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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羅,埃及10

開羅,埃及10

「這是死神阿努比斯啊!石岡君,它是死神!」御手洗說。
「看,紙莎草紙上畫的是死後的世界。」
我大吃一驚,再次觀看玻璃展櫃中的《死者之書》,那上面畫著的生物頭部像狼,軀體像人,在現實中不會存在。
現在我已冷靜下來,可以試著描述一下當時的體會。我可以斷言,這尊栩栩如生的石像準確地表達了創作者的情感,因為作者有這樣強烈的創作慾望,所以他成功了,我能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的意志。
我醒悟過來,應道:「啊,沒什麼,只是這尊石像真是太逼真了……怎麼說好呢……」
只見它惡狠狠地瞪著大眼睛,鼻尖像狗一樣向前方伸出,嘴巴一直咧到腮幫,但是它的耳朵並不像人類,而是像狼一樣聳立在臉孔兩側。
可以說,古埃及的石像幾乎都是冷靜、端莊、形式化的,有很多是作為建築物的裝飾,應建築家的要求而製作的。但這尊石像明顯不同,我能感覺到作者欲罷不能的思緒。
我也深有同感。我想像中的埃及,至少應該劃分為三段歷史。古代的法老時代,然後是接受希臘、羅馬文化洗禮的基督教時代,最後是現在的時代,伊斯蘭世界的一員。向我們講述這漫長歷史的,就是開羅博物館。
在御手洗所指的玻璃下面,擺著一幅紙莎草質地的陰森森的畫,上面畫著狼一樣半人九-九-藏-書半獸的傢伙,臉和手都是綠色的女人,還有身體是野獸、頭部是鱷魚的動物等等。
石像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東方韻味。從眼睛和眉毛的距離看,這不是西方人的臉。
埃及石像和東方石像的不同,就是它高度的寫實性連現代人都感到驚嘆。在走廊里,我看到了一尊比所有埃及石像都要漂亮的法老像。
「這位冥府的使者引導死者趕赴黃泉,來到掌管冥府的俄塞里斯的面前,接受生前行為的審判。據說連法老都必須接受這種審判。
它呈立姿,右腳向前邁出半步,高度在三米左右,挺著胸膛,下頜微微前探,面孔上揚,沒有雙臂,下巴也缺了一部分,但是它的美貌無與倫比。
法老的藝術之美,簡而言之就是黃金之美。法老認為他們的尊嚴與榮耀應該萬世流傳,於是常用永遠不腐的黃金來裝飾自己。與此相反,他們也為現實中自己的肉體不能永存而恐懼。諷刺的是,到了二十世紀,他們的肉體已經成為藝術品,被永遠地保存在玻璃展櫃里。
事實上二者確有相似之處,只不過石像的容顏顯得稍稍年輕。
在埃及的研究者中,納芙蒂蒂的胸像體現了女王的優雅,十分有名,可是在我看來,那算不上天姿國色。可是這尊石像用一種莫名的力量攫獲了我的心,我的鞋好像被粘在了地板上,read•99csw•com一動也不能動。我漸漸確信,這尊石像的模特是一位女性。
「嗯。」
但現在說那些也沒有什麼用處,這時我只好說:「這尊石像,倒是很像玲王奈啊!」
驚叫戛然而止,玲王奈面色蒼白地站在那裡。
由於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御手洗和玲王奈奇怪地回頭看著我。我看了看石像腳邊的文字說明,上面只標明了吉薩出土,沒有其他更詳細的說明。
這個房間里陳列的是尺寸比較小的出土文物,都裝在玻璃展櫃里。有首飾,有武器,還有水壺等等。玲王奈似乎興趣濃厚,從展櫃的一端開始,專心致志地觀賞著。這裏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其他參觀遊覽的客人。
「當然,所有的人都認為自己生前的行為是正當的,這樣就需要把他們身體內的心臟取出來,用這個天平來稱重。
我曾是一位商業美術作家,對藝術品作者的思維十分敏感。我自己就有這樣的經歷,就是將顧客的要求和自己的創作願望完美地結合到一起,那是一個艱苦的過程。
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它美麗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樑,微厚的嘴唇,從面容上怎麼看都是一位女性,但因為沒有胸部,所以應該是個少年。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面孔這麼美麗的石像。
