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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直線橫穿內野,並穿過外野,來到鐵絲網前。我在此彎下腰,窺視灌木下與雜草中,但並沒有看到球。於是我便翻越低矮的鐵絲網,踏人雜草叢中,找尋了一會兒。
抱著球棒盒的男人掏出警官證,亮在我的鼻尖下。並且,用極具威懾力的聲音問道:「你是?」
是檢察廳的人吧。他們繼社長家之後又來調查總公司了。他們走了一小段路,把紙板箱堆在停在稍遠的地方的廂式車中。
「老實點,喂!」抱著他的人急躁地叫道。
我在有樂町下車是因為這裡有K樂器的東京分店。我濱松時代的上司矢野先生應該在這裏。
但男人頑強不屈,逃跑的意志很強烈。他踢開身上的一人,另一人被撞了出去。剩下一人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撲了上來,被他一個掃堂腿又甩到地上。
這時,我的目光不經意地停留在食堂角落裡的電視所播出的新聞上。因為上面出現了「道德貸款」幾個字。新聞非常短,食堂內又十分嘈雜,所以我並沒有聽清準確的內容,新聞內容為首次出現了道德貸款敗訴的判決。
從K樂器時代起,我就不是快球派。所以當用測速器測定時,極少情況下球速能達到一百四十千米。如果總能達到一百四十千米的話,還有辦法努力一下。
恐怕他並不知道K樂器在這幢大樓里吧。所以他並沒有想到我會在這兒。他看到我時顯得相當意外。也就是說,他的行動和這幢樓並沒有關係。這幢樓只是碰巧在隔壁,他的目標終歸是這邊的道德貸款。
「竹谷!」他大聲叫道。
女人在用手帕擦眼睛。她是武智的球迷吧。
「武智……」我不由得喊了出來。武智為什麼會在這兒?
方才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全然不知所措。
新聞里說,道德貸款方面不服判決,決定即日提起上訴。接著,我又被捲入了大家的嬉鬧之中,結束了在橫濱水手隊二軍生活的最後一晚。
「你以後不打棒球了嗎?」有一個人問道。
他是在要求什麼有意義的事嗎?
我轉過身看著外野。外野疏於修正,草皮這兒禿一塊那兒禿一塊,在其後方可以看到低矮的鐵絲網。他擊中的球就掉落在兩者中間附近、灌木與雜草叢生之處。白球落下,「咻」地消失在綠色中的那一刻,被擊中的打擊相當大,所以我牢牢地記得那一瞬間。球消失的那個地點也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腦中。我走下投手丘,朝那兒走去。
「你們要來濱松玩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好啊,去吃鰻魚,一時間引起了大騷動。
但二軍里的人們的確是一群爽朗、有趣的人。
我回過頭,剛剛他們走出去的後門開著。我想著要趕緊關上它。一定是最後從這兒回到屋內的人想到還有一人在外面,所以為我留的門吧。
這人繞到駕駛座,把球棒盒放到副駕駛座上后,坐進了駕駛座。拖著武智的其中一人先坐進後座,另一個人按著武智的頭把他推到那人旁邊。
但武智說幫助困境中的人們。幫助像他自己的父親和我父親那樣束手無策只有一死的人們、幫助哭泣的人們。並且還說只有我才能做到。
我邊注視著琴邊慢慢地繞著鋼琴走了一圈,一圈過後,我準備離開鋼琴,向新幹線的車站出發。正在此時一一「喂,站住!」
我不想動,一直站在原地。就算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了,最後只剩我一人,武智那拚命的喊叫聲仍殘留在我耳朵里,令我動彈不得。
我不後悔。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不管怎麼說,我曾經打過一直以來所嚮往的職業棒球。但說句實話,我的心情卻無法轉晴。我自己就算了,只有這點實力而已。但我希望武智能代替我九_九_藏_書留下來。
一個似乎是警察的人猛地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抱起腳邊的包,粗魯地拉開拉鏈。結果裏面露出的並不是球棒,而是我從未見過的又細又黑的金屬筒。
大樓相當老舊。整個牆面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道德貸款」以外的標牌。也就是說,進駐這幢大樓的公司只有道德貸款一家公司,這是道德貸款所有的自有大樓。
