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崎再也忍不住，轉頭去看。

絶望蘢罩之下，我放棄了。

好比小淳曾被當成女孩子養育，但他其實是男生，任何人讀到這篇紀錄大概都會覺得這對母子不大正常吧，島崎自己一開始也覺得把小淳當女孩子養育的妙子的確有點瘋狂。

「我認輸了，我鬥不過你啊。」

「歡迎光臨，您母親一切都好嗎？」

島崎心想，之前就有人在跟蹤自己了，這麼說來果然有人不希望小松原淳的故事被挖掘出來。

在還沒得到小松原妙子的允許之下便進行了這一連串的作業，島崎有些不安，於是這一天，他選擇妙子還沒出門的清晨時段前往小松原公館。

「如何？有趣嗎？」

「我明白了。能夠從夫人口中聽到這番話，我也放心了。」

「我是因為相信您的實力才拜託您的，請儘管按照您自己的意思來寫，不會有問題的。」

小雪的手放到島崎手上。

「嗯，還是老樣子很忙呀。」

她臉龐的特寫出現眼前，笑容如花般綻放。啊啊，可愛的你。

「小雪……是……提示？」島崎完全不懂她想說什麼。

「一直待在這棟大宅里不覺得無聊嗎？」

「對不起我來晚了，都是我遲來害你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島崎潤一彙整數據，將所有與小松原淳幼年時代相關的人物列表，得出一份綜合年表及訪問紀錄形式的傳記——《小松原淳的肖像》。

「啊啊，媽媽！」

「你打算充電到什麼時候？」

「那麼請代我向您母親問好，請她有空來我們店裡坐坐。」

「請別開我玩笑了。」

「哎呀，這種事您就用不著一一跟我商量了。」妙子立刻響應。

只見淺茶色的大衣一閃，那個人旋即消失在轉角處。

小松原妙子似乎是這家餐廳的常客。

島崎雖然受到打擊，不過他仔細想想，這種年齢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沒談過戀愛，更何況世間的男人是不可能對如此美麗的女性無動於衷的。

「我會的。」小雪微微笑了笑，視線馬上移到島崎身上，「你喝紅酒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

「你這人還眞冷淡吶。」小雪很不滿似地低喃道。

「寫到哪裡了？」

「什麼？」島崎怔了一下，回頭看小雪。

「你不現在告訴我嗎？」

「這份稿子我覺得寫得很不錯哦，請您按照這樣繼續寫下去吧，其九*九*藏*書餘的部分我就等全部完成之後再看了。」接著妙子說：「客人在等我呢，我先出門了。」便離開了。

「你工作的時候我在一旁也無所謂吧，我不會幹擾你的。」

「是啊，這樣是最好的。」

「對，反正我就是個小氣鬼。」小雪低頭嘻嘻笑著。

「哎呀，你不必那麼自卑啊，眼鏡拿下來還滿帥的呢。」

我想捂住耳朵，聲音仍侵入耳里，震響我的鼓膜。

由於酒精的作用，小雪眼睛有點紅紅的，臉頰彷彿塗上一層薄胭脂；島崎也因為喝了點酒，說話比較大胆，還會講一些俏皮話。

母親充滿慈愛的溫柔笑容將惡毒的骸骨逐出視野。

「她是什麼打扮？」

「在小松原淳的歷史當中，小松原雪尙未登場，就是這麼回事。簡單明了。」小雪將酒杯端到嘴邊。

「你在說什麼呀，我又不是禾林小說的女主角……是的話，那島崎先生就是來救我的王子了？雖然是個有點虐待傾向的男子，女主角卻漸漸被男子吸引，最後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嘻嘻……」

「想休息就休息啊，到什麼時候都無所謂吧。」

然而那張臉卻突然醜陋地扭曲、崩壞，接著肉體融化，露出白骨，沒多久便成為一具骸骨。

她的眼中滿是憤怒，嘴裏肚出令人不寒而慄的詛咒，沒想到一個女孩子竟會說那樣的惡毒言詞，她那腐爛到只剩骨頭的嘴張得大大的。

「這麼算來的確沒錯。」島崎旋即在腦袋裡算出小雪目前是二十四歲，「所以呢？」

「你眞笨，還當眞呢，當然是騙你的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

「太好了，這樣我們還可以見好幾次面吧？」

「啊，不行！」小雪說這句話的同時，島崎也回過了頭。

兩人走回小松原公館後門，一路上小雪始終沉思著不發一語。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是有意拖你下水的……」

