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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不知你能不能幫得上忙呀?」
「他們說這個案子我和前夫都絕對贏不了。法院只相信文字。不會認定它是偽造的。」
「你前夫怎麼說?」
巴士開到了秋山村站。時間剛剛好,還差十分鐘左右到三點。不過下車後放眼望去,正如廿樂昨日所言,周圍三百六十度都是平坦的農田,我們正身處正中心。一條並不太寬闊的柏油路貫穿其間,巴士正沿著這條道路逐漸駛遠,只留給我們一個背影。
「那個盆栽說不定特別值錢呢。我聽說有的盆栽可是從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名松,歷經祖孫四代來栽培它。而且時價能有一億日元……」
「是和你離婚的前夫吧?」
「啊,是嗎?」
「目前我正致力於自殺者的救助活動,想儘可能地減少我們國家自殺者的數量。我不收錢的。」
「啊,好。」她說。御手洗不容分說地先站起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邀她走到窗邊。她一副沒有回過神來的模樣,但還是按他說的站了起來,緊隨其後。
但女人默不作聲。
「她原先帶著四個御好燒來理髮,最近改帶三個來了對嗎?」
我坐在座位上吃起先前吃剩的鯖魚壽司,御手洗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生來就命苦,總也捨不得丟棄東西。
「欸?應該能找到這種險種的吧?」
「啊,也難怪呢,大福這個人個性有點奇怪,不過這是在農村嘛,這種人也是有的……」
「挪威的景色也是這樣的。農田一望無垠,遠處能零星看到牆壁刷成茶色或者黃色的房子。房子一間一間隔得很開,絕不挨在一起。而且房子背後一定會有深邃的森林。森林幽深又昏暗。森林里還住著一種叫洞穴巨人的怪物。」
「沒想到事態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我去問問當警察的朋友道德貸款現在是個什麼狀況。搞不好正身負好多起官司了吧。我會盡量把事情調查清楚后再通知你結果。」
「你不是有煩惱嗎?不如說出來怎麼樣?也許說出來會痛快一點。」
「根據你回答問題時候的樣子和對話語的反應判斷的。除此以外再沒有其他可能性了。不是個人放的貸吧?公司在哪兒?」
「御手洗,你做不到的事是指什麼?」我一面吃著從新宿站買來的鯖魚壽司一面說:「你居然會這樣講,真意外。」
「我們來遲了。不過你怎麼會和那種地方扯上關係?」
「萬事通疑難熱線一一物物交換大嬸篇。」
「你會煩惱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女人的世界會更加殘酷。https://read.99csw.com她可比你要堅強得多。」
於是女人起身走向牆角的粉色電話打起電話來。我聽到阿泰的名字,想必是在和兒子說話吧。
「為什麼呢?也就是說你覺得廿樂先生母親的自殺未遂和御好燒店大嬸的物物交換沒關係?」
「但我們正在去『橘』的路上啊。」
「不是。」廿樂芳子搖了搖頭說。
「我可以叫我兒子來嗎?」
「這是廚師正在多管閑事。」說完,他好像覺得說得有點過分,又說:「因為我想呼吸鄉下的空氣。泥沙的洪流,垃圾郵件、還有充滿低級趣味的資訊都讓我感到厭煩,呼吸都不暢了。」
「是個叫道德貸款的公司。」
「對。」
