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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他沒來由的死

第十九章 他沒來由的死

馬若水掏出手機,是一則簡訊,打開一看果然是張白凈的。簡訊上說: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出去了,你來我家吧!底下寫的是地址。馬若水看完簡訊臉上有些發熱,本來就憷頭見張白凈,主要原因是小時候曾經不識時務地向她表達過什麼,雖然很多年過去了,馬若水一見到她還是會感到很尷尬,渾身不自在。這回張白凈讓他去她家裡,完全出乎了馬若水的意料,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闖一闖。
她語調平靜地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
這時,卧室的門吱呀一聲緩緩地敞開,馬若水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那味道他似乎在小時候聞到過,那是一種燃燒紙錢和香燭的味道。
過了好半天,張白凈才說:「好吧!在電話里說不清楚,你來派出所對面的茶樓,我在那兒等你。」
「這都快一點了,他怎麼還不來……」
馬若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了一會兒接著問道:「那個老太太真是心臟病猝死的嗎?那她為什麼要鑽到那間小屋子裡去呢?我聽蘇檀說那間小屋子看起來就是那孩子住的,可為什麼要在外面反鎖上呢?太多疑問了,其實還有很多,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頓時覺得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氣襲來,馬若水本能地避開照片上的目光,把視線移到了玻璃窗上。他迫切地需要光明,雖然那光明有些遙不可及。
「是嗎!那變成枯骨的老太太和那孩子有什麼關係呢?」馬若水追問道。
馬若水尷尬地笑了笑說:「是啊,人是會變的啊!」於是換個話題,「對了,那個孩子的身份你們查出來了嗎?」
張白凈覺得有些失態,她把頭上的發籤拔下來,一團漆黑的頭髮散落下來。她整理了一下頭髮放鬆了些,微笑了一下,下意識地朝卧室那邊看了看。卧室裏面黑洞洞的不知有什麼,然後她站起來把卧室的門關上,說:「沒什麼,就是隨便說說,對了,你怎麼不喝茶呢?」
他要了一壺綠茶,三心二意地喝著,還不時看向牆上的掛鐘。時間過得真慢啊!喝了大約兩壺的水,將近等了一個小時,可張白凈依舊沒有出現。當馬若水認定她不可能來了起身要走時,他的手機響了。
「婚後真的很幸福,他對我關懷備至。就在我們搬進新居時……」
張白凈的家裡冷冷清清,顯得異常空曠。馬若水還沒坐下就打了一個噴嚏。今天外面的氣溫雖然不像前幾天那樣熱,但也有三十多度。他看了看擺在牆角的立式空調,上面顯示的溫度是十五度,簡直是冰火兩重天。馬若水不由得打起哆嗦來。
「不——不是——呵呵!」馬若水有些不知所措。
馬若水正沉浸在張白凈的悲傷中,沒有聽清她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張白凈。只聽她九-九-藏-書又說:「再見到他的時候,他靜靜地躺在了太平間里。我看著他的臉,他的眉毛上面還有一層白白的霜……
屋子裡靜得出奇,甚至能聽到鍾錶的嘀嗒聲。馬若水在這寂靜里有些坐立不安。
她輕輕地推開門,卧室裏面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馬若水先是看到了一張白色的雙人床,接著看到了一個灰色的矮柜子,視線隨著柜子抽屜向上移,他看見了一張男人的黑白色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擺在柜子上面。
說著說著,張白凈似乎有些激動,說:「男人啊,就是靠不住,那個叫朱乾坤的把自己的女人拋下,也不管她的死活,以至於她死得那麼慘!」
張白凈仰起頭看向天花板,很有內容地笑著說:「還好。能不好嗎?對了,你不是想了解一下那個孩子的情況嗎?」
張白凈突然停住了,淚水汩汩地流下來,她有些哽咽:「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的,是我害死了他!」
馬若水坐在劉丫男對面,說:「真不巧,我下午還有事兒,你們吃吧,我就不陪你們了,呵呵!我得馬上走,有機會……」說著,抬起屁股就要閃。
