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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爛柯負薪朱翁子

第三章 爛柯負薪朱翁子

一行人出了申府,向東拐上一條小路,繞過申家大院前行不遠就是龍淵寺所在的山腳下了。
申雲潛剛邁進門,耳邊便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他連忙雙手合十行禮道:「大師,好久不見了。」
用過午膳之後,申雲潛帶著張道士來到後院的睡蓮池邊散步,申可軾跟在他們身後,圓通和尚因為要做午課,便先回了僧堂。
「龍淵寺的齋菜十分有名,堪稱一絕,」申雲潛挑著大拇指對張道士說,「道長今日可以嘗一嘗。」
「自申檀越上次造訪敝寺,不覺已過去數月了,檀越別來無恙否?」松月禪師微笑著問道。
三姐妹道過萬福之後,就規規矩矩地站在母親的身後,不過年紀最小的申可惟卻趁著父親不注意的時候向大哥申可軾做了一個鬼臉。
「諸位請坐。」圓通和尚引導申雲潛在上首坐了,張道士推辭一番后在次席坐下,申可軾其次,圓通和尚陪坐在末席。
申包氏白了二女兒一眼,斥道:「說的都是你姐姐的事,你急什麼?」
「如此說來貧道定要嘗上一嘗了。」張道士高興地說。
松月禪師點點頭,道:「《六祖壇經》曰,『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維摩詰能居家成佛即是此理。自唐以來,禪宗盛行,世人仰慕居家菩薩,多以居士自稱,其詩多入禪理,雖非出家之人,亦可稱作禪門詩人,不違大乘佛法之精神也。」
「聽說爹爹想給姐姐結一門親?」申可悅突然說道。
張道士哈哈大笑:「禪門奧義,萬法歸宗,無過『內省』二字,蓋孔子曰『為仁由己』、孟子曰『反身而誠』、老子曰『滌除玄覽』、莊子曰『心齋坐忘』也。貧道曾去過嵩山,見那少林寺中有一塊混元三教九流圖贊碑,上面寫道:『佛教見性,道教保命。儒教明倫,綱常是正……三教一體,九流一源。百家一理,萬法一門。』看來古人所云三教一體,誠不欺我也。」
「阿彌陀佛,申檀越好久不見了。」
「快收拾收拾,爹爹今天要帶我們去龍淵寺啦。」申可惟一路蹦蹦跳跳地說。
「想來是與師父們聊得興緻高了吧,」申包氏掖了掖手絹,說,「再過一會兒就該用午膳了,我看你爹爹他們也快談完了吧。」
「承蒙盛情款待,感激之至,」申雲潛聞言端起茶杯,說,「弟子願以茶代酒,敬法師一杯。」
「不打緊的,」申包氏微微一笑,說,「聽說孫家家教甚嚴,幾位公子都是知書達理的人,尤其是那位四公子,還在教會學校讀書的時候就有很多人家上門提親了——這孫家財大勢大,也不知有多少人想去巴結他們。」
「回父親話,早上起來寫了二十頁,還有三十頁沒寫。」申可軾答道。
「若論意境,則皎然《尋陸漸鴻不遇》一詩不可不提。」張道士隨即誦道,「移家雖帶郭,野徑入桑麻。近種籬邊菊,秋來未著花。叩門無犬吠,欲去問西家。報道山中去,歸來每日斜。」
「啊——」這時突然聽見申包氏尖銳地叫了一聲,申可怡急忙抬起頭來,只見她母親左手食指被水果刀割開一個口子,正流著血。
圓通和尚引著申雲潛、張道士、申可軾三人出了大雄寶殿,向後穿過一道屏門,拐進一個小院子。
「貧道觀今日局勢,大凡海內名士,或去泰西,或去東洋,無不求學于域外。申公子天資聰穎,申施主若能送其遊學海外,增學識、添閱歷,他日歸國,或為政,或為商,或為學,又何愁不能成為棟樑之才呢?」
申雲潛平素本就喜讀唐宋詩篇,常與松月禪師砥礪切磋,今日見張道士竟然對詩也頗有見解,心中大喜,不禁口誦齊己詩作一首:「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台。」
「大師所言甚是,白香山、歐陽六一、蘇東坡、陳後山、范石湖、吳梅村者,無不應此也。」申雲潛嘆道。
松月禪師所說「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乃指禪宗「拈花一笑」的典故。相傳佛祖一次說法之後拈起一朵金婆羅花,意態安詳,一語不發,眾人面面相覷,不解其意,唯有摩訶迦葉破顏輕輕一笑。佛祖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遂把平素所用的金縷袈裟和缽盂授予摩訶迦葉。因此「拈花一笑」又被稱為禪宗第一段公案。