御手洗對其他展品似乎都興味索然。他快步走在前面,又突read.99csw.com然在房間的角落裡停下了腳步,對著我們大聲說:「看!這裡有《死者之書》。」
「天平的另一側,是一根鴕鳥的羽毛。如果天平兩端保持平衡,就說明死者生前的行為正當,可以賦予它永恆的生命。如果心臟這一側很沉重,天平傾斜了,說明死者在撒謊,這隻鱷魚一樣的野獸會當場把死者吃掉。」
我此時的心情,哪怕窮盡世界上所有的言辭都難以表達。
開羅博物館的展品,可以用「雄偉」一詞來形容。如果把它們從頭到尾全部瀏覽,恐怕要花費幾天幾夜。儘管如此,目前在這裏看到的也只是當年英國、法國以及德國洗劫后倖存下來的出土文物。
玲王奈說:「法老時代的古埃及和現在的埃及,就如同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度。」
司機依然是玲王奈,她對駕車的喜好似乎更甚於表演。
古代尼羅河的河底上開設了旅遊紀念品商店,我們在那裡觀看了紙莎草紙的現場製作。回到梅娜豪斯·奧貝羅伊飯店后,我們換上玲王奈借來的梅賽德斯,向開羅市區駛去。
和古代的法老時代相比,今天的埃及已經發生了巨變。我們所接觸到的埃及人像在以自己的行動告訴我們,這裏已經是個現代的埃及,與金字塔和法老關係不大,而這些古代的遺迹,似乎也成為學者和導演的專用物品,自己有真神安拉就足九*九*藏*書夠了。
於是我向御手洗走去,而玲王奈卻不為所動。
「怎麼了,石岡君?」玲王奈問道。
她看上去還很年輕,似乎只有十來歲。這時,我又一次回想起了早晨的夢。怪不得有些面熟,原來她和我夢中的女子很相像。
從清真寺的擴音器里時而傳來奇怪的歌曲,在獅身人面像附近就曾隱約聽到過,其曲調似乎和日本的《買竹竿》歌謠很相像,這是什麼內容呢?原來是有名的《古蘭經》
「它是什麼?」我注視著正在操作天平的,長著狼頭的半獸人問。
無論是在博物館的庭院里徘徊,還是在館里流連,看著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地上,我都能感受到埃及的夏天。
知道了那就是《古蘭經》以後再去聽它,果然感覺到那是深深潤澤人類內心的虔誠祈禱詞,伊斯蘭世界的人們聽著這部《古蘭經》,每天要面朝麥加的方向做五次祈禱。
玲王奈好像很注意左手上的戒指,也許是手指被箍得疼痛。仔細一看,那正是我送給她的鑲著藍色石頭的戒指。
開羅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是圖坦卡蒙的黃金棺,我以前曾多次看到過它的照片。在這件珍貴文物的玻璃展櫃前,果然擠滿了參觀的人群。旁邊還有一對守護棺材的兵士模型,全身漆黑,但腰帶跟綬帶是黃金質地。
這裏和東京的夏天截然不同,在陽光的照射下當然是汗流浹背,但因為九-九-藏-書空氣乾燥,一到陰影處立刻就涼爽下來了。我所經歷的這個夏天,或許在不久之後會成為令我傷感的回憶吧。這種情緒,正如這博物館中的文物,也正為它們一去不復返的光榮而哀傷。
當我們走出展館,來到明亮的走廊里時,我驚嘆一聲,停下了腳步。
我點著頭,問:「這個綠色面孔的就是俄塞里斯?」
烈日下的開羅市區,無論是街道還是行人,似乎都塗滿了發白的乾燥塵土。一座座建築在漫長的歲月里基本沒有得到過雨水的沖刷,漆黑的油污緊緊地貼在上面。大街上只有清真寺是嶄新的。
我們進入了走廊盡頭靠右的房間。這裏與其他展廳不同,是一個小巧的房間。牆壁上的油漆都剝落了,從小窗戶射進四角形的陽光,照在房間的角落。
時間還比較充裕,玲王奈提議去開羅博物館參觀。御手洗可能也有這樣的打算,所以沒有反對。
我們穿過走廊,繼續瀏覽。我回過頭去,看見少女一樣臉龐的法老石像靜靜地矗立在走廊里,越來越遠了。我內心不禁又產生疑問,這樣的石像為什麼放在走廊里呢?恐怕,它稱不上是貴重的文物吧?儘管如此,我仍然被古埃及的寫實藝術所深深感動。那尊石像身上到底有怎樣的故事呢?
「對不起!」她說,「我在埃及島看見的怪物,就是它……」
突然我的背後傳來一聲驚呼,我驚訝地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