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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岬,美國13

惡女岬,美國13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是這麼想的。」
御手洗點了點頭。
「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或許還有點危險。我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帶你去。」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日本橋。正值退潮,遠處的岩石都露出了水面,上面還附著有海藻與海螺。海水嘩嘩地衝進岩石的縫隙,又刷刷地退去。
岩石地帶的道路曲折難行,上上下下十分費力。不僅如此,道路還特別狹窄,幾乎容不下兩個人並排而行。雜草東一塊西一塊的,有的還夾雜著小花。總之和埃及的沙漠區別不大。我們擦著汗水走了四十分鐘,突然間,「當——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類似教堂一樣的鐘聲。
海水退潮后留下的水窪,就像現代流線裝飾藝術一樣三三兩兩交疊在一起,還有水窪中機敏遊動的小魚,算是大自然給予長途跋涉的我們的一絲安慰。
「我想念你的時候,就在鏡子前面練習。」
我們繼續前行,一直來到海邊的高台上。強勁的海風吹來,讓汗流浹背的我們立刻感到心曠神怡。
「沒有上鎖。好,紳士們,這裏就是八十年代最神秘的密室殺人現場。警方已經採集過指紋了,所以也沒有必要過分拘謹。在這裏,人們發現了理查德·阿萊克森被淹死後的屍體。」玲王奈的聲調就好像在主持一場節目。
「還是先不說玻璃了,這張床是怎麼回事?發現屍體時就是這樣的嗎?沒有被移動過吧?」
玲王奈不耐煩地微閉雙眼。
「水晶金字塔!」御手洗用日語說,「那是預言家的小把戲。諸位,在這透明的金字塔前,文明將顯露出它的本質!」
就在這時,汽車開近了一塊圍著鐵柵欄的荒地。柵欄里似乎是一座工場的廢墟,牆壁骯髒,雜草叢生,煙囪里還升騰起滾滾的煙霧。
御手洗跪在床頭,鼻子幾乎碰到了床單。
我面向大海,此時的感受久久不能忘懷。一望無際的墨西哥灣在腳下延展開去,空氣乾燥,陽光熾烈,遙遠的海面上似乎撒上了無數藍色的亮片,光彩奪目。這裏與我們常看到的日本平靜的大海相比,別有一番氣勢,令人心潮澎湃。
於是我停在這裏小憩,感受著海風。當我把臉向右偏轉的時候,不禁發出低聲的驚嘆。
「對,為了能把內側插|進天花板的門閂打開只好這樣了。」玲王奈進入室內進行說明。這個新景點的導遊居然是一位大明星。
到了六樓,御手洗推開門探進半個身子說:「這裡有個大衣櫥!」然後大搖大擺地湊過去,說:「可是裏面卻沒有衣服,空蕩蕩的正好可以用來捉迷藏。」
「就是海水。」
「我的工作從不依靠別人,以後也是如此。好吧,既然你怎麼也要讓我說一說,那我就講一下。如果是讓自尊心強的我聽https://read.99csw.com這種解說,那絕不可能。你知道,天是藍色的,但浮在上面的雲就是白色的。」
順著金字塔的東側向南走,可以看到位於金字塔東面有一扇中世紀城堡一樣的大木門,這是埃及金字塔所不具備的特色。再繼續往南就可以望見那個圓筒形的塔樓,還有連接圓形塔樓頂端和金字塔南面的空中棧道。
「裝潛水用具的包里有點吃的。」玲王奈回答。
當然,與吉薩金字塔經歷了五千年的風霜相比,這裏的金字塔竣工不過數年時間,所以一切都是嶄新的。也許是石質不同的緣故,埃及的石頭髮白,而這裏的岩石則近乎灰色,稜角依然銳利規整,而且因為上半部分用鋼架和玻璃建造,這個金字塔似乎更摩登一些。
玲王奈和我一頭霧水,面面相覷。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御手洗從玲王奈的肋下鑽過去,上了塔頂。
「那樣複雜的化學成分,怎樣才能……」
「沒有,但是……」
「對不起,酬金的事情我可以道歉,但你也要稍稍說明一下啊,說不定我們可以出力。」