松月禪師淡然一笑,道:「道長所言唐詩,說的儘是塵世功名,我等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于這紅塵中事,似不便插手啊。」
申可悅笑了笑,趁母親不注意,對申可怡扮了個鬼臉。
申可怡幽幽地看了母親一眼,說:「真的有這件事嗎?」
見張道士忽然出言支持自己出國留學,申可軾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滿臉期待地看著陷入沉思的父親。
「阿彌陀佛,老衲也是率性所為,哪裡稱得上什麼詩名,」松月禪師雙手合十道,「申檀越抬舉了。」
「弟子一切安好,勞大師掛心了。」申雲潛答道。
「申施主勤勉好學,書看得多了,眼睛自然就不那麼好使了。」張道士說。
「阿彌陀佛,道長過獎了。」
「原來如此,」張道士笑笑,對申雲潛說,「這后里鎮真可謂人傑地靈。」
「道長請稍坐片刻,在下這就命人準備。」
張道士與松月禪師相視一笑,低頭不語。
申可軾畢竟是年輕人,枯坐在此,耳邊聽的儘是客套話,不禁有些無聊,他伸了伸脖子,四下張望著。
申家一行人很快便準備妥當了,雖然龍淵寺就在距申府不遠的一座小山上,但因有女眷前往,所以管家畢根——小廝二福的爹——還是雇來了七頂滑竿。這滑竿是用兩根結實的長竹竿紮九九藏書成擔架,中間架以竹片編成躺椅供人乘坐。滑竿每頂可坐一人,由兩個轎夫一前一後地抬著,這在四川山區是一種很普遍的交通工具。
「在下曾答應拙荊,擇日攜家眷去龍淵寺進香,道長如不介意,今日在下便讓拙荊帶上犬子、小女同往龍淵寺。」
「哪裡哪裡,」圓通和尚笑呵呵地說,「請嘗嘗這個嫩豆花,這豆花是用敝寺自產的黃豆配上龍淵泉水製成的,十分鮮嫩。」
「多有叨擾,多有叨擾。」張道士亦雙手合十謝道。
聽到來客的稱讚,圓通和尚的臉上露出些許得意之色,介紹道:「這素魚肉乃是用土豆泥、香菇丁、冬筍丁、豌豆丁、鮮蘑丁、胡蘿蔔丁等數種餡料調配而成,魚皮是用豆腐皮抹上蛋糊做成的,整條素魚用油炸過,無論外形還是味道,幾可以假亂真。」
「善哉,善哉。」松月禪師不禁點頭稱是。
誦完之後,申雲潛道:「齊己詩中,弟子最喜這首《早梅》,全詩清潤平淡,不事雕琢,而頷聯中一個『一』字確乃畫龍點睛之筆,鄭都官改此字之後,高遠之意境立現,真是妙手天成,不愧『一字師』之名。」
「貧道雲遊之餘,對那佛門詩文,也略有耳聞,若說到歷代詩僧,以貧道之愚見,當以齊己為第一。」這時張道士端起茶來,緩緩說道。
看到丈夫和張道士站在這裏,申包氏也是一愣,她走上前,對張道士道個萬福,又喚三個女兒上前行禮。
「母親和哥哥都去,」申可惟停下來,站在牆角想了想,說,「好像昨天來的那個老道士也一起去。」
「出家之人,本應苦修悟道,」松月禪師道,「佛祖主張佛門僧眾著糞掃衣,于樹下宿,日中一食,即是此理。」
「那對方是什麼人呢?」申可悅急忙問道。
「她們怎麼來了?」申雲潛微微皺起眉頭。
「那是自然,天下之仙山莫若蜀中,而蜀中之仙山尤以峨眉山為最秀。」申雲潛頗為得意地答道。
眾人出了天王殿,穿過一個天井,便是三聖殿。這三聖殿供奉的是西方三聖,即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這「阿彌陀」乃是梵語「無量」之意,故阿彌陀佛又可稱為無量壽佛。殿內正中這尊阿彌陀佛頭飾螺發,大耳垂肩,腦後飾有尖圓形火焰紋頭光,左手結施與印,右手結無畏印,足踏蓮花座,座上各有三重仰蓮和一重覆蓮,蓮瓣錯落有致,雕工精美。
張道士眯起眼睛,緩緩說道:「貧道這些年雲遊四方,也頗吃過些齋菜,那南陽玄妙觀大有名氣的素火腿、素魚翅、扒素雞貧道也曾嘗過,不過今日品嘗貴寺的素齋菜,毫不亞於名寺大剎,真是妙哉妙哉。」
穿過山門殿,便是天王殿了。這天王殿左右供奉東方持國、南方增長、西方廣目、北方多聞四天王,正中供奉著彌勒佛。殿中那尊彌勒佛並非泥塑,是用黃銅鑄成的,也不似尋常寺廟裡圓耳大肚的形象,而是頭戴金冠,倚坐榻上,祥雲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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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申雲潛為了讓申可軾練字,命他每日必用蠅頭小楷抄寫四書五經滿五十頁方可睡覺。
