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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陽光下的紫雲英 第八節

第四章 陽光下的紫雲英

第八節

天氣陰晴不定,雲聚雲散,而雨照例是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隨著來信的中斷,姚佩佩被捕的可能性也在一點一點地增加。說不定就在此刻,她正在春天開闊的棉花地里遭到圍捕,猶如一隻喪家之犬,在曠野上進行徒勞的折返跑,而警民協同的包圍圈正在縮小……說不定姚佩佩正在被押赴梅城第二模範監獄的途中:她被五花大綁,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憎惡和恐懼,看著鐵絲網外面連綿的春雨……我是一個孤兒,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親人。說不定,審判她的公判大會已經結束(也很可能沒有任何審判),通往刑場的道路就像一桿秤,正好可以秤出殘剩呼吸的重量……
小王一臉壞笑地對我說:「快上車吧,人家在車上已經等急了。聽見教堂的鐘聲了嗎?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由於整夜整夜的失眠,他成天神思恍惚。一天他在湖裡挑土時,突然歪在一處土堆旁睡著了。直到後半夜,駝背八斤打著手電筒,才把他從工地上找了回來。從那以後,譚功達一連三天沒有出工,人也開始漸漸地變得頹唐起來。他很久沒有刮過臉了。除了一日三餐,也很少下樓。有時在廚房裡碰到八斤,也不跟他說話。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也在霏霏春雨中迅速衰老。有一天早上,他偶然照了一下鏡子,發現自己兩鬢的頭髮連同鬍子幾乎都全白了,人也瘦得幾乎脫了形。他的牙床腫得老高,嘴裏像是銜著一枚雞蛋,眼眶裡卻沁出了怕人的綠光。
中午離開小紀的時候,天還好好的,可不一會兒就落起雪來。東北風颳得也緊,扯帛裂絮,很快路上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我真後悔從小紀離開,一個人在雪地里走著,四周看不到一個人。不知過了多久,天就黑下來了。我在一個埋死人的墳堆里迷了路,又冷又餓,兩眼冒著金星,像有無數螢火蟲在眼前飛來飛去。漸漸地,我就沒有力氣往前走了,坐在墳堆中,一個人哭了起來。可到了後來,就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難道我今天晚上就要死在荒郊野外?像條野狗似的,凍死在這個亂葬岡上嗎?哭了半天,還得強撐著站起來往前走。路上黑洞洞的,並不見一座村舍。大雪把一切都抹平了。
那姑娘笑了笑,平靜地對我說:「我有病。不論是什麼時候,我都會發抖的。」
「你會離開的。」駝背八斤朝他笑了笑,撐開雨傘,走了。
姚佩佩的來信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在信中描述過的那個船家姑娘,自己似乎在哪見過,可到底在哪兒,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在夢中。他覺得自己的記性就像一盤點完的蚊煙香,看上去還完好如初,可實際上早已成了一團灰燼。
考慮到全縣境內到處都張貼著捉拿她的通緝令,說不定她一旦進入梅城縣境,就會立刻被人認出來。佩read.99csw•com佩呀佩佩,你這是怎麼搞的么!你這是自投羅網呀!
我站在大路中間,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忽然看見一輛吉普車捲起煙塵,呼嘯而來,到了近前,吱的一聲就停住了。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司機小王。小王看了我一眼,懶洋洋地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上車?」
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於看見遠遠的地方有一絲微弱的光透出來,疑心是座村莊,心裏有了盼頭,就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那燈光走去,可是你往前走,那燈也往前走,彷彿永遠走不到跟前。好不容易到了近處一看,哪裡是什麼村莊,原來是運河中停著的一隻小船!藉著那片微弱的燈光,我才知道雪下得有多大。