那是在要求我做什麼?如果能做到的話我想滿足他的願望,那樣一個人,如此合棄自尊,不顧顏面,對著這樣的我一一對著曾身為二軍投手的我從最心底發出吶喊。這可是我長年崇拜著的武智,如果能辦到的話我想幫助他。想方設法也要幫助他。這是作為友人、作為隊友的責任。
但他被推進車裡,聲音模糊不清,最後的一人跟著坐進後座,關上了車門。黑車開動起來,駛離了後街。
「發生了什麼?這是什麼?」我喊道。
我混在一大群人中,茫然地看著這件事的全過程。然後,目送著警車拐彎並消失。
他的臉完全被淚水所濡濕,並且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我。
如果我去濱松的企業玩玩的話,說不定還是可以在練習比賽中出場的。但武智則連這樣也不會被允許。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棒。
高個男人顯然不是等閑之輩,我首先想到這是黑社會之間的鬥爭。又想,或者高個男人是強盜或是在逃的殺人犯,三個人則是警察。普通的人是不可能這樣激烈打鬥的。男人的態度體現出他拼上性命的決心,雖說他身體也十分強韌,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意志非比尋常。只要多少從事過體力工作就能讀懂男人爆發的肌肉所傳達出的內心的決意。如果不是想到被抓住就沒命了的話,人類是不會拚命到這種地步的。
這件二軍發的防風夾克是藏青色的,式樣樸素,上面並沒有印橫濱的字樣、水手隊的字樣或是背號。只印有海盜兩個小字。海盜是二軍的名稱。因為我沒錢,所以衣服只有這一件。不過它很擋風而且又不花哨,平日也能穿,所以我比較中意。一軍服裝的設計人盡皆知,所以並不適合平日穿著。
「站住,聽見沒,喂!」又是一聲。
我用食指與中指用勁捏住球。之後我又用曲線球的握法、滑球的握法分別確認了它的感觸。
這時,從玄關快步走出一名女辦事員。她正向馬路走去。藏青色的連衣裙的胸口綉著的似乎是「道德貸款」字樣的金色刺繡看上去很小。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想,有一些線索。那我試著想想吧。首先是槍。武智在球棒盒中裝了獵槍,而且對我說射擊。他說射擊、射擊。是說用那把槍射擊吧。
可以想象,他進入毫無關係的K樂器那幢樓是不是為了從K樂器所在的大樓射擊道德貸款的大樓呢?因為不方便在馬路上開槍,所以他想從隔壁的大樓射擊。那麼,他究竟想射擊道德貸款的什麼呢?
我想,這世上怎麼可能存在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呢?武智還有可能,但他卻這樣對著無能的我說。對著沒有任何能力、對誰而言都沒有用處、不值得一提的我。
武智想向我傳遞某種訊息。於是我也看向天花板。不過那兒什麼也沒有。我也不明白他的動作的含義。
武智扭著頭,朝著我發出最後的呼喊:「竹谷!拜託了!」
逃跑的男人的動作很機敏,看樣子三個人都對付不了他。但他懷抱著什麼東西,並且不打算鬆手,所以又被一人從後方抱住。
我打算乘的新幹線的時間快到了。母親說過今晚要做點好吃的。要是乘坐的新幹線太九*九*藏*書晚就很難趕得上了。
「別被打垮!」有人說,又是一陣大笑。
我又一次抬頭看著道德貸款的大樓牆壁。接著,我悟出自己的這一想象是不合理的。道德貸款的大樓是幢古舊大樓中很常見的、所有窗戶都是霧面玻璃的陰森建築物。玻璃又很臟、很模糊。
「專務董事呢?」
這就是其中一顆。所以是新的。肯定就是這顆球。
根本看不見屋內的人影。所以沒法狙擊。
「讓他站起來!」他們拉著武智的兩肘向上提,使他站了起來。
不過我只對控球有絕對的自信。即使現在也有。不管捕手把手套擺在哪兒,我都會準確地投入這個位置且讓他們無須挪動。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投出一百四十千米的速度給你們看看。因為現在就算肩膀因這一球而負傷也沒有關係了。
「武智先生!」一個女人的聲音。環顧四周,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是其中的一人喊的。警察經過的時候,前方的人就匆忙讓開一條道。武智一點點地被拖出由左右的人群形成通道的大廳。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球棒盒。而且是八號!
