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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問答會 第四章 創作的精神

創作問答會

第四章 創作的精神

我曾經有過活在清張先生陰影下的感覺。我曾被要求寫一個我完全沒有興趣的穿著西服的中年刑警,被要求按照已經制定好的時刻表來寫作,這些都是沒有自信的表現。還未出道前,綾辻君他們也被要求這麼做過。
《占星術殺人魔法》是我寫的,而且也吃了不少苦。那時候的我簡直就像是靈魂附體。我準備了如同小山一樣的材料,然後所有場景就像放電影一樣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只是將其串聯起來了而已。
這種權力金字塔形態下衍生出的庶民歷史,一直延續至今。這種必鬚生活在秩序下的狀態和對軍事化管理的偏好,投射到小說的世界之中,造成了小說的寫作也存在許多制度。比如,股市中不允許有很強勢的女人,就算有也肯定是惡人,最後要受到懲罰的;女人必須在丈夫出門的時候送到門口;新人偵探必須很天真;刑事事件的搜查必須是有資格的警官來進行;笨女人必須很無恥等。這些規定我倒認為沒有必要,不被框架框住,這才是自信的表現。
我作為一個設謎者,突然有一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充斥在這個國度里的種種問題點,和謎題的設置有一定的通性,通過「意外簡單法則」就可以很好地解答了。紛繁複雜的表象,實際上通過一個非常簡單的點就可以全部解釋了。
還有就是說話的感覺。英語的玩笑、社交的用語,這些東西都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這樣一個環境才造就出馬洛那樣的性格。懸疑小說作為外來物,有的時候也必須寫一些這種東西。因為在當地生活過,所以在這些描寫上我還是有一些自信的。無論是經驗還是憧憬的東西都是我的切身感受。我覺得這是沒有在當地體驗過的人很難寫出來的。
考試之時,學生們都會先挑會做的試題來做,如果遇到不會解答的問題,就會先跳過,以免在考試規定時間到來之前,完不成整個試卷。這樣就產生出了一些應試的高手,他們將沒有想通的問題留在那裡,反而最後會取得相對不錯的總分。
Q:如果那時還具備現在的記憶,比如自己寫過的作品、陷阱的設置、構造、讀過的別人的作品、電視劇、小說、全部的知識,這些都還記得的話,您會有什麼感覺呢?會不安嗎?
而從事寫作后不久,我漸漸地能看得更遠了。
但是,話雖這麼說,我也要擔負著讀者流失的風險。指出自己的不足、分析緣由、提出改善方法,這種說教式的文章任誰也不會願意看的。相反,如果以一種娛樂的方式來表述的話,誰都可以接受,不是嗎?但是涉及這些問題的話,如果把握不好,就連我,也會造成解謎質量下降的read.99csw.com情況。但是,就算是知道這一點,我也仍然會義無反顧地去做的。
島田:什麼?如果我改變人生的話,島田莊司還存在嗎?那個傢伙肯定是個冒牌貨,我會生氣的!(笑)
島田:如果是要一句話來概括的話,那就是「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其實說世界還是有點寬泛了,應該定位在日本這個社會上。我覺得我們生活的這個環境,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真的很需要一些改變。
但是,我最後還是樂觀起來,不安感雖然還存在,但我學會了自信。因為我堅信,總有一天我能超越那道屏障的。所以我開始了各種各樣的嘗試。我寫過超長篇,寫過上下集的書,寫過以真實事件為原型的書。周圍的惡意中傷,反而成為了我前行的動力,給了我創作的靈感。如果周圍都是一些對我友善的人,可能我至今都不能學會自立呢。
馬洛和福爾摩斯最顯著的區別在於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的區別。錢德勒擅長以第一人稱來進行描寫,而柯南·道爾則是第三人稱寫作的高手。根據作家特點的不同,所呈現出來的作品也不盡相同。如果一個電影明星轉行去寫書的話,應該會選用第一人稱寫作的。而道爾則以一個客觀的視角來看待作品。福爾摩斯的思考與華生的理解力相映成趣,從而形成一個充滿幽默感的氛圍,這確實是一種很巧妙的寫作手法。
其實,仔細想想,我還真有過自己是另一個人的感覺。比如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那時一部名為《占星術殺人魔法》的作品已經存在於世。那是一道無法超越的屏障,這種感覺真是十分強烈。那時跟現在不一樣,周圍充滿了質疑。其實這種壓力,直到今天還是存在的。島田莊司再也無法超越《占星術殺人魔法》了,他不管再寫什麼都不會得到比「占星術」更高的評價了。如果超越不了的話,還不如早點把筆撅了算了。島田莊司只寫一部「占星術」就夠了,類似的言論不絕於耳。
可以在文學存在的理由和目的這樣的大的命題下思考問題,實際上是我正式從事寫作以後的事情了。我總想用自己的經驗,多少改變一點這個時代。其實,在從事本格這類解謎小說寫作之初,我並沒有想這麼多。這種小說,會提起一個不可思議的事件,然後向讀者提出「為什麼」的發問,同時向他們發起挑戰。接下來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在誰都沒有猜中的時候揭示出答案,會引起讀者們驚訝的感覺。正是這種想引起別人驚訝的衝動,促使我進行小說寫作的。
推理作品被搬上大銀幕,其渲染力則大打折扣https://read•99csw•com,這導致這種題材在好萊塢無法支撐起一片天空。福爾摩斯這樣的推理界的超級英雄和那種無法進行好萊塢式渲染的學院派偵探是完全不同的。馬洛則可以被看成,幾十年之後在新大陸上誕生的福爾摩斯的繼承者。其意義在於推翻了范·達因式的人物架構,可以說是推理界的一次文藝復興。