「是因為借款嗎?」御手洗忽然說,廿樂芳子好像嚇了一跳。那是受到驚嚇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樣子。沉默片刻后,她說:「你怎麼知道?我明明跟兒子都沒說過。」
「你確信嗎?」
「以前我欠某個人的人情,這個人在事業上需要一筆借款,而且他也曾給美容院出資過,所以我只有當他的連帶保證人……」
「哦。」
「啊……」
「真是個好地方啊。」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后,御手洗開口說道。廿樂芳子端著咖啡杯,坐在對面。我坐在御手洗的身邊。
第二天早上,我們離開了馬車道的公寓,經由新宿,乘上了中央幹線的緩行線。雖然之前說過要去北歐的湖邊,不過目的地一轉變成了日本的農村地區。
和愛麗絲美容室一樣,咖啡廳「橘」也是建在民居前廳的類似會客室的茶室。我們穿過門柱間,走過一小段石板路,推開了玻璃門,透過窗戶能看到院子里的南天竹。
「哦……」
「過後問你兒子就知道了。」
「嗯。」
「算是吧。」
芳子目瞪口呆,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呃……這樣啊。」
「啊,嗯。」女人被人叫到了名字,嚇了一跳,看向我們。她雖然體態豐|滿,但容貌美麗,並不顯老。要具體形容的話,她的面孔親切可愛。
聽到這裏,御手洗幽幽地注視著我說:「但是到了料理做完,大家都坐到桌邊大吃大喝的時候呢?再有本事的廚師這時候也無事可做了呀。」
「現在的社會人情淡薄。有因為婆媳關係問題自殺的人,有因為不容易治愈的病考慮自殺的人,有因為金錢問題尋死的人……還有因為戀愛受挫就結束生命的人。」
「我是受你兒子阿泰委託前來的。他說你有些煩惱。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說給我聽呢?」
「我想幫你。」
她點了點頭。然後說:「那個,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你找我有什麼事?」
然後她降低read•99csw.com聲調,繼續說:「我跟這兒的老闆娘橘也沒說過呢。」
可是聽到這話,御手洗卻什麼也沒說。看上去他似乎間接同意了她自殺的想法,我不禁暗暗擔憂。
「不過,那個人不是拿走了盆栽嗎?」
「我的出場只到起訴前為止。不過冤罪除外。」
「好吧。」
女人說:「費用呢……」
御手洗哈哈大笑。
「你是說這回沒有你出場的機會?」
「不過,忽然被人問這種問題……你是我兒子的熟人嗎?」
「呃。」廿樂芳子瞪大了藏在眼鏡后的雙眼。她好像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嚇。
這裏竟然集合了四間店,這周圍確實沒有如此成群的商店了。更遠處孤零零地立著一間四周圍著石牆的很有可能是愛麗絲美容室的建築物。環顧左右與身後,這一帶聚集了不少民居,它們星羅棋布地分佈於此。
「前夫說萬一他延遲還款,我也只用賠償四五十萬日元,但是現在突然要求我拿出近五百萬,我根本沒那麼多錢。」
「這種事怎麼能不慎重呢。我也是吃過虧的。」
「我也去了縣裡辦的免費法律諮詢窗口諮詢過這場官司。」
我點點頭,說:「御手洗,你還真喜歡北歐啊。」
廿樂芳子仍沉默不語。御手洗說:「來嘛,請你告訴我吧。」
「可以。不過不如先給他打個電話吧,因為他現在也正忙著吧?」
「廿樂女士,你有信仰嗎?」御手洗又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兒子說讓我相信你們,把事情都說出來。聽說你很有名,剛才真是失敬了。」
很滿足。石岡,喝完茶就走。他莫名其妙地在說些什麼?
