還沒完全掌握,不知道是否要把這個男人趕走,只是惶恐地在一旁看著。之後的過程我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那個男人提出:「那麼我們賭一把。」
「什麼怎麼想?」
「大哥,你剛才說的A、R、S是從塗鴉的暗號里研究出來的字母?」
我開始打哼哼,也只能打哼哼。我並沒有背過氨基酸和它所對應的字母,但依舊依稀地記得,並沒有氨基酸對應字母「o」。
它像是演戲一般,華麗地摔倒了。
「你怎麼了?」
「民間傳說一向都很奇妙啊。」
正跑在第一的馬突然摔倒了。
「越是老套的事情越是重要。你有聽說過現在的年輕女孩子都有缺鈣的癥狀嗎?雖然鈣質啦維他命啦都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東西,卻是人類生存所必須的。」
「怎麼了?」我問春,然後才發現我還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哪兒。而關於縱火事件和雙重螺旋的事情也還來不及說明。
那個女服務生在春的面前似乎有些緊張,連續兩次輸錯了金額,一臉羞澀,但她慌張失措的可愛模樣卻完全入不了春的眼。走出店門,我們一起沿著台階走到停車場,這時,春突然看著我,又問:「你知道埃舍爾嗎?」
「說那個壁畫表現出人類對犁牛的殺戮以及贖罪。真是想得太多了。還有人說,犁牛的腹部垂下的像腸子一樣的東西代表了女性的生殖器。說那是披著犁牛皮的女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猜測。但對我來說,我認為那不過是單純的亂畫,塗鴉而已。完全沒有意義。」
DNA合成氨基酸的時候,首先會將遺傳信息轉錄到RNA上,然後還有一系列的複雜過程,在此一併省略。
我看著自己寫的起火地點一覽說:「你還記得起火地點嗎?第一起是叫『CSS』的軟體公司,然後是『黃金海岸』(Gold Coast)。」
我望著窗外的景色,此時車已經開過國道,正徑直朝南開去。
「大概會買吧。」母親弔兒郎當地回答,「我完全沒看到這匹馬的名字。」
我撓了撓頭,從書架里抽出一張彩色印刷的紙——遺傳密碼表。表上羅列著由基因合成的氨基酸。我看了看鍾,現在離出發去公司還有一段時間。
「哦對,」我點頭,「我弟弟好像經常讀他的作品。」
我兀自沉醉於喜悅之情,這或許也要歸功於鄉田順子——也就是夏子小姐。如果不是她,我們就不會說到JLG也就不會想到取第一個字母連起來的點子。
「不過最好還是查一下確認為妙。」
「氨基酸?」
「接下去應該沒什麼意義了吧。」春笑著說。
「別這麼說。住院的患者閑得很。對你來說大概只不過是幾天,對我就像是過了好幾個星期。」
馬希坎少年並沒有朝我追來,他的滿腔怒氣此刻全集中在春的身上。只見他的臉漲得通紅,幾乎和那雞冠頭呈一色。他已經拚命了。我想,如果他能在別的方面這麼拚命就好了。
「哪兒都沒去。」我開始扯謊。

地球的自轉與賽馬

「病人打電話的聲音居然那麼精神?」
「或許人都是有好有壞的。」我隨口說著,我並不認為自己的話里有什麼特殊含義。
「會不會是第一個字母縮寫……」我聽見父親似乎正在翻著紙片。
「是啊,那個時候她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覺得害臊,絕對是貨真價實的跟蹤狂。」我說,「然後,我最近又遇到這個夏子小姐了。」
「爸爸,人類的基因是像一張類似於設計圖的東西。在那上面一共只有四種字母:G、C、T、A。而現在我們所說的塗鴉的第一個字母全都是G、C、T、A中的一個。所以,這是在基因里所使用的文字。」我一邊說一邊又發現更驚人的事實,「所以才三個單詞一組嗎……基因的文字列都是三個為一組的,所以塗鴉的單詞也是每三個成一句。」
「媽媽。」
「或者什麼?」
「怎麼了?」
「我是緊張。」
「哎?」
「那麼,你今天也是為了要我目睹你的活躍表現以及當你護身符才把我帶來的嗎?」
「然後,現在留下的都是無法清理的壁畫——如果是畫上去比較困難,那麼清理起來同樣也很困難。」
「要把第一個字母連起來后才了解含義什麼的,這也太老套了,無聊。」
「我就知道一定會贏。」母親掩不住興奮地攤開報紙。
我下意識地聯想到了孟德爾,就是那個通過豌豆雜交實驗發現了「子代能遺傳親代特性」也就是「基因」的孟德爾。當初他把自己的發現寫成論文,卻遭到世人的冷遇。一直到他逝世十六年後,他的論文才被學術界所承認並重視。
「謎題啊……是丙氨酸、精氨酸還有絲氨酸嗎?」
「有人認為,那副畫表現的是某種儀式,那個勃起的人應該是個遮住臉的巫師。這是為了表現巫師正沉醉於此。」
「大哥,不會考慮到這一步的啦。」
「反射?」
「記得。還說什麼『不想店面被塗鴉就雇個保鏢』之類的話吧?」
「你是在照顧你的弟弟們嗎?」他當我們是母親的弟弟。
我把原本望向窗外的視線投到駕駛席上的春臉上,但他的表情卻顯得無動於衷。
第一場比賽,我們根據報紙上的預測下注,沒中。接下來則根據我們喜歡的數字組合購買馬券,還是沒中。雖然沒中,比賽卻很精彩。母親會告訴我們要加油的馬的顏色以及騎手的帽子顏色,每當這個顏色靠近的時候我們都會跳躍著加油。
「為什麼?」
「但是,正好出現了Ars這三個字母了呀。怎麼可以故意摧毀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城堡呢?」我說,「我們不應該拘泥於小節,要目光遠大。」
我和春湊過去看,卻見我們為之加油的兩匹馬的預測欄里並沒有畫著雙重圈圈或者三角形。我大概了解預測欄里有記號的馬勝率會比較高,面對這樣的結果,我感到大惑不解。
「沒什麼,多虧你,謎題解開了。」
「這種話大致也猜得到。」
「反正沒看見有保鏢,我覺得這裏應該可以塗鴉的。」春的口氣洋洋洒洒,手一個勁地揮舞著,將牆上染成一片鮮紅,「是吧?」
「不可能是偶然。」
並沒有什麼讓我吃驚的結果。一切都跟我想的一樣,所以沒有什麼必要吃驚。我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說:「原來是這樣啊。」我儘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原來是這樣啊……」
「大哥的推理里,一直到雙重螺旋還是很好的。不過氨基酸什麼的就是鑽牛角尖了。什麼Arson呀!」
我謹守「弟弟的護身符」之本分,無所事事地在一旁觀望。稍不注意,噴漆那極具刺|激性的氣味又撲鼻而來,我揉了揉眼睛,只覺從鼻子到眼睛都一陣刺痛。春揮動著噴漆罐,每揮動一次都可以聽到「喀拉喀拉」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很享受目中無人的狂妄,但配合著春堅毅的眼神卻未免顯得有失平衡,我不由因眼前的畫面而心生懼意。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叫出聲。
「不管是一萬七千年前在拉斯科洞窟里留下壁畫的晚期智人,還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地下通道畫塗鴉的我,都是耗費著相同的心血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埃舍爾在看到壁畫的時候,領悟到了這些。」
「關於連續縱火事件,你有什麼新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