我不假思索地深深點頭,我真想在玲王奈面前跪下,親吻她的手背。她的發言使我深受感動。
片刻的沉寂。
「警官們沒有提到這個問題嗎?」
「你可能自己沒有注意過,這就是你蔑視他人的表情。我們承認你很優秀,但是你也應該為他人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一天到晚總是面對你這樣的表情,周圍人的心裏會是什麼滋味。」
「先看看理查德的死亡現場吧?」玲王奈說。
如果是沒有見過埃及金字塔的人來到這裏,想必會驚訝萬分。這是堪稱世界第一的嶄新的金字塔,埃及島因此而得名。它幾乎佔據了這座小島的一大半面積,確實別具一格。
「我能夠完全自由活動的時間,一周最多四天,否則就是違約。」
玲王奈的側面對著御手洗,頭微微低下。然後猛然揚起臉,右眉挑起,左眉擠在眼睛上面,嘴唇的一角上翹。這正是御手洗的獨特表情。
御手洗的口氣格外認真,但是依我看,如果做了他的保鏢,實際工作量的變化應該不會太大。一旦開始工作,他就可能在馬車道喝著紅茶的下一個瞬間,馬上動身飛往北極。
「浮標鍾?」
每沿圓形塔樓轉一圈,我們的視野就明顯地開闊一些,眺望金字塔的角度也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就如同電影中攝影鏡頭掛在了搖臂上,畫面就由仰視變成了俯視。登上樓梯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波爾·阿萊克森建造玻璃金字塔單純就是為了觀賞。
「表演過度了。石岡君,你不會也認為這很像我吧?」
玲王奈沉默了。我感覺御手洗這樣的態度明顯傷害了玲王奈的自九_九_藏_書尊,但御手洗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依然彎著身子仔細觀察著。
玲王奈從車子的後備箱里拿出兩個大旅行包,兩個保鏢則把它們扛到自己的肩上。他們還不知道這包里都裝著什麼。
「啊,這個……」玲王奈呆站在那裡,說,「不知道。我沒聽人說過。」
「這個地方居然有教堂?」我問。
御手洗輕蔑地哼了一聲,說:「怎麼可能有這麼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忍不住拍起手來。玲王奈模仿御手洗的表情真是惟妙惟肖。
「難道不是雨水?用不著分析?你想這麼說,對吧?」
「是啊。理查德的保鏢隔著門聽到了他的聲音。他說:『里奇,我頭疼欲裂,讓我再睡一會兒!』」
「唉……」御手洗輕蔑地說著,站直了身子,「把這麼重要的線索都遺漏了,還破什麼案!我還以為只有日本的警察總是偷懶……噢,這個厲害!煤油燈整個就是金魚缸了,水裝了八分滿。玲王奈,那些優秀的警官分析過這裏面水的成分嗎?」
玲王奈和我不一樣,她的性格是有話就說。
「什麼?」匆匆忙忙的御手洗突然停止了動作,轉向玲王奈,臉色可怕,「你說他在早晨十點時還活著?」
岩石大多為灰色,也有磚紅色的混雜其間。這附近人跡罕至,我不禁有些擔心。
「你開車兜風的時候也常帶著他們嗎?」坐在後排的御手洗問道。
「我要去,別想把我扔下。」
「其實不用這麼緊緊地跟著,他們早就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跟著也沒有意義吧?」
「床肯定濕透了,煤油燈里的水也肯定是鹽水。」御手洗似乎覺得要把這個問題說明白很麻煩。
「海水?」
玲王奈生著悶氣,不再說話了。
極目遠眺,光禿禿的岩石地帶鴉雀無聲。這裏就是死者的海岸,時而傳來風聲和潮水的氣息,慰藉死去的魂靈。
只是這裏並不存在「阿爾·馬蒙盜掘孔」,而在稍高一點的位置,有正式的出入口。
「所以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你如果在我旁邊,我就會驚慌失措。」
「我非常想這麼做,但沒辦法。過些時候會需要你。」
「發現理查德·阿萊克森屍體的時間是八月十五日,目前可以確定,直到當天早上十點他還活著。此後的當天夜裡……」
「我是有自尊心的。」
金字塔周圍荒無人煙,在這裏沒有吉薩那樣虎視眈眈攬活兒的導遊。這座金字塔的美毫不張揚,晶瑩純粹,還有那捨棄富貴和虛名的古埃及文化研究者的探索奮進精神,都深深地震撼著我的內心。
