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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我曾經的思念 第四節

別了,我曾經的思念

第四節

遺憾的是,玲王奈對此,競然顯得無動於衷,只是對我微笑了一下而已:「得了吧,這些事,一會兒你要一件一件,好好地告訴我。」
「哦,我的上帝,我今天太走運了!……」我不禁大聲地喊叫起來,竟忘了伸手和他握一握,「這真是永生難忘的一刻,玲王奈,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您就是我仰慕已久的施瓦辛格先生?……能見到您,簡直太榮幸了。您的電影我全都看過,尤其是那部《幼兒園特警》,我簡直太喜歡了,光錄像帶都看過好幾遍,不用說,那兩部《終結者》也棒極了!」
我盯著玲王奈,怎麼都看不夠。雖說她近日鬱鬱寡歡,但無論什麼姿態的美女,總是魅力無窮的;況且,她為了不影響我的情緒,還儘力做出高興的樣子。為此我特別感謝她。
「今天早報上登著一條新聞,愛荷華州一位婦女,一胎竟然生了七個孩子!……」坐下來后我對她說。
然而,玲王奈小姐並沒有這麼問。我想,但凡超級明星,大體上都會有應對影迷的方法,她大概早已知悉,每位次日與她見面的男士,大體上都不得安眠,所以,這種明顯會讓人難以答覆的問題,她絕不會問出口。這位繆斯女神般的女郎,主動用輕鬆的語氣,對我介紹著路過的街景,還屢屢談到自己正在拍攝的影片。我暗暗覺察到,她並沒有把我作為心儀於她的、熟悉的朋友,而僅僅是一位媒體人士和作家,因此,時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不禁暗暗地感到失落。
「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我驚訝地笑著說。
玲王奈聽了以後笑了,但目光中總還透出些不信任的神色。
在我看來,玲王奈光臨的架勢,比起女王也毫不遜色,所到之處,人們都停住了腳步,滿面春風地站立在一旁,用最高的禮節,等待著她的經過。我們離餐廳的大門,還有二十英尺遠,兩排端著銀盆的侍者就打開大門,恭立在門后,像見到心目中的偶像似的,眼裡充滿著抑制不住的好奇。玲王奈只要輕輕地拍拍誰的背,人群里就會爆發出熱烈而興奮的驚呼聲。
「不,沒有這回事。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海因里希,你也沒有怎麼變,看起來,比在羅馬時更年輕了。」玲王奈努力做出爽朗的表情,對我說道。
「是的,這些火種已經深深地滲進那片土地上了,經曆數千年後,由白人基督徒們,點燃了燦爛的文明之火。這些文明,被完全地保留、吸收了下來,這就是現在的歐洲。我認為:這種狀態十分危險,它過於追求所謂的純粹,因此才會派生出各種各樣狂熱的排外思潮,排除異教徒,排除不同的人種,而且,自己本身也變得越來越瘋狂……」
侍者走近我們,輕聲問我們喝點什麼。我要了杯荷蘭的喜力啤酒,玲王奈點了杯冰茶。十分鐘后,我們用啤酒和茶,為這次再會碰了杯,玲王奈告訴我,工作之前,她堅持不喝酒,對此我稍感美中不足。不過聽她這麼說,是不是明天晚餐時,她打算和我喝幾杯?
