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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看著武智的面龐,我無言以對。因為我想起了自己當時的情形。我想,武智也是這樣嗎?
「嗯。」
「唔。」果然念過大學就是不一樣啊,我想。
「業餘棒球就更不可能了。企業有企業形象。」
「多支付金額……那是什麼?」
「是規定貸款時如果本金在一百萬日元以上,那麼利息以百分之十五為上限的法律。將來這個數字說不定會有變動,不過目前就是這麼多。但道德貸款卻徵收百分之四十的利息。這顯然是違法的,不過如果事由事項確認中有這一行文字的話,那麼就是認可了再借的。」
「嗯,是吧。」
「不是以前!」我不由得大叫,「現在也是,這事不是只發生了一個半月嗎!」
「知法犯法,這就是道德貸款的公司風氣。」
「只有我?」
「不是冤枉的,是我乾的。那次和巨人隊比賽的第九局下半場,我是故意打空的。」
「嗯,我母親說,我父親也經常這樣說。」
「很吃驚吧?」他說。他透過眼鏡抬眼看著我,眼白的部分有些泛黃。因為藥物作用嗎?我想到這一可能性,不禁毛骨悚然。
「欸。」
武智低下頭,嘆了口氣。最後他說:「我已經不想向公眾辯解了。但我將來一定會向道德貸款復讎。我也在內部找到協助我的人了。」
「利息限製法之類的條款似乎是簽名蓋章后再印刷上去的。」
「棒球界決定要永遠驅逐我。」
說著,我感覺有幾滴淚湧出。因為二流的我感到了悲傷。
「唔。」
「嗯。」武智點點頭說,「是父親的朋友,老大是個人品很好的人。光是這句話本身就叫你很難相信吧,二當家是他的兒子,他可是個檀香山大學念經濟出身的知識分子喲,很文弱,一點也不像黑社會。」
「不是。」武智打斷了我的話,說,「不過當然也有這些因素,但主要的原因並不是這些。是道德貸款。」
我萬分沮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但父親說他也絕對沒有收到過這份利息收取證書。他主張道德貸款方所持有的文件是偽造的。但法官對此也一概不認可。他們完全被道德貸款所騙,認為這一切都是無錢還貸的債務者顯而易見的花招,每次都輕易地判道德貸款方贏。」
「嗯,真悲慘。」
「沒錯。」
「怎麼會。」武智立刻否定,「我並不想打假球。」
「果然還是看漏了吧?」
垂著頭坐在石椅上的他看上去非常非常的渺小、悲慘。雖然還只有二十七歲,但看上去甚至像隨處可見的寒酸的中年男人,一點也不像那個席捲大學棒球界、輕鬆創下新紀錄、進入業餘棒球隊后帶領球隊獲得冠軍、進入職業棒球界后不費功夫就帶領球隊跨入奪冠戰線的十年一遇的逸才。
「除此以外,道德貸款還會在法庭上說事先已在電話中確認過,也給當事人發傳真確認過,並偽造出傳真的發送用紙,在法庭上作為證據提出。事實上並沒有發送過這種傳真。」
這一點我想不通。
「我父親死了。」他忽然說。
「你大學是經濟學部的嗎?」我問。這些都是我完全不具備的知識。沒想到武智的表情有些驚訝。
我說出了一般人的看法。
他看著我,連「快坐下」這樣的話也不說。
「想說給你聽聽,不久之前還是這樣想的。不過已經無所謂了。我打了假球。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自殺也會獲得保險金嗎?」
「你說什麼?」我不由得大聲叫出來。武智訝異地看著我,我便告訴他我父親自殺的原因。
結果武智垂著頭,大幅度地搖了搖。這模樣似乎筋疲力盡,我連在練習跑步時都read.99csw.com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走一走吧?」我說。這兒是片背靠花壇的小廣場,別處還有幾個石凳,有幾個人進來坐在周圍的石凳上。我想庭內一定還有人煙更少的地方吧。
