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章 難收覆水買臣妻

第四章 難收覆水買臣妻

「小子糊塗!」當申雲潛第一次聽到申可軾這麼說的時候,不禁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呵斥道。
「你看,這風說來不就來了嗎?」申可悅得意地對申可惟說。
「回老爺話,我送齋飯到客房,可是無論怎麼敲門,張道長在房內也不回應。我推門,可是門從裏面閂死了,推不開。」
「張道長,有位寇先生來找你。」二福敲了敲客房門,小心翼翼地通報道,生怕打擾到張道士打坐。
「嗯……」
申包氏走到穿衣鏡前,轉過身去,扭頭看著自己的後背。就在她平整光滑的後背上,如蚯蚓爬行般顯現著十幾道長短不一、淺紅色的痂印,看上去不由得讓人心裏一驚,只覺得頭皮隱隱發麻。
「老爺,斧子來了!」就在申可軾膽戰心驚的時候,二福提著斧子飛奔回來,畢根也拿著一把斧子,跟在他的身後跑了過來。

01

「那晚上單獨準備一份素齋,送到張道長房內。」
申雲潛點點頭,說:「今天是齋戒日,張道長在客房內打坐修養,我已經吩咐二福把齋飯給他送去客房了。」
「我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下了雨就涼快了——夏天裡那大雨將下未下的時候最是悶熱的。」
「我知道了,」二福恍然大悟,說,「道長放心吧,我一定照辦。」
「請問貴姓?」二福想起了張道士的叮囑,不過仍然決定多問幾句。
從早上起來,空氣就窒悶得難受,吃過午飯後,空氣中又添上了一層厚厚的潮氣,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申雲潛一下午在書房裡坐卧難安,連午覺也沒有睡好。此時忽然颳起大風,風越吹越大,石缸的水面上泛起一陣陣漣漪,申雲潛的心情這才好了一些。
「老爺恕罪,不是我不想通報,是張道長不讓我通報的。張道長說那位寇先生只是順路來看看他就走,實在不願叨擾老爺。」二福誠惶誠恐地回答道。
「住持——」
「嗯,下場雨也好,可以消消暑熱。」申雲潛嘆道。
「你不必說了,日後休再提起這話頭。」申雲潛板著臉,冷冷地說。
「圓融雖精於佛理,但于俗務處理上不及你穩妥,」松月禪師說,「值此亂世,還須精明強幹之人主持局面,才能保得全寺香火。」
「寇……寇先生!」二福瞪著地上的男屍,漲紅了臉,戰戰兢兢地說道。
「不知道,大概還在屋子裡吧。」申可悅的手裡也拿著一柄團扇,上下用力地扇著。
那是清光緒二十九年,這一年打小就不知道親生父母姓甚名誰的申包氏飄零到了安徽徽州,在一家名叫玉帆樓的風月場當歌妓。由於她天生麗質,又頗有心計,很快便艷名遠播,成為玉帆樓的頭牌。那時申雲潛也是玉帆樓的常客,他很快就拜倒在申包氏的石榴裙下,並出錢將她包了下來。
松月禪師用手勢制止了圓通和尚,緩緩說道:「老衲心意已決,你不必多言了,明年老衲即退院歸隱,閉關專修。」
「啊——」申包氏獃獃地看著地上散碎的瓷片,低叫了一聲。
「何事?」申雲潛扭頭看了看門外,出聲問道。
「父親……」
「道長有何吩咐?」二福恭恭敬敬地問道。
「回父親話,已經抄寫了大半,還有十來頁就寫完了,只是現在天色昏暗,須得點燈才能看得清楚,孩兒把窗戶打開透透光。」
「哦,申家大院吶,順著這條路直走,路盡頭就是了。」雜貨鋪老闆一邊打量著男人,一邊回答道。
「張道長一直在客房裡?」申雲潛一邊走一邊問二福。
走了一會兒,申可軾停下腳步,盯著桌上的《四書章句集注》發獃。他從小就不喜歡讀這些之乎者也的文章,可是父親一直逼他學,他又反抗不得,實在難受。後來父親終於同意他去省城的新式學校念書,離了子曰詩云,學了不少格物致知的新學,但申可軾的興趣始終不在這上面。他從小就喜歡看《楊家將演義》《說岳全傳》、《忠義水滸傳》一類的書,又仰慕投筆從戎的班定遠,自從讀到了孫中山的《革命方略》、《建國方略》等著作之後,就一直渴望著投身軍旅,追隨革命,成一番事業。
「阿彌陀佛。」松月禪師雙手合十還禮,他依舊穿著那件黃色舊僧袍,右邊手裡拿著一串佛珠。
「是,老爺。」
正一道士雖然可以茹肉飲酒,娶妻生子,但每月逢初一、十五都要例行齋戒,行齋醮科儀之前,照例也要齋戒沐浴。今日正逢齋戒日,張道士早起之後,只飲了一杯清水,吃了兩個饃饃,此外就是盤坐在屏榻上打坐養神。