「小犬區區之事,卻勞二位長老費心,在下真是誠惶誠恐。」申雲潛眼見冷場,連忙道,「今日天色正好,宜談風月,那等俗事他日再理不遲。」
申可惟畢竟還小,聽說能出去玩,也顧不得二姐話中譏諷之意,只是急忙跑回屋換上衣服準備外出。
「一不小心就把手割了。」申包氏一邊說一邊取下掖在衣襟里的手絹,想將割傷的手指包紮起來。
這時張道士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唧唧喳喳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卻是申包氏領著三個女兒朝龍淵泉這邊緩步走來。
「父親,我的幾個同學也約我暑假的時候去峨眉山遊玩呢。」申可軾突然說道。
「是,孩兒知道了。」申可軾面無表情地說。
申包氏輕輕嘆了口氣,對大女兒說:「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你爹爹一直在考慮此事,想給你結一門好親事。」
「哪裡哪裡。」
申可軾和張道士連忙還禮,並按照賓主落座。這時一個小行者敲門進來,一一為來客奉茶后又悄然退下。
「真是的,凈在想別的事了。」申包氏的臉微微發紅,小聲地替自己辯解道。
「這龍淵山上原本有一片墳塋,」申雲潛指著山坡下面對張道士說,「據說埋的都是同治年間隨匪逆石達開入川的長毛。松月禪師擔任主持之後,可憐這些孤墳荒塋無人祭掃,便募化善緣,在寺外辟了一塊地,將這些墳塋都遷過去,還親自做法事超度亡魂,命人年年祭掃,真可謂是佛法無邊、普度眾生啊。」
「老衲已經吩咐知客為各位備下了一席齋飯。出家人不食葷腥,所以都是些粗茶淡飯,望勿推辭。」松月禪師眼見已經快到午膳時間,便對來客說道。
「原來如此,這可算是一件鎮寺寶物了。」張道士嘆道。
申可怡被母親的話壓住了,她從來不敢當面跟父親頂撞。此時她漲紅了臉,幽怨地看了母親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裏便是敝寺方丈所在,三位請稍候片刻,待貧僧進去通報一聲。」
申雲潛道:「弟子未曾想到張道長對於禪詩竟頗有見解,見識廣博不輸住持大師,真是令人佩服萬分。」
自釋迦牟尼以降,佛教內部由於對教義的不同理解,逐漸形成了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兩大基本派別。隋唐以後,漢傳佛教中禪宗、天台、華嚴、慈恩諸宗均重大乘佛學。在大乘佛法里,「僧」不僅指出家信徒,也包括居家信徒,松月禪師所說的維摩詰出自《維摩經》,乃是受大乘佛法信徒推崇的一個居家菩薩。相傳維摩詰原為天竺吠舍離城的富翁,他居家修道,曾與釋迦牟尼弟子文殊師利反覆論說佛法,義理深奧,深為文殊所敬服。維摩詰認為達到解脫不一定要過嚴格的出家修行生活,關鍵是主觀上要遠五欲,無所貪,這樣即使擁有資財妻妾也會「通達佛道」,完成真正的「菩薩行」。王維就是因為欽慕維摩詰,所以才名「維」,字「摩詰」。九*九*藏*書
「那在下就放心了。」申雲潛笑了笑,說,「道長請喝茶,這蒙頂茶采自雅州蒙頂山,乃蜀中名茶,味甘而清,色黃而碧,香氣久凝不散,常飲此茶,大益脾胃,故又有『仙茶』之稱。此茶自唐以來歷代都被列為貢物,白樂天就有詩云『琴里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
張道士見那盤子里擺了一條近一尺長的大魚,魚身上淋著糖醋湯汁,光聞味道就已經讓人垂涎欲滴了。張道士夾了一筷子魚肉,吃到口裡只覺得那魚肉外焦里嫩,甜酸可口,若不仔細品味,還真嘗不出來這是素魚肉。
「道長仙風道骨,望之即不似俗人。」松月禪師附和道。
樓梯上早有一名小行者接應,帶領眾人走到一個隔間中。隔間正中放著一張大理石鑲面圓桌,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菜肴,香味撲鼻。
「是。」申可怡點點頭,起身去叫小妹了。
片刻之後,圓通和尚便返回來了,他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住持在茶堂等候各位,請進。」
