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伯父您居然做出這種孩子氣的舉動，怎麼回事？」

「嗯，想請你出車。」

「是、是的，當然重新加熱過，我只用微波爐加熱一次。」

「不，不用了。」

「伯父，您氣色是不是不太好？都變得慘白了。」

「和春彥與遠山真裡子的外遇嫌疑有關嗎？」

「我說不用了！」春彥忽然放聲怒吼，甩掉朱美的手起身。「我自己能走，別管我！」

居然有這種神奇的事情。下次見到咲子夫人就告訴她這件事吧：「您做的菜用微波爐加熱兩次，似乎會變得更好吃。」

然而，即使春彥嘴裏這麼說，他的樣子也明顯不對勁。他回到餐桌之後依然心神不寧，視線游移不定。不只是違反禮儀，將端到面前的紅茶一飲而盡，還在下一瞬間整個嗆到，嘴裏的液體噴得滿桌都是，從春彥至今的紳士言行，無法想象他會混亂到如此失態。

春彥大概也終究覺得不妙。他努力露出笑容，試圖讓瞬間凍結的餐桌氣氛回溫。

「不，沒事。路上請小心。」

「老爺！」

「可是……」

「會是大雪。」鵜飼看著畫面，遞出還沒開封的泡麵詢問。「你也來一個吧？」他的言行毫無脈絡可循。

鵜飼一鼓作氣說完，大口吃起泡麵。

「咦……啊，對喔。」春彥露出含糊敷衍般的笑容掛回話筒。「不，沒事，不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哈哈哈。只是工作上的朋友回報一些事。」

「既然這樣，吃藥之後儘早睡覺比較好。朱美小姐，不好意思，麻煩您帶伯父到寢室。」

「好的。」朱美依照吩咐，向前要攙扶春彥。

緊接著，新聞開始以快報方式，告知部分道路停止通行或得加裝雪鏈。「熊澤山丘通往奧床高原的豬鹿路，現在必須加裝雪鏈才能通行。」

「不，我打內線電話也找不到他。」

在這種下雪的夜晚，春彥究竟要去哪裡做什麼？

「資深球員很多，所以出乎意料地強吧？」

「老爺，還好嗎？」朱美總之是飾演關懷主人的幫傭，跑到春彥身旁輕拍他的背。「我泡的紅茶，哪裡不夠周到嗎？」

「唔……不過好冷，不愧是盆藏山的豬鹿村，和烏賊川ｈttｐs://reaｄ•９９ｃｓｗ.ｃｏm市區完全不一樣。肯定是因為海拔高才低溫。看外面很快就開始積雪，不曉得到明天究竟會積幾公分。不，現在這種事不重要，得準備晚餐。下廚下廚。」朱美眺望擺滿廚房桌面的各種料理，雙手抱胸感慨地嘆了口氣。「真美妙。這麼多的料理，居然全都是由我朱美小姐誠心誠意用微波爐加熱的，究竟誰會察覺這件事？咲子小姐肯定是料理天才，這麼多菜都是她一個人親自準備，託福我可以好好飾演幫傭角色，春彥先生也不用吃我做的料理。既然不用傷害到彼此，這就是最好的結果。唔，自己這麼說有點凄慘，但是也沒辦法吧？因為我做的料理，連那個餓肚子的私立偵探也吃兩口就放下筷子，舌頭養刁的有錢人吃了應該會昏倒。」

