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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傘的女人 第六章

折傘的女人

第六章

對,趕緊走人,回自己家去,明天起平安無事地生活。自己何錯之有,應該有這個權利。
之後,雪子回到客廳,擦遍所有她認為用沾血的手指碰過的地方,和目光所及之處。就連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走廊上自己踩過的地方,也巨細靡遺地擦了個遍。
此時的雪子只戴著一頂浴帽,一|絲|不|掛地在更衣間靜靜等待。現在還是不要亂走動的好。儘管她已非常小心,用手套和襪子遮掩了指紋,但這時走動很可能留下其他痕迹。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
宣子的腦袋依然枕在壓扁的倉鼠籠上。籠底有個黑色金屬盤,好像鋪著報紙,裏面積滿鮮血。雪子想,這個籠子也得扔掉。
雪子心想,我沒有得到救贖,上天沒有拯救我,簡直太冷酷無情了。真是老天無眼,明明沒想殺人,上天卻讓我成了殺人兇手。都怪老天有眼無珠,不來幫我。我沒做錯任何事,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但凡對父母有愛,都會這麼做。上天本應幫我,幫助我這個行得端做得正的人。蒼天,你為何如此無情!
在廚房的水池洗掉血跡也沒有多大問題,不過還是把能測出魯米諾反應的地方集中在一處為好。想到這裏,雪子去了浴室。洗衣機放在更衣間,附近還有盥洗室。
哭了一會兒,雪子猛然一驚。不能再哭了,這樣下去就危險了,太危險了。要是有人過來,看到這副景象……念及於此,雪子便不寒而慄。
這種女人活該被殺,犯不著因為殺掉這種人而被社會拋棄。我相信自己不會被逮捕,自己無非是做了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已。
警方的現場勘查人員趕到命案現場時,會在水池檢測魯米諾反應。檢測人員將魯米諾試劑滴在不鏽鋼水池上,用紫外線燈照射。即便洗得再乾淨,哪怕血液的附著時間只有一小會兒,該處也會發出白光。這種痕迹十年都不會消失。
看著流入排水孔的血水,雪子做好了從排水孔測出魯米諾反應的心理準備。這也沒有辦法,測出就測出吧。奇怪的是,此時她突然想到,美國的O.J.辛普森沒準不是殺妻兇手,因為他家浴室的排水孔沒有測出魯米諾反應。
雪子感到口渴,便到水池前https://read•99csw•com擰開水龍頭,雙手捧起自來水喝了兩口。屋裡的杯子不能用,這點毋庸置疑。喝完水,雪子回到更衣間,全身赤|裸地靜待洗衣機完工。其間,太陽終於落山,屋裡漸漸陷入黑暗,最終漆黑一片。
該怎麼做?當務之急是先鎖門,再洗衣服。洗衣服時也要摸黑,絕不能開燈,否則會暴露自己。除此之外,燈光也可能引來訪客。
那首先該做什麼呢……對了,先把房間鎖上!
鎖上門后,雪子暫時稍稍放了心。宣子這種歡場女子謹小慎微,權衡利弊的意識很強,所以八成不會幹出把備用鑰匙交給他人這種事。
雪子踉踉蹌蹌地邁步而行,只覺腳下黏黏的,木地板上留下模糊的血腳印。見狀,雪子暗叫不妙——居然留下了腳印。看來自己還是不夠冷靜,待會兒得擦掉這些腳印。
雪子環顧屋內,這裏不像有男人居住,找不到男人的雜誌、男人讀的書和高爾夫用品。
塗上血后就不用理會了。早早擦去的話,由於有時間差,血液會滲入下面的地板,所以只能擦去上面的血。進行魯米諾檢測時,下面的指紋仍會顯現。這樣一來,雪子的意圖和所做的手腳極有可能被勘查人員識破,但他們應該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這手腳乃功德院雪子所做。
脫下衣服后,雪子發現胸罩和內褲也沾到了血。她頓時一驚,當即摘下胸罩脫掉內褲,赤|裸全身。以前曾聽說經血遇到熱水會凝固,所以她用冷水衝掉了內衣上的血。洗衣粉配合熱水效果最佳,她便把所有衣服一股腦地塞進了盛著洗衣粉溶液的桶里。
無論如何,必須趕緊行動。不能慌。我該如何是好,該怎麼辦呢?不能急躁,要謹慎行事,否則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雪子想,不要輕舉妄動,先仔細想想。自己並非外行人,這種情況應該應付得來。
洗滌結束,洗衣槽開始轉動脫水。站在旁邊,只聽「轟轟」聲響徹浴室,地面猛烈震顫,甚是恐怖。
難道只能不顧宣子那矮冬瓜身材,借她的衣服逃離這裏嗎?正想著,雪子突然察覺到一陣輕微的噪音,登時一驚。
一邊擦,一邊在心中盤算接下來要做什麼,要不要把自己的濕衣服裝進塑料袋,借身宣子的衣服回家——
如何才能免受牢獄之災呢?這可得動動腦筋。一定要想方設法,萬無一失地渡過這個難關。我沒殺她,沒殺!要把殺人的痕迹和證據統統毀掉才行,而且在銷毀時不能留下新的蛛絲馬跡。
之後,雪子拿出泡在桶里的連衣裙,將染血的地方又用手仔細揉搓了一遍,毛巾和內衣也一樣。由於浸泡時間較長,衣物上的紅色去了大半。雪子將這些衣物輕輕擰乾,放進洗衣機。隨後又拿出一條毛巾擦拭身子,也放了進去。接著再次倒入洗衣粉和漂白劑,啟動了洗衣機。
到附近找找自助洗衣店,用那裡的乾燥機——https://read.99csw.com雪子尋思著。但她不想引人注意,否則直接穿宣子的衣服回家不就行了,何必大費周章地洗衣服呢?