我剛剛說他瘦了,更準確點說,是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僅一個半月的時間,他那像鋥亮的鋼鐵一樣的肉體就被消磨掉,體格小了一圈。有句俗話叫虎落平陽,再也沒有比此時的他更符合這個詞的人了。
「的確過分。而且公司里還會找人演接確認電話時的保證人,實際上則根本沒有打過那通電話。法院是偏重書面主義,所以先強調外行人不懂文件的情節,再把這些偽造證據給法官看,就會有觸動法官的優越感的效果,就能百分百贏官司。目前為止,道德貸款在法庭上的勝率是百分之百。這狀況將來大概也不會改變吧。法官也有種道德貸款是上市企業的信賴感。」
「沒有呢,到國外也不行。」武智說。
「發生了這種事,不可能打了。」他以一種隨意的語氣說道。
「我覺得這啊那啊的找理由也無濟於事。」
不過我完全沒有覺察到武智凡事都在向我下達命令,而我在等著他的命令。
「呵。」
「你的父親也是保證人嗎?」我問。武智搖了搖頭。
「我簡直不敢相信。因為發生在你身上,所以我相信這一定是樁冤案。」
「不,我父親只是當了保證人……」
我因此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站在原地。我身為他的影武者,無論做什麼都習慣接到他的指示后再行動。沒有指示的話我會永遠在原地一動不動。
「嚇到了吧?我就是這種人。」
「欸?嗯,經濟學部的經濟學科,雖然沒怎麼上課聽講過。」他說。
「球迷們也曾經對你那樣狂熱。」
我先走到凳子前,等武智坐下后,再坐在他身邊。接著我感到一陣微風,傳來植物的清香。
「我向天地神明發誓我沒有。我跟那些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世人可不會這樣認為。就演算法庭上證明你的清白,但世人仍這樣認為的話也沒辦法。這並不論事實究竟如何,而是看世人怎樣看待。世人這樣認為,就會給企業帶來不利影響。」
「因為這一連串的騷動和公司的倒閉……」
我輕輕地點頭。我想,說不定正是如此。
「利息限製法是?」
「哦。」我說。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總算知道了。
「欸!」
不過,我不能接受因為這些理由就去恐嚇別人或是使用暴力,更別提興奮劑或殺人了。
接著武智沉默了一小會兒,又怔怔地注視著遠山。
「你的才能並不是你一人的所有物,真是太亂來了。」
「嗯,母親說過差不多的話。」
「簽名蓋章時,他們會向對方巧妙地隱瞞『所謂最高限額保證,是指在保證金額的範圍內保證債務』的說明。然後說這數字是隨手寫上的,不要擔心,並讓他們在寫著五百萬的文件上簽名蓋章。這樣一來,法官就會覺得是簽名蓋章的債務者的過失。於是就會一下子向保證人索要四百幾十萬的金額。
「我父親的公司資金周轉不暢,銀行突然說要撤回融資。我也把剩餘的合約金拿來應急,不過還是不夠,走投無路向道德貸款借來的錢利息有百分之四十,錢越滾越多,接近四億。預期的生意進行得並不順利,不論怎麼哀求,哪個銀行都堅決不肯融資。屋漏偏逢連夜雨呀。因為經濟蕭條,所以銀行惜貸,還無情地撤回貸款信用。真是冷酷無情,太過分了!」
「嗯。但是就算這樣還有一億幾千萬沒有支付。挪用了我的契約金的一部分九_九_藏_書,再加上父親的人壽保險后仍然不夠。不過,我只要再打空一次,剩下的一億幾千萬會由Y聯合會填上的。」
聽到這兒,武智瞥了我一眼。他的目光看上去略微濕潤。接著,他把視線移回前方。「謝謝。」他說。
「是嗎……」
「那有什麼辦法能打棒球……」
「現在我才想告訴你,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因為我想和你一起打棒球,所以才繼續打棒球的。我跑比別人多一倍的路程,投別人三倍的球,希望能想辦法離你近一些。所以在成為你的陪練投手的時候,你雖然過意不去,但我很開心。如果能讓你的才能得到進一步發展的話,我就很滿足了。」