「嗯,再過兩年,在鎮上找個合適人家的女兒兒讓二福成親吧,」申雲潛想了想,說,「聘禮錢我來出。」
「沒什麼,只是一個碗而已,『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申雲潛打著哈哈,伸手去拉申屠氏,卻被她一把推開。
裁縫鋪老闆附和道:「是啊,我看他腳上穿的鞋子都磨破了。」
每當回想起往事,申包氏的心總是起伏難定,她嘆了一口氣,將貼身背心披在身上,遮住那些難看的痂印。
雜貨鋪老闆和裁縫鋪老闆對視一眼,和顏悅色地說:「你這位朋友叫什麼啊?說不定也許我們認識。」
「阿彌陀佛。」
「謝謝。」喝完水之後,男人抹了抹嘴,read•99csw•com將碗遞還給雜貨鋪老闆,連連點頭哈腰地道謝。
「不必謝,起來吧,這孩子我一直看著他長大,出些聘禮錢也是應該的。」申雲潛微笑著說。
「哈哈哈。」申雲潛聞言愈發大笑起來,幾乎把腰都笑彎了。
申雲潛既然已經發話,申可軾只能老老實實地在書桌前坐下,拿起筆來,捺起性子繼續抄寫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
「如此貧道便回客房去了。」張道士整了整道袍,對二福說。
「張道長還在客房裡打坐?」
「這麼熱的天,你還睡得著?」申可悅扭頭看著申可怡。
「這麼熱的天,窩在屋子裡幹什麼,我去把她叫出來。」申可惟說完便從石凳上跳了起來,一路跑進屋子。
「是位道長,姓張。」男人老老實實地回答。
申可軾使勁眨巴眨巴眼睛,將沙子揉了出來,只見父親和畢根站在庭院正中,正看著自己。
「請問這裡是申府嗎?」
「少爺,要下雨了。」畢根站在中庭里對申可軾說。
說通申屠氏之後,申雲潛出錢替申包氏贖了身,挑個黃道吉日,雇了頂兩抬小轎,將她娶回了家。那申屠氏原本就是個河東獅,因為自己生不了孩子才被迫同意申雲潛納妾,心中早就存了嫉妒之心,又打心眼裡瞧不起出身卑微的申包氏,所以自從申包氏嫁到申家之後,就一直想方設法刁難、折磨她。
「你越是這樣就越覺得熱,」看著申可惟惱火的模樣,申可悅不禁撲哧笑出了聲,「須知心靜自然涼,爹爹不是教過我們兩句詩,叫做『薰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嗎?聽說這還是佛家的一個什麼公案。」
「哦,多謝多謝,」男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說,「我有些口渴了,能不能討碗水喝?」
扇了一會兒,申包氏依然覺得熱,卧室里的窗戶一直關著,屋裡悶得很,她索性將貼身背心的扣子全都解開,把背心脫了下來。生了四個孩子的申包氏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她的皮膚雖不如當年那般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卻依然白皙,緊緻而富有彈性。
申雲潛活動了一下脖頸,走出書房,看見二福正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外,便吩咐他道:「你去廚房把備好的齋飯給張道長送去吧。」
「請問……申家大院怎麼走?」男人走到雜貨鋪門口,停下腳步,帶著疲憊的神情問路。
「是的,夫人說吃飯的時候再去叫她。」
「近來天氣酷熱,食材極易發餿,你身兼典座一職,一定要在香積廚內用心檢視,勿讓寺中僧眾吃到不新鮮的齋飯。」松月禪師鄭重其事地對圓通和尚說。
「今天怕是要下暴雨了。」畢根抬頭望天,喃喃自語地說。
「啊——」申雲潛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他兩腿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老闆,沽二兩高粱酒。」
申包氏打開一個窗戶縫兒,朝外看了一眼,天黑得好似鍋底一般。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關上窗戶,將貼身背心的紐扣解開幾個,露出前胸,又拿起一柄白綢面鴛鴦團扇扇了起來。天氣悶熱,可女眷身上除了緊緊裹胸的貼身背心,外面還要穿上立領的綢襖和垂至腳踝的長裙,至多隻能截短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臂,就連這也被衛道士們所詬病。所以一到夏天,申包氏就乾脆躲在卧室里不出來,身上穿得少了,連窗戶也不敢打開,實在熱得受不了,就在澡盆里倒上涼水擦洗身子。
