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人行橫道，她就直行離開了？」

「啊？她之前不是一直打著傘嗎？」

「啊，我明白了！」

「一開始就淋濕了……」

「呵呵，然後呢？」

「而且她還把傘放在了柏油路面凹陷的地方。在那兒軋傘的話，傘肯定彎得更厲害，弄不好還會折掉——我想她應該對此心知肚明。」

「打著傘，身上還濕了？」

「對。綠燈變紅燈，紅燈再變綠燈，綠燈又變紅燈——如此重複了三次……」

「可能是稍微彎了些吧。」

「對。」

「可她競寶貝似的拿著傘。」

「對。」

「這麼說，她是在買完東西回家的路上了？」

「聽你口音，應該是東京腔吧？」

「千真萬確！對面車道堵車了，這時碰巧駛來一輛車。那輛車無處可躲，就『啪嗒』一聲……」

「何出此言？」

「塑料袋？」

「傘……你確定嗎？肯定是傘？」

「九點左右。」豬口回答說。

「沒有，看起來像把新傘。」

「不，走到馬路那頭后，她右拐直行了。」「哦？可你剛才不是說她是從右邊來的嗎？」

「這是哪天的事？」

「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呀。你很有女人緣嗎？」

「雨傘中棒有點兒彎了，傘沒法順利開合，所以她想讓汽車把它軋直。」

「傘都彎了，能撐開才怪吧。」

「是啊，她到底想幹什麼呢？」

「沒錯。」

「對，是超市的塑料袋。」

「千真萬確。走來之後，她打著傘等紅綠燈。」

他的樣子就像腳力超群的賽馬在馬廄里有勁沒處使一樣。想必御手洗是要回歸到讓他能全力施展才能的世界吧？如今我對此非常理解。

「真的。她是打著傘從右邊過來的。」

「那她是跟傘置氣呢吧？」

「真的？你不認識她嗎？」

「打開的？你當真？」

主持人要他把當時的狀況講ｒeａｄ.99cｓw.cｏm得再詳細些。豬口則稱自己只看了一小會兒，看到的並不詳細。鋪墊完這些話，他便講述了下面的內容。

「是的。」

「白色短袖連衣裙。」

「啊？啊對，我大學是在東京上的。」

「說的是啊，我也很納悶。」

「對。」

「是的。」

「下得歡……」

「對。」

「你住哪兒？」

「前天晚上確實下了雨。」主持人肯定道。

「柏油路走形了。女人把傘橫放在那片水窪的一處，然後離開那裡，似乎躲在了我家公寓大門或圍牆那兒，在那兒等候。」

「這個嘛，我也沒湊近看……不過應該是美女。」

「明白什麼了？」

「喂，御手洗，你現在是不是很無聊呀？」

「絕對不是。」

「也許吧。」

「不是這樣的，那把傘之前是打開的。」

「傘骨不是經常愛折，傘布不也經常愛破嗎？傘骨尖禿嚕出一根……」

「我肯定。因為她好像氣鼓鼓地直行穿過人行橫道，手裡拿著軋過的傘和塑料袋。步子很快。」

「嗨，我這不是沒事幹嘛。」

「紅的。傘面有橘黃色和紅色的條紋。」

「沒錯。」

「你是說軋過頭了？」

「然後那女人又走過去撿起傘，還在附近的地上撿起一隻黑色塑料袋似的東西包起傘，隨後再次把傘放在行車道上，等了三次紅綠燈。」

「軋什麼？」

「當時是幾點？」主持人間他。

「不是……」豬口支支吾吾地說，「她好像一開始就被淋濕了……」

「對。裙子都濕得緊貼在腿上了……」

「是啊，渾身濕透，而且天氣很冷。」

「那她穿過人行橫道后，又往右拐了？」

「是啊。我真搞不懂那女人為何要這麼做。思來想去，害得我從前天起就沒睡好覺。請你無論如何也要告訴我九*九*藏*書答案呀！」

「因為傘打不開，害她挨淋受凍，所以她一氣之下，就讓汽車把傘軋了。」

那天發生的事，我至今印象深刻。因為那晚御手洗既展現了令我銘記於心的機敏頭腦，也非常少見地展現了全部的思考過程，而非以往那樣像變魔術似的就揭開了謎底。