這間茶堂大約兩丈見方,正對門是一張萬字圍屏羅漢床,兩邊各有一對酸枝紅木太師椅,兩把椅子間有一個雲紋小茶几。張道士抬頭望去,只見羅漢床后的牆上高掛一幅釋迦牟尼說法圖,圖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天即是心,心即是天,天心互合真大士」,下聯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空一貫乃如來」,對聯的落款正是松月禪師。
就在三人相視大笑之時,申可軾卻倍感無聊,他在學校里學的多是新學,平時斷斷續續跟著父親學了點孔孟之學,但又半懂不懂,于那道法禪理則是全然不懂,所以松月禪師他們在說什麼申可軾是一點都沒聽明白。他早就想溜出去賞玩山水了,可是礙於禮數,只能在這裏枯坐,拿著一雙眼睛四下亂瞪,心中盼望著那三人早點聊完了事。
申可怡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想些什麼,申可悅悄悄從桌下抓住了她的手,申可怡感激地看了二妹一眼。小妹申可惟似乎並不能理解大姐的煩惱,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被水池裡那停在荷葉尖上的蜻蜓吸引了。
這小院子里有三間房,分別是住持的居室、茶堂和衣缽寮,申雲潛已是熟門熟路,所以道聲謝,便帶著張道十和申可軾邁步走進茶堂。
「你去把張道長請過來。」
「何謂螞蟻上樹?」張道士不解地問道。
「石達開入川,屈指算來距今已經有一個甲子了,」張道士感嘆道,「松月禪師惠澤枯骨,果然一副菩薩心腸啊。」
「哪裡,請喝茶。」
申雲潛下了滑竿,上前幾步,對那中年和尚行禮道:「在下唐突來訪,勞圓通師父在此迎候多時,實在慚愧。」
「這位是張菽子道長,」申雲潛向松月禪師介紹道,「此乃小犬可軾。」
申雲潛默然不語,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張道士會心一笑,指了指牆上的對聯,說:「貧道見住持所寫的一副對聯,區區三十字,卻已經盡道佛法奧義,非大德高僧,不能道出個中趣旨,更兼住持從教有方,治寺有則,怎不令貧道由衷敬佩?」
「道長請。」申雲潛拉起張道士的手,和他一起走上樓。
圓通和尚口中所言的「檀越」乃是梵語,即「施主」之意。他所擔任的知客在寺院里專司接待賓客,又叫典賓、典客,其在僧堂中的坐位稱為知客板頭,是寺院里極重要的執事。
申雲潛用過早膳,便喚來二福,開口問道:「張道長在做什麼?」
申雲潛喝了一口茶,說:「這附近有座龍淵寺,在下與龍淵寺住持松月禪師素來友善,那松月禪師精通佛法,亦乃大德之人,不知道長是否有意與在下同游龍淵寺,去見見松月禪師?」
「三位請這邊走。」
「弟子見張道長與大師皆是悟道高人,今日真可謂一見如故啊。」申雲潛不失時機地說。
「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張道長。」圓通師父雙手合十,行禮道。
張道士點點頭,說:「貧道亦曾去過峨眉山,放眼望去,奇峰聳天,雲煙相連,靈氣鬱盤,朵朵青蓮,真不愧仙山之名。」
張道士聞言抬頭一看,果然發現眼前的大殿比前面幾個大了許多,屹然建在八級石階之上,殿前分列兩個高大的石塔,石塔之間放著一個兩人方能合抱的鐵香爐。
「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就把親事給我定下來了。」申可怡抗議道。
見申可怡一直望著自己,申包氏便開口說道:「對方是省城永生紗廠孫老闆家的四公子,叫做孫紹涵,你爹爹已經將你的生辰八字差人送到了孫府上,聽說孫老闆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大約過段時間還要請你爹爹去省城商談這門親事。」
申雲潛看了一眼張道士,沉吟說:「道長言之有理,容在下三思。」
「哪裡,小犬不才,承道長吉言了。」申雲潛連忙拱拱手。
「啊,你好狡猾,剛才在花園裡偷偷摘了花戴在身上。」
「昔日白雲子亦曾說過,『久坐、久立、久勞役,皆宜戒也。此是調理形骸之法,形堅則氣全,是以齋戒為漸門之首矣』,所謂釋、道相通,原本如此。」
「申檀越家的女眷,貧僧已讓人安排到隔壁用膳了。https://read.99csw.com」坐下之後,圓通和尚對申雲潛說。
「不管如何,道長亦算得上奇人了,在下甚是佩服,」申雲潛端起茶杯,說,「願敬道長一杯。」
「沒想到父親他們也在這兒,我還以為他們在達摩殿呢。」
「如此甚好。」
申雲潛嘆了口氣,道:「在下的眼睛卻是不行了,若是不戴眼鏡,遠處的東西還真是看不清楚。」
