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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我起身去接,電話那端傳來竹越警部的聲音。他問我御手洗人呢,我說他正和來客說著話,我這就去叫他,他說不用了。但他有些事想和御手洗商量一下,所以希望我和御手洗能立馬到有樂町的現場去一趟。他讓我們先到東京站,他會派一輛警車到站前接我們。
我低下了腦袋。
話音剛落,他的動作好似按了錄影帶的暫停鍵一樣定格了。接著,他慢慢回頭看著我問:「她來了?」
廿樂芳子膝行挪到御手洗身邊,抓住他的右手。她用兩隻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右手,將額頭貼上去。
「啊,一小時。對,每隔一小時,是這樣沒錯。這可是件要緊的事。」說完,他微微歪了歪腦袋,露出不解的表情。
「廿樂女士,你別這樣,這是幹什麼呀?」御手洗說。但她泣不成聲。
御手洗還沒有從衝擊中緩過神來,一時說不出話來。
「嗯,沒錯。」我嘆了口氣。
「不過可能二審就會敗訴。這樣的局勢要持續一段時間。要確實能打贏官司會花上十年吧。因為現在對手不是道德貸款,而是法院。要等的時間可不會短。」
「他們說,我作為保證人一分錢都不需要還。我的還款義務已經勾銷了,已經跟這件事沒有關係了。他們今後只和平山、也就是我的前夫有協議。」
「那就解釋一下讓他明白嘛。」
「不可能的。日本的法官很落後,還是江戶時代的老樣子。事實究竟如何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意義。他們此前已經無數次判道德貸款贏了。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認定『不存在偽造』。如此一來,這些案例就成了不可動搖的先例。如果事到如今才承認偽造的存在,就等九九藏書於承認高高在上的自己犯了錯誤,會讓人們認為法律秩序一團混亂。所以不管給他們看什麼證據,法庭都不會承認偽造的存在。」
「她現在坐在沙發那兒。」
「喂,御手洗,那是怎麼回事?」在公交車站等前往上野原的巴士的時候,我說,「那個咒語會靈驗嗎?」
「啊,是廿樂女士。」我說。
「這、這是幹什麼?廿樂女士!」御手洗也嚇了一跳,問道。
「所以說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太遲了。接下來只有靜待時日。公司內部肯定會出現叛徒。公司當然也會找各種人出演證人,說這是誣告,法院也會從旁協助。不過這種形勢維持不了多久。法官總有一天不得不承認偽造,開始讓受害者打贏官司。只有事實會贏。」
「快請站起來,廿樂女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說給我聽聽嗎?快請坐到沙發這邊,別把膝蓋弄髒了。」
「布施、布施、請你收下我的布施吧。」御手洗愣住了。
「道德貸款目前好像有二十件以上訴訟中的案子。而且似乎連戰連勝呢。聽說前些時候有一件敗訴了,不過在二審時就會贏吧。竹越是個權威派,他的結論就是這隻是因為外行人不仔細看文件內容就簽名蓋章才引發的問題,不過我也從其他方面獲得了消息。借貸會簽文件、事由事項確認書、利息收取證書都有充分的嫌疑是偽造的。」
「那還用說……」
御手洗輕輕咋舌。接著他瞪著我壓低嗓門責備道:「這都怪你,石岡。快進來,把門關上。」
我握著電話轉告御手洗,御手洗說好,我便告訴竹越警部我們立刻出發。
「請問御手洗先生呢?」她又九_九_藏_書問道。
我從房間走出來,目光越過御手洗的肩膀投向廿樂芳子。接著出現了一幕出入意料的鏡頭。
他似乎在問著有關道德貸款的情況,始終陰沉著臉,我從他的表情大概猜出了談話的內容。
「希望你今後要更加註意。我可不是超人,並不是無所不能。」
「廿樂女士……芳子女士她……」
「謝謝你。」她說。御手洗驚得呆若木雞。
「真可怕……」
「怎麼可能靈驗呢,那只是我隨便畫的。」御手洗說。
「目前來看半點也沒有呀。」
「這次真的特別、特別感謝你。多虧你救了我的命。你不僅救了我的命,甚至還救了我家人的命,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難忘。」
「那我們該怎麼辦?」
御手洗攬住她的腰,慢慢把她扶坐在沙發上。接著他趕緊坐在她對面。
「糟透了。」御手洗說。
「所以請你快點兒告訴我怎麼回事,把這個當作給我的報酬好了。發生了什麼事?」
「石岡,你先去泡點紅茶吧。」聽到他的聲音后,我也回過神來。
喝茶的時候,廿樂芳子一直低頭道謝。其間她問能做些什麼來當作回報。御手洗總是回答不需要。
「真的?」
「沒有,完全沒有。道德貸款是世界上最惡劣最差勁的組織,比黑社會的性質還要惡劣。就算日本列島沉沒了,他們也絕不會放棄債權。」
「他在家。快請進。請坐在沙發那兒吧。我去叫他。」說著,我用手示意沙發的位置,然後走到御手洗房間門前敲門。聽到他懶洋洋地答應了一聲后,我打開了房門,他正坐在電腦前。他一面不停地敲著鍵盤,一面問:「什麼事啊?」