我坐進了助手席,一位身穿白色短上衣的美麗女郎,正滿面笑容地看著我,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這正是他們播撤下的火種啊!」
要是讓我具體說出變化在哪裡,也很不容易,但我首先感受到的,是她待人接物的風度。她變得像貴婦一般優雅,沒有了年輕少女的急躁和輕浮。她的說話聲音,雖然壓過了風聲和引擎聲,但絕不會顯出絲毫的淺薄和得意。她超凡脫俗的氣質,就像香水的霧氣般,在車中瀰漫著。
「OK!……那太謝謝了。請慢用。」大塊頭明星說著,接過紙袋,便轉身離去了。
玲王奈把剛才帶來的紙袋子,遞給了施瓦辛格,說:「那就收好你的結婚證書吧!」
與她共進午餐,是一種難得的經歷,玲王奈總有說不完的話題,來和我討論。她對於大腦研究的https://read.99csw.com了解程度,說實話,甚至連我都佩服不已。尤其是她所熟悉的心理學領域,我所掌握的知識,都無法和她相比。照這樣看來,讓她代替我,去採訪御手洗潔,應該完全沒有問題。
「席琳·迪翁啊,我很喜歡她。」
「席琳是誰?」
「頭髮總算還留下了一點兒,還能再堅持個五、六年吧。這期間,我還希望能娶到個妻子呢。不過,你說的若不是客套話,我變年輕,完全是沾了御手洗潔的光了。」
「海因里希先生,你好,好久不見了。能再一次地見到你,我,簡直太高興了。」她用優雅的聲音問候了我,語氣是如此的從容和沉穩,全然沒有在羅馬那家飯店裡,第一次見面時的局促和忐忑。她緩緩地伸出右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簡直不敢相信,松崎玲王奈就像是換了個人,在羅馬和我見過面的,彷彿不是這個人似的。我若不是她最熱心的崇拜者,不是看過她的所有的電影、收集過她所有的照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和羅馬遇見的模特,聯想到一起的。
「那好辦,咱們一起給他爆點兒料吧,下周我可要和玲王奈結婚了。」施瓦辛格開玩笑地說。
她平靜地說著,語氣中絲毫聽不出有開玩笑的意思。
「他比我更像是瑞典人,就像在斯德哥爾摩,住過一百年似的。」
「噢,歡迎你到我們的餐廳來!……怎麼樣,今天這裏的刀魚和安康魚,味道挺不錯的,你們不來一份兒嘗嘗?」
「是嗎,這可是頭號大新聞!」我豎起一根手指。
不,也許實際並非如此,這一切,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找借口說自己是個作家,是為了以後被拒絕的時候,能有一個台階下,但那時的我,完全就像一個傻子,頭腦里一片空白,只會陶醉在幸福里,獃獃地盯著玲王奈看不夠。
「《瑞典百態》這本雜誌,洛杉磯也能看到嗎?」
「你還真能捏造出這種,讓我說不清楚的事情。這種毫無根據的逼供,我自打四歲時,接受蓋世太保的審問以來,還沒經歷過呢。」
「哦,那可大不一樣。這裏的海水,充滿了太陽的氣息和木頭的氣味,深深地滲進海風裡。而波羅的海卻相反,那裡讓人感覺潮濕、陰冷,而且,還必定帶著些岩石的氣息。」
男人渾厚的英語中,夾雜著明顯的德國口音。
既沒有盛大的鼓樂齊奏,也沒有主持人鼓動性的介紹,但我的眼前,突然亮了起來,因為,從對面牆根下的轉彎處,呼嘯著駛來了一輛銀灰色的保時捷轎車。由於車篷敞開著,我能清楚地看見,一位戴著墨鏡、秀髮齊肩的美女,駕著車往這邊駛來。銀灰色跑車慢慢地降低了速度,輕盈地劃了個弧形,停在我的眼前。駕車的女子向我轉過臉來,我看清了她白晳的肌膚,和墨鏡下面的美麗臉龐。她微笑著,對我舉起了手,似乎正猶豫著,是不是打開車門跳下來。
「那你告訴我,波羅的海是什麼樣子吧。和這兒的海有什麼不同?」
玲王奈的長發剪短了,只咯微蓋住了雙肩。加利福尼亞的暖read•99csw•com風迎面撲來,全然沒有波羅的海,那般乾燥和寒冷。我最怕她問我,昨天晚上休息得怎麼樣,因為我不能告訴她,我激動得未曾合眼。
她特別熱衷於打聽我,和御手洗潔之間的關係,提出的問題,有些甚至讓我難以啟齒。我想,以前我採訪那些娛樂界人物和模特時,大概也是如此,經常提出不少令對方難堪的問題。因此,對玲王奈所問的怪問題,我也只能報以苦笑,彷彿真的和御手洗潔,有什麼說不清楚的關係,正在被這名女記者窮追猛打,十分狼狽。
眼前玲王奈的笑容,還是那樣的熟悉,和十年前相比,彷彿一點兒都沒變。這副笑容,我在影院和寓所的錄像機前,不知見到過多少遍,已經牢牢地印在了心中。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只是變得更成熟,更從容,不但有艷麗奪目的外表,也有聰明伶俐的頭腦。也許是東方人特有的優勢,玲王奈依然顯得那麼年輕,彷彿還是個青春美少女一般。