這樣的話,可要抓緊時間了。要趁外邊多少還有些陽光時辦妥一切,不然天一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別人家的陳設布局,甚至連洗衣機的位置也找不到。
雪子心急如焚,想要起身。身子剛一動,卻聽裙子發出「嵫啦」一聲——原來裙子被凝固的血液粘在了地上。
房間一直未鎖,得趕緊鎖上正門。之後就算有人來按門鈴,也堅決不應門。
雪子用裹著毛巾的手拉開衣櫃抽屜,裏面塞滿了內衣和牛仔褲等衣物。衣櫃也有專放內衣的抽屜,但雪子視而不見,一心翻找冬天穿的厚襪。要想不留足跡,必須把腳包上。
雪子拿著盛滿血的籠子,腳步緩慢地返回浴室,把籠子放在浴室的瓷磚地上,然後拿裹過手的毛巾一頭蘸了蘸盤裡的血。血液表面已經凝固,但捅破表膜,裏面還是黏糊糊的液體。雪子盡量接觸血液上部,以免沾上倉鼠毛。
玄關的金屬門果然沒鎖。真是太險了。將橢圓形的鎖把一擰,門便可鎖上。雪子看了眼手掌和手指,上面滿是血,多得看不見皮膚。她用雙手的食指側面夾住鎖把,總算擰上了鎖。這麼做應該不會留下指紋。不過自己之前進門時,曾握過門把,過後也得擦乾淨。
況且這麼做可能留下疑點。警方會發現宣子的物品中少了一件衣服,如果日後搜查雪子家,就會找到那件衣服。要避免這點,必須把它扔掉,可究竟扔到哪裡好呢?
但仔細一想,為了防止測出魯米諾反應而不在這裏洗手也沒什麼意義。雖說不在這裏洗去血跡,到鄰家或外面的木曾川洗是最好的選擇,但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在這裏測出魯米諾反應,只能表明殺人兇手在此洗去了血跡,警方不可能僅憑這點鎖定自己。
玄關有個鞋櫃,上面是裝飾架。架子上也擺著一隻玻璃杯,裏面插著一枝花。看來宣子很喜歡小花瓶。鞋櫃旁的牆上有電燈開關,但雪子不想碰它。
要是來人有備用鑰匙呢?誰會有備用鑰匙?如果有,也只能是宣子的男人有吧。可話說回來,這種性格惡劣的矮冬瓜會有男人嗎?