超越島田

美國人還沒有忘記七三一部隊,當時的關係人終身不得進入美國國境——這樣的討論至今還在繼續。但是,強制參軍、隨軍慰安婦這些問題,對於日本人來說,簡直就如同上古繩文時代的事情一樣。正是因為都覺得跟自己無關,才造成了這種不負責任的庶民心理。我們還把自己當成一個學生,一個坐在充滿罵聲的教室里的老實巴交的考生而己。
這些信息在東京是得不到的,還有關於平時日常生活的內容。比如買東西時要去巨大的MALL,其名字、內部裝潢、裏面餐館的名字、氛圍,這些東西都可以很自然地寫出來。
島田:選擇加利福尼亞的理由十分簡單,因為我喜歡汽車,我想體驗一下汽車完全融入生活之中的社會。那裡比別的國家更容易獲得綠卡,而且我之前也去過英國,所以我會選擇那裡。
高木彬光君跟我說他也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在寫《成吉思汗的秘密》的時候,簡直就像早就有人寫好瞭然后講給他聽一樣。他要做的只是準備一些資料而己。看來我們倆有同樣的體驗啊。
島田:有嗎?快別這麼說。不過我還是有點竊喜。應該說,我真的有點得意了。不過我真的是吸引了很多新人從事到寫作的行列之中。這麼說綾辻君在做新人的時候也跟我說過在讀了我的書之後,變得沒有自信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能是沒有自信超越我吧。其實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下去就好了。綾辻不是也在很多場合這麼表示過嗎?
Q:島田先生在海外生活過,是不是對您的創作有一定的促進作用?以前聽說島田先生很喜歡英國,但是為什麼選擇了去洛杉磯?
作品也有他自己的性格,要把他們都駕馭得很好是很困難的。首先,我肯定比寫「占星術」的時候寫作能力更上一層樓了,至少綜合素質是更高了。五年前、十年前我還會胡思亂想,現在在我看來,功過任由後人評說吧。你對我是什麼評價啊……(笑)
然而,國策的判斷是沒有考試規定時間的,是不能跳過不做的。這些難題,是必須要有一個答案的。考試的對策與技巧,將他們引向領導崗位。他們自然而然沿用過往的成功經驗,只不過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是答題紙,而是九*九*藏*書數以億計面額的支票。所以,使用這種技巧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很高的。左右一個國家的問題,由於事關重大,結果就是放置在那裡,沒有人願意擔負起那個責任。這真是應試技巧在現實之中的極致運用啊。
要是說一下菲利普·馬洛這個人,很多人認為他是和夏洛克·福爾摩斯完全不同的另類英雄。但就我而言,他們是父親與兒子的關係。福爾摩斯與范·達因筆下書獃子一樣的主人公是完全不同的。那種魅力,就本質而言是一種幽默的精神吧,然後就是男子氣與勇氣,隱忍的騎士精神,還有一點小怪癖,以及無與倫比的理論思考能力。還有一點是不可忽略的,就是他有運動員一樣的行動力與運動神經,他還是一個拳擊高手。這些元素是遠在大洋西岸的那片新大陸上的馬洛同樣具備的。