「無所謂啊。」

洞穴中的我半夢半醒。我將一小片巧克力塞進嘴裏，讓它在口中ｒeａｄ.99csw.ｃｏm慢慢溶化，唯有香甜的氣味在嘴中擴散的短暫片刻，我得以沉浸在幸福的氣氛之中。

「咦？」島崎驚訝地看著小雪。

小雪頸上的汗毛在陽光照耀下成了金色，閃閃發亮。

「嗯，那就好。」

「被識破了……你眞是料事如神，我的錢包幾乎是空的。」

兩人互望彼此，雙雙噗哧笑了出來。

「很不巧，我的目標是純文學作家。」島崎搔了搔頭，「那麼，你提示這點是……？」他催促小雪說下去。

「就是她吧，我們去追！」島崎站起身。

「但還是請您先大致過目一下開頭的部分好嗎？」

會是誰呢？的確曾有中年男子跟蹤過他，可是如果是中年婦人他就想不出會是誰了。

「是嗎？眞的沒問題？」

「眞對不起，我不是什麼美男子。」

小雪點了幾道菜，主廚微笑點點頭便進廚房去。

「請不要尋我開心啊。」島崎露出生氣的表情，其實心裏鬆了一大口氣。

「如果是偵探小說迷應該會注意到這一點吧？」

一面聽著現實中雨滴敲打地面的聲響，我一面在心裏詛咒這嚴苛的命運。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不過應該還有很多機會碰面。」

「你眞小氣啊。」

島崎和小雪先以紅酒乾杯，接著開始享用著一道接一道端上桌的美味佳肴。

這時我醒了過來。外頭吹進來一陣陣濕冷的風，我卻無力抵抗，整個人縮得像個乾癟的老太婆。我只能默默承受這個悲慘命運了。不分夢境或現實，對我而言都是無比的殘酷；無論睡著或清醒，都是一場噩夢。

「對吧？我和哥哥相差四歲，所以哥哥六歲的時候我是兩歲哦。」

「現在正在充電中。」

「啊，是媽媽，你來了，我一直在等你啊！」

「不會。」他其實很開心，卻故意以粗魯的口氣響應。

島崎一上二樓，發現小雪正倚在小淳房門前。

「這、這樣啊……」

「快來救我啊—媽媽，我好冷……」

「別追。搞不好是我誤會了。」

兩人沒讓宮野靜江發現，偷偷地從後門出去。

「那還用說，早逃得遠遠的了。」小雪彷彿在責備島崎的輕率舉動，一臉不悅。

意識漸漸模糊，我在夢境與現實的交界在線宛如馬戲團員踩著鋼索前進。我夢見了與她共度的快樂時光。

要從地獄般的煎ｈtｔpｓ://ｒeａd.9９cｓｗ.ｃｏｍ熬中解脫，唯有死一途，然而我卻連了斷自己都辦不到。

島崎正想回頭看，「不行！不要亂動！」小雪嚴厲制止他，「有個中年婦人，從剛才就一直在餐廳外面偷偷朝這邊看呢。」

雖然保證有兩百萬圓的報酬，萬一被要求全面改寫也是吃不消的：

「那就只喝一杯吧。」

婦人朝著小松原公館方向離去，島崎兩人步出餐廳，走到那處轉角已不見她的蹤影。

「你所謂的『怪』是指？」

「不過能否請您還是過目一下原稿呢？如果到了快完成的時候您才突然說不滿意，我會很為難的。」島崎提醒她。

隔壁桌的兩名上班族似乎很在意小雪，不時偷看她。

島崎想故作輕鬆，卻沒自信能騙過小雪。他把鑰匙插|進鑰匙孔打開房門，才剛踏進房間，小雪旋即跟了進來。

「你好，島崎先生。」

「因為先前看到宮野小姐對你的態度，我還以為你是被監禁在這棟公館里。」

妙子身穿優雅的黑色連身裙，儘管已年過五十，她很有技巧地利用化妝粉飾實際年齡，唯一令人稍微感受到歲月痕迹的只有眼尾與頸部的皺紋，而她也以昂貴的珍珠項鏈自然地掩飾。公館門前停著一部黑色進口轎車，看來她正準備出門上班。

「嚇了一跳吧，我也是有戀愛經驗的哦。」小雪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寫到小淳的幼兒園時代。」

「啊，你好。」

「您是想說，小松原家見不得人的部分？」

「也可能需要更久的時間。」

「中年婦人？」

「充電中？」

「這餐記我的帳，你不用擔心錢的事，從剛才就覺得你好像有點坐立不安啊。」

自己的內心話被猜了個正著，島崎反倒不知如何回應。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小雪從沒出現過。