譚功達讀完了這封信,出了一身大汗,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奇怪!她做的夢和我一模一樣!是我夢見了她的夢,還是相反?可是,他暫時還顧不上傷感和胡思亂想,他很快就找到了三河的位置,並留下了一個五角星。
那姑娘穿著一件紅色的絨線衣,眼神有點發飄,對我笑道:「那就住下唄。」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靈在給她指路?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最終的目的地又是在哪裡?譚功達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煙,整整一個下午都在看著這個奇怪的圓圈。他知道,這個圓圈並未最終完成。假如冥冥之中姚佩佩的目的就是梅城的話,那麼在梅城與三河之間,只隔著一個地方,那就是普濟。
窗外的金銀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六天之後,譚功達一連收到了姚佩佩的兩封信,信是從丁溝郵局發出的,一看到郵戳上「丁溝」兩個字,譚功達心裏嚇了一跳。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條大路的中間。那路上的塵土又細又軟,且極厚,這大概就是古人詩句中常說的「香塵」了。放眼一望,路的兩邊都遠得沒有盡頭。南風在那裡橫吹著。道路旁邊隱約有一個村莊,村裡的桃花全開了,紅紅的一片。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桃花,艷得有些怕人,太絢麗了,像是有無數的孩子扯著嗓門在喊叫。天上的白雲也是閑閑的,壓得很低,彷彿伸手可觸。
「無論如何,我都要在這裏住一宿。」
我對小王說:「你要帶我上哪裡去?」
現在,我躺在被窩裡給你寫信。我和那位姑娘抵足而眠,船艙里很暖和,只是被子有點潮。四周靜極了。我沒有問她的名字。小油燈的火苗撲哧哧地閃著,可雪片落到運河裡,船上,全沒有一點聲響。
我問她得了什麼病,她只是搖頭嘆氣。這姑娘不怎麼愛說話,對我的來歷沒有任何好奇心,也不問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她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給我熱了飯,然後坐在一邊,抖抖索索地看著我吃。我發現她的絨線衣read.99csw.com袖口都磨破了,掛下一綹線頭來。她的右耳邊還長了一塊贅肉。這是一個心底純良的姑娘。
說完,正待要走,又想起了什麼事,他轉過身來對譚功達道:「今天晚上沒事唄?我們好好喝幾杯,聊聊天怎麼樣?順便也算是給你餞行。」
廟裡的佛像和羅漢都被人敲碎了,可是還是有人半夜三更偷偷地到廟裡來進香。他們偶爾也會帶來一些供品。剛開始見到供品,我還傻乎乎地心裏暗暗高興,可隨便拿起一個饅頭往嘴裏一咬,卻發現根本不是白面饅頭,而是用木頭做的。大概是這一帶糧食十分稀缺。大雄寶殿里有很多的老鼠,不過月亮卻很好。還有泉水從山上滴到石洞里,十分幽寂。
她信中似乎也提到,她逃出梅城的第一站是界牌,而她的第一封信是從蓮塘發出的。接下來是呂良、銀集、臨澤、小紀……等到把所有的五角星連起來以後,譚功達嚇得呆住了。原來,姚佩佩並沒有逃出多遠。實際上她是圍著高郵湖繞了一個大圈子,眼下似乎又回到了出發地。姚佩佩在完全懵懂無知的狀態下隨處遊走,這並不奇怪;因為她本來就是這麼一個懵懵懂懂的人。奇怪的是,她的足跡印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圓圈。譚功達相信,即便是他用學生畫圖用的圓規,也不可能畫得比它更圓,簡直不可思議!
半夜裡他剛剛在床上熟睡了一會,聽見窗外隱隱有人在啼哭。一輪彎月掛在中天,清風撩撥著窗帘,側耳諦聽,四周又寂然無聲。譚功達披了一件衣服,躡手躡腳地下了樓,繞過向陽旅社的山牆,來到了自己卧室外的窗下。
這些悲慘的畫面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日復一日,把他原本十分粗壯的神經磨得極為脆弱。就像露水中的蜘蛛網,又纖細,又明亮。不行,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現在惟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立即動身,趕往長洲。既然姚佩佩的藏身地點被確定在三河與普濟之間的三角地帶,憑著他對那一塊環境和地形的熟悉程度,也許能夠很快找到她。就算找不到,那也並不是最壞的結果,這至少可以說明姚佩佩早已坐船沿江而下,在波濤洶湧的大江之上,如泥牛入海,不見了蹤影。