重新選擇

我們的考試,是偏重於記憶力的考試,是不允許跳躍性思維的。每一個人都在將信息機械化地記憶下來,然後再表現出來。我覺得現在的考試,簡直就是積分的遊戲。
我以前也經歷過你說的那個時期,所以,請拿出自信進行寫作吧。
島田:會的。
Q:再問您個問題,寫小說的目的是什麼?
Q:先生在洛杉磯生活過,對於美國的硬派小說,有什麼評價?先生的作品《穿著綢緞的美人魚》是否有意寫成這種文體?
政治問題、人情問題、自殺問題、冤罪問題、司法問題,隱藏在這些背後的緣由,可能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麼複雜。過去的富國強兵的國策、今時今日使得國家搖搖欲墜的宗教問題、女性問題、教育問題,這些問題的根源恐怕只有一個,就是——「放置」。

寫小說的目的

雖然不甘心,但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真的無法超越的話,那還有什麼繼續寫下去的意義呢?到底寫作是為了什麼呢?只是為了賺錢嗎?就在思考這些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會陷入心靈的陷阱之中。
Q:之前讀過島田先生的作品,封面上有作者剪影,感覺先生的容貌很有威嚴。但實際見面之後,卻感覺您是個柔和謙遜的人。究竟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出鏡呢?用自己平時的照片可以嗎?

硬派小說

我認為,對於這種鎖國型的感性與幼稚性進行改善,也是每個推理作家所要承擔的使命之一。這種日本式的虛張聲勢,最終的結局,往往都是自殺。不過對一個毆打老人,致使其癱瘓在床的人而言,也許自殺,反而是他應得的歸宿了。
這裏我要爆料一下,《螺絲人》實際上是有很大的實驗成分的。雖然柯南·道爾失敗了,但是我read.99csw.com還是想要挑戰一下自己。就是抱有這樣的心理,我寫成了這部作品。
一說到這個問題,我就有點激動了。我還沒有找到解決的方法,只不過多少看到了一些問題的根源罷了。作為一個本格作家,雖然日夜從事著推理理論的寫作,但也是具有一種責任感的。現在,除了解謎以外,為改善日本人情提供解決之道,也成為了我寫作的目的之一。
當他們進入到工作崗位之後,仍然會保留這種習慣。這樣的人滲透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當他們遇到住房和艾滋病等棘手的問題時,第一反應就是,先跳過不做。
在作品之中引入時代風俗也好,寫天才的年輕名偵探也好,這些之前未曾有過的嘗試都是不被允許的。這是日本高速經濟增長時期遺留下來的錯誤的常識,真是讓人噴飯的道德觀。
島田:其實我很喜歡錢德勒,我感覺很合我的口味,我覺得村上春樹也是我們這類人。
現在充斥在新本格之中的遊戲作風,究其原因也是這個。這是一些考試戰爭中的勝利者描繪出來的本格偵探小說的世界。我不是想責備誰,利用一些聰明的手段來達成目標。這樣的思考方式,也是這個時代造就出來的。所謂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思考方式,指的就是這個吧。
福爾摩斯系列中有一部描寫其歸隱生活的叫《獅鬃毛》的作品,就是以第一人稱視角來寫的。在閱讀的時候,給人一種福爾摩斯走下神壇的感覺,讓我們知道他是一個不會輕下斷言、普通而又溫和的人。這時我們就能深切地體會到第三人稱寫作的威力。在華生的筆下,福爾摩斯就是一個超人。我總在想,如果錢德勒以第三人稱視角來描寫馬洛的話,應該也會有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
Q:稍微說點題外話。如果給島田先生改變人生的機會的話,您還會選擇當作家嗎?