一瞬間,我注意到一件事。我發現,武智把我認定為最後一球而投出的指叉球漂亮地擊出本壘打,那時他的完美揮棒也是武智的最後一棒。
「我不明白啊武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響起了一聲異常大聲的喊叫,接著是有人猛地倒在大廳的地磚上的聲音,還能聽見幾聲女性的尖叫。也有互相推搡的聲音、喘息聲和衣服摩擦的聲音,什麼東西碎掉的碎裂聲。
我抬頭看著被壓在地上的男人。其餘兩個人也撲上來,三人一齊壓著他。兩人協力踏著他的背,抓住他的兩手擰到背後,此刻正給他銬上手銬。
儘管我沒有十分期待,但這次對話還是讓我感到復職的確無望。矢野先生似乎也在戒備我說出這一話題,說不定因此他才裝出一副很忙的模樣。他說不定是想讓我反省不應輕率地挑戰職業棒球,同時也期望對周圍的員工起到警示效果,所以才讓我等了很久,又讓我一直站在桌旁,對我採取冷淡態度的。可能長期在公司內逆來順受的矢野先生自身的不快|感也在作祟。
我發現,啊,是今天早上新聞里看到的人。
接著畫面中出現了一名中年男子,他說檢察廳搜查來得太晚了。他還說,不知道今後能解救多少人,但已經出現了無數的犧牲者,這些人在法庭爭鬥中失敗,他們所背負的不當債務是得到了法律承認的。只要道德貸款方不主動放棄債權,他們的苦難將會一直延續。在他的下方打出了一行「受害者會代表」的白色文字。
包長且大,我對它有些眼熟。它看上去像高爾夫球包,不過還要更細長一點。並且,底部寫著數字「8」。
很明顯,先前武智的行動與這一事實有關。因為道德貸款在這兒,所以武智帶著獵槍來到K樂器所在隔壁大樓中。當場被跟蹤的警察們逮了個正著。
地叫了一聲,定住了。
我並沒有費太大工夫便看見了白球。我把它拾起來,這顆球並不是很臟,我對它並不很眼熟。
人群開始散去。大家都各歸其位。購物的主婦們走向店內,買完東西的人們則各自回家。
抱著武智的球棒盒的那人跑到他們前面去開門。那兒是後街。道路沒有大馬路寬。在那兒停著一輛黑色的車。
於是我察覺到了武智行動的極小一部分理由。K樂器所在的大樓的背面與道德貸款相鄰。
不過仔細想來,這也難怪,如果輕易允許我復職的話,這就會成為先例,今後如果棒球部恢復活動,那麼難免會有人隨意挑戰職業棒球再要求復職。如此一https://read.99csw.com來就不能對員工起到警示的作用,所以受雇於公司的他會採取這樣的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我深感今後獨立謀生的艱辛。
「可惡。」他又喊了一聲。被兩個男人提著的他看上去十分狼狽。
K樂器東京分店進駐在有樂町一角的一幢古老龐大的大樓的一樓與二樓。這裏也兼作陳列室。
「專務董事也沒來。」說完,辦事員一路小跑逃走了。
「以後的人生中也要加油哦。」另一個人說。
我跟在她身後走,在馬路前追上了她。接著,我問:「不好意思,請問今天社長在貴社嗎?」
因為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射擊?是射擊嗎?什麼?用什麼?
「讓他們看看你的實力!」武智被男人們狼狽地壓住頭,同時拉開嗓門喊道。這聲音鞭笞著我的全身,讓我的身體僵直,無法動彈。
右邊的K樂器內有一家K樂器經營的出租錄音室,二樓是事務所。我在接待處報上姓名,並說出想見的人的姓名與職務后,便被安排坐在沙發上等待,等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后,才被告知可以上二樓。
「竹谷!」我聽見背對著我被拖走的武智呼喊我的聲音。聽到他喊我,我便跟在警察的身後。「竹谷!幫幫哭泣著的人們!幫幫無數哭泣的人、像我和你父親那樣束手無策只有一死的人。你一定能做到的,不,只有你才能做到。拜託了!幫幫他們!」武智扯著嗓子喊道。
他喊了些我無法理解的話語。我又無言以對。
用槍復讎,射擊什麼才能復讎呢?想射殺社長嗎?殺了社長一人,就能復讎了嗎?武智已經瘋狂到這種地步了嗎?