「餞行?」譚功達吃了一驚,木然地看著他,「可是我並沒有說過要離開這裏啊。」
我現在是在公路邊的一個蜂房裡給你寫信。譚功達躺在床上,只看了這一句,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就用鉛筆在地圖上找到丁溝的位置,在那兒畫了一個五角星。像是久違了似的,他終於看見了她的蹤跡。天哪,你居然在這兒!我現在是在公路邊一個廢棄不用的油氈房裡給你寫信,白天出去乞討,晚上仍到這裏落腳。我不知道自己如今來到了什麼地方,也懶得去管它。反正只要有路,往前走就是了,管它走到哪裡?糊塗https://read.99csw.com,糊塗!你可真糊塗!你他媽的是找死啊!你現在的位置是在丁溝,丁溝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往前走,用不了三四天,就到了梅城了。太危險了,趕緊掉頭往北走,或者往西,不能再往南走了!怎麼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呢?昨天,在乞討的路上,經過一個集市,市場上有一箇舊書攤,看到一本書,想到可能對你有用,打算替你買下來,可湊上所有的錢,只夠得上書價的一半。最後,那賣書的也不耐煩了,按半價三毛七分錢賣給了我。你現在是不是恢復工作了?或者仍在賦閑?念念。佩佩。三月六日。譚功達趕緊拆開另一個信封,把那本書抽出來一看,原來是《沼氣的構造與使用》。即便到了窮途末路,佩佩仍然嚴格地遵守通信條例,將信件和印刷品分開來寄,這讓譚功達在敬佩之餘,也深感痛惜。佩佩,佩佩,假如時光真的可以倒轉……
整整十三年前,時間也是初春,譚功達作為渡江戰役指揮部先遣隊的一名指揮官,正和他的參謀們趴在一張地圖前,守著一盞馬燈,通宵未眠。他和部下們為將渡江的地點選擇在長洲還是叉港而爭論不休、反覆推演……
他決定明天天一亮,就到公社去請假,然後立即動身,趕往長洲。
姚佩佩幾乎是無處不在的。當他坐在黑暗中,透過窗戶,看著天上那大而模糊的月亮時,他沒有理由不相信,佩佩也在同一時刻仰望蒼天;一隻從窗外飛進來的蜜蜂,使他立刻聯想到此刻佩佩正住在公路邊一處破舊的蜂房裡——他聽到了佩佩那沉重而哀怨的嘆息;床上的枕芯窸窸簌簌,像是她沒完沒了的呢喃低語,最後匯入了屋頂上沙沙的雨聲。佩佩,你要是知道我現在是怎麼想的,那該多好!他一刻不停地想像著佩佩正在遭受著的一切:她在逃亡途中所經過的山川和河流;她所經歷的風霜雨雪、晨昏朝夕;她臉上的淚水……他甚至能夠像精靈一樣鑽入她的體內,躲藏在她靈魂的深處,捕捉到她在每一個瞬間所展現的微妙心理變化、她的顫慄和恐懼。
她扶著我,揭開厚簾,進了船艙。艙里生著炭火,暖融融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只是雙手抱著肩膀,坐在爐子邊發抖。奇怪的是,那個姑娘也像我一樣,一刻不停地簌簌發抖,而且抖得比我還厲害。我就問她:「你是在取笑我嗎?我發抖是因為冷,你在那兒亂抖做什麼?」
看著這封信,譚功達站在地圖前,嘴裏不停地嘟嘟囔囔,就好像他說的每一句話佩佩都能聽見。
此刻,譚功達看見那塊巴掌大的地圖上的一個區域已經被鉛筆畫滿了大大小小的五角星,假如用鉛筆把這些地方連在一起,就可以看見一個完整的「姚佩佩逃亡圖」。
在葳蕤的金銀花枝旁邊,有一個方形的水坑,大約是花家舍村民用來漚肥的草凼。每一read.99csw.com次看見佩佩的來信,他都會將它放在簸箕中燒掉,將灰燼搓成粉末,從窗口倒入這片水凼之中。令他震驚的是,這片水凼如今突然長出了一大片茂密的蘆葦。這片蘆葦或許是得到了灰燼的滋養,長得特別稠密。夜風輕輕一吹,蘆葦的葉子就簌簌作響,彷彿是姚佩佩正在低聲向他傾訴幽怨。譚功達蹲下身子,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過綴滿露珠的蘆葉,就像是在觸摸一張掛滿淚水的臉。他相信,這就是佩佩的臉。
我朝船家喊了幾聲,可是張開嘴,嗓子是啞的,發不出什麼聲音來。最後只得朝那條船胡亂地揮手。正好船家的一個姑娘到河裡來打水,那姑娘站在船頭,端詳了我半天,這才把船搖到岸邊,放下了跳板。到了船上,彷彿是擔心她會拒絕我向她借宿,我蠻橫無理地對她說:
可是,我仍然站在馬路中間左看右看。似乎想要看清楚,那個被報紙擋住臉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很快,我就從一塊大青石上醒了過來。一個人哭了半天。天光已經大亮了,一群光屁股的孩子正在斷垣殘壁之中用石頭敲著廟裡的那口大鍾。
她只要一到達普濟,幾乎可以斷定,她會立即被人認出,並扭送公安機關。普濟大大小小的鄉幹部,沒有一個不認識她。當然,如果佩佩要到達普濟,她還必須首先渡過長江。目前她有兩個地點可供選擇:一個是長洲;另一個,是七八華裡外的叉港。