「嗯。」
結果御手洗露出嫌惡的表情,說:「這對手比較棘手啊。」
御手洗走到吧台外的女人身邊坐下,點了一杯奶茶。我也點了一杯奶茶。
「喂,御手洗。」我說。
「誰知道呢,馬上就見分曉了。我也在祈禱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御手洗說,於是我順著他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間又小又舊的雜貨店,再往前還有一間看上去有點像超市的食品店,緊挨著的是一家頗具年代的洋服店,再旁邊一間就是咖啡屋「橘」了。
「沒關係。」御手洗眼睛一直看著前方說。
我說。結果御手洗看著我說:「你真這樣想?」
「這是我們出逃的借口呀。」
女人笑了:「沒這回事兒,和這個不相干。」
「他說文件是偽造的。還說我們國家有種法律叫『利息限製法』貸款時的利息上限定在百分之十五。但那家公司牟取近百分之四十的暴利,是違法的。所以我們打官司會贏。」
「可能幫不上。」御手洗坦率地說。「這件事很可https://read.99csw.com能幫不上。」
「沒有。」御手洗斷言道:「如果自殺也能拿到人壽保險的話,人們一遇到挫折都會先投保再自殺了。」
「真的嗎?」
「有,這個金比羅神的護身符我片刻也不離身。」說著,廿樂芳子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護身符。護身符上寫著金比羅明神幾個字。御手洗凝視著護身符,說:「啊,這個護身符很靈的。」
「那些成為法律專家的考試優等生們都是這一套。這個案子法院一點兒也靠不住。至少今後的十年內都是這樣。」
「法律諮詢窗口的人也是這麼說的,但我前夫說絕對沒有註明這一條。文件是偽造的。他說這是個騙局,所以要打官司。」
我們倆一進門,吧台內的女人就招呼了聲「歡迎光臨」,但旋即變成一副吃驚的表情。也許這店沒有做過生人的生意吧。坐在吧台外的女人則看都沒看我們,一臉愁雲。
不過只是剩下兩個的鯖魚壽司而已,所以很快就被我解決了,我把包裝紙揉成一團,塞進了口袋裡。窗外風景漸漸變成鄉間景象,我們已完全置身於田園風光當中。
「冒昧問一下,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就算我活著也沒用。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吧?」
「不過剛剛有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這位神明是我的朋友。以前我和他關係很親密的。現在我要把一種特殊的咒語注入這個護身符中。」
「你會把它放在路邊嗎?」
「是嗎,大家都這麼說。」御手洗正說著,紅茶被端了上來。「橘」的老闆娘把兩套茶具擺在桌上,又放上了砂糖壺和牛奶,說了聲「請慢用」便離開了。
「啊呀,言重了。」御手洗說。
「請問廿樂女士,是不是有個帶著御好燒來物物交換的奇怪客人讓你一直很困擾呢……」我打住了。她的兒子阿泰認為這是母親自殺未遂的原因。
「方便的話,我們可否挪到那邊的窗邊?」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能一下子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訴一個不認識的人呀。」
御手洗聽后笑了,緩緩點了一下頭。接著他說:「我倒是想去呀。北歐沒什麼泥沙。頭腦都會變得清爽起來呢。」
「你不是也覺得燒心嗎?所以必須逃出來。人們都在不知不覺間受到疾病侵襲。」
「所以你因此寫了遺書?」
「唔,是這麼一回事嗎……不過這算是盜竊吧?」
「接下來我要先投保一份人壽保險再自殺。這樣兒子兒媳就能拿到人壽保險了。」
「要是我的話說不定read.99csw.com會煩惱得很呢。」
「別死。」說著,御手洗抱著兩肘,露出嚴肅的表情。「跟我想的一樣,情況不能更糟了。我所能做到的事很有限。」
「哇,石岡你快看,大都會!」
御手洗沉默著。
「有多熟?」
「當然是幻想啦。這種生物就和阿伊努人一樣,人們認為他們在挪威人遷入前就已經住在那裡了。」