最後,我只好丟下餐刀和叉子,雙手一攤,做出最坦率的答覆:「玲王奈,不管你怎麼追問,我只能拍著胸脯向你保證,我和御手洗潔兩人的關係,的確是清白的。」
「這麼打扮,你看我像席琳吧?」
「你們整夜乘遊艇出海去,真的是各睡各的床嗎?」
「當然沒問題。不過,照他自己說的,他的興趣和喜好,從待在日本時起,就一點兒也沒有變。」
她正要坐下,突然又停住了,我們聽見有人踏著重重的步子,向我們走來。
「哦,那當然了,我們倆親近極了。只要他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我們便一直待在一起,親近得如同父子,不,如同兄弟。周末我們一起兜風,坐遊艇在波羅的海上游弋,連到奧斯陸大學去,也結伴一起同行。從前,我還沒有和前妻分手時,我們也不曾這樣,終日待在一起過,所以直到現在,我甚至連她抹過什麼香水,也說不清楚。可是我和御手洗潔先生卻不同,我們倆之間,似乎沒有什麼秘密。他喜歡的畫,喜歡的書,喜歡的酒,喜歡的菜,喜歡的小店,他擁有的興趣……什麼事我都清楚。哦,當然了,我唯獨不清楚,他心中的女人是誰,如果這麼說,你會愛聽的話……」
「那你正好嘗嘗吧,我覺得味道不錯呢,我來一份安康魚吧。」
以往只在銀幕上,見過的各種各樣的表情,數十分鐘后,就會展現在我一個人的面前。即使我已經和她約定了時間,心裏卻還是半信半疑。我似乎覺得,久違的幸福感,正向我一步一步地走來,長時間的等待,並沒有絲毫空虛和無聊。即使一動不動地讓我等上一星期,我也毫無怨言。
「影片的名字也許還要改,因為劇情帶點文藝色彩。」
身穿白色西裝的餐廳經理,親自把我們領到最靠里的窗前座位上,透過窗玻璃,我能看到外面一塊寫著「尼爾森路」的路標。
玲王奈轉身對我笑了笑,但我看得出,她的話語背後隱隱流露出些許無奈和寂寞。
從瑪麗大街,我們先向右拐,很快又向左轉回來,停在一座外觀裝飾成紅色的磚房前。門童聽見車聲,飛奔過來幫我們停車。玲王奈沒有熄火,只是熟練地掛到空擋上,拉上了手剎。
門童顯然認識玲王奈,髙興得滿臉堆笑。也許他早就見慣了這位明星,並沒有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他替她打開了車門,手扶住門,恭敬地立著。玲王奈緩緩下了車,反身又從後座上,拿出一個裝茶葉的大紙袋。我跟在她後面下車,這時才注意到,玲王奈穿的是一條很短的白色短褲。白短褲配白上衣,從上到下,白得耀眼。
「啊……我不記得了。」
「要拍的就是《最後的出口》那部片子吧?」
「我……說得對。因此我常顯得鬱鬱寡歡。」
我坐的位置,正好在一叢綠葉植物的陰影里,我一邊緊張地盼望著她的出現,一邊沐浴著穿過海九-九-藏-書灘、撲面而來的海風,眼前盆景的葉子,也隨著風而搖擺著。我心中暗想,十年後再次見到她,玲王奈的變化,到底會有多大?見到我時,她又會有何表現?會和我說些什麼話?
我正要往下問,玲王奈笑著打斷我的話:「對,我變了……當然,我本來就不正常。但我總擔心御手洗潔,會有什麼事,害怕他被這樣的氛圍影響著。我知道那個人,平時就比我更不正常。」
「他好著呢。」我告訴她,「除了在研究室工作以外,他還一有空,就到處亂跑,走到哪裡都會逗得人們很開心,因此大受歡迎。」
「吃飯時,最好別提它,真想知道的話,吃過飯再告訴你。」
「你說的是真的?」
「我在你的報道中,見到御手洗潔的名字,非常驚訝。」
「你也能夠……」
「哦,我問你,那部《幼兒園特警》,你是和御手洗潔一起看的嗎?」
對,的確如此,這裏的海,能聞出木頭和沙子的氣味,而北歐的大海卻不同,它永遠那麼冰冷,波濤撞擊著岸邊深褐色的岩石,海水中泛起咸澀的海潮氣息,千百年以來,一成不變。
「你對大腦研究,居然感興趣?……這很難得喲。」
「不會是和報紙上刊登的,一胎生了七個嬰兒的故事有關吧?」
「你愛穿白顏色衣服吧。」我問她說。
「哦,是嗎?這可太好了!……」
玲王奈說著,摘下了墨鏡,輕輕擺放在桌子上。她側身脫掉了上衣,裏面露出一件無袖的白色短褂。不僅僅是胳膊,連肩膀的大部分,也都露在外面,這身穿著非常大胆和暴露,但我毫不以為奇。
我跳起身來,向她走去,身邊的門童和周圍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女郎,和那輛銀灰色的賽車。女郎正要伸手去開助手席位置的車門時,我一個箭步走近車前,打開了車門。
玲王奈以淡淡的微笑,來回應我的話。她接著問我:「他和周圍的人,處得都好嗎?」