「天台山在邛崍,蒙頂山在名山,二縣相鄰,路途倒不遠。」
申雲潛口中「一字師」的典故,說的乃齊己曾以《早梅》一詩求教於鄭谷,鄭谷將頷聯中的「數枝開」改為「一枝開」,齊己讀罷拜服不已,稱鄭谷為其「一字之師」,遂成文壇一段佳話。
張道士繞過亭子,向前走幾步,站在山崖邊向下看去,果然可以望見后里鎮——其實申家大院就在龍淵山的山腳下,從這裏看去,整個申家大院一覽無餘。張道士轉身對申雲潛說:「申施主,從這裏也能看到貴府全貌呢。」
「倒也不急,待道長在這裏多住幾日再說。」
申包氏坐在涼亭里,看著滿院子亂跑的小女兒,不禁柳眉微蹙。因為要進香禮佛,她穿了一件湖藍色長袖綢襖,配上一條石青色長裙,全身並無綉紋鑲邊,十分素雅。二女兒申可悅坐在申包氏對面,正嗑著手裡的瓜子。
張道士抹抹嘴,說:「貧道今日真是大飽口福啊。」
石子路從山腳一路蜿蜒向上,直到龍淵寺山門。山路兩邊多種杉、松、柏、竹,鬱鬱蔥蔥,流翠欲滴,遮蔽烈日,山風陣陣,行在其間,甚是清涼。龍淵山並不高,大概爬了一刻鐘后,便能看到前方龍淵寺的山門了。來此之前申雲潛已經差人通知了松月禪師,故此早有一個中年和尚領著一個小行者站在山門迎候。
伴隨著一陣陣的山風,女孩們頭髮上的花簪子四下搖晃著,三姐妹就像三朵盛開的鮮花,絢麗地站在龍淵山的最高處。
「這便是敝寺的大雄寶殿了。」圓通和尚雙手合十道。

05

「你從哪裡聽說的?」申包氏皺起眉頭,轉念一想,道,「準是你哥哥偷偷告訴你的,是不是?」
「母親,讓我來吧。」申可怡從申包氏手裡接過手絹,仔細地替她包紮好了。
申可悅詫異地問:「母親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長昨夜睡得可還安穩?」
申可怡低下頭,小聲地說:「可我連那個什麼孫紹涵的面都沒見過……」
申雲潛看了兒子一眼,說:「今年局勢太亂,待明年安定一些你們再去吧。」
「是啊。」申雲潛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諸位檀越禮佛已畢,貧僧便帶你們去見住持吧。」待申雲潛起身後,圓通和尚說。
眾人走進大雄寶殿,只見殿內供奉著三身佛像——法身佛毗盧遮那在中,報身佛盧舍那居左,應身佛釋迦牟尼居右。佛像前點著香燭和長明燈。申雲潛連忙燃香拜佛,張道士亦跟著雙手合十行禮。
申包氏冷笑一聲,說:「除了你哥哥,還有誰能給你們說這些?」
「這山頂上風好大,都要把我的頭髮吹亂啦。」
「嗯……」見張道士搬出玄奘的事例,松月禪師也一時語塞。
申可悅吐了吐舌頭。
「這倒是,」申雲潛點點頭,走到張道士身邊,說,「道長眼力甚好,這麼遠的距離還看得清清楚楚。」
「爹爹、大哥他們去了那麼久,怎麼還不見回來?」申可悅吐出一個瓜子殼,似乎有些不耐煩。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申包氏板起臉來,說,「你也不用跟我爭,你若是翅膀硬,那就去和你爹爹爭論吧。」
「我也要吃。」申可惟立刻跟著嚷道。
申可軾期待了半天,也不見父親鬆口,不禁有些沮喪。
申可怡抬起頭來,悶悶不樂地說:「那孫家有錢和我有什麼關係?」
「申施主儘管安排,貧道一切悉聽尊便。」
「這裏便是龍淵山最高之處了,從前面可以俯瞰到后里鎮。」申雲潛指著亭子外面說。
「噓,別被父親聽到了。」
松月禪師微笑道:「阿彌陀佛,禪宗機鋒講究言語道斷,不立文字,那禪機全在韻外之致、味外之旨。詩禪若能相合,悟解意境,則字字妙諦微言,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無異,乃悟道也。」
「謬與不謬,自在一心,」張道士指了指心口,看了看申雲潛,道,「申施主又何必自謙。」
「阿彌陀佛,求學海外本是一件好事,但申檀越舐犢情深,不忍父子親人遠隔,亦是人之常情啊。」這時松月禪師出來打圓場,說道。
「申施主所言甚是,今日有勞法師在山門迎候我等多時,真是過意不去,貧道也以茶代酒,敬法師一杯。」張道士跟著也舉起了茶杯。
「諸位請吃菜。」圓通和尚舉起筷子,勸道。
申雲潛上前燃香,又三拜禮佛,甚是恭敬,而張道士並非佛門中人,只是雙手合十,行一禮便罷。
張道士眼見申可軾百無聊賴,轉而說:「貧道見申公子骨相不凡,他日必有所成,申施主有子如此,實乃幸事。」
「承道長吉言。」申雲潛拱拱手,說。
「不過就去龍淵寺轉轉,瞧你高興的那個樣子。」申可悅也走了出來,似乎頗不屑申可惟的一臉興奮。