「huaping!」他接著喊道。他確實是這樣喊的。但我更茫然了。
我打算在東京乘新幹線,並在乘車前向他打聲招呼。如果他有意的話,說不定我還有機會復職,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我心裏仍抱有這種自私的期待。
送出寄往濱松的行李后,我前往球隊事務所向幾個人做了退隊的告別。之後我返回宿舍,那晚的晚餐中意外地有很多瓶啤酒,這是在給即將退隊的我開一個簡樸的送別會。大家乾杯,阿久根送給我一束扎著兩三枝花的花束,這是他開的玩笑,他只不過是把食堂的花瓶中插著的花抽了出來。
「我曾經是橫濱水手隊二軍的人。」我回答。
我回想起了武智在北鎌倉的紫陽花寺對我說的話。
「吵什麼吵啊你。」說著,警察敲了武智的腦袋一下。
「跟他沒關係!」武智喊道。接著他用嚴肅的表情看著我,並頻頻看向天花板,接著又使視線落下,又看向天花板。反反覆復好幾回。
但這行不通。槍被警察拿走了。所以沒辦法用那把槍射擊。他也明白這點吧。所以這是發狂的武智的妄想。
我的實力?什麼意思?我想。是讓我現在去幫他?武智沒有把我錯當成別人吧?是我啊,是沒有任何實力、二軍的而且是被辭退的我啊。
「武智!」我又一次一一這次是大聲地喊了出來。結果他聽到聲音后抬起頭,看著我的臉。
推開玄關有些年代的玻璃門進入其中,有一個相當寬敞的大廳,中央建有平台,于其上放有一台K樂器製造的三角鋼琴。周圍還放著沙發,據說這裏也偶爾會開鋼琴音樂會。不過K樂器只佔右邊的一半,左邊被一家老牌超市所佔據。
接著他用傲慢的語氣回頭向他的同伴喊道:「這傢伙是他的隊友,一起帶回去嗎?」
我喊道。我只能覺得武智的話是沒有意義的胡話。
但我應該不會再投球了吧。我已經給這二十年的棒球人生畫上了句號。
然而我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明白。他要求我做read.99csw.com什麼?他認為我能辦到什麼?話說回來,他是認真的嗎?不是因為發狂而說出的胡話?他認為碰巧在場的我究竟能幹什麼?如果事先跟我商量過的話還另當別論。這不是叫人摸不著頭腦嗎?完全摸不著頭腦。說起來武智今天是想在這兒幹什麼?
關上門,我轉身抬頭看向前方。此時我「啊」
我將水手隊二軍的防風夾克套在毛衣上,腳蹬許久不|穿的皮鞋,走了出去。天氣陰沉沉的,略微有風,的確感覺像要下雨。
他的頭髮亂得厲害,那鬼一樣的兇惡表情在黑社會成員以外的人臉上是看不到的。
因此,這入口大廳為兩家所共用。進出超市的顧客很多,所以大廳里人頭攢動。
我想,道德貸款在這兒嗎?這時候,幾個從內側玄關搬出紙板箱的身著西裝的男人進入了我的視線。我似乎在哪兒見過他們。
接著,一人一把抓住他的頭髮,使他的臉仰起。他因痛苦而變形的口中喊了一聲:「渾蛋!」
二軍所使用的球大部分都被土弄髒,但那天由於來的是一軍的第四棒,因此才拿出了幾顆新球。
接下來又播出了幾條別的新聞,最後是天氣預報,播報員說今日午後降雨的概率較高。
我猜想男人這回該逃掉了吧。三個男人看上去也深諳柔道或別的什麼格鬥技術,但論及體力及技巧、最重要的是行動的決意,高個男人都遠在他們之上。但男人無論如何也不丟下帶著的包,而堅持要抱著它逃跑,所以每次都給三個人飛撲上來製造出可乘之機。
「獵槍啊,好吧!」他粗聲粗氣地自言自語道。接著他又唰地拉上拉鏈,向兩個同伴怒喊道:
他讓我說句告別的話,於是我只說了:「我只在這兒待了兩年,承蒙大家的照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支球隊,也不會忘記你們。」說完便準備坐下,結果大家說:「只有這點啊。」於是我又站起來,說:「雖然我沒本事,但是我並不後悔。希望大家能加油,代替我去一軍。」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一一男人帶著的眼鏡滑落到鼻尖,表情十分扭曲。
可以透過面向馬路的大玻璃櫥窗觀看到陳列著的各種樂器。
接著,兩個男人用手把他的臉用勁壓在地磚上,高個兒男人呻|吟了一聲。但此刻我清楚地看見了他因痛苦而變形的表情。
我趕緊從鋼琴後走出來,只見倒在地上的男人躲開三個男人的手,拚命站起來逃跑。三個人也追著跑。追人的男人們雖然體格看上去很強壯,但個頭都不高,逃跑的男人比他們要高得多。
我站在門外,握著把手,輕輕關上了門。我總覺得再次經過那個大廳會令我心情凝重,便決定直接走過後街前往東京站。