「對了,下午有位姓寇的先生來找過張道長。」二福突然想起什麼,小聲說道。
「不打緊,我出來透透氣。」申雲潛一邊說一邊走下石階,來到桃樹下,看了看石缸里的金魚。那十幾尾金魚此時正焦躁不安地在石缸里游來游去,一點也看不到平時的悠閑。
二福坐在房檐下的一張小板凳上,手裡拿著一把牛耳尖刀正在剝藕,看到張道士來了,連忙起身問好,「見過張道長。」
宣統三年,申雲潛眼見革命四起,心生畏懼,便帶著一大筆搜刮來的錢棄官回鄉,在後里鎮置地興業,做起土財主來。回川之後沒多久,申屠氏就染上了熱疾,申雲潛專程從省城請了大夫來也沒有辦法,申屠氏最後連著高燒幾天便一命嗚呼了。申屠氏死後,申雲潛將申包氏扶正做了正房夫人,這名歡場流鶯出身的女子才總算是熬出了頭。
「血……血……」申雲潛指著客房,結結巴巴地說——他的手指抖得十分厲害。
申包氏背上的傷,養了一個多月才見好,傷好之後就在背上留下了這十多道令人觸目驚心的痂印。所幸那之後沒多久申包氏便懷上了身孕,申屠氏雖然恨她恨得牙痒痒的,畢竟也不敢拿申家的香火冒險,兩人倒也相安無事。
「如此貧道便放心了,有勞小哥。」張道士深施一禮道。
申雲潛從書架上取了一本《蜀都雜抄》,翻了幾頁。這時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屋內燭火搖曳,頓時連書上的字也看不清了,申雲潛嘆了口氣,索性將書放回架子上。他縮了縮脖子,將窗子關上,起身走到游廊上。
「好的。」雜貨鋪老闆爽快地答應了男人的要求,起身走進鋪子里,舀了一碗水端了出來。男人從雜貨鋪老闆手裡接過碗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由於喝得太急了,水從嘴角漏出來,順著脖頸流下,將男人的鬍鬚和衣襟都打濕了。
「父親,從這兒朝裏面看看吧。」申可軾指了指門邊的窗戶,說。
圓通和尚感覺松月禪師有話要說,便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靜待住持開口。這圓通和尚原本是松月禪師的衣缽侍者——也就是替住持管理財務的僧人,所以他一直對松月禪師執弟子禮——因為精明強幹,能持大局,一再被松月禪師委以重要執役,短短十數年,便從一介普通侍僧躍升為全寺二號人物,也成為下任住持的熱門人選。
這典座乃掌管全寺僧眾齋飯的執事,圓通和尚以知客的身份九*九*藏*書兼任典座,整個龍淵寺除了住持,以他的職權最重。
申可悅從屋子裡走出來,坐到申可惟的身邊。
「是,老爺。」畢根連忙站起來,走了出去。
「雖說老衲見你聰慧勤勉,有意點撥,但你能有今日之職分,也全靠你這些年來兢兢業業、勤于職事,你亦不必自謙。」
「看你的樣子,是從外地來的吧,你到申家大院去做什麼啊?」雜貨鋪老闆好奇地問道。
二福在前面引路,帶著男人沿過道向左穿過屏門,來到客房門前。
「那個……我要到申家大院,請問該怎麼走?」男人又開口問了一遍,他說話含糊不清,有些大舌頭,聽上去像是江淮那邊的口音,看來並非四川人。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就走到了客房門口。申雲潛上前敲敲門,門裡一點回應都沒有,他又大喊了幾聲「張道長」,門裡依然什麼動靜都沒有。申雲潛用力推了推門,發現門的確從裏面被閂死了。
「你是老衲最屬意的人選。」松月禪師看了圓通和尚一眼,說。
申可怡接過話頭,笑著說:「這『薰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本是柳河東的句子,後來被禪宗和尚拿來做了一個公案偈語。」
「不用勞煩了,貧道這位故舊有事在身,坐坐便走的。」張道士摸了摸鬍鬚,小聲說,「若是告之你家老爺,主家必定盛情挽留,到時留下誤事,不留又違情,兩相為難,反而不美。因此貧道才特意讓你將訪客帶到客房即可。」
「應該在的吧,不然門怎麼會從裏面閂上呢?」二福撓撓頭,說。
「是啊,是啊。」畢根附和著說。
「這孩子打懂事起就在府里幫忙,從小就聰明、懂事,」申雲潛摸摸鬍鬚,又說,「我一直挺喜歡他的。」