馬若水又撕下一塊紙巾遞給了她。張白凈擦了擦眼淚,緩緩地說:「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那天晚上我們都很興奮,或許是因為白天搬家時太累了,我突然覺得肚子很餓很想吃東西。我們剛搬過來,冰箱裏面什麼都沒有。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說他也想慶祝一下,於是問我想吃點兒什麼。我說很想吃老四川的水煮肉片。他馬上穿上衣服下樓去了,我當時躺在床上幸福地望著他,沒想到這就是我們的訣別!」
「就是!」蘇檀也說,「你聽劉丫男的沒錯,就這麼說,你不是也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嗎?正好今天是周日,張白凈應該不上班,最好把她約出來問問!」
蘇檀看了劉丫男一眼說:「是啊,快嘗嘗!」說著,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在了馬若水的碗里。
蘇檀剛要張嘴,劉丫男搶先說道:「不是你理解的那樣,你想想,人家張白凈都結婚了,就算沒結婚,也沒看上你,對吧?這個嘛,我們又不是讓你跟她幹什麼,呵呵!只是打聽點兒事情而已,如果她真的有紀律不能告訴你,我和蘇檀也不會怪你,是不是蘇檀,不過你先得試試啊!」
張白凈把思緒拉回到現實,說:「我們還在查著,調查有難度,畢竟人死快兩年了,況且以前的鄰居很難找到,不過還是查到了一些……」
路邊有很多水果攤子,馬若水買了一兜水果,好在張白凈的家不遠,就在附近。她家住的是頂樓,不巧今天電梯還壞了,馬若水不得不開始爬樓。當他用盡全力爬到二十四層時,也因為過於緊張,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九九藏書了。
「我們查過檔案,朱乾坤不是本地人,在很多年前曾經是個外來打工的,年輕時在很多工廠干過活,但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檔案上記錄的工廠基本上早就倒閉或者改組,再加上他是外地人,也不是正式職工,所以根本沒有查出什麼來。」
為了解開蘇檀心中的團團迷霧,或許馬若水自己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坐在一個風格簡潔的茶樓里。雖然說是茶樓,但地方很小才只有一層,畢竟現在已經過了平心靜氣喝茶的年代了。
在他印象中的張白凈,是一個純潔陽光的女孩。而這種類型的女孩似乎不該抽煙。
蘇檀點點頭說:「對啊!就是因為你倆是高中同學,又是大學同學,所以比我倆都要熟,只是問問那孩子是誰,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如果我去問她,張白凈作為警察,她會以為我跟那孩子有什麼關係,沒準把我抓到警察局去了。我想,你也不願意這樣,對吧!」
「他雖說沒有和這女人離婚,但很久不住在一起了。」
張白凈從沙發上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那煙細長而精緻,應該是女士香煙。馬若水皺了皺眉,他看不慣女人吸煙,尤其是面前的張白凈。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喜歡上他了,那是在一個朋友的婚禮上。雖然他個子不高,外表也不是十分出眾,但他的眼睛裏面有一種莫名的憂傷,那種沒來由的憂傷深深地吸引住了我,令我無法自拔地深深愛上了他。」
馬若水尷尬地搖搖頭說:「還沒有。呵呵,聽說你早就……」
張白凈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她沒有點,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捏著,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好一會兒才說:「那幢樓自從煤氣中毒死過兩口人之後,樓上樓下的居民都很恐慌,有很多人說半夜聽到了令人恐怖的聲音,於是鄰居們紛紛搬走了。他們把房子不是低價賣了,就是租給了外地打工仔,只有那個姓孫的老太太沒有搬家,不知是因為沒有錢,還是膽子大,她就住在301的隔壁。不久她就用極其低廉的價格,從那對死者家屬手裡低價買下了301那間屋子,又把屋子租出去,用來維持生計。」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馬若水看著面前的張白凈,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張白凈的眼睛看著窗外,似乎在回憶著遙遠的往事。她的嘴唇有些顫抖,眼圈也有些發紅,很快,一顆晶瑩的淚珠滑過她冰雪般的臉龐,滴落到了地板上。馬若水甚至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嘀嗒聲,頓時一股別樣的憂傷湧上心頭。他緩緩地低下頭,沉浸在那獨有的傷感中……