玲王奈的車很快出了郊外,道路兩旁是美得令人驚訝的田園風光。沒有人家,到處都是白色的牧群。之所以令人驚訝,是因為這裏的風景酷似蠻荒時代。
「如果我的九*九*藏*書判斷沒有錯,那麼煤油燈里的就是海水。」
但御手洗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怎麼弄?」玲王奈感到莫名其妙。
「看上去很像。」
說著話的御手洗湊近了玻璃,仔細查看,然後回頭對我說:「石岡君,這裏還有蜘蛛人呢!玻璃外面有人走過的痕迹。」
「能聽到你說這樣的話,我真是太高興了!」
「海浪的劇烈程度。」玲王奈回答。
「如果這是真的,那也難怪我們被鄙視了。」玲王奈低聲對我說。
「請稍等一下,御手洗先生。」玲王奈全身呈大字形堵在了門口,「就像往常一樣,你總能看到一些我們常人發現不到的東西。但是,天才的偵探先生,請看看這裏,我的臉。」
「這可是十萬美金的工作,對服務難道不能有所期待嗎?」
「是啊!」玲王奈說。
人們攀登富士山的時候,始終可以望見山頂,而腳下的路卻無比漫長。這裏也是如此。在岩石上爬上爬下,在石縫中間往來迂迴,雖然是一直朝著海邊的方向,但玻璃金字塔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接近。
玲王奈笑著搖搖頭說:「不對,這是浮標鍾。」
踏上橋頭,波爾·阿萊克森的金字塔巍然聳立在眼前,給人的感覺與吉薩的金字塔截然不同。
御手洗煩躁地擺擺手說:「不對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正確的叫法應該是氯化鈉。不過裏面可不止有這一種東西。氯化鎂、硫酸鈉、氯化鈣、氯化鉀、重碳酸鈉、氫氧化鉀、硼酸、鍶等等,這些東西都溶在裏面。」
「啊,諸位,男人的工作總是很辛苦,非得一直忍耐到自己葬禮的前一天不可啊!」御手洗看見他們從福特車裡出來,就用英語說道,「你們和她的契約期滿之後,可以做我的保鏢。我每天只在家裡和圖書館之間往來,你們可以一個在我的房間里,另一個在圖書館里,這樣大家就都方便了。」
「這裡是黑色花崗岩的密室。雖然形狀上存在一定差異,但是很像法老的墓室。有三處小窗連接外部,空中棧道的一個,貼著地面的一個,都綳上了紗窗,從室內一側用螺絲固定了,不可能從外面打開……還有一個小窗嵌在牆裡,上面的玻璃也是封死的。嗯?」
「為什麼?是兇手乾的嗎?」
「這個門閂露在外面的把手上,有針尖的划痕,瞧!裡層的金屬都露出來了。而這邊,樓梯休息平台的扶手上也有同樣的細小划痕,諸位,這一點很重要啊!好,現在讓我們看看裏面。」御手洗說著,進入了房間。
玲王奈的保鏢好不容易將搬來的兩個大包塞進二樓的房間,而我們則沿著圓形塔樓的螺旋狀樓梯慢慢向上攀登。
右側的車窗外面是綿延不絕的岩石,接著前方出現了一座磚紅色的廣場,廣場https://read.99csw.com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株大樹。玲王奈減速,把車停在了樹下。這裏簡直像奧輕井澤的「驅鬼」景區一樣。從這裏開始到埃及島就只能靠長時間的步行了。後面兩個保鏢乘坐的福特也停在旁邊,車后揚起了一團灰塵。
可能是認為和玲王奈進行這樣的對話比較危險,御手洗沉默了,望著窗外,反思自己的言語。
「知道知道。對於你來講可能是很枯燥無聊的說明,但我們腦袋太笨,不聽講解就怎麼也不明白。好,床有什麼問題?」
有的地方長著高大的古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常春藤的枝蔓如同裹著白骨屍體的破衣服,密密麻麻地垂著。我的眼裡又出現了一片開闊的沼澤,裏面彷彿有遠古生物在蠢蠢欲動。沼澤內還生長著無數其他的植物,十分茂盛。如果在這樣的沼澤里迷路,恐怕就再也無法出來了。
玲王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太好了,什麼地方?」
日本橋位於金字塔的北側,所以我們一過橋就向東走。據說這個金字塔是吉薩金字塔的翻版。不錯,親眼看到這兩個龐然大物時所受到的震撼很相似,東西方向的寬度也大體一致。