「外出是吧，在下立刻去準備。」

「好寒酸的一餐。」

「這樣啊，好吧。那就容我見識一下鵜飼的開車技術吧。哎，雖說是外出，但是沒有很遠。話說回來，你對開車走雪路有自信嗎？」

鵜飼說聲「明白了」離開廚房，接著春彥再度面向朱美。

「哇……好厲害。這都是朱美小姐做的？真的？哇……人不可貌相，你廚藝真好，和咲子小姐做的料理好像。」

「唔……這件事我實在摸不著頭緒。」

「喔喔，看起來挺好吃的，實在不像是重新加熱過的東西。」

不知何時，電視從氣象預報改為報導職棒消息。今年回顧賽事的話題，以去年球團合併事件中誕生的那支新球團為中心。

此時，位於走廊的鵜飼走進廚房。

「老爺，在下在這裏。」鵜飼如此致意。看來他依照咲子夫人的吩咐，一直保持一段距離觀察春彥的行動，但春彥毫不知情。

「搞不懂耶……是男人的更年期障礙？」

「這些都重新加熱過吧？畢竟在我外出的這段期間都涼透了。」

不對，說錯了。偵探把開水注入泡麵，以火熱視線看著電視氣象預告。反過來的話會很麻煩。

「怎麼回事，該不會感冒了？畢竟今晚特別冷。」

「啊？」握著話筒恍神的春彥總算抬起頭。「二、二宮，什麼事？」

「老爺，她說得對。她的料理沒有好到必須儘快吃的程度。」鵜飼也提供這句無謂的幫腔，不過似乎意外地有效。

「那位水沼是女性嗎？」

「對方似乎掛電話了。」

但春彥一聽到對方的聲音，臉上就九_九_藏_書籠罩著極度的緊張情緒，只有這一點連朱美也清楚看見。春彥睜大雙眼，緊握著話筒僵住，微張的嘴似乎隨時會放聲大喊，實際卻說不出像樣的話語。相較於沉默的春彥，電話另一頭的人物似乎在單方面講事情。任何人都看得出來，話筒傳出的每句話都大幅震撼春彥內心，他現在的模樣完全可以形容為「啞口無言」。

「請放心，這種小雪一點都難不倒在下。」

看他這樣，感覺要是扔著不管，大概會好幾個小時都維持相同姿勢緊握話筒。總之朱美先把托盤放在餐桌，接著以更強的語氣再度呼喚。

「哈哈哈……真裡子說得對，應該是感冒。哎，睡一晚立刻就會好，別擔心。」

「嗯，確實美妙。像是麻婆豆腐的勾芡程度，或是烤鮭魚的火候都很完美。咲子小姐做的菜也很好吃，不過二宮，你做的菜遠超過她，了不起！」

春彥同樣冷漠拒絕，以病人般的蹣跚腳步，自行走到飯廳入口，並且頭也不回，只說聲「晚安」就離開飯廳。朱美與真裡子只能愣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哎，正常來說，不可能加熱兩次吧？」

「天曉得。或許只是臨時有東西要拿給叫做水沼的人。不過四十分鐘有點久。」

「嗯，只要打到第三名進入季後賽，想得到冠軍也不是夢。」

「確實頭痛。以善通寺家的位置，要到烏賊川或是奧床都得走豬鹿路，這條路禁止通行，等同於這裏孤立在山區。」偵探說完看向牆上時鐘。「你的也三分鐘啰。」

朱美看餐桌上的所有盤子幾乎見底時，回到廚房泡兩人份的紅茶。她以雙手捧著放有兩個茶杯的托盤，以不太穩的腳步端上餐桌。

不斷難受咳嗽的春彥搖頭示意，他的話語依然沒有力道。

「這是偏見吧？聽起來像是關西人都不會外遇。」

真裡子也走到春彥身旁，擔心地觀察他。

「請問有什麼吩咐？」

在雪中開車外出的春彥與鵜飼，約一小時后回到宅邸。朱美希望立刻向鵜飼打聽情報，但是在這之前，她有一件絕對必須先解決的工作。她發揮本領重新加熱料理，以新手幫傭的生澀態度表示「不曉得是否合您的口味」端菜上桌。餐桌几乎擺不下的各種料理，使得遠山真裡子發出喜悅的聲音。

「那麼，我等等拿葯過去吧？」真裡子表達關懷。

「是嗎？那就頭痛了。」

放在廚房一隅，畫質很差的電視上，氣象預hｔtｐs://ｒｅａd.99csｗ•com報員正揮舞著棒子講解：「這場雪將繼續增強，在深夜到凌晨進入巔峰。推測平原積雪將達到十公分，山區可能高達三十至四十公分。」畫面於此時切換，映出車輛在大雪路上進退不得的樣子。