不多時,申可怡便帶著申可惟回來了,母女四人在涼亭中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這裡是龍淵寺的後院,毗鄰達摩殿,院中有一個睡蓮池,池中有涼亭,兩邊各有迴廊式曲橋與池岸相連,池邊有數株百年銀杏,高聳參天。院子背倚山勢,沿著院邊一條石板小路拾級而上,正是龍淵泉的所在。申包氏等一乾女眷禮佛之後,便來到這後院僻靜之所休憩,寺中和尚都紛紛迴避了,只留一個老頭陀在遠處掃落葉。
張道士搖搖頭,說:「貧道乃一介遊方道士,素來風餐露宿,皮糙肉厚,一副田舍翁模樣,哪裡有什麼仙風道骨。」
「阿彌陀佛。」松月禪師口誦佛號,雙手合十行禮。
「我們家又不是缺衣短糧,難道連個女兒也養不起了嗎?」申可怡憤憤地說。
「這素魚肉吃起來味道和真魚肉一般無二,真是巧奪天工啊。」張道士由衷讚歎道。

04

「阿彌陀佛。」見張道士言辭犀利,松月禪師便不再出語反駁,只是埋頭低誦佛號。
「是。」畢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見申雲潛出來打圓場,張道士也自覺方才出言太過,於是舒緩表情,對松月禪師說:「貧道見住持一副對聯寫得如此精妙,想必于那詩文上是十分精通的。申施主乃文雅之人,素來與住持交好,恐怕正應了那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
「弟子昨日與張道長一番晤談,所獲良多,」申雲潛摸https://read.99csw.com摸鬍鬚,說,「張道長精通道法,亦乃大德之人。」
「諸位,請。」圓通和尚在樓梯口停下,伸手請申雲潛他們上樓去。
「貧道記得孔聖人也說過,『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依貧道看來,這求學海外正是遊必有方。」這時張道士又搬出孔夫子為自己壯勢。
張道士隨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黃色僧袍的老和尚從榻上起身,正向來客雙手合十行禮——這位老和尚正是龍淵寺的住持松月禪師。他看起來有七十多歲的年紀,額頭上有著深深的抬頭紋,三角濃眉下有一雙丹鳳眼,眼紋細長。他的眼睛清澈而溫和,但眼神銳利,看上去好像一潭池水般深不可測。松月禪師中等身材,背微微有些駝,可是一旦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無法忽視的感覺。
張道士直視松月禪師,呵呵笑道:「東瀛子雲,『善惡二趣,一切世法,因心而滅,因心而生』,禪宗亦有『我心即我佛』之語,可見修道之人,羽化成佛全在一心,那些清規戒律,只是外因。倘若真心向道,出家或是不出家,又有什麼關係呢?」
張道士用筷子夾了放入口中,果然覺得那粉絲柔軟滑嫩,麵筋酥香,口感與肉無異,菜里又放了幾粒花椒,吃起來有一股川菜特有的麻味,甚是好吃,不禁大讚。
張道士的視線逐一掃過面前的三個女孩。
「有勞了。」申雲潛對圓通和尚行一禮,又扭頭對管家畢根說,「你待太太、小姐們進完香,就隨她們去後院賞花,我與張道長會完住持之後,自會去找你們。」
「如此貧道倒要嘗嘗了。」張道士道聲謝,端起茶來細呷一口,果然覺得茗香醇美,沁人心脾,不由得連連稱讚,「蜀中多奇山,蒙頂山之名貧道亦曾耳聞,今日一品仙茗,不禁心嚮往之,他日必要前去遊歷一番。」
「回去用過晚膳之後,要補上這三十頁,寫完之後拿來我看。」
「這豆花窖水后清火解渴,最宜天熱的時候喝上一大碗。」申雲潛說道。
辭別松月禪師,申雲潛一干人在圓通和尚的帶領下,出了方丈,穿過幾道屏門,沿著一條小巷來到齋堂。這寺院的齋堂又稱為五觀堂,是一座兩層單檐歇山式磚樓,此時普通僧眾都在樓下用齋,住持、長老以及寺院貴客則在樓上用齋。
「這位是張菽子道長,雲遊至此,在弟子家做客。」申雲潛介紹道,「這位是龍淵寺的圓通師父。」
「哪裡哪裡,」圓通和尚連忙還禮,道,「申檀越乃敝寺貴客,貧僧身為知客,在此迎候,也是應該。」
「求之不得。」張道士欣然應允。