一具穿著破舊長衫的男屍倒在地上,他的脖頸處空空如也,露出黑魆魆一個大洞,血從傷口裡流出來,弄得到處都是。張道士的青鋒寶劍被人丟棄在地上,劍刃卷了好幾處,顯然那男人的頭是被這把劍砍下來的。
「見過住持。」見松月禪師朝自己走過來,圓通和尚連忙雙手合十行禮。
自鳴鐘上的時針指在下午3點的位置上。
「我也去看看。」申可軾跟著也站了起來。
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忽見一個背著包袱的陌生男人沿著街道,緩緩朝這邊走過來。那男人身材瘦弱,佝僂著背,穿了一件髒兮兮的不合身的粗布長袍,袍子很破舊,袖口和關節處磨出了好幾個破洞,袍子下擺幾乎要拖到地上,早已磨得開了線。男人頭上戴了一頂大大的草帽,蓬亂的頭髮自帽檐伸出,腮邊留著雜亂的絡腮胡,臉上灰塵厚積,似乎沾了很多污垢。總之這是一個看上去落魄至極的行路人。
「弟子謹遵教誨。」圓通和尚躬身說道。
「是!」二福說完,連忙朝柴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找張道長何事?」
佛門的出家受戒,是有嚴格的規矩的。若是自小出家,必須從佛門禮儀學起,二十歲之前不能受具足比丘戒,只能先受沙彌戒。七歲到十三歲的小沙彌因為做什麼事都力不能逮,只能幫著趕趕偷吃食物的鳥雀,所以叫「驅烏沙彌」。十四歲到十九歲是學法的階段,因此這個年齡段的沙彌被稱作「應法沙彌」。沙彌滿二十歲,即可受具足比丘戒,正式成為一名比丘,也就是俗稱的和尚。
「道長不必客氣。」二福連忙還禮。
「這樣打要出人命的啊!」見申包氏一身是血地暈倒在地上,申雲潛心疼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拉住申屠氏,一把搶下她手裡沾血的藤條。
庭院里靠窗一邊左右各種了一株桂樹,那桂樹枝繁葉茂,早已高過屋頂,樹下各有一張石桌,石桌周圍有幾個石凳,姐妹三人就圍坐在樹下乘涼。
二福點點頭,轉身朝廚房走去。申雲潛沿著抄手游廊緩緩踱步,等他來到飯廳時,發現申包氏已經在這裏等他了。
「今日的字練完了嗎?」申雲潛拿起筷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申雲潛的正房夫人申屠氏出身宦族望門,自幼便和申雲潛定下親,可是嫁到申家以來,一直沒能生育。這些年裡申屠氏不知請了多少名醫大夫,吃了多少秘方妙藥,連方圓幾百里內的送子觀音都拜遍了,卻一丁點兒用都沒有,那肚子就彷彿是一潭死水,不見一絲波瀾,沒有絲毫動靜。
不多時,便見申可怡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跟在申可惟後面走了出來。
「如此便不要去打攪道長修行了。」申雲潛說道。
張道士穿過屏門,走出客房小院,來到正對垂花門的倒坐房前。這排房子和客房一樣是坐南朝北的,南牆沒有窗戶,所以才叫倒坐房——按照中國「君面南、臣面北」的傳統觀念,這裏一般是用人的住所。
申雲潛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打趣道:「這雷公、電母走得也太慢了些,都過這麼久了還不來。」
雜貨鋪老闆望著男人落魄的背影,對裁縫鋪老闆說:「看起來這個人趕了很遠的路啊,風塵僕僕的。」
「免貴姓寇。」
畢根點點頭,說:「一直沒見張道長出來。」
雜貨鋪老闆咂咂嘴,說:「不知道走這麼遠的路,來找張道長幹什麼?」
「嗯,吃飯吧。」申雲潛滿意地點點頭,夾了一筷子菜。
申可悅用手指戳了戳申可惟的腦門,笑罵道:「你啊,真是猴子投胎、猢猻轉世,小小年紀卻生得一副急性子。」
「回老爺話,我引那位寇先生到客房之後,就去廚房幫忙了,那位寇先生走沒走,我實在是不知道啊。」二福的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
圓融和尚在龍淵寺擔任知藏一職,也就是負責管理藏經樓以及經卷的僧人,擔任這一執事的僧人大多學問出眾且精通佛理,圓融和尚也不例外。全寺執事中,以圓融和圓通最孚眾望——圓通和尚是松月禪師的心腹,圓融和尚則受諸山長老青睞,兩人為了爭當下任住持,一直明爭暗鬥。
「要不過去看看吧?」申包氏建議道。
