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沒這回事。如果你表現好的話，還可以獲得推薦。」
「要被解僱了吧……」我說。
「還沒有暴露。不過如果往那個方向投一球噴射旋轉球而且球猛地下沉的話就危險了。我自己是知道的。這是我唯一注意不到的地方。不過只在球刁鑽又快速的時候。當然還有其他幾個問題，明年我想克服掉。」
接著，他注視著我的臉說：「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去開口。我去找他們商量明年還和你簽約。只能拿它當作維持現狀的條件了。」
我嚇了一跳，不由得四下張望。我這是在警惕是否有攝像機或者新聞記者跟著。不過所幸並沒有見到這些人，只有武智一人。
「你討厭當陪練投手嗎？」武智忽然問道，「你想不想當我的陪練投手留在球隊里呢？」
「呃，這個……」我有些困惑，說，「多謝誇獎。」
「可以了，謝謝。」武智說，接著他走出擊球區，慢悠悠地向我走來。走到我身邊后，他攬著我的背，把我帶到球場邊緣的鐵絲網那裡。
「好，這次投一球曲線球，往這兒投。」
他回答道：「沒事，我來看看你。」接著他問：「肩膀已經活動開了嗎？」我點點頭，他走到捕手矢田部的身邊，向他借來手套。矢田部站起身，脫下手套交給他，他把手套戴在左手。他是左打右投選手。接著他慢慢蹲下身，把手套擺在正中間，然後喊道：「這兒，對著這兒投一球看看！」我把球舉過頭頂，九*九*藏*書瞄準武智的手套投了過去。白球就像拴著繩子，通過了好球區的正中央，被吸入武智的手套。武智的手套一點也沒有移動。
我站在多摩川的微風中。是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想。所以武智才來檢驗我的控球能力的嗎？來檢驗我能多準確地投入他所要求的位置。似乎我這項是合格了。
矢田部把球扔回來，武智說：「再來一球滑球，要快！」
我什麼也說不出口。這就是我兒時一直憧憬著的職業棒球。不過當我一頭闖入，才發現它內部的牆壁又厚又高，我只有當陪練投手才能留在這裏。
我又把球舉過頭頂，朝著那兒投了出去。武智的手套發出「砰」的一聲，手套仍沒移動。
當矢田部把手套擺在他所想的位置后，他又指示我說：「好，往這兒投一球，要盡量快。」於是我慢慢把球舉過頭頂，擺好投球的姿勢。武智沒有拿球棒，但仍兩拳緊靠舉到臉的高度，擺出通常等待投球的姿勢。我心裏一緊。這無懈可擊的姿勢、銳利的目光，令業餘棒球最後的決賽又在我腦中復甦。
「我要站起來了。喂，換你了。」說著，他把脫下來的手套交給了在一旁看著的矢田部。矢田部接過它蹲下來后，武智站到了左邊的擊球區上。接著他回過頭指示矢田部：「擺在內角低位。」
「這次嘗試不付合約金錄用新人選手也是參考了我的意見。」武智說，「不過錄用的六個人read.99csw.com都完全沒能一展身手。在一軍的正式比賽里出場兩次之多的人只有你。」
「唔，是嗎？」說著，武智緩緩抽出抄在口袋裡的手，抓著鐵絲網向外看。外面有時會聚集些球迷。因為這兒是二軍的場地，所以來的人不會很多，不過到了周末還是會來一大群人的。今天是周一，並沒有看到人影。如果知道武智要來，現在一定是人山人海了吧。
「好，再往這兒。」這回手套擺在內角偏低的好球區。我再一次準確地投向了這個位置。
說完武智讓矢田部的手套向接近自己身體側的壞球位置移動一球的距離。
「如果我答應的話，就不能再參加正式比賽了嗎？」
「嗯。」我無力地點了點頭。如果表現好的話一一但這首先是不可能的事。陪練投手就是投手的墳墓。
「所以你才來檢驗我的控球……」
聽到他的話，我羞愧得什麼也說不出口。那樣根本不能叫作出場。似乎只能算去出醜。
「這樣下去的話六個人都會被解僱的。如此一來，讓球隊聽取這項意見的領隊也將陷入不利的立場。如果得了冠軍的話還好說，我不希望你逃避。」武智猛地轉過身，背靠著鐵絲網。
接著，他把手套向外側挪了兩球的距離。這一次我仍然是先在腦海里想象著把球準確地投向那個位置，然後投了出去。白球劃過了一道弧線，準確地吸入武智的手套中。
「欸，真的嗎？」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好，再往這兒投。投一球更快點兒的。」
「一年內就被解僱不會不甘心嗎？」武智問。
「明年這個時候……」