「汽車開得嗖嗖飛快吧？」

「啊？可軋完之後，雨傘彎得都快折了呀。」

「名古屋市郊外的安西市，安西市幟田町。那時下著雨，又是夜裡，所以感覺路上車輛稀疏。不過有時只要過來一輛，後面就會跟來一溜車。」

「新傘？」

「軋上了？」

「嗯。」

一九九三年五月，是御手洗和我在橫濱度過的最後一個春天。那時御手洗牢騷不斷，「無聊」二字常掛嘴邊。他總說「這麼下去我的腦細胞會爛掉的」，說完便在房間里坐卧難安地四處閑晃。

「她可能是想——反正身上已經濕了，索性就濕下去吧。」

「沒錯，軋上了。」

「可若是這樣，把傘合上不就得了，何必要撐開呢？」

「如果是賭氣折傘的話，扔那兒不就行了嗎？」

「沒錯，就是行車道。」

「乾淨……這麼說，根本沒必要弄彎呀。」「是啊，所以我才會給你們打電話呀。」

「沒錯，是從右邊來的。」

豬口一個人在房間閑得無聊，憑著聲音和感覺，他察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便起身來到陽台，透過窗戶看了一會兒汽車揚起水花從公寓前的馬路賓士而過的情景。雨聲淅瀝，天氣寒冷，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沒有。她寶貝似的把傘拿在手裡，穿過人行橫道，回家了。」

「那女人急忙跑過去撿起傘，要把彎了的傘撐開……」

「沒了，就那一把。」

「然後呢？」

「然後呢？她一賭氣，把傘扔到了路邊？」

「嗯，這rｅad•9９ｃsw•ｃom事兒有些蹊蹺。如果哪位聽眾朋友知道，還請致電欄目組。電話是東京03-8946-00**。不過，我想沒人知道吧。那女人可能只是喝醉了。」

「是啊。」

「什麼……嗯……她的行為真讓人捉摸不透啊。」

「那是行車道吧？」

節目里趣事連連，聽得我捧腹大笑。然而，當中有這麼一件事——某位聽眾在雨夜看到一個女子把傘丟到路上讓汽車軋過。女子三十多歲，個頭很高，身材苗條，離遠看也是個美女。她步伐穩健，不像醉酒。說到衣服，她身穿白色短袖連衣裙。當時是雨夜，冷得可以看到呼出的白氣。

「你之前說那把傘是新的？」

「不……我感覺軋傘這事兒是她臨時起意。她等了一會兒紅綠燈，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軋傘，於是走到旁邊，蹲下了身……」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哪么回事？」

「哦，這樣啊……可她很順暢地把傘合上了呀。我看見她利落地合上了傘。」

「傘夠花哨的嘛。」

「就這一件？」

「那人在等什麼？」

「是的。她把手伸到傘下，使勁撐傘，卻撐不開……」

用過推遲的晚餐后，我和御手洗像往常一樣一邊喝茶，一邊在客廳悠然自得。我慵懶地坐在椅子上，聽著收音機的深夜廣播——這是我以前養成的習慣。御手洗不理我，兀自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是不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對，是會融化。」

「那她渾身濕透了？」

「新不新我也不太清楚，但外觀很乾凈。」

「等汽車軋呀。」

「那女人打右邊走到眼前的人行道，從我眼前穿過，然後走到了公寓左邊——那裡我也能看到。那兒有個十字路口，人行橫道的紅綠燈變成綠色后，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在這時，她突然合上傘，走到ｈｔｔps://ｒｅad•9９ｃｓｗ.ｃom稍稍偏右的位置，把傘放在了人行橫道的前面。」