「結果……你竟然不想打棒球了?那我算怎麼一回事?我那麼努力都是為了你。別人都說我只不過是個陪練投手,可我為了你,每天都注意盡量不要感冒,任何時候,只要你要求,任何時候我都調整好身體狀態等候出場來給你投球。我只想著能幫你提升擊打率,每天為你效力。你卻完全地……」
接著武智停頓下來。我等他繼續。
「喲。」武智一看到我就用虛弱的聲音向我打招呼。
路前方有一段木製台階,登上之後,我們以路為橋,穿越成片的狀似紫陽花的植物的海洋。
「不止這條,因為人們認為我還和興奮劑、殺人有關。」
「我已經忘記了。要怎麼打球,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只不過是瞎起鬨罷了。他們什麼都不了解。他們一點也不了解我的擊球為何物。」
「嗯,這種做法觸動了同為文件方面專家的優越感。這是種因為你們是門外漢才看不懂的言語外的連帶感,所以法官一定會判道德貸款贏。
「利息收取證書是什麼?」
「嗯,那是當然。」
「事實上呢……哪一方都很惡劣。法官也很惡劣。父親的律師說,法官也略微知道一點事實。」
泛黃的樹木、結滿紅葉的樹木,在這鮮艷的秋之色彩里,我又回想起曾經的武智。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東京巨蛋。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五彩的燈光下,站在左擊球區的武智的英姿。
在體育界這種消耗體力的世界里,不知不覺就這樣衍生出了如同軍隊一般的上下級關係。
「因為輸了官司,所以父親陷入了只有自己投保人壽保險后再自殺的絕境。他就是被法院所殺害的。」
「唔。」
「不打了。」他若無其事地說。
這是我所不太理解的世界的事情。
我仍沉默地站著。
「我當然沒道理怨恨,是我自己沒有才能。所以我說這番話並不是出於不滿。能給你投球,我感到很幸運。因為可以讓你留在職業棒球界。雖然我被辭退了,可是你可以代替我留在水手隊,連同我的那份一起一展身手。我則會回到濱松,在電視上看著你的活躍,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很幸運,也很滿足。」
「就算有地方想錄用我,也都不能錄用我。」
「你瘦了呢。」我說。
「真過分啊。」
我付了門票錢後進去走了一小段,往左看去,石凳上坐著一個男人,身子向前方弓著。我本擔心就算在人少的寺院境內,武智一定也很顯眼,但看上去並非如此。他穿著有些臟污的寬鬆夾克,還長出了胡碴兒,登山帽下甚至戴了副笨重的眼鏡,並且弓著背一副落魄的樣子,我一時都沒有認出這就是武智。
「而且我父親的情況是,道德貸款方主張我父親收下一份利息收取證書。並且,還向法院提交了公司內證人和這份文件的複印作為證據。」
「謝謝你。」武智打斷我,「真的謝謝你,我不是口頭上說說的,所以我想見你read•99csw.com,當面道謝。」
「你認識Y聯合會的人?」我走在木橋上,問出了我一直很在意的問題。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但武智搖了搖頭,低聲說:「就算我想,也是不可能的。」
「有種人壽保險在外國死的話就會有。」
瞬間,我一陣戰慄。只有這句話是我絕對不想聽到的。不論新聞里說什麼,世人說什麼,我都相信他。
「我父親的情況不一樣。我父親不是保證人,而是本人直接借款。因為銀行棄他不顧,所以明知那是放高利貸的,也只有去道德貸款。接受貸款的時候,因為父親事先是知道這家公司的不良傳言的,所以他說要仔細看看事由事項確認書。不過這文件中有一行『還款不主張應用利息限製法,請確認』的文字。」
「真的嗎?這可真惡劣啊。」
我也全然被這偶然的一致驚呆了。武智說:
「要是有你,說不定真行。」武智平靜地說。
聽到這裏,我失望的感受越發強烈。我果然無法原諒他這種多少有些讚美黑社會人士的態度。我想這不就是說他和他們是同類嗎?