「你的控球能力超群，但球質比較輕。更糟糕的是，當你投出的球缺乏自信的時候，對擊球手而言就更容易擊中了。因為你是設想著球不拐彎，把球放入指定位置。」
武智邊把球扔回來，邊把手套擺在好球區的邊界、對右打選手而言外角偏低的位置。
我問：「今天有什麼事？」
「這樣的話……就只能回濱松再找份工作了吧。」我說。
「不錯呀，再往這兒！」這次武智把手套擺在外角偏高並且偏離好球區一球的位置。我又把球投了進去。
「別這樣說話嘛，我又不是教練，我們是朋友吧？」他說，「你很厲害，控球能力達到這種程度的人可沒幾個。有點自信嘛。」
「因為你是自己人，所以我才告訴你的，我的弱點是逼人內角低處的變化球。」
「欸？這……」我驚訝地囁嚅道。我當然是想留下來啊。怎麼會有選手想被解僱呢？
這回武智把手套擺在外角偏低偏離好球區一球的位置。我把球舉過頭頂，投向了他所說的位置。這一次武智的手套仍一點也沒有移動。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幫我。你會滑球又是右投手，球夠刁鑽，很適合我；控球能力也無可挑剔。」說完，他彷彿
read.99csw.com在觀察我似的看著我。我拿出比賽的認真勁兒，用盡渾身力氣朝著內角低處投了過去。矢田部的手套在武智的腳邊發出「啪」的響聲。一球勉勉強強的好球。武智沒有揮棒。雖說由於沒有球棒，不揮棒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一瞬間我產生了一種從他那裡贏了一記好球般的奇妙的充足感。
「如果傷害到你了的話，我道歉。」他紳士地說。
被阪神隊的擊球手輕而易舉地贏得四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如果不把我換下場的話還不知道要再丟幾分。
「讓我？」我說，武智點點頭。
聽他這麼說，我也只能回答：「哦。」是這樣嗎？我想。我不知道武智忽然到多摩川來，為什麼會冷不丁跟自己說這番話。
「你的控球能力就連針孔都能穿過。」武智說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話。
「被解僱后要怎麼辦？」武智緊接著追問道。
我奮力投出一球靠近他的快速球。球微微拐彎，猛地扎進矢田部的手套發出響聲。雖說是滑球，但球速並不慢。武智一動也不動，仍是那副常見的站姿，並沒有揮棒。
「往這兒投一球快速滑球！」
「不，並沒有……」我急忙說。我並沒有說出任性的話的資格。
「這個……當然不甘，多丟人啊。在以前的朋友面前也會覺得沒面子。」
他頓了頓，看了看我的臉，又接著說：「我不會強迫你，如果你不願意的話當然也沒關係。你會這樣想也是當然的。」
說完，武智笑了。
「要九*九*藏*書是能留下的話當然想留下來，只是和阪神隊的比賽……」
「飛機的時間快到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好好想一想吧。這是我房間的電話，下定決心的話就給我打電話。不過這個號碼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媒體。」說完，他遞給我一張手寫添加有他的電話的名片，揚了揚手離開了。
這話語直刺入我的內心深處。他說得完全正確，我無可辯駁。雖然並不算很慢，但一旦要求我投噴射球，球的威力就越發減弱。一瞬間，我大為傾向於接受他的提議。
「嗯，對，明年這個時候。」武智說，我思考起來。此前我也曾考慮過。不過只是大致的推測。實際上，我並沒有考慮任何具體的內容。眼下棒球本身才是我的最終目標，所以就算我離開這兒，也想不到任何其他目標。
「竹谷君，你明年這時候有什麼打算？」武智忽然說，我看到他的視線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我的臉。這和他在擊球區上那銳利的視線不同，但仍深邃得彷彿能看透對方的心底。看來這才是今天的正題。
不知這是不是算壞球。可能要視裁判的心情而定吧。
進入九月，巨人隊又贏了別的球隊，月中時已經確認獲得了冠軍。水手隊第二名的位置也大致穩固下來，但還剩幾場消耗賽。在某個移動日的午後，多摩川的二軍練習場地里忽然出現了武智的身影。他穿著牛仔褲、毛衣和拉鏈夾克這一身休閑裝束，當時我與矢田部練習投球，他走到我身邊向我打了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