「法院可不會這麼想呀。道德貸款公司可是上市企業,而法院是權威主義,所以必然會相通道德貸款的主張。」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最高限額保證變成五百萬了嗎?」
「廿樂女士,你不說也沒關係。」御手洗唐突地說道,「我已經明白了。果然這次我們好像沒什麼可乾的。我們來是想呼吸這兒的新鮮空氣。現在已經吸了個夠吧。」
「這麼告訴你吧,我也是秘密行動。」
「那你想自殺是因為這件事……」
「你做了連帶保證人?」御手洗也壓低嗓門說。芳子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你了解得可真清楚啊,怎麼知道的啊?」
「對。我沒和兒子說過,我和大福是同級生,但她中途轉學了,所以我和她的關係就沒有多親密,不過她最後還是回本地來了。」
「哦,是嗎。」
「那廿樂先生……」
「你兒子好像為此相當煩惱呢。」我說。
「是這樣嗎?」
「請你每隔一小時就把護身符貼在額頭虔誠祈願一次。天無絕人之路。你今後也不能再想著要自殺了。」御手洗鄭重地發出命令。
「嗯。是我犯了糊塗。」
「錯了嗎?」
「這可是秋山村中的人們消遣的好地方一一華麗的銀座呀。」御手洗說。接著他徑直走向「橘」。
「不需要呀。」御手洗毫不在乎地說,不過我無法理解。
「我專門調查刑事案件。我在警察當中也挺混得開,不知你能否配合我呢?」
「南天竹的果實好漂亮啊,能看到院子的咖啡廳真是太棒了。東京或者橫濱就很少有這樣的格局。而且這地方景色宜人,沒想到緊靠著東京還有這麼美的田園風景啊。阿泰現在在美容室?」
「我是自願的。」御手洗說。
「不需要去找御好燒店的大嬸嗎?」
「必須打贏。除此以外這事沒有更好的解決途徑了。」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自信滿滿的廚師呢。我九九藏書以為不管別人點了什麼難做的料理,你都絕對不會逃避。」
「如果他們真想拿回來總會採取點行動的,不用擔心。」
「嗯,沒錯,確實如此。」
在上野原下車后,我們步行尋找公交站,沒想到錯過了車站前的公交站,走到了河岸邊。車站附近有河,可真是個好地方。在那有個公交站,站牌顯示經過秋山村,於是我們就搭上了巴士。
都有相當長的路要走。我們按照火柴盒上的地圖,走出了主幹道路,越過坡道,時而又駐足欣賞牆角開放的小小花朵,結果還沒到美容室就已經過了三點。
「有這個可能性。」
「正是如此。」御手洗說。
從這裏不論到愛麗絲美容室或是咖啡廳「橘」
聽完,我思考片刻,問:「晤,你是說這事情已經結束了?」
「獨自一人把兒子撫養大的女人,怎麼會為盆栽和被人用御好燒對付燙頭髮的錢這種小事去求死呢。」
「啊,大福。」廿樂芳子說。
吧台里坐著一位中年女性,她正和坐在吧台外的年紀相仿的女人聊著天。兩人的體形都略微發福,並且都戴著眼鏡。店內也有幾張桌子,然而顧客只有吧台座位上的女人。
「是啊。」
「這是他們的一貫伎倆。」
「他們跟我說是我在借貸會簽文件時看漏了。但是我在接待室里被急急忙忙催著接連簽了十幾份文件……」
「後來又出現了一份債權轉移命令書。不過我完全不記得看過它。我現在完全理不清頭緒。也不能和任何人商量。不過再這樣下去的話會拖累兒子兒媳的。所以,我只有一死了之……」
「是嗎?」
「自殺是拿不到保險金的。」
「所以這種保險是不存在的。」
「啊……」我忍不住叫了出來,廿樂芳子也倒吸了一口氣。
御手洗搖了搖頭,說:「事由事項確認書中應該寫明了不主張應用『利息限製法』。這樣一來就打不贏官司了。因為法院是極端看重書面證據的。」
「那我該怎麼辦呢?」
「你要是死了就更會給他們造成困擾。就算想自殺也要先把事態向你兒子說明呀。」
廿樂芳子用低落的嗓音說了聲「好。」接著沉默了一小會兒,又說:「我只有一死了。」
「唔,結果呢?」
她講了一小會兒,又回到了座位上。
「廿樂芳子女士,我是御手洗。」御手洗忽然開口,把印刷有馬車道的地址的名片放在吧台上。
說著,他便從懷中掏出記號筆,在金比羅的金字上方畫了條螺線。
「真是慎重啊。」
「嗯,非常感謝。那官司呢……」
「北歐也是這種風景呢。」御手洗說。窗外一閃而過的貯糞池令我完全無法聯想到北歐,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御手洗。接著,他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