張道士整理了一下道袍,他已經在客房裡待了一整天了,由於門窗一九九藏書直緊閉,屋裡的空氣顯得很悶,可是張道士似乎並不在意。此時他盤腿坐在屏榻上,兩手交握在丹田,屏氣凝神,吐納調息。
屋裡的場景令申可軾倒吸一口冷氣,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到處都是暗紅色的血液,一把拔出鞘的長劍丟在地上,劍鋒上斫出了好幾道卷刃。窗前寬大的鐵力木書桌雖然遮擋了不少視線,卻依然能看到一雙男人的腿從書桌下伸了出來。
「手滑了,手滑了,認個錯就算了吧。」申雲潛在一邊替申包氏說著好話。
「天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松月禪師抬頭看了看天,將手背了過去,不再說話了。
「老衲年歲日高,近來總感覺身體大不如前,恐怕已漸難護持寺院了。」松月禪師咳了一聲,說,「老衲想著明年就退院隱居,請諸山長老及全寺僧眾另舉賢能,以住院護持,弘揚佛法。」
「圓融長於辯經,故諸山長老多有耳聞,你雖身陷俗務,但也要勤習經卷,免得到時候諸山長老為難於你。」
「我是張道長的故舊,多年未見,今日路過這裏,順道過來看看道長。」男人一臉誠懇地說。
這時有人到雜貨鋪沽酒,雜貨鋪老闆連忙結束了和裁縫鋪老闆的閑聊,返身回到鋪子里打點生意,很快他就忘了那個來問路的陌生男人的事情。
「住持說的哪裡話,」圓通和尚連忙說,「弟子見住持面色紅潤,步履穩健,可謂年齒雖增,矍鑠如舊,值此多事之秋,全寺僧眾皆仰賴住持秉護,住持豈可輕言退院歸隱,棄全寺僧眾于不顧?」
「這小妮子,硬生生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攪人清夢。」申可怡懊惱地說。
這時申可軾走到窗戶邊,彎下腰朝里看去。
「好了,進來坐下吃吧。」申包氏衝著申可軾招招手。
「回老爺話,今年十六歲了。」
「追隨革命,從軍報國,怎麼是殺人放火呢?」
「賤妾知錯了,」申包氏不避地上的碎瓷片,硬生生地跪下,連連磕頭,「還望夫人高抬貴手,饒了賤妾吧。」
「夫人呢,在佛堂里?」
平日在家,申屠氏處處拿出禮法來管束申包氏,比如吃飯的時候,申包氏作為小妾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像丫鬟一樣站在桌邊替申雲潛、申屠氏添飯盛湯,等他們吃飽喝足離席之後,才能上桌吃些殘羹冷盤。
「這也是托老爺的福。」
見松月禪師一再堅持,似乎並不是有意試探自己,圓通和尚就不再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從門裡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嗯……讓他進來吧。」
「啊——」
申雲潛點點頭,走到窗邊,用手指沾了點唾沫,將窗紙戳破一個洞,彎下腰,眯起眼睛朝里看去。
「自古爭戰,無非是人人相斫,又有什麼區別?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一腔熱血,到頭來無非是染紅別人的頂子罷了——須知這種事為父見得多了。為父乃過來之人,在這亂世里,苟全性命,謹守祖業,才是正途。」
「快!把門劈開!」申可軾指著客房門命令道。
申包氏從申雲潛口中知道這件事後,心生一計,拿出偷偷攢下的私房錢,買通了當地有名的相士孫鐵口,又通過孫鐵口多方打點,設下一個局,讓孫鐵口當著申雲潛的面誇讚自己有益夫旺子之相。申雲潛原本就甚是迷戀申包氏,聽了孫鐵口的話后,對她更是另眼相看,暗暗決定要娶她做小妾。心生此念之後,申雲潛忙回家與申屠氏商議,申屠氏嫌棄申包氏出身低賤,一開始並不同意,但架不住申雲潛幾次三番地勸說,最後只得點頭應允。
「你說的是前些日子來的那位張道長吧。」雜貨鋪老闆恍然大悟道。
「父親——」申可軾還想爭辯,卻被申雲潛用手勢制止了。
申可怡、申可悅頓時被小妹的憨態逗得咯咯笑了起來。這時,突然颳起一陣風來,吹得桂樹沙沙作響。
「我找張道長。」男人彎著腰,態度十分謙恭。
「我看你那小學徒不錯,以後可以認他做個乾兒子,替你養老送終。」雜貨鋪老闆建議道。
「弟子全仗住持栽培。」
「張道長還在做功課?」申雲潛扭頭問畢根。
「是,孩兒知道了。」
