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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哈羅德與提示

10、哈羅德與提示

「我的天,真是個小大人了。」那女人看起來只剩下從厚厚的毛領子里冒出來的一張臉,提著蛋白杏仁餅的手指就像香腸一樣。「他會喜歡吃這個嗎?」
哈羅德嘎吱嘎吱地嚼著一塊炸豬皮,不停地說自己不是什麼聖人:「我老婆也會這麼說的。」
「你真是個聖人。」哈羅德講完自己的行走計劃后,那人這樣評論。
「沒事的。」他的薇拉阿姨說。梅阿姨離開后,她就睡了梅阿姨的位置,「他蠻會講笑話的,偶爾也有幾句點睛之筆。」
「你該看看我每天要對付的那些人。」社工說,「簡直讓你想放棄算了。你真的相信奎妮·軒尼斯在等你?」
陽光滲過厚厚的枝葉,新發的葉子在風中起伏,乍一看去像極了銀箔。到了布蘭福斯貝克,屋頂都變成了茅草,外牆也不再是打火石的顏色,而是轉為暖暖的紅色調。樹枝被沉沉的綉線菊壓低,飛燕草的新芽破土而出。哈羅德對著手中的辭典,認出了老人須、鐵角荷葉蕨、朝顏剪秋羅、羅伯特氏老鸛草、白星海芋,還發現從前叫他驚艷的星形小花原來叫櫟木銀蓮。乘著興緻,他捧著辭典又走了兩英里半,一直到索華頓。並沒有像藥劑師說的下起雨來,哈羅德覺得十分慶幸。
無處可避。雨打在哈羅德的防水夾克和脖子上,甚至流進綁著鬆緊帶的袖口。雨點像豆子一樣落下,在水窪里迴旋,在排水溝里沖刷。每駛過一輛車子,雨水便濺到他的褲子上,然後順勢流入帆船鞋裡。一個小時之後他的腳就全濕了,身上的皮膚被濕透的衣服粘得痒痒的。他不知道自己肚子餓不餓,也想不起自己吃過東西沒有。只有右腿仍然痛著。
一輛車在他旁邊停下,濺起的水花直甩到他腰上。沒關係,反正已經不能再濕了。乘客座的車窗慢慢搖下來,裏面傳出一股新皮革和暖氣混合的味道。哈羅德彎下腰。
鄰居們聽到發生了什麼事之後都來安慰父親。瓊一直都是個很自我的人,他們說。其實這是件好事,至少你還年輕,還能從頭開始。屋子裡突然多了不少從前沒有過的女性氣息:窗子打開了、櫥櫃清理了、床鋪晾過了。燉菜、餡餅、肉凍、果醬、牛油布丁、水果蛋糕包在棕色的錫紙裏面一包包送過來。家裡從未有過這麼多食物,何時開飯並不是他母親會關心的事情。黑白照片丟進了袋子里,紅色唇膏和她那瓶香水一起,從浴室消失了。有時他會看見她轉過街角或穿過馬路,有一次還看見她來接他放學,衝過去之後才發現不過是一位陌生的阿姨,戴著媽媽的帽子,穿著媽媽的衣服。瓊一直很喜歡明快的顏色。他的十三歲生日眼看著來了,又過了,她依然一點音信也沒有。六個月後,浴室的柜子里再也找不到她的氣味了。父親開始填補她離開后留下的空缺。
奎妮還活著。她也相信了。她在等他。
我該怎麼辦?給我一個提示吧,奎妮。九*九*藏*書他有可能邊想邊大聲說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停了下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時候重新回到了他眼中。
接下來整整一英里,他都在問自己是不是個傻瓜,想象著坐在熱氣騰騰的車廂里,讓雙腳休息一下。如果他一路這樣搭便車的話,不出幾個小時就可以到貝里克了。也許第二天早晨以前就能到。他走得越久,奎妮還活著的可能性就越小。但他仍堅信她在等著。如果他沒能履行自己這邊的諾言——無論這「協議」看起來多荒謬——他肯定自己一定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她了。