彌勒佛背面供奉的是韋陀菩薩,這尊韋陀神像頭戴鳳翅兜鍪,身披狼狽為奸鎦金鎖子甲,足穿烏雲皂履,雙手平舉金剛降魔杵,有一人多高,甚是威武。在寺院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根據韋陀菩薩手裡金剛杵的方向來表示寺院的大小——如果韋陀將金剛杵扛在肩上,表示這是個大寺院,可供雲遊僧人掛單吃住三日;如果韋陀將金剛杵平端在手中,就表示這是個中等寺院,可供雲遊僧人掛單吃住一日;如果韋陀將金剛杵拄在地上,則表示這是小寺院,不能供雲遊僧人掛單吃住。張道士見眼前這尊韋陀神像乃是平端金剛杵,便知這是一座中等規模的寺院。
「想吃自己削。」申可悅並不理會嘴饞的小妹。
申包氏擺擺手,說:「不要攪了你爹爹的興,這裏風景不錯,我們多坐坐,吃些瓜果,扯點閑篇也沒什麼不好。」
申可怡似乎還沉浸在昨日的幽怨之中,她的臉上沒有露出歡喜的神色,只是站在屋門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在寺廟裡不可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跑,否則壞了規矩,招惹了神佛,會降罪於你的。」申包氏板起臉來,訓誡小女兒說。
松月禪師和申雲潛聞言不禁也撫掌大笑起來。
「哪裡,此乃貧僧的職分也,何足掛齒。」圓通和尚喝了一口茶,說,「住持已經多年未與善信長談超過一個時辰了,今日申檀越與張道長由巳時至午時,竟與住持談了一個多時辰,想必是與住持投了佛緣的。」
「這龍淵寺後院的景色不錯吧?」申雲潛問道。
「道長謬讚了,」松月禪師擺擺手,說,「老衲蒙諸山長老、僧眾推舉,擔任住持,這護持佛法、弘揚教義,實乃老衲之本分,敢不盡命?」
申雲潛接過話頭,道:「唐人重詩好佛,故梨洲先生有『唐人之詩,大略多為僧詠』之語,而諸多文人詩句亦入禪機,尤以王右丞為最。」
「這池子里的便是龍淵泉水了。」申雲潛說道。
「叫小妹不要到處亂跑,這裏畢竟是佛門凈地,不可造次,不然惹你爹爹發起火來,不好收拾。」申包氏對大女兒申可怡說道。
「申施主請便。」
「哦?」聽到聲音,申可怡走出屋子,問道,「母親也去嗎?」
「那龍淵泉就在前面的小山坡上,要不要去看看?」申雲潛指了指院邊的石板小路,說。
張道士點點頭,說:「如此更應前往了。」
「自古釋、道、儒三教一體,九流同源,貧道能與高僧、大儒坐而論法,實乃幸事一件,又有何不可呢?」
「小聲點,父親在和客人談天呢。」
申雲潛依舊燃香三拜,張道士亦雙手合十行禮。禮佛完畢,圓通和尚在前引路,眾人出了三聖殿,迎面是一個稍大一點的院子,左右廂房前各有一排花壇,裏面種著白蘭花、萬年青、百子蓮、瑞香、柃木等花卉,其中白蘭花、百子蓮已經盛開,煞是好看。院子正中有一口近一人高的石缸,缸內置有假山,山上植有虎耳草、報春花、含笑梅等花木,山頂上有個高寸許的小木亭子,亭子邊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石碑,上面刻著「鳴鳳池」三個字,遊人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清那只有綠豆大小的文字。缸內的水池裡游著五六尾金魚,看上去悠然自得,甚是逍遙。
「哦?」圓通和尚聞言驚異地看了看張道士。
張道士九_九_藏_書雙手合十還禮,道:「勞法師迎候了。」
禮佛完畢之後,圓通和尚向張道士介紹道:「敝寺這尊金冠彌勒佛,相傳乃乾隆年間一位西藏格魯喇嘛在敝寺居住時募化善緣所鑄,距今算來已近兩百年了。」
圓通和尚所說「方丈」一詞,原本指的是寺院住持的居所,亦稱堂頭、正堂,後來才漸漸引申為住持之意。
「見過張道長。」
申雲潛笑笑,說:「如果道長不介意,那依在下的意思,選日不如撞日,今天便去龍淵寺如何?」
「真是叨擾了,」申雲潛拱手謝道,「多謝大師一片好意。」
「承蒙申施主盛情,貧道休息得非常好。」
申雲潛領著張道士沿石板小路拾級而上,在林間行了大約半刻鐘,眼前突然出現一塊平地。平地上用大條石砌了一個兩丈見方的池子,池子邊有一個碑亭,亭里半人高的石贔屓上馱著一塊大石碑,石碑上刻著「龍淵泉」三個大字,石碑的背面刻著一篇《龍淵泉碑記》,不過字跡已經模糊不可辨認了,只能依稀看到「崇禎四年……郡守柳……以惠斯民……為書此用之……」幾個字樣。
「敝寺的素螞蟻上樹,是用熟麵筋粒炸成肉末狀,所用的油也都是敝寺自榨的花生油,張道長請嘗一嘗。」
「歲數大了,不濟事了。」申雲潛搖搖頭,又轉過去對申可軾說,「軾兒,今天的字寫完了嗎?」
張道士哈哈一笑,道:「自古佛道相通,貧道與住持大師切磋禪理,不覺便越談越久,差點耽誤了住持用齋。」
「昨日還說呢,想不到今天就能去了。」雖然嘴上不屑,但申可悅也因為可以外出而高興。