「討厭,這雨怎麼老也下不起來!」申可惟使勁扇著扇子,卻越扇越熱,索性將扇子啪地狠狠拍在石桌上。
「老爺……」就在此時,飯廳門外傳來了二福略帶猶豫的聲音。
申可軾打開窗戶,一陣風裹著沙粒從外面吹進來,頓時吹得他睜不開眼。
「父親——」
申雲潛接過馬褂,默默地穿在身上。
「回父親的話,已經寫完了。」申可軾放下筷子,回答道。
「老爺,」申包氏起身施一禮,說,「飯桌上只擺了三副碗筷,張道長不同我們一起用晚膳了嗎?」
二福遠遠聽見了叩門聲,他放下刀子和泥藕,在水盆里匆匆洗了洗手,一邊走一邊用圍腰把手擦乾。他走到大門前,拉開門閂,將門開了一個縫,向外看去。
「嗯……」張道士略一沉吟,說,「外面如有人叩門,是你負責通報嗎?」
「唉,都是瞎忙,瞎忙,」裁縫鋪老闆搖搖頭,說,「我這人命苦,中年喪妻,無兒無女,只能自己給自己攢點養老錢。趁著現在還做得動就多做點,省得將來孤苦無依,凍死街頭。即使如此,入土之後,也是孤墳一個,無人拜掃,身後寂寞啊。」
外面颳了一陣風,很快又停了下來,天上零零散散地滴下幾個雨點,沒過一會兒也偃旗息鼓了。天色依舊陰沉,可是雨卻遲遲落不下來,實在讓人心急氣躁。申雲潛脫了馬褂,在書房裡坐著,室內光線很暗,他又老眼昏花,書看不下去,字也寫不了,只能這麼呆坐著,十分無聊。
「是啊,這天也太熱了,是該下場雨解解暑了。」裁縫鋪老闆忙了一整天,直到鋪子里暗得看不清針眼了,才放下手裡的活計,讓小學徒收拾鋪子,自己坐到門口和隔壁雜貨鋪老闆聊聊天,休息一會兒。
「哦,請進來吧。」二福見男人所說無誤,便打開大門,放那男人進來。
「什麼『薰風自南來』,風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申可惟哪裡知道什麼禪宗公案,徑自在那裡哼哼唧唧。
「二福今年多大了啊?」
「不小心?哼,我看她分明是故意的!」申屠氏不依不饒,好像貓玩耗子一般地盯著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的申包氏。
「最近生read.99csw.com意不錯啊,整天看你忙個不停。」雜貨鋪老闆面露羡慕之色。
「時值亂世,人命賤如草芥,我申家一門血脈繫於你身,你不想著保家護業,延續香火,整天去想那些殺人放火的事幹什麼?」
「這也是天生的,我有什麼辦法。」申可惟一邊說一邊滴溜溜地轉著眼珠。
「住院護持歷來須由高僧大德擔任,弟子何德何能,愧不能當。」圓通和尚推辭道。
「老爺,褂子。」
「請跟我來。」
「小哥有禮了。」張道士拱拱手,算是還禮。
「弟子十四歲在龍淵寺出家,十五歲受沙彌戒,二十一歲受具足戒,至今算來在龍淵寺已經度過三十二個寒暑了。」圓通和尚答道。
「哦。」申包氏見申雲潛在桌子邊坐下了,便跟著也坐了下來。
「識些字總是好的。」
「是。」圓通和尚跟在松月禪師身後,緩步朝山頂的龍淵泉走去。
「十六歲了啊,」申雲潛感嘆道,「已經不小了啊。」
申雲潛擺擺手,說:「這些年來你跟隨我,也頗為辛苦,坐著說話吧。」
「多謝老爺的大恩大德。」畢根連忙起身,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你去給我拿件褂子來。」申雲潛轉身吩咐道。
申可惟坐在院子里,手裡拿著一柄素色納紗綉彩蝶團扇,那扇柄末端還綴著琥珀包銀的扇墜,十分講究。
「老爺,晚膳已經準備好了。」二福站在門外通報道。
「是,弟子知道了,弟子一定用心檢視。」圓通和尚答道。
「多謝住持提攜,」圓通和尚雙手合十道,「只是弟子這些年俗務纏身,于那佛經義理上生疏了許多,若接任住持,恐多有疏失。師兄圓融精通佛理,辯才無礙,全寺上下無不敬服,其入寺又在弟子之前,于情于理弟子都不該越過師兄接任住持。」
畢根點點頭,說:「張道長早上起來之後就一直在客房裡打坐,說今天是齋日,當行齋戒,吩咐我沒事不要去打擾他。」
申雲潛雖然也信佛,卻沒那麼虔誠,只是閑來無事去龍淵寺聽松月禪師講禪論法,再聊聊詩詞文章罷了。
「原來是道長的朋友啊,」二福放下刀子和泥藕,拍拍手上的泥巴,說,「待我稟明老爺,讓廚房備下飯菜吧。」
雜貨鋪老闆和裁縫鋪老闆不約而同地上下打量著男人,他看上去有三十多歲,臉很花,再加上蓬亂的鬍子,使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好的,謝謝。」男人點點頭,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哼,別躺在地上裝死,今天看在老爺的面上饒了你,若有下次,想要脫身可就沒有今日這般容易了。」申屠氏衝著暈死在地上的申包氏惡狠狠地說。