在城裡時,哈羅德的思維彷彿停滯了。現在回到野外,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地走下去,他腦海里一張張畫面終於又回來了。在路上,他解放了自己過去二十年來努力迴避的記憶,任由這些回憶在他腦子裡絮絮說著話,鮮活而跳躍,充滿了能量。他不再需要用英里丈量自己走過的路程。他用的是回憶。
「你要去哪兒?」他問母親。她提起行李箱,長長的絲巾在脖子上繞一圈,垂到背後,像長長的頭髮一樣。
想到這裏,哈羅德的嘴巴濕潤了。他吃光了塑料袋裡的餅乾,但還遠遠不夠。嘴裏的唾沫越來越稠,像糨糊一樣。遇上路人,他就用手帕遮住自己的嘴巴,不想嚇到他們。他買了兩瓶牛奶,狼吞虎咽地喝下去,流得下巴上都是。已經喝得這樣快了,對液體的渴望卻仍然如此強烈,他邊喝還邊用嘴巴將紙盒的口子拉大一點,自己也覺得簡直無法解釋。牛奶還是流得不夠快。再往前走幾英尺,肯定會因反胃而停下來。他實在沒法不去想母親離開的那段日子。
「別鬧了,你會好好的。你已經是個男人了。」「你想聽我講笑話嗎?」「現在不想。哈羅德。」她把絲巾從他手中抽出。「你弄得我很難堪,」她擦擦眼,「我的妝花了嗎?」「你很漂亮呀。」「祝我好運吧。」她深吸一口氣,彷彿就要一頭扎進水裡,她終於邁步走了。每個細節都那樣清晰,比腳下的土地還要真實。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麝香香水,看到她皮膚上的白色粉底。即使她已不在,他也知道她的臉親起來一定是棉花糖味的。
社工專心致志地聽著。哈羅德不禁覺得有點熱,鬆了松領帶。那個晚上他第一次做了夢。畫面還沒定格他就起來了,但血液從關節噴射而出的一幕依然留在腦海里,如果沒有及時醒過來的話,肯定會夢見更糟的事情。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母親離開那天,父親盯著前門,彷彿要用意念將門「砰」一聲打開,看到站在門后的母親。他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那裡,還抱著兩瓶酒,好像就這樣坐了好幾個小時。
然而另一件事發生了。是那種還沒結束就叫人意識到其重要性的事。快到傍晚時,雨突然停了,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根本沒下過雨。東邊的雲層撕開一道裂縫,一九九藏書道矮矮的、閃亮的銀光破雲而出。哈羅德停下來,看著那塊巨大的灰雲一點一點裂開,呈現出全新的藍色、明亮的琥珀色,還有蜜桃色、綠色、深紅色。漸漸雲層透出了一種暗暗的粉色,彷彿被那些鮮活的色彩穿透了,融合在一起。他動彈不得,急切地想親眼看見每一點改變:地上的光是金色的,連他身上的皮膚也因此暖起來;腳下的土地咯吱作響,彷彿在耳語什麼;空氣聞起來是綠色的,充滿了新生;軟軟的水汽升騰而起,如縷縷輕煙。
「真的沒關係的,」年輕的臉堅持,「這種天氣,誰都不該待在外面。」
到目前為止,順著A396國道走到提伯頓那三英里半是最艱難的。路邊幾乎沒有躲避來往汽車的餘地,雖然越過剛剛修剪過的灌木能看到埃克斯河面閃爍的銀光,他還是寧願自己沒看到那些四棱八角的枝葉。路過的司機按著喇叭朝他大喊大叫,叫他離開馬路。他很是為現在的進度自責,照這個速度,要聖誕節才能趕到貝里克了。「連小孩子都會做得比你好。」他這樣對自己說。
「沒媽的哈羅德」,學校里的孩子都這樣叫他。他不肯上學了。