不過,相比這個理由,說到底還是生理上的厭惡使然。雪子不禁眉頭緊皺。她實在受不了穿著接觸過那種女人肌膚的衣服——而且還是貼身穿著,簡直噁心死了。
雪子拿出籠里的餌料盒、盛水盤,洗凈後放回籠中。幸運的是,餌料盒裡只有少許餌料,好像是向日葵的種子。於是她把餌料和血水一道衝進了排水孔。倉鼠毛或許也一起沖走了。做完這些,她未用其他工具,徒手擦乾了瓷磚上沾到的少量血跡。
雪子踩著自己的腳印回到了客廳。木地板上有一大攤血跡。她想,我再也不會邁進這裏了。不過即便不https://read.99csw.com下此決心,她也實在不願走在上面。
從此意義上講,現在不宜光腳走路,否則會在地上留下腳底的血指紋。儘管過後會擦掉,但即便肉眼看不見,事後也可能會在檢測魯米諾反應時被紫外線照出指紋。如何防止這種情況發生呢?與其費勁巴力地擦掉,倒不如在上面撒血。
不能開燈,否則左鄰右合會知道我在這裏。即便天黑,也不能開燈。
時間飛逝,自己之前都幹了什麼,雪子全無記憶。也不知那時是恍惚出神,還是睡著了。
碰巧了解這些知識,實在非常幸運。多虧當年在法律事務所干過一段時間,雪子才會知曉警察和檢察官會如何為審案做準備。絕不能讓警方作出那份證據文件——確切地講,是指證雪子是兇手的證據文件。
聲音雖吵,卻標志著大功告成。雪子舒了口氣,同時煩悶起來,因為這家沒有烘乾機。衣服只是完成了脫水,仍不能穿。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得把手上的血洗乾淨。這並非出於道理,而是出於生理欲求。手上沾血,很容易到處留下指紋。想到這裏,雪子來到廚房的水池前。她剛要隔過不鏽鋼水池,把手伸到水龍頭前,卻驀然停下了動作。
然而,有件事比這些都要棘手,那就是雪子現在住的公寓地處商業街正中。水果店、蛋糕房、麵包房、肉鋪在公寓前鱗次櫛比。這些商店的女顧客和雪子都是熟人。雪子如今是眾人關注的焦點,出門時穿的衣服一定被她們看到了。儘管她打算等各商店關門后再回家,可不知會在什麼地方被她們看見。要是看到她回家時穿的衣服和出門時不一樣,不知她們會說什麼,搞不好還會惹出流言飛語。看來不能換衣服,風險太大。
雪子找到襪子,穿在腳上。見旁邊還有手套,也拿來套在了手上。即便從上面掉下纖維碎屑,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問題不大。雪子全身赤|裸,只戴著手套、穿著襪子回到客廳,手裡拿著解下的毛巾。她戴著手套捧起宣子的頭,抽出下面的倉鼠籠,而後直接把宣子的頭放到了地上。
果然不出所料!雪子心想。她站在陽台前的玻璃門旁,鼻子湊近玻璃。只見外面大雨滂沱,風聲沙沙,不時夾雜「呼呼」聲。黑暗的空間彼端,木曾川河灘一帶升起白霧,一片朦朧。遠處的樹林也已看不到輪廓。
宣子住的是兩居室,即兩室一廳,其中一間用作卧室。卧室的傢具是清一色的黑色,興許宣子還為此沾沾自喜呢。
即便被看到,別人也不會想到這身濕衣服是剛剛洗完的,而會以為是被雨淋濕的。這樣一來,就能穿自己的衣服回家了。
為了不讓警方鎖定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擦掉指紋。指紋絕對留不得。不光手指的指紋,腳趾指紋也要擦掉。所以現在能不走就不走,能不動就不動。若要往返,返回時也要踩著自己來時的腳印。
先鎖門,再處理衣服。這件連衣裙血跡斑斑,根九九藏書本穿不出去。必須洗乾淨,把血洗掉。現在即將入夜,只要把血洗掉,就能在黑暗的掩護下回家了。
回到浴室,雪子把這條毛巾也扔進桶里,濡濕后擰乾,將沒有沾血但自己碰過的地方擦了一遍。她越想越氣,覺得自己彷彿是在這個可恨的女人家裡打掃衛生。
這時,淚水再次奪眶而出,雪子無聲地哭了。這次的眼淚流得十分平靜。這是現實,鮮血淋漓的凄慘世界是現實。自己殺了人。這些現實令雪子痛哭流淚。
宣子的衣服最好也不要穿。她的衣櫃已被雪子翻亂。總之,房間的陳設盡量與平日保持一致。要是有什麼變化,定會引起調查人員的懷疑。
不行!雪子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二人體型、尺碼相差懸殊。首先身高就差很多,雪子一米七零,宣子卻很矮,或許連一米五零都不到;雪子身材瘦削,宣子身寬體胖。兩人的衣服根本無法換穿。
事畢,雪子再次回到浴室,脫下襪子,摘掉手套,把倉鼠籠底積存的血洗凈,衝進了排水孔。這時,鋪在底層的報紙和木片露了出來,雪子只把上面的血跡沖干,打算將其另行丟棄,便放在一邊。做完這些,她把底部的盤子和金屬籠也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
警方和檢察官調查現場后,會製作證據文件,用於日後審理。上面詳細記載著在現場撿到什麼,發現了什麼,並列出名單。這份文件還會向辯護方公示。
啊!雪子一驚,那聲音莫非是——她趕忙起身走到客廳,赤|裸的身上只穿戴著襪子、手套和浴帽。屋裡漆黑一片,但她仍然小心謹慎地避開了血跡和血泊。
接下來要注意的,就是所謂的微小物件、頭髮、衣服纖維、化妝品、香煙、煙灰、體液等物的遺留。這些萬萬不可留在現場。警方會將所有蛛絲馬跡編成一份詳細的清單。當然,手提包和落在裏面的物品另當別論。
雪子怒火中燒,感覺眼裡流出了別樣的淚水——這迴流的是悔恨之淚。為什麼像我這樣做得對的人總是遭到不幸呢!