02

張道士哈哈一笑,說:「依貧道看來,申施主禮教甚嚴,又潛心好學,這『大儒』之名是擔得起的。」
張道士哈哈大笑,道:「唐人有詩云『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即使是出家人,為求真經,亦不遠萬里求學,如大唐玄奘法師。」
誦完詩后,張道士放下茶杯,悠然評論道:「此詩純任自然,當發則發,當止則止,尤以不說盡為妙,不著一字處,盡得風流,深具禪門三昧。」
由於申雲潛已是熟客,所以彼此寒暄一陣后圓通和尚便將眾人引進山門。這寺院的山門通常開三個門,分別是「空門」、「無相門」、「無願門」,因此又稱為「三解脫門」。山門內是山門殿,殿內兩邊各立一尊手執金剛杵的夜叉神像,那夜叉乃天龍八部眾之一,常立在寺院山門充作守護神。因兩尊夜叉皆是上身赤|裸、面口猙獰的形象,一個鼓鼻,一個張口,故民間又稱為「哼哈二將」。
「回老爺話,張道長做過早課,在客房中休息。」二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這龍淵山算不得高,」張道士擺擺手,說,「所以貧道才看得清楚。」
申可悅見場面尷尬,連忙勸解道:「今天本是出來散心的,就不要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來,吃個水果。」
「齊己詩風仙靈,深得禪機,自然當得第一之名。」松月禪師頷首贊同。
「哈哈,申施主謬讚了,」張道士擺擺手,說,「貧道只是略讀過幾首詩而已,那住持大師卻能吟詩作對,寫出妙手文章,貧道怎敢與他相比。」
「這龍淵寺始建於明朝永樂年間,后毀於戰火,于康熙年間重建,內有天王、三聖、大雄、達摩四殿,氣勢甚為宏偉,亦是方圓百里內一座名寺古剎。」申雲潛坐在滑竿上,側頭向張道七介紹道,「那松月禪師原本在峨眉山聖積寺出家,後來奉命到龍淵寺擔任住持,算來已有十多年的時間了。」
「道長謬讚了。」
「慚愧慚愧,」申雲潛連連擺手,說,「在下哪裡擔得起『大儒』之名,道長真羞煞我也,莫要再提了。」

03

「我來吧。」申包氏從二女兒手裡接過一個梨子,從桌子上拿起水果刀削了起來。
申雲潛拱拱手,便離開了堂屋。
張道士彎腰用手掬起一捧水嘗了嘗,果然清冽可口,沁人心脾。
「是。」二福轉身離去,大約一刻鐘后,便見張道士跟在二福身後,來到堂屋裡。申雲潛打過招呼,請張道士在客座上坐了,又吩咐二福沏上一壺上好的蒙頂茶。
「是,女兒知道了。」申可惟雖然頑劣,但很聽母親的話,低頭應了一聲,乖乖在凳子上坐下。
「是,孩兒知道了。」見父親並未一口咬死不準去,申可軾甚是高興。
「龍淵寺的後院有一眼清泉,名曰龍淵泉,泉水甘甜清冽,蒙松月禪師照顧,在下家中用水皆是取自龍淵泉。道長昨日所飲香茗之所以醇美,除茶葉好外,這泡茶之水也是功不可沒的。」
申雲潛對張道士說:「住持大師飽讀詩書,為遠近聞名的詩僧,道長前半句所言不虛。不過在下一介俗人,何德何能與高僧大德並列,道長後半句真是謬讚了。」
「叨擾了。」
「道長請吃這個,這道菜叫做螞蟻上樹,乃是蜀中一道家常菜,甚是可口。」
「水通禪鶯,花解月語,真是一個好院子。」張道士嘆道。
「你怎麼如此不知好歹?」申包氏有些生氣地盯著申可怡,說,「你爹爹和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貧道一路進來,見龍淵寺佛法森嚴、軌範恭肅,想來住持真不愧有大師之風,令貧道心嚮往之啊。」
「請。」張道士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三人一邊說一邊走,很快便走到了山腳下。
「螞蟻上樹乃用肉末佐以蔥、姜、蒜炒熟,再放入郫縣特產的豆瓣醬調汁,最後放進泡軟的粉絲。因為肉末附在粉絲上,遠看起來極像螞蟻,故名螞蟻上樹。」申雲潛介紹道。
申包氏搖搖頭,說:「你凈說些傻話,你爹爹想尋個有錢的人家把你嫁了,還不是為你著想。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你若能嫁去孫家,日後自然衣食無憂,那你爹爹和我也就安心了。」
「要不叫畢根去看一看?」申可怡道。
「再請嘗嘗這個素糖醋魚。」圓通和尚用筷子指著桌子上的一道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