海外生活

那種震撼人心的,就算是市井之輩也會為之動容的力量,正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充滿男性特質的魅力。在這個「自殺時代」,這樣的精神上的給予比什麼都更為重要。我認為,作為一個本格作家在這樣一個時代,也不能只是單純做一個書蟲。要明白口裡念著「你這混蛋,給本大爺下跪」這樣的所謂日本的男子漢美學,是何其淺薄。
不好意思,說了這麼多,我不是想說教、不是想耍威風、不想巴結誰、更不想傷害誰。我想和你有一個輕鬆的對話,所以也就不需要無謂的慎重了。這些都是出於我自身的感覺,稍顯冗長了,請見九*九*藏*書諒。

著者剪影

促進作用那是數不勝數的,如果不是這樣,是寫不出像《好萊塢證書》這樣的作品的。知道詳細的移民手續,要成為一個明星需要進什麼樣的學校,會有什麼危險,以成為好萊塢女星為目標的人必須要經歷的事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在洛杉磯有實際生活經驗的人才能寫得出來的。
我不是一個日本電影的粉絲,但有時也會在想,造成日本電影低迷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有的人,把這一切歸咎於腳本不行,這樣的判斷雖然顯得有點偏執,恐怕也是不無道理的。
島田:(苦笑)我完全沒有刻意做什麼表情,之前傳說京極夏彥君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看來這話也所言非虛。讀者除了剪影以外,和作者接觸的機會很少,所以難免憑照片來判斷。所以很多誤解,可能都是受到了照片的影響。不過我倒是無所謂。
我曾經去出版社的藝術室找專業攝影師拍過照,然後編輯選出他覺得合適的。由於涉及著作權問題,現在更多的做法是要求你自己帶照片來。只是那個時候刊登的照片比較嚴肅而己。可能是我年輕的時候,受過很多誹謗和中傷,所以照相的時候也不怎麼笑吧。有人跟我說過你照片上的臉怎麼都那麼恐怖啊,於是我現在照相的時候都會保持笑容。
Q:您是作家們的目標,我在讀您作品的時候,變得很沒自信。
馬洛的魅力,與日本淺薄的虛張聲勢形成鮮明對比,一句話來概括就是不懼困難、在貫徹自己的美學的同時勇敢地行動、來去如風的男人。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評價他們自己,福爾摩斯則是「現在的情況正好和瓦格納的第三幕相符」。而馬洛,則是「Ifcouldn『teverbegentle,Iwouldn』tdeservetobealive……」(如果不能永遠是溫柔的,我不值得活著……)。還有一句話就是「強者可能會失去生命,而弱者必然會失去生的資格」。
其中的焦點就是日本的社會問題。日本是一個有戰爭受創經歷的國家。基於這個原因,我們希望我們的學生學會這樣那樣的特殊技能,以便謀求一個好的職位,從而造成了應試教育大行其道,而這個影響是深遠的。其他的還有住宅問題,艾滋病問題。在這裏我想著重講講應試教育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