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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艾剛·馬克特 第七節

第三章 艾剛·馬克特

第七節

「嗯。」海利西一直在思考。
我問,兇手是否有理由要割斷屍體頭部,或是塞入螺絲?里柯說完全沒有。我再問,有沒有發現從死者身上是否有某部分被挖走或藏起來,里柯也肯定地說沒有。我的問題是,為了塞入螺帽,應該多少都必須挖出一些肌肉和骨頭,於是問他有沒有發現這類的東西,他也說應該都沒有。
「但是螺絲?螺絲和精神病患的衝動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螺絲這種東西根本不適合他們,這不僅要很認真,也要花很多功夫和時間。他們會選擇更輕鬆地滿足衝動,若讓過程拖長,也要邊得到本能的愉悅邊做,這才是他們的精力來源。精神異常的人如果持續做這種枯燥的事,會覺得很掃興。」
我一放下話筒,海利西開始咄咄逼人,問我:「他說芮娜絲被逮捕了?」
這家百貨公司,是從做店面展示的小公司開始起家的。後來成功地發展成附設餐廳的服飾、食品店,最後成為擁有四家分店的大型百貨公司。董事長名叫勞洛·李吉爾,在他自己這一代就把公司擴大到這種規模。他和弗朗哥·塞拉諾是交情很好的老朋友,大概是因為這層關係,才會興起把百貨公司賣給弗朗哥,自己退休的念頭。
這個回答有點麻煩,我又踱起步來。於是海利西忍不住反問道:「證據怎麼了嗎?」
「不錯,海利西。或者是……」
「真正的?你的意思是她本來不是嗎?」海利西問。
海利西這麼一說,我笑了出來。他終於發現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激辯很奇怪。
「啊,原來如此。」海利西說。
「海利西,馬卡特先生為什麼沒有出現?」我說:「到處都沒有他的蹤影。」
「這是什麼情況?這個案子是……?」海利西嘟囔著:「這是發生在這個人世間的事嗎?……潔,你早就知道了嗎?」
我又問了勞洛·李吉爾後來怎麼樣,他說完全不知道,還說當年勞洛好像已經是要從經營百貨公司退休的年齡了,也許已經死了。
「為什麼悲慘?潔。難道會像艾剛剛剛說的,會被電擊或被迫做胰島素休克療法?」
「咦?真的嗎?」海利西又大叫出聲。
「所以今天的晚餐你不必請客,也不必喝光全烏普薩拉的葡萄酒。」
海利西聽了點點頭,小聲地說:「太好了。」但是他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好,他追問:「這到底怎麼回事。潔,這位被殺的人是薩塞茨其嗎?」
我判斷里柯知道的大概就是這些,於是我請他把教科書寄給我,也請他查看看當年承辦此案的警察是不read•99csw•com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請他告訴我警官的電話號碼和地址,然後才掛上電話。我不知道里柯是否肯幫我做這些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立刻去做,但是從電話中聽起來,他似乎是個誠實的年輕人。
然後想了一下,繼續說:「證據是……」
「啊?」
我又坐回電腦前,找出八打雁警察局的網站,但是網站上並沒有放「弗朗哥·塞拉諾的螺絲事件」的檔案。於是我打電話給菲律賓的查號台,問出八打雁警察局的電話號碼。
「要把螺帽插|進去,其實更加麻煩。為了插|進體內,必須先把相當分量的肌肉和骨頭挖出來才行;這和開膛手傑克、強|暴犯的行為,性質不一樣。它是像製作桌子和椅子那樣,需要細心耐心的專業手工,執行時也需要強烈的意志與冷靜。精神病患大多不是這樣,否則就不會殺人了;他們的目的是破壞,而非創作。所以,我很難想象兇手的意識可以如此堅韌不拔。」
但是他似乎不願思考這句話的含義。他說:「對艾剛來說,芮娜絲不是非常重要的女性嗎?在故事里,她聰明、活潑、孝順年老的爺爺,是個非常迷人的女孩子。但在現實里,她是兇手,而且是個連曼森都相形見絀的精神病患,對吧?」
「起碼不是馬卡特,他現在還在這個城市。」