它的下半部分是石砌的,和我們曾經看到的吉薩第一金字塔一樣,而上半部分則用玻璃製造,就如同遙不可及的寶石,在海面上熠熠生輝。
「鹽水?」玲王奈驚訝不已,「你是說水裡有鹽分?」
八月二十九日,我們乘坐著玲王奈駕駛的梅賽德斯穿過新奧爾良市區,向惡女岬疾馳。破舊的白漆木屋、街頭玩耍的黑人小孩,這樣的情景徹底破壞了過去我們對美國南部的良好印象。
御手洗討厭任何束縛,所以他也不能理解玲王奈這樣的女性居然能忍受長時間被保鏢跟隨的工作氛圍。
遠處的海邊,一座美麗的建築正放射出莊嚴的光芒——金字塔矗立在那裡,細碎的白色浪花圍繞著它。
這就是美國。和英國的田園風光完全不同,這裡是兩百年前由健壯的男人們開拓出來的家園。因為這裏還有綠意,所以也不算太差。可一接近海邊,綠色植物就明顯減少了,好像踏入了惡魔的領地,周圍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
「很簡單,這些東西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隨時可以弄到。」
「這裏就是埃里克·貝爾納用乙炔切割機挖出的洞口吧?」御手洗指著黑色的鐵門問。
「我不記得了……我想他們沒說過。」
御手洗似乎有些動搖了,只見他的嘴唇動了動,正要說什麼,但很快被玲王奈的話語堵了回去。
「你總是強迫我改變自己的行事方法。看來在接受這個案子前,我們應該先簽訂一份合同。無論如何,委託人不能干預我的工作……」
這時御手洗又把眉毛挑了起來,嘴角也歪著。
「是啊!」https://read•99csw•com
「哎呀,太辛苦啦!」
「看看,又是這樣!」
「什麼?」我十分驚訝。
「對,海里有一個浮標,上面是一個金屬鍾,它的周圍有四把小錘,海浪劇烈的時候,浮標搖動,小錘就敲打金屬鍾,於是就發出了鐘聲。」
「啊,原來如此,那麼鐘聲就表示……」
「我這個表情對你已經很照顧了。對於一個金錢的奴隸,這種表情難道過分嗎?」
一輛深褐色的福特車緊緊地跟在我們後邊。從我們的車裡向後看,只見兩個戴太陽鏡的男子坐在裏面。他們似乎是曾去橫濱拜訪過我們的兩個男子。
首先吉薩的金字塔建在褪色泛白的岩石上,上面似乎撒了一層灰土,可是惡女岬深灰色石島上的金字塔則顯得很精緻。
我們五個人開始了近一小時的荒野遠足。美國南部的炎炎赤日絲毫不比非洲遜色,我轉眼之間就汗流浹背了。御手洗覺得兩個保鏢太辛苦,於是勸他們把白色的夾克脫下來,由他來拿一會兒。但他很快就厭倦了,又把衣服塞給了我。
我忍俊不禁,說:「簡直一模一樣。」
「床單上粘著很多黑色粉末。玲王奈,當時床單和毯子是濕的嗎?」
「諸位,休息時間結束了,讓我們上路吧。我們所追求的一切,都在那裡等待著我們呢。」御手洗說。
「那隻不過是要去的地點之一。我們真正的目標還要再向前,一個超乎你想像的世界。」
「難道不是去惡女岬嗎?」玲王奈滿腹狐疑地通過車內的後視鏡看了一下御手洗。
「被害者從鐵鉤上把煤油燈摘下來,拿它代替手電筒,站在颶風裡。雨水已把火澆滅,但他還是獃獃地站在雨里直到把水灌到這麼多?」御手洗幸災樂禍地說,「牆壁非常乾淨,還打著蠟,紗窗上連一個洞都沒有,地面上只有膠帶的痕迹。那麼有名的實業家居然以這麼奇怪的姿勢死去了。好,這裏該看的都看了,下面是空中棧道……」
「唉,你們都是睜眼瞎,再過一百年也弄不清這樣的案件……怎麼樣?」玲王奈用低沉的聲音說。
「從我看到屍體后好像就一直是這個樣子。而我是在屍體被發現后不久就趕過來了,所以……」
「十點的時候,暴風雨已經平息了吧?」
「吃的東西怎麼解決?還是先到超市買些東西再來吧?」我說道。
「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呢。」御手洗說出了這樣奇怪的話。
「不要誤會。如果我們沒有注意到有價值的線索,那麼就是受到輕視也心甘情願。但你不要什麼也不講解就進行下一步。床怎麼了?煤油燈中的水是怎麼回事?」
我們繼續往上走,風聲變大了,海浪聲似乎也變大了,真不可思議。在這天籟的籠罩之下,七樓的現場卻格外冷清。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