「是啊,我也讀到了這個新聞。這位母親真了不起,也算得上是大明星了。今天我們攝製組的所有人,私下都在議論這件事。這與我目前拍攝的劇情有關,我也很感興趣。」玲王奈回答我,「目前洛杉機,正在上演基努·里維斯的影片《生死時速》呢。」
「你難道真沒有看出來?我最大的興趣,莫過於心理學和大腦研究方面的課題了。」
「海因里希,我想介紹你認識一下,他就是這裏的老闆。」
「不,你不是這樣。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美麗,能和你重逢,我實在很高興。」
「因為從你的話里,我覺得你好像愛上了御手洗潔先生似的。」
玲王奈靜靜地聽著,不時地點一點頭,像是在想象著我所形容的波羅的海風情。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想。
店裡十分暖和,確實不需要穿外衣。她的短褂非常性感,裏面深色的胸衣若隱若現。這對我而言是一種幸運,我彷彿是個端坐在特等席上的觀眾,近距離地欣賞著她的演出。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肚子也漸漸有點餓了,於是又回到飯店,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打發時間。我順手拿起一份《洛杉磯時報》,看看有什麼消息可以解悶。頭版頭條的消息,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那篇報道記述了愛荷華州的一位母親,一次產下了七個嬰兒:據報道,她生第一胎時,只產下一個女嬰,而這次第二胎,卻一下九九藏書子生了七個孩子。這種事情極為罕見,我在瑣典、波蘭和德國,都對其聞所未聞。我實在佩服這個母親,肚子里竟裝得下七個小傢伙。不過,這件事雖然稀奇,若在以往,還上不了報紙的頭條。由此可見,現在的美國是多麼的和平。
我原以為見面的禮節,也就這麼多了,沒想到,她笑容滿面的臉,卻猛地貼近了我,在我臉頰上留下了一個香吻。我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幸福中回過神,她已經猛地一踏油門,汽車飛也似的沖了出去。當在場的所有的人,都把視線對準了我時,我們已經沿著門前那條馬路,飛馳而去。
「我們現在不就面對面坐著嗎?……其實真這麼坐著,你倒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了,也許會說『嗨,不也就是這麼回事嗎?』」
「比佛利山莊的國會圖書館里有,我常去那裡。」
「暫時無可奉告。」她笑著婉言拒絕了我。
「對不起,這麼忙的時候,還約你出來見面。」我突然感到很羞慚。
餐廳不算大,但窗明几淨,讓人感覺很舒服。牆上掛著阿諾德·施瓦辛格的大幅劇照,和年代久遠的螺旋槳式飛機的彩色圖片。也許是午餐時間剛過,店內已經沒有其他客人,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為我們兩人服務一樣。說不定,店裡真是這麼安排的。
「火種?……」
「不,沒和他一起看,他對看錄像根本不感興趣,玲王奈,他看你演過的電影嗎?」
「哦,你是先發現他的名字,還是我的?」
玲王奈聳了聳肩,把手伸向菜譜,哼了一聲:「這我哪兒知道啊?刀魚和安康魚,你來哪一種?……」
玲王奈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靠在椅背上。
一大早,在飯店裡的餐廳用完早點,我起身走出了飯店的大門,我以前多次在這裏住過,因此,對附近的街道並不陌生。飯店前這條路,是主要的商業街之一;兩側密密麻麻地,排列著許多商店;同時,這條路還是行人專用的步行街,因此少了車水馬龍的喧囂,競與玲王奈的故鄉——橫濱的一角頗為相似,我記得她出生長大的那個小鎮,名字叫做伊勢佐木町。
我們一起向餐廳里走去,身後傳來一陣往停車場疾駛而去的汽車聲。
我吃了一驚,忙起身反駁:「為什麼?……難道你真以為我會這麼說?」
「我從前曾經在維也納住過一個冬天,就那麼短的時間里,我已經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海因里希,你們倆一定很親近吧?」
「御手洗潔先生近來好嗎?」