甜點冰淇淋送上來，兩人很快吃完了。小雪簽過賬，兩人正要起身離開餐廳，她突然壓低聲音說：

「說充電是比較好聽啦，其實是在公司發生了一些事情，應該算是在家反省吧。」小雪說著笑了出來，雙頰出現了酒窩。「老實說，是我和人私奔了。」

「那要看是何種定義的『有趣』了，不過我想小淳的幼年時代算是吸引人的。」

聽到母親的聲音，我整個人精神都來了。母親站在洞穴入口 ，雖然rｅad.9９ｃｓｗ•ｃｏｍ因為背光看不清楚她的臉，那姿態和體型絶對是母親，錯不了的。

島崎兩人被帶到靠窗看得到街景的雙人桌，一名年約四十、身穿黑衣的主廚立刻上前對小雪說：

對小淳而言，這裏面的內容不全是正面的。

「你說還要兩個月吧？」小雪突然開口 。

「沒有，沒那回事。」

「讓她跑掉了啊。」

「你正在撰寫的傳記當中竟然連一行也沒提到我，你不覺得很怪嗎？」

「啊，是……是的，大概是那個意思……」

「你待在那兒別動喔，我馬上過去。」

「哈，臉紅了。」

突然間骸骨消失，這次浮現的是母親的臉龐。

「我想你一邊査閱小松原淳國小時代的數據，自然會懂了。」

「咦？」島崎翻閱數據的手停了下來。

小雪身上飄散出甜香的體味。

「發生什麼事了？」

小雪這麼一說，島崎才發現確實不尋常，相差四歲的妹妹至少會在傳記當中出現個一、兩次吧。島崎想起小淳幼年時期的照片當中也完全不見小雪。

「這部分您就不用顧忌了。」妙子似乎覺得很滑稽，哈哈大笑說：「因為是事實嘛，我一點也不在乎，如果沒有原原本本按照事實寫，不就失去傳記的意義嗎？要是歪曲了事實，我想小淳看了也不會高興的。而且這又不會在一般書店販賣啊，充其量只是我和小淳的個人珍藏罷了。」

「沒關係，我只是受了點凍。」

「你不覺得有點怪嗎？」小雪嘴邊浮現謎樣的微笑，她手上的酒杯映出島崎充滿困惑的表情。

小雪邊說邊低下頭通過長了青苔的後門，旋即朝主屋方向小跑步離去，她那光澤亮麗的長發隨風搖曳著。

「你還眞遲鈍，眼前的我不正是個提示嗎？」

「你背後有個人鬼鬼祟祟的。」

那野獸般的笑謦彷彿呼應我的心情在洞穴中回蕩。

「島崎先生，一起去吃個飯吧？這附近有間餐廳很不錯哦。」

「陪喝一點還可以，我酒量不大好。」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島崎說。

躺在地上的我抬起頭，我想爬上前去迎接母親，然而就在這時，洞穴入口處的砂土突然崩塌，瞬間掩埋部分入口，母親的叫聲彷彿切掉電源的音響突地中斷。

「好吧，既然您這麼堅持。」

「可是……」

「先坐下，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快點。」

「好，那我就好好加油，趕快調九_九_藏_書查小淳的國小時代吧。」

「我們要當好朋友喔！」

「騙你的。」

妙子大致翻閱一遍島崎遞出的原稿，稿子目前完成的部分只到小淳的幼兒園時代，張數並不多。在妙子瀏覽稿件的這段時間里，島崎一直很擔心她會不會突然發起脾氣。安靜的會客室中只聽得見翻閱稿紙的聲響，島崎環視周遭，那些脆異的裝飾品映入眼帘只是讓他更難維持鎭靜。

「怎麼？什麼是『那就好』？」

「啊，我是說，貴府的……就某種角度……」島崎呑呑吐吐的。

「會打擾到你嗎？」

「當過OL倒是眞的，因為我會英語嘛，大學畢業后在一家貿易公司做了兩年，後來覺得人際關係很麻煩就把工作辭了。」

「現在才剛動工，很難說，我想大概還要兩、三個月吧，不過還是得看數據內容而定。」

島崎好一段時間仍呆立原地，陶醉地目送小雪，直到她的身影彷彿被屋子吸進去似地再也看不見。

小雪雙手背在身後，望著島崎的一雙大眼裡滿是好奇。她穿著純白襯衫搭裙子，肌膚的雪白程度絲毫不輸給襯衫，島崎頓時有種想撫摸小雪脖子的衝動。

「這主意不賴。」島崎很自然地答應了。

「你這個混蛋，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在哥哥的故事中登場過嗎？」

妙子的表情如同能樂面具一般毫無變化，似乎早已料到原稿的內容。

「茶色風衣、太陽眼鏡，好像還戴了假髮。」

「『眞的沒問題？』」妙子抬起頭，略皺著眉，「您這話的意思是？」

「嗯，我覺得這樣沒問題啊。」一會兒之後，妙子以平淡的口吻說道：「寫得很好啊。」

「島崎先生的工作大概還要花多少時間呢？」

「島崎先生應該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會持續來我們家，是吧？」

砂土飛進我的口中，奪走了我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那具骸骨響徹整個洞穴的尖銳笑聲。

「噯，島崎先生，你是不是討厭我啊？」

「沒問題的，我自己會找時間透透氣。晚上只要不是太晚，後門可以自由進出，我偶爾會出去和朋友見面、上舞廳跳舞或是去吃飯呀。」

那間法國料理餐廳離小松原家徒步不到五分鐘，有個洋風的店名叫「Bistro Present」。由於正値午餐時間，餐廳里相當多人。

「沒錯。自己調査不是比較好？那樣比較有樂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