「她會回來的。」他說。哈羅德躺在床上,用盡全身力量傾聽,小小的身體綳得緊緊的,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人,成了「寂靜」的一部分。第二天早上,小小的屋子裡滿地都是母親的衣服,像極了一個個空蕩蕩的母親。其中一條甚至落到了那片小得可憐,被稱之為「前院」的草坪上。「發生什麼事了?」隔壁屋的女士問道。哈羅德將衣服一件件撿起來,團成一個球。上面充滿了母親的氣味,她不會就這樣一去不回的。小小的哈羅德要將指甲掐進手臂才能忍住不叫出聲來。待他將這些畫面回想一遍,晚空的漆黑終於淡了。哈羅德心情冷靜了下來,躺回床上。
哈羅德看看店裡的玻璃飾品、香薰袋、當地人手工做的喂鳥器,沒發現什麼特別感興趣或者需要的。他有點失望,想離開,但作為店裡唯一的一個顧客,又有店員盯著,好像非買點什麼不可。他帶著一套共四個杯墊離開了,上面印著德文郡子,他給她選了一支圓珠筆,按一按筆尖就會發出暗暗的紅光,當她想在黑暗中寫字的時候,就可以用了。
「不去哪兒。」她這樣說著,卻伸手推開前門。「我也想去。」在他身上已經能看出父親的影子,幸好他的身高只到母親的肩膀。他伸手抓住絲巾,只抓住流蘇那一段,這樣母親也許就不會留意到。指尖觸過絲綢,質感如此順滑。「我可以去嗎?」
一輛巨大的貨車轟隆隆朝他開過來,瘋狂地響著喇叭,把他從頭到腳濺滿了泥。
「叫梅阿姨。」他說。他已經脫下了睡衣,換上一套寬寬大大的西裝,甚至開始剃鬍子。
他想起了瘋魔起舞的戴維,想起那個不顧一切往深海游去的男孩。又看到自己試著給這孩子九-九-藏-書講個笑話,戴維聽完后整個臉都皺起來,「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他說。哈羅德含淚回憶著這些畫面。他向他解釋笑話的笑點在哪裡,說笑話就是為了讓人輕鬆一笑,然後又講了一遍。「我還是不明白。」戴維回應。稍後哈羅德聽到戴維向浴室里的莫琳重述那個笑話。「他說這東西好笑,」戴維抱怨道,「他還講了兩遍,我愣是沒笑出來。」即使在那麼小的年紀,他已經可以把話講得如此陰沉。
一段路接著一段路。他看到莫琳在福斯橋路的花園裡種四季豆,穿著他的舊襯衫,頭髮綁在腦後,迎著風,臉上滿是塵土。他看到一隻被打破的鳥蛋,想起戴維出生時也是如此脆弱,他心裏充滿了溫柔。寂靜中聽到一隻烏鴉空洞的哭喊,他忽然好像回到自己少年時的床上,聽著同樣的哭聲,被寂寞吞噬。
暴風雨就要來了。烏雲像兜帽一樣蓋著大地,卻在布雷克頓山邊留下一道詭異的光邊。他第一次想起了自己沒帶的手機,不知道前方等著他的是什麼,他很想和莫琳說一下話。樹梢在花崗岩一樣的天空下微微發著光,在第一陣風打到的時候瘋狂地顫抖起來,樹葉、短枝都卷到了空中。鳥兒在叫。遠處一道雨幕出現在哈羅德和群山之間。第一滴雨落下,他把頭縮進外套里。
戴維嘲弄地一笑,彷彿父親講了一個笑話。哈羅德拉上房門,跟自己說,有一天,當兒子真正長大成人,他們之間相處或許會容易一點。
哈羅德累得幾乎抬不起腿,但他看到了這麼豐盛的希望,叫人眼花繚亂。如果他能一直將眼光集中在比自己偉大的事物上,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走到貝里克的。
疲憊又凄涼的哈羅德在一家「漁夫小舍」點了餐,眺望著河面的景色。他和幾個陌生人交談過,得知這不平靜的河面上有座橋,是西蒙和加豐克爾寫那首歌的靈感。他在對話過程中又點頭又微笑,好像在仔細聆聽,實際上滿腦子都是走過的旅程,過去的時光,還有自己的腳到底怎麼了。情況有多嚴重?會不會自動消失?他早早就上床睡了,安慰自己多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但痛楚並沒有好轉。