「沒錯,海利西,這種情況常發生在棘手案件當中。但在這個案子里,也許這是里柯的記憶模糊,或者他的理解不夠充分,他只是說出普通的常識而已。不過因為他不是承辦人員,這也是沒辦法,但是兇手做的事情太不尋常了。」
里柯對我說,這是將近三十年前的舊案,資料並沒有放在他們的辦公室,因為這是被編成警察學校教科書的特殊案例。到資料庫找的話,可能還可以找到檔案,只是大概需要幾天的時間。他還說他們人手不夠,如果無論如何都要的話,只能自己過去找,但是找到的可能性很低,他本人並不建議。
我又問,內臟都在嗎?他說全部都在。我原本以為,也許螺絲只是幌子,其實是兇手得把掏出來的部分肉體藏起來;但如果是這樣,又想象不出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就算真有理由,不但造成外傷的可能性極高,被掏出的也很有可能是內臟。既然內臟都還在,可能是因為螺帽塞不進去,所以只掏出那一部分的肌肉和骨頭而已。
「芮娜絲是兇手?所以艾剛的故事里發生了轉變?」海利西開始發表意見:「那是艾剛的願望嗎?芮娜絲是read.99csw•com精神病患,也是兇手。艾剛不願意相信,寧願把她想成被害者……這個想法怎麼樣?潔。」
「沒錯,海利西,就是這樣。就算不是精神病患,也不會做這種事。首先,這種加工行為,並不是人類本能的衝動。誰會因為在別人身上裝螺絲而感到情緒激昂?精神病患會因為殺害行為本身而感到愉悅,包括刺殺、劈開、懸吊、擾人討饒、穿奇裝異服、脫衣服、在身體塗抹東西等等,也有用槍抵住被害人,讓對方吃東西吃到胃撐破的例子。
但是海利西還在思考,沒有動作,然後他說:「被誤認……但是,那已經是30年前的事了耶。」
我問里柯,兇手對於為什麼要在脖子和軀幹塞入螺絲和螺帽,是怎麼說的?他說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只是法院懷疑當時兇手可能有精神障礙,所以動員了很多精神科醫生和一般醫生等許多專家出庭。因為案情太詭異,據說審判也拖了很長的時間。
勞洛嚇了一大跳,當時正好發生強烈地震,街上一片混亂,電話也不通。因此等他到警察局報案時,已經耽擱了相當長的時間。接獲報案的八打雁刑事課迅速行動,當晚就逮捕到涉有重嫌的嫌犯。案情大致是如此。
「對,我不知道。」我回答。
這麼一來,薩塞茨其失蹤之謎就解開了。1976年之後,他就一直長眠在菲律賓的某個墓地了。
「嗯,對。說什麼越戰的影響,又說先天性精神異常,感覺上好像是為了對事情有交代,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被海利西這麼一問,我停止腳步說:「不,我不知道。」
「海利西,我剛說你要請客,但今天的晚餐我們各付各的吧。因為我也弄錯了。」我說。
然後我打了電話過去,請他們接刑事科,接電話的是一名叫做里柯的警官。我向他表明意圖,還拜託他,若是該單位還留有關於七六年1月的弗朗哥·塞拉諾案子當時的詳細資料,請他讓我看看。我也告訴他這通電話是從瑞典烏普薩拉大學的醫學中心打的,這裡有個可能是該案目擊者的人,大腦受到創傷。而調查弗朗哥·塞拉諾的案子,所得到的資料可能對他的治療有幫助。
「芮娜絲是兇手?!」他的聲音很大。「真是太出乎意料了!那麼,頭掉下來的不是芮娜絲,而是薩塞茨其?是這樣對不對,潔?」
八打雁最熱鬧的皮拉爾大道上,有一棟傑生辦公大樓,弗朗哥·塞拉諾的辦公室就在這棟大樓里。弗朗哥當時剛因結婚而歸化為菲律賓籍,但他和菲律賓人九*九*藏*書的妻子已經分居了。他是相當成功的企業家,剛完成收購八打雁、卡拉邦最大的巴拉旺百貨公司連鎖店。
但是目前這個階段,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弄錯了?你說弄錯了?」海利西有些驚訝。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所以我才說悲慘啊,海利西。」
我告訴里柯,我認為弗朗哥的本名叫做卡爾·薩塞茨其,曾經是馬拉加大學的教授,是個人類學家,問他知不知道這件事,里柯說他不知道。對於名叫Lucy的猿人骨頭,他也一無所知。那麼,這是否意味Lucy的骨頭現在並不在菲律賓,而是在西班牙?