踢開靠近的一人後,男人抱著包向我站著的方向跑來。另一人跑去阻攔,兩人又猛地倒在我面前的地上。包從男人的手中飛出來,哧地滑到我腳邊。我用腳尖踏住它使它停下。
這樣我也能感到多少算是為球隊作了點貢獻。然而此時此刻,我並沒有可以留給這裏的東西。這兩年間的我對這裏而言可有可無,是個如同空氣一樣的人。我強烈地感覺到,我的存在對水手隊來說既沒有價值,也沒有意義。對我自己來說,也並沒有什麼成果可言。既沒創下成績、地位,又沒有存下一點兒錢。嚴格點兒說,在我丟掉K樂器員工的職位的時候一切就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huaping?什麼意思?」我也喊道。
乘電梯返回一樓后,我漫無目的地走到三角鋼琴前。在濱松的公司大廳里也有這架鋼琴,所以我對它很熟悉。不過,以後可能沒機會近距離地看到它了吧。母親多少也會九_九_藏_書彈點鋼琴,但我這輩子或許都與能放下鋼琴一一哪怕是立式鋼琴的房子無緣了吧。
我回望居住了兩年的宿舍,輕輕點頭致意,然後轉身離去。時間尚早,所以我並不想立刻去新幹線的車站。我想在四周轉悠一會兒。結果,腳步自然而然地就邁向了多摩川的二軍練習球場。此前每天出了宿舍,一定會來這兒。不知不覺間,身體產生了記憶,並養成了習慣。
矢野先生很忙的樣子,和我只在桌旁說了五分鐘的話。他一點兒也沒有我在濱松時代所感到的親切感,說了些諸如「我明年也能回濱鬆了,你也要在故鄉多努力,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一類的老套的上司的話。
兩年間揮灑過汗水的球場里空無一人,靜悄悄的。有人休息回老家了,留下來訓練的人可能在別的地方跑步吧。不久他們就該來了。
她一定是發現這個人就是橫濱水手隊曾經的大明星武智明秀。
隔著一條後街的對面大樓的牆壁上貼著寫有「道德貸款」的招牌。
我乘電車到有樂町後下了車,上空的陰雲正在飄散,陽光從中照射出來。風也停了,氣溫也升了上來。出人意料。看來天氣預報並不准。
我站在投手丘上。本壘的對面並沒有人。我用腳尖掘出半掩在土裡的白色投手板並踏了上去,K樂器時代的捕手伊東,還有來這裏后認識的矢田部,以及年輕的阿久根的面孔就浮現在我眼前。
接著,辦事員瞥了我一眼,又立馬把視線轉回前方,迅速地回答:「社長這一周都沒有到公司來。」
「喂,別帶走啊,等下你把它再放回花瓶里啊。」服部領隊說,大家大笑起來。
我笑了笑,點了一下頭。
剛剛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武智會在這兒?而且武智究竟說了什麼?他說竹谷拜託了。
說完,不知怎麼變得靜悄悄的,於是我又說:
沒錯。是那個時候的白球。
結束擊球后,武智離開這裏,在一軍的比賽中登場,並且沒有揮棒,之後就被伊勢佐木署逮捕了。
第二天早餐時我又看了電視,在新聞里播出拐騙案件、男子在大樓里挾持人質等的報道之後,又播出了道德貸款的新聞。新聞里說,檢察廳進人道德貸款社長住宅調查。接下來播放出了幾人從他的豪宅中搬出收納在紙箱中的成捆文件並裝進廂型車中的畫面。
我本以為他們要走向大馬路,結果警察們走過接待處的側面,走進一條狹窄的走廊。看樣子是準備走後門。
我真誠地從心底期望他們在我離開后,總有一天能代替我升上一軍,為水手隊效力。我會一直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不用了,這傢伙不用帶,別管他!跟他沒關係吧!」他的同伴喊道。接著兩人一起拖著武智橫穿過大廳。武智一點兒也沒有想走路的樣子,於是以被兩個男人架著的姿勢,被拖著一點點地在地磚上挪動。
我停下腳步,思考起來。她說不定在說謊,但也完全能夠想得到。由於檢察廳來調查,所以社長有很大可能不來上班。如此一來,武智是射擊不到社長的。他帶著槍進入隔壁的大樓里究竟是想射擊什麼呢?
「我已經不想向公眾辯解了。但我將來一定會向道德貸款復讎。我也在內部找到協助我的人了。」
這是我的最後一球、同時也是武智的最後一球,我把它放進防風夾克的口袋裡,離開了水手隊的二軍球場。
「放開我!」男人喊道。另外兩人又趕了過來飛撲到高個男人身上,於是四人又咚的一聲倒在地磚上。
吃完最後的早餐,我向打飯的大嬸說了聲多謝款待,並道了別。之後又和在場的選手與後輩道別、握手,並離開了宿舍。由於行李都送走了,所以我兩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