「我並不是說他怪,」他的梅阿姨評論道,「可他就是不願看著你。」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我聽你母親說你考上了劍橋。」戴維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繼續盯著那片虛無。哈羅德想過將他攬進懷裡,緊緊擁抱一下。他想說:「好樣的,兒子,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你這麼聰明的孩子?」然而他最終只是看著戴維深不可測的臉,說了一句「老天,太好了,老天」。
「我需要走路,」雨水刺痛了哈羅德的眼睛,「但謝謝你停下來。」
「剛開始會,但現在已經習慣了。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社工聳聳肩問:「其他人呢?像我每天都要對付的那些人,你遇到這種人又怎麼辦?」哈羅德回想自己在旅途中見過的read.99csw.com人。他們的故事都讓他驚訝和感動,沒有一個例外。這個世界已經多了許多他在乎的人。「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過路人,站在人群里一點也不出彩。我也不會麻煩任何人。當我告訴他們自己在做什麼,他們也都能明白。他們回顧著自己的過去,也希望我能到達目的地。他們和我一樣,都希望奎妮能活下來。」
車裡有一張年輕的,乾燥的臉:「需要搭你一程嗎?」
哈羅德想起十八歲的戴維,頭髮垂過肩膀,手和腳長長地從袖口和褲管里伸出來。他看見這年輕人腳踩枕頭躺在床上,雙眼死死地盯著一個地方,哈羅德幾乎要懷疑戴維是不是能看見什麼他看不見的東西。他的小手腕瘦得只剩下骨頭了。
「我發了誓的,」哈羅德直起身來說道,「我必須一路走過去。但是非常感謝。」
哈羅德現在走到比克利了。旅遊指南說,他應該去看一看埃克斯河岸邊的紅磚小城堡。但一個穿橄欖色褲子的長臉男人告訴他,那本指南的內容已經過時了,除非他對豪華婚禮或神秘謀殺案有興趣。他向哈羅德推薦比克利磨坊的手工藝禮品店,說那裡還比較有可能找到合他口味和預算的東西。
清晨,天空是單純的藍色,飄著幾縷白雲,未沉的月亮在樹影后徘徊。哈羅德慶幸自己又回到了路上。他很早就離開了埃克賽特,離開前他買了一本二手的《野生植物百科辭典》和一本《大不列顛旅遊指南》。他將這兩本書和給奎妮的禮物放在塑料袋裡,帶上水和餅乾,還有一管藥劑師推薦的凡士林藥膏,用來塗腳。「我也可以給你開一個專業的藥用乳膏,但是既費時間又費錢。」那店員是這樣說的。他還提醒哈羅德接下來天氣會變壞。
「我猜你也許想試試新口味。」有一次奎妮·軒尼斯這樣說道。她撬開小小的錫罐,露出裏面一塊塊裹著糖衣的白色糖果。他當時搖搖頭繼續開車。這以後她再沒帶過棉花糖出來。
「親愛的兒子,」瓊寄來的唯一一封信是這樣寫的,「紐西蘭是個很棒的地方。我非離開不可。我不是做母親的料。替我問候你父親。」最糟的不是她一走了之。最糟的是她連個解釋都寫得錯字連篇。出發的第十天,沒有一個動作不在提醒他他有麻煩了。每牽動一下肌肉,他的整條右腿都好像在灼燒。他想起自己在電話里給奎妮的療養院留下的十萬火急的宣言,覺得真是既幼稚又不恰當,連那天晚上和社工的對話也讓他慚愧不已。一夜之間彷彿發生了什麼,使這個旅程和他的信心斷裂成兩件不相干的事情,剩下的只有艱苦無邊的跋涉。他走了十天,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不斷地將一隻腳邁到另一隻腳前面,現在卻發現信念低到了腳下,之前強壓著的擔憂漸漸成了隱伏的事實。