「有位朋友住在那裡,我去拜訪一下。」男人略微猶豫了一下,說道。
男人點點頭,又再三道謝之後才轉身朝申家大院的方向走去。
說完申屠氏親自動手,從院子里找來一根藤條,一腳將申包氏踢倒在地,噼里啪啦朝著她的背便抽了起來。申屠氏找的那根藤條有拇指般粗,上面有許多木刺,原本是馬夫用來抽馬的,如今打在申包氏嬌嫩的後背上,只抽了幾鞭,就已經打得申包氏血肉模糊,幾乎要暈死過去。
「原來如此,」張道士點點頭,面色和藹地說,「貧道在大邑有一位姓寇的舊相識,今日路過此境,專程繞道來與貧道一晤。待會兒若是有人叩門說找貧道,你直接將他帶至客房即可。」
二福完成了張道士的囑託,滿意地轉身離去。此時的他並不知道,他是最後一個見到這個陌生男人的人。
雜貨鋪老闆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他的口音聽起來和張道長有些相似,也許是同鄉故舊吧。」

02

「是。」畢根轉身離去,不多時便見他捧著一件團八寶紋青綢馬褂一路小跑著回來了。
吱——
「是,老爺。」畢根從角落裡走到申雲潛身邊,揀了個末座坐了。
「老衲退院歸隱之時,欲向諸山長老及全寺僧眾舉薦你做接任的住持,不知你意下如何?」松月禪師話鋒一轉,輕聲說道。
「這雨怎麼老也下不下來?」申雲潛看了一眼窗外,喃喃自語地說。
「謝謝,謝謝。」男人連連點頭致謝。
「孩兒見過父親、母親。」這時,申可軾也到了,他在飯廳門口對申雲潛、申包氏問安道。
「你在龍淵寺修行有多少年了?」松月禪師問道。
「這天氣看起來要下雨了啊。」雜貨鋪老闆坐在鋪子門口屋檐下的長條板凳上,和隔壁裁縫鋪的老闆閑聊著。此時天色陰沉,小鎮街上眾人行色匆匆,都想在下雨之前趕回家裡。
門外站著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

04

「請進去吧,張道長就在裏面。」二福閃過一邊,對身後的男人說。
松月禪師搖搖頭,說:「老衲風燭殘年,久不視事,擔當住持一職,已是尸位素餐,早該退位讓賢了。」
張道士打開大門,抬頭看了看,只見天空烏雲密布,似乎就要下暴雨了。這時外面突然颳起風來,將他的絡腮胡吹得四下飄飛。張道士舉起袖子,遮住隨風吹來的浮沙,寬大的道袍衣袂飄飄、獵獵作響,遠遠望去頗有出世脫塵之態。
「大概是這樣的吧。」裁縫鋪老闆隨聲附和道。
「怎麼搞的!」申屠氏好像彈簧一般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吼道。
「父親、父親,怎麼了?」申可軾連忙上前扶住申雲潛,急切地問道。
「是。」申可軾走到申包氏身邊,坐下。

03

「嗯,我知道了。」
「今天真是熱啊。」圓通和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
「哦,好的,」申雲潛從椅子上起身,對畢根說,「你去佛堂把夫人叫來吃飯吧。」
「嗯,把字練完再吃晚飯。」申雲潛點點頭,說道。
「老爺,要下雨了,還是進屋吧。」畢根站在門外,見申雲潛走到游廊上,連忙說道。
「字練得怎麼樣了?」申雲潛問道。
畢根站起身來,連連作揖,口中念道:「老爺對小的一家,實在九*九*藏*書是太好了,小的願意做牛做馬,報答老爺。」
「你自擔任我的衣缽侍者以來,勤力視事,用心執役,寺中大小事務,賴你出力甚多,老衲也放心將俗務交給你來打理。」
「阿彌陀佛。」圓通和尚連忙雙手合十,低頭口誦佛號。
申可軾見狀,轉身對二福命令道:「你去柴房拿一把斧子來,把這門給劈開。」
「她也是不小心的嘛,知道錯就行了,改天我再給你定做一套瓷器。」申雲潛賠笑道。
叮咚——這時梳妝台上放置的西洋自鳴鐘突然響了起來,一個木雕小人從機關里現身,叮叮咚咚地敲起一面小鑼來。
「嗯。」申雲潛應了一聲,從飯桌上起身,邁步朝門外走出。
「回老爺話,這是龍王爺在等雷公、電母呢。」畢根忽然一本正經地說,「等雷公、電母一到,龍王爺就開始下雨了。」