「道德貸款還真敢幹這樣的事啊。那有多少錢?」
「恐怕這是製造出在以五百萬為限的最高限額保證合約上簽字的假象的欺詐行為吧。」
「警察拿電話簿揍我。我告訴律師這項暴行,結果警察坦然地說,『我沒有過任何暴力舉動,如果你懷疑的話就看著我的眼睛,這是會說謊的人的眼睛嗎?』而且還說了證據在哪兒一類的話。用電話簿打人是不會留痕迹的,這幫傢伙實際上對這類事情相當熟稔呢。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這個社會也和道德貸款沒什麼兩樣,到處都充斥著謊言。」武智厭惡地說。
「所以才在國外……」
我們並肩朝著庭內深處走去。寺院境內異常地寬闊,佔據了山的一角。雖然沒有紫陽花,但遍野的楓葉紅了,煞是好看。
「欸?真的嗎?」
「我痛苦得念不下去了,因為父親很疼愛我。」
「你父親也經營公司?」武智問。
啊,和我一樣,我想。是這一致的境遇不知不覺使我們倆走近彼此的吧。
「是嗎?」
「法官是這種人嗎?」
抬眼望去,遠處的高大樹木沐浴在午後的斜陽下,閃著褐色的光芒。
「真是造假得登峰造極啊。不止這樣,國家還接受了道德貸款之流的提議,現在國會上正審議要將懲罰性的利息上限從百分之十五放寬到百分之三十。國家竟在做這種事啊,真是不可理喻。」
「嗯,那麼最高限額保證合約是偽造的吧。」
「欸?啊,好吧,走走吧。」武智抬起頭說,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此時我在想,是什麼使他給人的印象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接著我發現了。他那耀眼的光環消失了。弓著背坐在寺內的長凳上的他比普通人還要像普通人。不,說不定還不如普通人。他就像揉成一團的被人遺忘的報紙,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你才打假球?你說別人都不懂你的球。」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小。」
「四百六十萬。」
我一時陷入了沉默。接著我仔細想了想,說:
「業餘棒球也是?」
「因為你參加了棒球賭博嗎……」
「理由啊……」他說。
「你要從此讓你天大的才能生鏽嗎?你的才能那樣出眾,今後還會不斷成長。明年一定能獲得三冠王。」
我嘆了口氣,說:「你是個天才。在職業棒球的領域看來也是十年一遇。我就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才捨棄了自我來當你的影武者。因為你值得我這樣做。現在我一無所有,二十年九九藏書來我不斷地努力,不管颳風下雨都在練習跑步,咬緊牙關投球,但什麼也沒得到。地位、名聲……反正我也不需要,但我連賴以生存的工作都沒有,也沒有房子。現在,我要認真考慮明年要怎樣謀生。我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但我覺得無所謂。我一點兒也不後悔。因為我把你留在了職業棒球界。」
「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會死嗎?」接著,武智轉過頭看著我的臉。被問及此,我思考了片刻。
「你或許會否定或是蔑視黑社會吧。但是啊,飆車族也是一樣的,他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生存。如果這群人正經又老實地在社會上生活,就只能遭到旁人的蔑視。他們中有部落民,也有在日外國人……」
「真過分啊。」
紫陽花寺正式的名稱叫明月院。其實不用武智告訴我,顯示著通往明月院的路標在北鎌倉到處都是。走下沿鐵路線的道路,邁上沿著小河的道路,一直走到頭就是資產家的家門模樣的紫陽花寺的門扉。路在門前左拐。
「你是我的朋友。你最懂我的擊球,也給予我很大的支持。所以,我只想讓你知道真相。」武智如此說道。
然後他抬起臉,看著我。
「唔……」
「是嗎。不過法官真是無情,一點也不能理解我們。」
「銀行不僅對像我父親那樣認真經營公司的人撤回貸款信用,而且又借貸,結果你知道最後把錢借給了誰?道德貸款啊。借給那個連公司都稱不上的無良放高利貸的。銀行一直以來都向道德貸款進行著巨額的融資。太瘋狂了。因為銀行本身日子也不好過啊,到處的銀行都面臨破產,已經毫不顧忌形象了。拜此所賜,那個無良高利貸公司不斷成長,如今已是上市企業了,真是不可理喻!」
「嗯。」他輕輕點頭。
「嗯,好像是。」我也說。
「明明那麼有實力?」我脫口而出。然後我想起來,在聽到K樂器的棒球部停止活動的時候,我也說了差不多的話。有某位名人曾說過,人生是別離。想來,對我來說,棒球就是如此。
「別說了,武智。」我說,「我們坐到那個石凳上吧。」即便是這等小事也好,我還是第一次像今天這樣對他發號施令。這條石凳孤零零地位於稍偏離沿途小路的位置,三面環繞著植物。