「這個我現在正在想。」我說。
「連你也不知道?」
「真的。她被誤認是兇手了。說什麼受毒品、越戰影響?芮娜絲是女的耶!」
我點點頭說:「所以我才說太悲慘了。30年來沒有人管她,沒有人幫她。她被冤枉、被逮捕后,在監獄被關了將近30年。太慘了,我們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嗯……她現在應該很慘。」海利西說。
這樣的結果在我意料之中,但是這樣的解釋極有可能出錯。所謂精神異常這種看法,往往是警察或司法,在面對無法解釋的案子時的最佳避難所;如果連毒品、戰爭的影響都搬出來的話,表示檢警有先下結論、再找證據之嫌。我認為精神障礙固然極有可能,但若伴隨實際要做那麼麻煩的工作,而且還用螺絲這種不自然的東西,那這個看法就太不合理了。
說明情況的方法有好幾個,但是每個我都無法認同。我最不認同的是,因為精神病所致的這個解釋。
我問他能否讓我看那本教科書,他說可以,而且可能有英文和西班牙文的數位資料。如果需要的話,他待會兒會去找出來寄給我,還跟我要了電子郵件信箱。於是我相當仔細地告訴他我的信箱賬號,也跟里柯要他的電子信箱。
他點點頭說:「對,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了解。那麼,為什麼薩塞茨其的脖子上有螺絲……?」
「做這些加工行為需要空間,那兇手又是在哪裡進行的?木匠工作需要臂力,把屍體搬過來也需要男人幫忙,處理善後更麻煩。為什麼要切斷脖子?切斷肚子的話,屍體的搬運會更輕鬆。總之,女精神病患會完成這麼麻煩的蠢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就是說啊。需要臂力、體力的工作,連男人也……」
「的確。」
我站起來,來回踱步。
「她現在以精神病患的身份,一邊接受治療,一邊在監服刑。悲慘啊,這太悲慘了。」我邊說邊踱步九九藏書,然後把所有的可能,逐一作檢討。
「對。這一點毫無疑問。」我敢保證。
「嗯。」
我問巴拉旺百貨公司後來的狀況,他說現在已經沒有了。巴拉旺被馬尼拉的大型百貨公司併購,完全變成現代化的百貨公司了。
之後,這件案子,被當成精神病患以異常方式毀損屍體的特殊案例,在菲律賓的犯罪分子之間十分有名;檢警單位也對這件史無前例的案子百思不解。另外也引起心理學家們的熱烈討論,他們提出很多解釋和見解,表示兇手除了可能為先天性異常者之外,也有可能是受毒品或越戰影響的人。由於此案特殊,據說還被菲律賓警察學校拿來當作教科書上精神病患的犯罪實例,與美國的查爾斯·曼森的案子並列。然而,這件案子的犯案動機其實仍有待查證。
我再三詢問里柯,兇手是否已經逮捕,他也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案。案件發生時他還不是警官,所以並不清楚。但如今已經結案,兇手在法庭上被判處無期徒刑,目前正在監獄服刑。
這位勞洛的辦公室也在這棟傑生大樓里。1月24日晚上,勞洛回到自己位在傑生大樓的辦公室,發現弗朗哥被射殺身亡,屍體躺在沙發上。他很驚訝,上前搖晃屍體,結果弗朗哥的頭卻從肩膀掉到地上。仔細一看,頭部的脖子下方看得到螺絲;而軀幹上本來應該有脖子的地方變成一個洞,從洞口可以看到螺帽的溝紋。
「這樣不行,資料太少了。芮娜絲還沒登場,馬卡特也還沒出現。」
「現在,她應該變成真正的精神病患了吧。」我說。