申可軾揉揉眼睛,他原本在屋子裡練字,可是光線越來越暗,漸漸已經看不清紙上的蠅頭小楷了。用人點燃了蠟燭,申可軾寫了一會兒,覺得眼睛酸痛,索性放下筆,伸了伸腰,在屋子裡踱起步來。父親一下午都待在書房,此時若是走到院子里,被他看見必會斥責自己不好好用功讀書。想到這,申可軾只好在屋子裡轉圈子。
客房裡並沒有自鳴鐘,張道士靜坐了一會兒,微微睜開眼睛,揣摩著差不多該是申時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從屏榻上起了身,穿上一雙略顯破舊的圓口納底布鞋,緩緩走到大門前。
生下申可軾之後,申包氏又一年懷一個,接連生下了申可怡、申可悅、申可惟三個女兒。眼見申家香火有繼,申雲潛總算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申包氏母憑子貴,雖仍然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地方違逆申屠氏,卻也總算是在申家站穩了腳跟。
「什麼一個碗而已?」申屠氏怒視申雲潛,說,「這個碗是我當年嫁到申家時帶來的陪嫁,這套瓷器乃我家祖傳的,如今卻被這賤婢打碎了一個!」
「賤妾一時手滑,不是故意的。」
「畢根啊,」申雲潛出聲喚道,「你也過來坐一會兒吧,咱們聊聊天。」
「是啊,少爺小的時候念私塾,蒙老爺大恩,特准二福也跟著一塊兒念,識了不少字,不像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申可怡所說的公案,乃指南宋僧人克勤與宗杲論法的典故。克勤曾舉「東山水上行」之公案讓宗杲下一轉語。這段公案說的是,有僧問文偃禪師:「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雲門禪師答道:「東山水上行。」宗杲苦苦參研一年,前後下了四十九個轉語,均不契旨。後來某日克勤又提舉「東山水上行」之公案說:「若是有人問我,我只答『薰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宗杲聽后遂大悟。
「那位寇先生呢,走了沒有?」
前些日子,申可軾的一個同學考取了雲南講武學校,這讓他羡慕不已,但父親連讓他出國留學也不允許,遑論投考軍校了。想到這裏,申可軾便連連嘆氣,心中不由得煩躁不安起來。
畢根和二福一齊上陣,抄起斧頭一陣猛劈,很快就把房門劈了個稀巴爛。畢根見狀上前用腳一瑞,將客房門給瑞開了。眾人走進屋內,觸目所及,那種無法形容的凄慘、恐怖的景象,頓時讓眾人呆若木雞。
「姓寇的先生?」申雲潛顯得有些意外,用責備的語氣說,「那你怎麼不向我通報一聲?也太沒規矩了。」
申包氏信佛,但婦道人家出入寺院畢竟多有不便,於是就在西廂單獨辟了一間房作為佛堂。申包氏每日早晚必去佛堂焚香禮拜,逢初一、十五,還會在佛堂里念經打坐,其間不準外人打擾,沒一兩個時辰不出來。
申雲潛看了申包氏一眼,喃喃自語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裁縫鋪老闆搖著頭,說:「你問我做什麼,我哪裡知道。」
「是,我兼了個門房的差事。」二福答道。
「就是天熱才睡覺,睡著了就不熱了。」申可怡理了理鬢髮,說。
「謝老爺,謝老爺。」畢根恭恭敬敬地坐下了。
「已經這麼久了啊。」松月禪師喃喃自語地說。
「老爺,須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們等了這麼久,若是在天庭,也許就是打個噴嚏的工夫而已。」
「咦,大姐呢?」申可惟眨巴眼睛,問申可悅。
「看看吧,隨緣,隨緣。」裁縫鋪老闆不置可否地說。
「是的,你找哪位?」二福上下打量著門外的男人。
申雲潛抬頭看了看天,窗外的天空被大片黑雲籠罩著,那黑雲與天際連成一線,真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書桌上點著一支蠟燭,現在雖然才到申時,可屋裡已經十分昏暗,若不點燈便什麼也看不清了。
「好熱啊。」
誰知申雲潛越是替申包氏說好話,申屠氏就越是來氣,她壓著怒火,冷笑一聲,說:「雖然說是手滑了,可是家有家規,不略施懲戒,日後又怎麼能長記性呢?」
松月禪師點點頭,說:「去龍淵泉那裡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