「推理能力的多寡對這種案子九-九-藏-書來說沒有意義。能儘早解救她的辦法只有一個。把五六捆百萬大鈔堆在桌子上對她說『請你收下,然後在方便的時候還上』。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但我們上哪兒去弄那麼多錢!」
「之後我打了個電話給前夫,他們好像也和他聯繫過了,讓他今後以通常的利息、也就是百分之十五來還款;而且似乎還無論什麼期限都是這個利息。」
「那就證明出來!」
「那……」
回到關內馬車道的房間后,御手洗給警視廳的竹越警部打了通電話。又和竹越警部介紹的其他幾人通了電話。當中可能也包括不是警察的人。
「那請你一定要收下這點小意思……」
「法官的想法和剛才竹越的想法一模一樣。」
「什麼?那……」
「那就向法官證明。」
「你這樣做會遭天譴的……居然在那麼神聖的護身符上……」我張口結舌。
「知道啦……」說著,我眼角竟溢出了一點淚水。御手洗像一陣風似的從我身旁走過,唰的一聲推開門。他用輕快的語氣開了口,彷彿剛才的怒氣都是演技。
「聽好了石岡,我早預料到這次的事件沒那麼簡單。他父親離了婚,又染指風險投資。而且還給他母親的美容院出資。如此一來,已經離婚了的父親就有充分的可能性讓前妻作為借款的連帶保證人。而且現在又預測到有發展成法庭爭鬥的危險。說什麼御好燒店的大嬸呢,這可不是件輕鬆的案子!」御手洗罕見地發了火,揮動雙手。
「非常感謝。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幫我。」說著,她流下了眼淚。
「說已經放棄了我的債權。」
「不過,你下這番功夫給她帶來希望,那她的事有沒有指望呢?」九_九_藏_書
御手洗目瞪口呆:「你說什麼?」
「不知道呀。我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們有借貸會簽文件,而且已經進入了司法階段。如此一來,只要官司沒贏,她就沒法逃脫債務。」
「真的多虧了這個護身符。從那天起,我每隔一小時都虔誠地祈願一次。每小時一次,從沒落下過。」
「今天早上和道德貸款通了電話……」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跪坐在地板上。然後她兩手伏地,彎下身子,額頭貼在地板上。
「嗯,這就是日本啊。就好像大本營決定侵佔中國的時候,不管是美國命令日本撤退或是發生了別的什麼,高層的錯誤是絕對不會被承認的,與其要他們承認錯誤,還不如讓他們與全世界為敵展開大戰。」
他說,「也許竹越現在叫我們去的那個地方正是奇迹的現場。」
「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只怕她今晚就又想上弔了吧。金比羅神會理解我的。」
吃著過了飯點的晚飯的時候,我問他現在情況如何。
「欸,是嗎?」
接著他問:「怎麼回事?」
「唔。」
御手洗露出驚訝的表情說:「每隔一小時?為什麼?」
聽他語氣如此嚴厲,我趕緊向前一步,反手關上門。
「不就是警察和當事者嗎?平時也就算了。不過現在可是要和法官打交道。事態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
接著又過了一天。到了隔天下午,午餐后,御手洗一直窩在自己的https://read.99csw.com房間里沒有露面。我悄悄窺視一番,看到他一會兒在翻閱艱深的書籍,一會兒又在電腦上查閱資料。在下午還差大約十分鐘到兩點的時候,玄關的大門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我邊答應了一聲邊走去開門,門一開,竟是廿樂芳子。
「唔,電話里說了什麼?」
夜晚過去了,到了第二天。這一天御手洗仍舊在給不同的人打電話,他似乎對電話的結果很不滿意,一直陰沉著臉。確實,這次的事件好像和過去的情況有所不同。
廿樂芳子聽到我的話,起身再三低頭致謝,之後告辭回家。我把她送到玄關處,回到屋中,御手洗舒了一口氣。「出現奇迹了呢,石岡。」
「要是簽字蓋章前和我聯繫就好了。事到如今,我也無能為力了。只要不出現什麼奇迹,事情是不可能有突破的。」
話音剛落,他一下子想起來了。
「有沒有贏的可能性呢?」
「真是抱歉啊,突然跑來打攪你們。」她客氣地說。
「向誰?」
「啊呀,廿樂女士,歡迎歡迎。到橫濱路途很遠吧,我馬上讓石岡去泡杯紅茶吧……」
御手洗無語。廿樂芳子從懷中掏出御手洗信手塗描過的金比羅神的護身符。
「必須要等到道德貸款內部出現了幾個叛徒,而且是幹部級別的,他們當證人出庭作證文件是偽造的,並粉碎公司接下來肯定會做出的不實回應,再加上大量出現的受害者的自殺成為社會問題,進而又引起街頭巷尾的熱議,形成不判債務者贏就會對法院不利的社會形勢。最快也要花十年吧。」
「布施?布施是……哦,你說捐助啊!不要啦,我們這兒又不是宗教團體。」
御手洗皺起眉頭:「先請坐下。請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