剛好在這個時候，掛在飯廳牆上的電話響起。

「遠山真裡子？不，和她無關。就我所見，她只不過是借住在這座宅邸的女大學生。雖然挺有魅力，卻怎麼看都不像是和春彥關係匪淺。要是她心裏有鬼，不可能用那種滿不在乎的關西腔講話。」

晚餐時間結束。朱美端著臟餐具回廚房，發現裡頭有個飢餓的偵探。偵探以火熱視線看著泡麵，把開水注入電視氣象預告……

鵜飼不是挺胸自豪，而是恭敬低頭。

真裡子乾脆地如此說完，將加熱兩次的不正常料理送入口中。她表情立刻緊繃，籠罩著戰慄與驚愕，在下一瞬間綻放滿面笑容。「真好吃……是極品耶，這道馬鈴薯繳肉，快燉爛的馬鈴薯加上多汁的肉片，口感實在無法形容。」

「二宮。」後方忽然有人叫她。

「……」

「總之，她給我的印象是無辜的。」

對於料理的自卑感，使得朱美自然而然變得饒舌。「不過，飯是我煮的！沒錯，日本人是吃米飯活到現在！煮飯的人才是主角。基於這個意義，今天的晚餐說是我做的也不為過。因為在電飯鍋放米與水再按下開關的是我朱美小姐！看看這飽滿米粒的光輝吧！」然而，朱美正要打開蓋子看鍋內的時候，她的視線固定在出乎意料的光景。「咦？插頭在這裏，插座在那裡，所以……」

「呃，不，那個，請您出門吧。」朱美拚命要求。要是春彥暫時外出，會幫她一個很大的忙。「請不用在意我的料理。」反正又不是我做的！

確實如她所說，春彥不知何時臉色蒼白。

停頓片刻，電話另一邊的人似乎在說話。從話筒泄漏的聲音，聽在朱美耳里只是隱約的雜音，因此完全無法得知對方的性別、年齡，又以什麼樣的聲音在講什麼。

入夜之後下起雪。無聲無息降下的雪，營造出獨特的風情。下起雪一小時之後，善通寺宅邸庭院覆蓋一層純白薄紗。從天而降的雪花又細又小，在夜幕之中受到強風吹拂飛舞的光景，如同海中漂浮的浮游生物群。

「請問……」朱美走向春彥叫他。

「我觀望一陣子之後，下車觀察門后。建築物看起來又大又氣派，但是僅ｒｅaｄ•９9ｃsｗ•ｃｏm止於此。門牌上是『水沼』兩個字，住在裏面的人應該姓水沼，但我沒看到屋內的人。本來想找路人打聽這家人的狀況，但畢竟是下雪的夜晚，又是在山上，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而且春彥可能隨時會回來，所以我也不能離車子太遠。最後我就在完全沒頭緒的狀況待了四十分鐘。

或許遠山真裡子直覺非常敏銳。朱美有些驚訝，春彥也露出滿意的笑容。

「究竟是怎麼回事？感覺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

「又一次？」

「……」春彥毫無響應，保持沉默動也不動。不對，應該說動不了。「……」

平常很少有人直接以姓氏叫她，所以她光是這樣就嚇一跳而微微尖叫。朱美慌張轉身，將插頭藏在身後。站在那裡的當然是善通寺春彥。春彥環視廚房的各個角落發問。

「啊，不，這裏只有我，一直只有我。」朱美此時終於察覺，自己剛才一直自言自語。「您、您在找鵜飼先生？他現在應該在車庫二樓吧？」

「我也有同感就是了。」

「居然忘記我們的晚餐，咲子夫人看似能幹卻意外地粗心。」

「說得也是。」朱美以高雅動作夾面。「話說回來，這邊也發生怪事。是剛才發生的事。」

「我要吃。」朱美率直接過泡麵，開封注入開水。「我大概八年沒吃泡麵。」

「春彥坐進後座之後，並不是直接說目的地，而是指示我沿著車子能走的道路開下去，大概就是『前面右轉』或『沿這條路直走』之類的，我只有依照指示開車。下雪夜晚的能見度不高，加上我不熟悉這裏的路，開著開著就完全搞不懂自己正開往哪裡。不過並沒有開太遠，車子大約行駛短短五分鐘。