雪子不想再留下腳印,便拿起更衣間的兩塊毛巾,分別裹住腳踝以下的部分,系好後向卧室走去。
下雨的話,不就能穿濕衣服出門了嗎?
洗完澡,雪子用更衣間的浴巾仔細擦拭全身。
她望了望陽台外,太陽行將落山。對面的樹林還很亮,上空卻一片昏暗。今天天氣陰沉,看不見夕陽。
關於指紋,文件會詳細記錄發現了幾處。其中若有沾血的,則記為「血指紋」;而血指紋中無法清晰辨認其「紋」者,則只會記作「血液痕迹」或「血泊」。因此,在可能留下血腳印的地方滴上血,或用沾血的布擦兩下,讓血覆蓋其上反而更好。如此一來,這些足跡就會變成單純的血跡了。
洗衣機旁有隻塑料桶,雪子用毛巾裹住手,把桶放到浴室的瓷磚地上。隨後擰開水龍頭,把熱水放進桶里。她手上裹著毛巾,打開洗衣機上方的架子一看,上面有洗衣粉和漂白劑九*九*藏*書,難得的是,旁邊還有浴帽。雪子趕忙戴在頭上,以防頭髮掉落,而後把洗衣粉和漂白劑倒進塑料桶,慢慢脫下血跡斑斑的連衣裙。在把衣服放進洗衣機前,最好先用洗衣粉浸泡一下。
見身上已干,雪子穿上襪子,戴上手套。這時她發現盥洗室有吹風機,看來只能用它吹乾衣服了。可這麼做很費時,況且自己又不願在宣子橫屍、鮮血四濺的房間待上幾個鐘頭。想到這裏,強烈的恐懼湧上心頭——說不定有人會來串門,此地不宜久留!
這時,「啪嗒」一聲,全自動洗衣機完成工作,自動斷電了。緊接著,蜂鳴聲響起。雪子聞聲跳了起來,這才切身體會到洗衣機竟會發出如此巨大的響聲。平日幾乎聽不見噪音,或許是這次站在旁邊的緣故。
接著,雪子用熱水沖洗全身,洗掉手腳上的血。她看了下手背,血已止住。嚴格地說,現場也混入了雪子的血。不過應該沒什麼關係吧,雪子想,最後下定結論—血量甚微,不會有問題。雪子還打了浴液,但沒用搓澡巾。她仔細清洗了手掌和腳底,有體毛的地方則沒有洗,以免體毛掉在現場。
雪子猛地回過神來。令她驚訝的是,事態毫無改變。地上滿是血,血液表面開始凝固。宣子血淋淋的頭仍在壓扁的倉鼠籠上,脖子上傷口如故。旁邊,雪子依然坐在那裡。
我該如何是好?
魯米諾反應!雪子以前想當律師,曾在法律事務所工作,備戰司法考試。但主任律師想納她做情人,令她最終沒能通過考試。她有機會看過幾次殺人案的現場調查卷宗,怎料這次竟親身捲入了命案。
洗衣機發出的聲音很是恐怖,嚇得雪子心臟狂跳。不過洗衣機運行並非什麼怪事,應該不會惹人起疑。
此前身旁的洗衣機轟鳴作響,所以一直沒有察覺。仔細一聽,那聲音像是「隆隆」聲。是什麼聲音?雪子不解。此時她身體勞頓,精神受創,頭腦不太靈光。思來想去,就是不知道是什麼聲音。那聲音是從外面傳來的——
這難以置信的事實令雪子驚詫、絕望。她本以為自己會馬上醒來,堅信經過一段時間后自己會獲救,心情舒暢地回到日常世界。然而,如今她仍在這個匪夷所思的凄慘世界,伴隨著令人絕望的臭氣癱坐原地。
自己的連衣裙仍是紅色,顏色已開始變黑。而手掌上的血,表面也變成了褐色。
雪子頓時茫然,隨後漸漸明白了這場雨所包含的巨大意義。
真是天助我也!這是上天在幫我啊!外面、外面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