張白凈說:「那個死者姓孫,年齡五十五歲,有心臟病史。她的丈夫叫朱乾坤,不過據說九-九-藏-書他們已經很早不在一起住了。呵呵,又是一個負心的男人……他倆好像有子女,因為子女沒有和老太太住在一起,現在還沒有更多的線索。但是根據那幢樓里的老居民說,那老婦人身邊的確有一個五六歲的男孩,不知道是她的孫子,還是什麼人,她和那孩子確實生活在一起,我們已經在屋子裡發現了孩子的床和衣服……」
張白凈搖搖頭說:「現在還沒有,聽鄰居說那孩子有一段時間消失了,不知是去什麼地方了,可能是去外地上學了,這些我們還沒有查清楚……」
「那你們發現那孩子了嗎?」馬若水急切地問道。
面前的張白凈手指修長,夾著那同樣細長的煙,在他面前吞雲吐霧,雖說有一種少婦特有的美感,但在馬若水看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很複雜啊!不過還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對了……」馬若水這時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剛才說那個老太太的丈夫叫什麼乾坤?」
張白凈點燃手裡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說:「我是早就結了……難道你,難道真的你一點兒也不知道嗎?」張白凈的眼睛有些迷離,像是回憶起遙遠的往事。
馬若水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紙巾握在手裡,無視淚水在她潔白的臉上任意地流淌……
張白凈很優雅地把煙掐滅,接著說:「至於那女人為什麼爬到那間屋子裡,現在還沒有任何結論,只能推測,可能她爬進那屋子時,是由於激動還是空氣不流通,突然心臟病發作,而且手上也沒有急救的葯,然後就這麼死了。」
馬若水苦笑了一下,說:「我的最愛好像是清蒸魚,怎麼又變成水煮魚啦!」他看了看對面坐著的兩個人,見兩個人心懷鬼胎地笑著,就嘆了一口氣,說:「只要不讓我去見張白凈,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們。」
張白凈吸了一口煙,她接著說:「很快我們就戀愛了。我的朋友們知道這個消息后都很好奇,那時的我似乎鬼迷心竅,愛他愛得有些痴迷,一分一秒也不願意和他分開。
在黑色框子的映襯下,那男人的臉顯得清瘦,只是眼睛深邃無比。他在看著沙發這邊的馬若水,嘴角微微翹起,一種說不出的表情。
張白凈轉頭看了看卧室的門,突然,又把目光移到了馬若水的臉上。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臉變得更加白了,緩緩地說:「你說人死了後會真的變成鬼嗎?」
「正因為無緣無故、沒有理由地死,所以才可怕,才讓我心疼得無法忍受。那段日子我幾乎崩潰了,甚至不知道下一秒該做什麼……」
張白凈的手有些顫抖,她把煙放到了嘴邊,才發現那支香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她嘆了一口氣,把煙蒂輕輕地按到了煙灰缸里,接著說:九九藏書「人總以為自己不夠堅強,其實他沒有遇到令他堅強的事情。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死的,那時萬念俱灰,我真沒想到自己居然熬了過來!」
吸煙中的張白凈看出了馬若水心思,笑了,不屑地說:「你不喜歡女人吸煙,是嗎?」
張白凈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長發盤在腦後,用一根別緻的發籤別上,在不太明亮的光線下看去,就好像古時候為丈夫守喪的素衣女子。她坐在馬若水對面,馬若水看著她的臉,才發現她憔悴了許多,瘦了許多,皮膚也沒有了原來的水分和光澤了。她沒有化妝,更顯憂鬱,卻有了一種說不清的韻味。
馬若水點點頭說:「是啊!如果可以說的話,我希望知道得更多一點兒。如果……」
馬若水被看得有些發毛,不自覺地向沙發後面靠了靠,說:「什麼意思啊!怎麼會有鬼呢?開什麼玩笑!呵呵,你可是警察啊!」
張白凈從廚房裡端來一杯茶擺在馬若水前面的茶几上。馬若水下意識地雙手去接茶杯,他想藉助茶杯裏面熱水的一點點兒溫暖,來緩解一下自己現在的不適。沒想到當他接過茶杯時,竟然是杯冰茶,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他猜想,或許正是因為電梯壞了,張白凈才沒有赴約。
張白凈接著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學會吸煙?呵呵!其實很多事情都會變的,一塊兒石頭,一棵樹,當然人是變得最快的……」