「這是怎樣？」

兩人一邊吃泡麵，一邊悠哉閑聊好一陣子。

「另一方面，春彥明顯有問題。雖然我不曉得詳情如何，總之他的舉止有太多疑點，只令人認為他心裏有鬼。咲子夫人應該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才會聯想到他可能外遇。不過，看來咲子夫人太早下定論。就我推測，這不只是春彥外遇這麼簡單，我實在無法不這麼認為。」

「我很在意這件事，但如我剛才所說，無從得知那個家的狀況，當然也無法否認水沼家裡可能有女性。不過，幽會不可能只用掉四十分鐘，何況還讓司機在外面等，又是在晚餐前的時段。」

「然後，春彥又從相同的門走出來，若無其事坐進後座，以相同方式指引我開車。我依照他的指示ｒeａd.9９cｓw•com開車，同樣花五分鐘左右回到宅邸。如此而已。」

「後來，山路途中忽然出現一間民宅，那裡是春彥的目的地。我在門前空地停車，春彥就拿著手提包與傘下車，吩咐我留在車上等，然後穿過大門進入民宅。

「不，並不是這樣，是我不應該喝得那麼慌張，不是你的錯。」

春彥離開廚房了。他的身影一消失，朱美就插上電飯鍋插頭，第二次按下開關。電飯鍋終於開始冒出蒸汽時，她說著「沒錯，就是這樣」激勵電飯鍋，並且再度感到詫異。

朱美嚇得立刻縮手。究竟怎麼回事？她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男性為何態度大變。老實說，她甚至感受到恐懼。朱美和春彥應對至今，第一次抱持這種感覺。

朱美指著春彥手中的話筒。話筒傳來代表斷線的「嘟……嘟……」死板聲音。

「話是這麼說，但我從來沒在海里欣賞過浮游生物。」朱美低聲說出直截了當的感想，關上廚房的窗戶。

「唔！」

「不，我原本是這麼打算，不過……」春彥看向桌上並排的各種菜色。「看來晚餐準備好了，還是取消外出吧。二宮難得準備這些好菜，沒趁熱享用會對不起她。」

「沒關係，我來接。」春彥出言制止真裡子之後拿起話筒。「喂，善通寺家。」

「喔，真可靠。那就麻煩備車吧。」

「這件事相當耐人尋味。」

朱美頓時慌張不已。電話就在她旁邊，但她雙手捧著托盤無法接電話。春彥與真裡子似乎不忍心看她不知所措，幾乎同時起身要走向電話。

「唔……啊，說得也是，或許如真裡子所說吧。這麼說來，我好像有點發燒。」

「……」

「話說回來，春彥剛才外出究竟是怎麼回事？去了哪裡？」

「哎呀哎呀……」鵜飼精準等待牆上時鐘走三分鐘后攪拌泡麵。「既然現在就已經規定要加裝雪鏈，全面停止通行也是時間的問題。」

鵜飼開始述說剛才臨時外出的詳細狀況。

「我晚點一定會享用這些料理。不好意思，等我回來再用微波爐加熱吧。」

朱美詳細說明春彥剛才吃晚餐時的奇妙行徑。氣氛祥和的餐桌，因為一通電話而忽然籠罩緊張感。春彥後來明顯非比尋常，一副不希望別人看出他亂了分寸的樣子。

「啊，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你好久了。」

「我大概三天。」

「不，免了。沒這個必要。」

「你覺得呢？」

「咦，只有你？剛才聽你好像在和別人說話，我還以為鵜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