「不,我的意思不是我剛剛說過的太殘酷、太詭異。兇手帶著很大的螺絲,應該是金屬制的。為了插入脖子,當然需要挖出部分肉體,但首先要先切斷這個金屬。螺絲也許是中空的,但無論如何都需要力氣和工具,如此一來,不斷會在脖子的切斷面弄出傷口,螺絲塞進去時也必須非常用力;這都需要相當大的臂力。
我問,八打雁是否有美國教授聚集的度假村或別墅區?他說八打雁沒有,但是從八打雁坐渡輪45分鐘可到的民都洛島的瑙漢湖,有個叫做向日葵養老村的地方,住了許多美國人;里柯還表示,據說以前有大學教授住在那裡。我覺得從名字看來,應該不會錯。雖然不清楚薩塞茨其、艾剛有沒有住過那裡,但是巴迪和戴生應該住在那裡;艾剛可能就是在那裡和他們有了交集。
「弗朗哥·塞拉諾這個人,毫無疑問的,應該就是卡爾·薩塞茨其,而且年齡也相符。可是死的人不是https://read.99csw.com芮娜絲,是薩塞茨其。這和馬卡特先生的小說不一樣,是我沒有料想到的。」
這是一定不會錯的。然後他雙手抱胸,想了一下,接著說:「可是呢,不簡單,我們算是大有斬獲!潔,你真厲害,居然只靠這麼一點點資料,就把我們帶到這麼深入的地方。」
「有的則不會有上述的行為,而是表現在性方面的衝動上,性侵害當然是最典型的。但是如果沒有這種能力的話,就會破壞對方的性器官,用異物插入、割斷等等,女性也有可能犯下這些脫軌行為。這樣的情況下,大部分的加害者選擇的方式,都是能用最低限度的力氣就可以完成。加害者通常都很傲慢、懶散,而且大多內心十分膽怯,不喜歡花時間。
我又問,遭逮捕后正在服無期徒刑的兇手,是不是個獨臂的女性?里柯說沒錯。我慎重地又問,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芮娜絲?他說對,她叫芮娜絲·席皮特。這下子,芮娜絲出現了,而且確實少了一隻手。
「因為她不是兇手。」我說。
「就算不是精神病患……」
我說:「總之,基於某個原因,她被誤認為是兇手,這就等資料送到之後再討論吧。太陽下山了,我們去吃飯吧,各付各的。」
「沒錯。」我邊站起來邊回答。
接著,我問當初承辦這個案子的警察是哪一位,他說事隔太久,沒辦法馬上知道,但短時間內就可以查出來。他們可能退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我請他查明后,把對方的電話和地址告訴我。然後我問他是否也在教科書上讀過這個案子,他說讀過,於是我請他把他所知道的全告訴我。以下就是他告訴我的大致內容:
我微微點了好幾下頭說:「既然變成了兇手,應該會被毫無顧忌地修理。」
我又問,行兇的動機是什麼?他說他不知道,還說他會寄教科書給我,叫我自己看。里柯本人則認為,雖然只是綜合眾人的說法,不過這件凶殺案是先天性精神異常的產物,並沒有很明確的理由或內情。
「或者是什麼?」他問道。
在里柯所說的案件概要中,艾剛·馬卡特並不存在。於是我說,弗朗哥的屍體被發現,可能和一個叫做艾剛·馬卡特的瑞典人有關,問他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里柯說自己不記得聽過這個名字,而且教科書上也沒有記載。如果這是事實,那就非常奇怪了。艾剛·馬卡特這麼重要的人物,卻因為不明的原因,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這是為什麼?
我這麼回應,所以海利西呆站在一旁等我說下去。
「對。男的精神病患也不會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