譚功達希望姚佩佩選擇從長洲渡江。因為只要是白天,她不可能看不見近在咫尺的普濟大壩。佩佩兩次到過普濟,見過那個大壩。他希望通過這個大壩,能使姚佩佩判斷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何等危險的地帶,從而迷途知返。這時,譚功達有些暗自慶幸。那座造了一半就停工的大壩,在這個迫在眉睫的關頭,也並非全然無用。假如它此刻真的像自己所盼望的那樣,能給予姚佩佩必要的提醒,廢物利用,那麼當初無數個不眠之夜的嘔心瀝血就不能算白費。想到這裏,在焦慮不安之中,心裏仍有一份僥倖。
這封信寫于大雪飄飛的冬天,可到他手中的時候已經是三月底了。這封信在途中走了整整一個月。現在早已開了春,天氣也漸漸地暖和了。或許是郵局在春節期間因員工放假而造成信件積壓,也有可能是信訪辦的老徐回家過年,未能及時收轉……另外,給他送來這封信的並不是小韶,而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孩。
在接下來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中,譚功達都是在焦躁不安中度過的。窗前的那叢金銀花已經長出了新枝,而通往花家舍的那條棧橋,也早已拆除。為了方便施工,填湖的農民在湖底新築了一條臨時道路,現在路上已經長滿了青草。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還是沒有。
我看見還有一個人,坐在吉普車上,正在打開一張報紙。因報紙遮住了臉,read.99csw.com我不能斷定那個人是不是你。
漸漸地,譚功達覺得自己的命運與姚佩佩奇妙地合而為一。身影、夢魘甚至就連呼吸的節奏都合二為一。彷彿此刻正在逃亡的正是譚功達本人。佩佩,我又一次夢見了你!我看見你還是十六、七歲時的樣子,扎著羊角辮,穿著紅紅的新嫁衣,站在一條滿是灰塵的大路上。那天剛好沒有風,雲層壓得很低,而桃花全都開了……
他們聲氣相契,靈犀相通。十五天之後,姚佩佩的來信多少證明了他的這種感覺。
丁溝這個地方,譚功達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有名的俗稱「鍋底」的地形:遍地水澤,港汊縱橫。二十多年前,他還在打游擊的時候,曾在那兒駐紮過七個月。他記得有一天傍晚,他率領十七八個游擊隊員,從丁溝的蘆葦盪突圍。他們以急行軍的速度,只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到了梅城腳下。如果姚佩佩沿著公路繼續往南走,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三河鎮,而三河鎮與梅城差不多可以隔江相望了……
公社方面似乎很快就覺察到了他的這一反常舉動,特地的派了一個幹事,帶著女赤腳醫生春雨上門為他治病。當涼涼的聽診器劃過他胸前的肌膚時,他甚至有些疑心這個帶著口罩的赤腳醫生就是姚佩佩本人。
這個男孩長得白白|嫩嫩的,有些害羞。譚功達對他說,以前都是小韶給他送信來,這回怎麼換人了?那男孩靦腆地笑了笑,沒有多說話。譚功達又問他最近又沒有見到小韶,小男孩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說道:「以前郵局不知道我們村來了一位巡視員,不知道您的住址,現在知道了,就用不著麻煩小韶了。」這孩子別看人小,說起話來滴水不漏,無懈可擊。可譚功達還是為小韶感到擔心。他曾特地去看了一次《白毛女》的演出,原來小韶所飾演的那個角色也已經換了人。
在此後的一個星期中,佩佩沒有信來。
第二天早上,譚功達從樓上下來吃飯,看見駝背八斤手裡拿著一把油紙傘,似乎正要出門的樣子。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又下雨了。駝背八斤看了譚功達一眼,笑了起來:「譚同志,你的頭髮也該理一理了。村裡有家理髮館,就在診所的邊上,也是免費的。」
奇怪,我怎麼忽然聽得懂這裏的人說話了。這個地方叫白茆,靠近三河鎮。白茆村的人所說的每一句方言我居然都能聽得懂。廢話,三河鎮離梅城這麼近,你在這兒工作了這麼多年,怎麼會聽不懂這裏的鄉音呢?三河鎮這個地方,你怎麼會不知道?信訪辦的老徐就是三河鎮的人哪!一個到山上來進香的老太太對我說:「閨女,這不奇怪。這證明你上輩子就是我們村的人。」我在村外山上的一座大廟裡棲身。這所廟宇屋頂坍塌,柱廊朽壞,到處都長滿了齊腰深的茅草。我想起了小時候讀過的那首《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