「你還會打棒球嗎?」我問,武智噗嗤笑了。
「但你並沒有?」
「原來是這樣啊。」他說,並點了點頭,「原來我們境遇相同啊。」
「但我不想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我也不想像父親那樣怪罪國家。但我已經被逼到只能鋌而走險的絕境。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幫助我父親了。我只要揮一次球棒,就能和那可惡的道德貸款永遠劃清界限了。這是個不得已的選擇。」
我相信武智這個人的才能、相信他的人格,作為一名運動員,他可以說是神聖的存在。對我而言,武智是多年來的偶像。我根本無法想象他會變成這樣。我以為他最終會過完作為一名球星的絢爛的棒球人生,打破紀錄併名垂青史,還會當明星領隊。我覺得他是和我生活在全然不同的世界里的天才,因此十分崇拜他。
「被起訴的話也很麻煩,這文件上連最高限額保證書這個詞的說明都詳細周密地寫了進去,這種做法也是道德貸款的慣用伎倆。法官一定會被這騙過九-九-藏-書去的。」
因為只有這一條凳子,所以這裏沒有周圍有人坐的危險。
我停頓了一下,他則一直注視著遠處的群山。
「嗯,嚇了我一跳。」我說。接著,我盡量不看著他的臉繼續說。要說為什麼不想看著他,是因為不想看到他那乾枯、沒有水分的肌膚。
「武智。」我叫他,接著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小會兒。若是平時,在城市長大的他看見我這樣一定會隨口打趣一兩句,但儘管我始終無言地站著,俯視了他一陣子,武智也什麼都沒有說。
「聽你這樣形容如此不堪的我,我真的很高興。以前的我一定是像你說的那麼厲害的人吧。」
「欸?」
「我很高興你這樣說,但也只有你會這樣說了。」
「是道德貸款方出具的已經確實收到父親所支付的利息的收取證書。而且這裏面也有名堂,它的別名叫作書面承諾。債務者一旦接收了貸款公司出具的通知,那麼法律上就被視作『債務者認同該利率』。」
「但怎麼能讓道德貸款這種無良高利貸公司上市呢?為什麼允許銀行這樣粗暴地撤回貸款信用或惜貸呢?明明國家的法律中明確地存在利息限製法,為什麼國家卻能容忍若無其事地違法它的商法,還能在法院打贏官司呢?司法不是國家機關的一部分嗎?國家這不是把三權分立當成一紙空文嗎?」
我語塞。這事我沒聽說過。
「一個半月嗎……」武智說,「但這一個半月對我來說好像有十年。一直被關在看守所,每天都要被警察責罵,又不能訓練,也不能打球,我已經不記得球棒的握法了。現在的我根本不能打棒球。穿著隊服的日子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棒球啊……」
「不過,總有理由吧?」我趕緊問。只有我很想相信他是清白的。這並不是出於真誠或是同情這類高尚的感情,而只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不想讓自己那一路憧憬著他的棒球人生變成一個錯誤。
「嗯,現在也有許多起這種官司。但全都輸了。連帶債務者被要求在借貸會簽文件上簽名蓋章,但道德貸款把他們叫到接待室,急急忙忙站起來讓他們一口氣簽十幾張文件,所以就算其中附帶著最高限額保證合約說明的條文也會看漏掉。說不定,那邊的員工是故意把文件做得容易看漏掉的。」
「我媽媽擔心過度,現在住院了,肯定日子也不長了。房子也被沒收了。」
「道德貸款里似乎對員工進行在法庭上冠冕堂皇地說謊,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謊的教育,甚至還給員工進行實地演技指導。」
「父親一直在和道德貸款打官司。是一場請求返還多支付金額的官司。你父親也是嗎?」
「欸,這樣啊。」
「那你能說明一下嗎?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你明明那麼有才能,卻做出把一生都白白斷送掉的舉動!」
像我們這種老實人,怎麼才能認識黑社會人士?
「當然有啦。」他這樣說。於是我問:「你要說給我聽?」
「是啊,大家見都不願見我。打電話過去也都不等到我說話就『咔』地掛掉了。」
「所以在像父親這樣的多支付金額返還訴訟中,道德貸款的勝率目前為止是百分之百。」
「我不需要道謝,我要你打棒球!我對你的棒球著了迷,一直都是!你的揮棒動作閃閃發光。哪有人揮棒像你這樣厲害?只有你,只有你能做到。重新站起來吧!」
「但並不是這樣的,我父親主張絕對沒有這一行文字。他說文件是偽造的。但法院判斷,一家正規的上市企業怎麼會偽造這樣的文件呢,於是輕易地駁回了父親的申訴。」
「父親在遺書里向我道歉,十頁信紙中寫滿了道歉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