第二天清晨的天氣非常好,洛杉磯上空,有層層疊疊的潔白雲朵。我獨自站在這座海邊飯店的露台上面,憑欄望去,西海岸,海天一色的美景盡收眼底,海風推卷著濃雲,在天空中冉冉飛過;強烈的陽光,時而透過浮雲的縫隙,灑落在遠處的海面,時而被雲層包裹得嚴嚴實實,目光所及之處,變得陰沉沉的。高處的氣流十分強勁,聖莫尼卡街區的地面,也能感覺到晨風的吹拂。
「謝謝你的誇獎。」
我聽了只能笑出聲來。
飯店裡的巨大時鐘,已經指九九藏書向了一點,我急忙站起身來,穿過大廳,進了洗手間。我梳了梳頭髮,在脖子上灑了幾滴淡香水,出了飯店大門。戶外還和早上一樣,時而陽光燦爛,時而濃雲密布,不斷地變化著。門口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門童,身後擺著兩把白色的塑料椅子,我坐在椅子上,繼續等起來。離我和玲王奈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但考慮到交通情況等因素,她提早來到,也並非不可能。她是個名人,我擔心讓她在外面等我,會引起群眾的圍觀。
「他從瑞典來,是個作家,咱們可得提防著點兒。」
玲王奈向我的身後揮了揮手。我轉身一看,一位身材壯碩的男子,像一座小山似的,立在我的面前。
「是啊。那兒的一切,都像是石塊壘成的一樣冰冷,而人就像石塊之間的那些木頭,能存在一時,但無法長久,很快就腐朽了、倒塌了,剩下的,就只有石塊。我曾經在柏林,誤入過一條大街背後的小巷子,那是一條雜草叢生的石板路,腳下的石板已經磨平了,但上頭,還能看到兩道清晰的車轍。我當時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這種路,平時很少有人走過,我問一位路過的、家住附近的老人,萬萬沒想到他這樣告訴我:這還是當年古羅馬大軍的馬,拉著戰車走過時,軋出來的車轍呢。這就是古老的歐洲啊!」
「能簡單地告訴我主要情節嗎?」
「北歐很冷吧?……」玲王奈開口問道。
「不是,完全是真的,這些一會兒我們慢慢聊吧。」
「你說的是真的?……我聽了真髙興。最近,我正在醞酸劇本中角色的情緒,從前天起,我情緒一直很低落,優郁而沉悶,因為要扮演的角色,在劇中很不幸。所以,萬一我影響了你的心情,也請多諒解。」
「刀魚是什麼魚?……這種魚歐洲沒有。」
「平時你的心情,也容易受劇中人物所左右吧?」
「你還是那麼美!」我由衷地對她讚美道,「也許你這句話,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但我還是得這麼說,你太美了,說起來不怕你見笑,我曾經不知幻想過多少回,和你對面而坐的情景,真沒想到,這競成了現實。」
她烏黑的直發,是我們白種人所鍾情的、東方女性的標準髮型,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化著淡妝,口紅抹得很淺。她雖然專心致志地開著車,但也不時回頭看你一眼。從她嘴唇邊蕩漾出的絲絲笑容,即使是刻意裝出來的,也總會讓你感覺到,隱藏不住的嫵媚和自信。
「這些話題,我倒可以陪你聊上幾天,不管怎麼說,我寫過相關的報道,從中還是學了不少知識。當然了,那僅是御手洗潔懂得的皮毛面已。」
「難道別人也老是這麼問你的?」
啊,競然真是他,大明星阿諾德·施瓦辛格,正滿面笑容地對著我說話!……我驚訝萬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電影演員不過是水中之月,鏡中之花,你沒聽人這麼說過嗎?……那些人,都是膠片上的幻影,要沒有音樂和燈光,他們便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道具。」
看來重逢后,該說的客套話告一段落,她想要談些認真的事了,車速慢了下來,引擎聲也逐漸低了下去,能更清楚地聽到,彼此說的話。她不直呼御手洗潔的名字,而稱他為先生,倒讓我一時把握不準,他們之間的距離。
玲王奈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我也坐下了。我獃獃地望著她,真不知道她還能變出什麼戲法來,想想也好笑,那位御手洗潔先生,不也一樣讓人驚訝嗎?難道這是那座遠東小鎮出身的人,共同的性格嗎?
那年,我到日本旅行時,曾在那座小鎮上獨自徘徊。當時,我還不認識我的朋友御手洗潔,到那裡只是為了看一眼,玲王奈的故鄉而已,後來我才知道,那裡也是御手洗潔的家鄉,那個小鎮的一角,同樣有他住過的小屋。御手洗潔和玲王奈,雖然身處遙遠的西半球,卻都同樣生長於那座橫濱的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