從提伯頓開始,哈羅德決定一直順著大路走,他安慰自己這樣走線路更直。沿著大西部的線路一直走,穿過鄉村九_九_藏_書小徑,到A38國道位置,這樣還有二十英里就到陶頓了。
他試著去想奎妮和戴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沒有成功,那些畫面往往還沒成形就分崩離析了。他想起兒子對他說「我打賭你沒法說出非洲大陸所有國家的名字」,然而每當他試著想出一個國名來,小腿就立刻一陣刺痛,腦子就空白一片了。半英里走下來,哈羅德感覺自己的脛骨好像被鋸掉了,再也承不住一點重量。他只好由左腿一步一拖,右腳只敢點一點地。還沒到中午,天空中已經堆滿了雲。無論怎麼看,橫跨英格蘭都像爬一座險峰那麼難,連腳下的平地都好像陡峭了起來。他無法擺脫父親癱在廚房椅子上等母親回來的畫面。那畫面其實一直都在,但哈羅德感覺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認真去看。父親的褲子里或許是一片狼藉,最好還是別用鼻子呼吸。
在那個母親帶走的行李箱里,不僅僅有她的笑聲,她也把整間屋子裡唯一比他高的人帶走了。不能說瓊是個溫柔親切的人,但她至少還是擋在了這個兒子和一片烏雲之間。那些阿姨給他遞糖果,捏他的臉頰,甚至問他自己穿的裙子好不好看。哈羅德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了界限,每次她們一碰他,他就往後縮一下。
幾個小時之後,他還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幾乎連動都動不了了。水泡還勉強可以忍受,只要貼上幾片厚厚的膏藥。但右腿每次一受力,腳踝就升起一陣劇痛,直刺到小腿肚子那裡。他完成了平時做的事情:洗澡、吃早飯、收拾塑料袋、付錢,但只要有重量放在右腳上,他就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天空是冷冷的鈷藍色,太陽還未升起,霧氣還微微閃著白光。哈羅德順著西爾維街走向A396國道,一路走下來,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他每隔二十分鐘就要停一下,拉下襪子,捏捏小腿上的肌肉。幸好還看不出什麼勞損的痕迹。
眼前土地開闊,向遠處的山嶺延展。哈羅德途經兩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女士,一個腳踩踏板車頭戴花哨棒球帽的小男孩,三個遛狗的男人,一個徒步旅行者。他和一個想成為詩人的社工聊了一晚上,那人提議給哈羅德的檸檬水裡加些啤酒,哈羅德拒絕了。酒精給他的過去帶來了許多不快,他解釋道,還影響了他身邊的人,所以他已多年沒喝酒。他還提到奎妮,提到她喜歡把歌倒過來唱,喜歡出謎語,喜歡甜食。她的最愛是梨形糖果,檸檬果子露,還有甘草糖。有時她整條舌頭都會吃成紅色或紫色,但他從來不喜歡指出來。「我會給她遞一杯水,希望這樣可以解決問題。」
「走開。」他說。但他的眼神一下就從哈羅德身上移到了牆上,很難確定到底是哈羅德還是那面牆礙著了他的眼。
「沒錯。」哈羅德說。「而且你堅信你真的可以靠一雙帆船鞋走到貝里克?」「沒錯。」他重複。「你害怕過嗎?在你一個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