既然已經接過茶杯,不得不喝一口。冰茶裏面居然還放了很多冰塊兒,馬若水喝了一小口,冰得嘴唇直打顫。
一股涼氣從門縫裡滲出來,冰涼刺骨,渾身是汗的馬若水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他看見一張雪白的臉出現在門縫裡。張白凈看見了馬若水,雪白的臉上掛出一絲微笑,用她特有的熱情,說:「好久不見了,進來啊!」
翌日,蘇檀和劉丫男坐在一家小飯店裡,桌上的菜已經擺好了,蘇檀有些焦急地看了看時間,問道:「丫男啊,你說馬若水會來嗎?」
馬若水笑了笑說:「沒什麼,我是個閑人,不像你們警察每天都這麼忙忙碌碌的,呵呵!最近還好嗎?」
沒辦法,馬若水只能重新把電話移到了耳邊,說:「我是——馬若水。你好啊!噢,是這樣,我想問你,蘇檀給我講了他們探險的故事,我聽后很感興趣,覺得這可以寫成一部小說,呵呵!可是還有一些問題我弄不明白,比如那個孩子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那間凶宅里?他究竟和那死了的老太太有什麼關係?我想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透露一些,你看……」電話那邊沒了聲音,這令馬若水更加緊張。
她停下來,靜靜地望著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詭秘地問馬若水說:「你喝酒嗎?」
一股涼氣從門縫裡滲出來,冰涼https://read.99csw.com刺骨,渾身是汗的馬若水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他看見一張雪白的臉出現在門縫裡。張白凈看見了馬若水,雪白的臉上掛出一絲微笑。
馬若水端起茶杯象徵性地呷了一口。那茶除了涼沒什麼特殊的味道。張白凈重新坐回了沙發里,拿起剛才沒有點燃的香煙,說:「你還是沒學會吸煙,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啊!結婚了?」
劉丫男夾了一粒花生米放到了嘴裏,不屑地說:「靠!我叫他來他敢不來嗎?還想不想在這行混了啊!」
「你大概正在猜測他為什麼會死吧!我也不知道,他的確沒有理由去死。他是一個好人,對家人對朋友都很和善。他對我很好,真的很愛我……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該死的人,在警察局裡,幾乎每天都能抓到這種該死的人,可他們卻活得安然無恙,為什麼死神會把他帶走……」張白凈哭了,哭得很傷心。
沒等蘇檀把話說完,劉丫男就伸手招呼說:「這不來了嘛。馬若水,我們在這兒了,過來!」
「這個名字很古怪,他是個什麼情況?你能說說嗎?」
深吸了幾口氣,站在門前敲了幾下門,裏面沒有聲音,也沒有人來給他開門。於是他又拿出手機看了看地址。地址沒錯,這時他才發現門上邊有個按鈕,應該是門鈴,他用力地按下去。一陣悅耳的鈴聲傳來,隨後門被緩緩拉開。
「是的,是有很多疑點,但這不是謀殺案,只是猝死,所以公安局不會下太多力量去偵破,你明白嗎?畢竟我們人力有限,況且比這嚴重的大案子也時常發生,所以這個案子可能不會調查多久的……」
劉丫男喝了一口啤酒接著說:「對啊!你就說你在寫小說,需要一些素材……」
張白凈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接著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張白凈吐出一口煙,做出很輕鬆的樣子說:「沒關係,這就是命,沒什麼了不起,人總會有這一天……」
面對兩個人的攻勢,馬若水有些招架不住了,把心一橫,拿起手機給張白凈打了一個電話。電話的嘟嘟聲傳出來,響了好半天,就在馬若水即將關閉手機的時候,手機那邊發出了「喂」的一聲。
「那這個朱乾坤到底是個什麼人?是做什麼的?」
馬若水把電話放回了褲兜里,看著對面門神似的兩個人,然後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倒了一杯,一仰頭喝了下去,說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劉丫男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馬若水。馬若水沒有防備,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里。劉丫男笑眯眯地說:「你看,若水啊,你看今天我給你點了香辣水煮魚,這不是你的最愛嗎?來來來!快嘗嘗!」
一支煙在張白凈修長的手指間靜靜地冒著縷縷白煙。那煙很細很長,像是一種儀式。
「朱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