「沒錯。」

「做給我看？這……為了什麼呀？」

「所以她會不會是喝得爛醉如泥的酒吧女招待什麼的呢……」

「前天。」豬口答道。

「傘唄。」

主持人讓豬口往下說，於是對方言歸正傳，繼續講述從房間看到的情景。下面我就憑著記憶和筆記，儘可能正確地寫下主持人和豬口兩人的對話吧。

說完，主持人接起下一個電話，換到了別的話題。下一話題說的是魚店老闆在十字路口摔倒，有兩條魚從自行車上掉了出來。我對此類話題毫無興趣，便把心思轉移到了剛才那個讓汽車軋傘的女人身上。

她為何要軋傘呢——強烈的興趣湧上我的心頭。然而同以往一樣，我始終想不明白，思維總在同一個地方原地打轉。於是，我沖御手洗說道：

「是啊，所以她回去了呀。」

「沒有，面容清醒得很，而且走得也很快……」

「她是美女嗎？」

「那豈不是又原路返回了？」

「女人合上傘，把傘橫放在路上。那裡成了一片水窪。柏油路走形了。你看，天熱的時候，柏油不是會融化嗎？」

「等車來呀。不過汽車都避開了雨傘……」

「彎了，軟趴趴的，幾乎快斷了。」

「傘彎了？」

「嗯，我覺得是。」

「是啊。」

「嗯，那我就不明白了。她把傘弄彎，身上不就淋濕了嗎？」

「讓車軋傘？」

「嗯，然後呢？」

「所以呀，出乎她的意料，失敗了！」

「這是怎麼回事？敢情她是專程來軋傘的嗎？如願地軋完傘，便回家了。」

「你數得挺仔細嘛。」

「她還有別的傘嗎？」

「既然這把傘很重要，為什麼還要弄彎呢？」

「她穿著什麼衣服？」

「下得可歡了。」

「不會吧。」

「三次紅綠燈？」

「啊，不九*九*藏*書可能喝醉。」豬口當即否定道，「因為她當時的步伐十分穩健。」

「不，沒到『嗖嗖』的程度，因為我家公寓附近是鄉下。」

「明白了。你是說，她是個美女，身材苗條？」

「你肯定？」

「汽車一軋，路面就走形了吧？」「嗯，會走形。」

「而且那個角度能軋直嗎？一般來說，把彎傘放在那兒的話，彎曲的角會因重力而朝下。所以汽車軋過後，傘會彎得更厲害。如果傘真的彎了，還是用手掰直比較好……」

「什麼顏色的？」

主持人間：「既然當時你在旁邊，為何不上前問間原因呢？」那位自稱豬口的聽眾回答說自己沒在旁邊，而是在公寓一室透過陽台窗戶看到的。那女子獨自站在窗下的人行道上，進行著匪夷所思的行為。

「自毀雨傘，身上不濕才怪……」

「此題無解！進入下一環節，下一環節！豬口君，謝謝你啦。」

「這也太奇怪了……那女人一點兒也沒喝醉嗎？」

「沒錯，根本撐不開。」

「傘彎了，還要撐開？」

「那可太冷了。把傘弄彎以後，她身上就開始被雨淋濕了吧？」

「什麼……那雨還下嗎？」

「是美女呀。」

「對。個子很高，身材也很苗條。」

「等候什麼？」

「腿也很美？」

「哪兒有啊。耍單耍了二十五年。」

從上學時候起，我就養成了收聽深夜廣播的習慣。在深夜聽廣播的日子已成明日黃花，不知為何，這個習慣卻依然保有。那時收音機上有一檔名為《大眾廣場》的欄目，播音主持人喜歡讓如今已然不多見的年輕聽眾參与節目，向聽眾徵集他們最近親身經歷過的奇聞軼事。有這種經歷的人會致電欄目組，與主持人一道思考個中緣由。

「這個嘛……所以說，就是那麼回事。」

「壓根就不認識，我跟她素不相識。」

「嗯，我感覺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