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卡在搜索中越接近熟悉的草墩，越發專心致志。沼地上的一隻小鳥只吸引了他一剎那的注意。它在草墩前面兜了一個圈子，剛開始兜第二圈，突然周身打了個哆嗦，站住了。

列文選擇著落腳的地方，走到狗的旁邊。

列文很惱火，因為他們妨礙了他打獵，又弄得他的馬陷在泥沼里，尤其因為要把馬拉起來，解下套子，而奧勃朗斯基和維斯洛夫斯基兩人誰也不能幫他和車夫一點忙，他們對這事一竅不通。維斯洛夫斯基斷定這地方很乾燥，列文不理他，只默默地同車夫忙著把馬拉出來。後來，在緊張的工作中，列文看見維斯洛夫斯基一個勁兒抓住馬車的擋泥板拉，甚至把它折斷了。他責備自己沒有克服昨天的情緒，對維斯洛夫斯基太冷淡了。於是他故意顯得格外殷勤來彌補自己的冷淡。等馬車又拉到大路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列文就吩咐開飯。「誰有好良心，誰就有好胃口！這隻小雞會全部化成我的血肉。」維斯洛夫斯基吃完第二隻小雞，又興高采烈，說了句法國俏皮話。「啊，我們的災難結束，往後就九-九-藏-書會萬事大吉了。但為了我的罪孽，我應該來駕車。對不起！呃？不，不，我是個頂呱呱的馬車夫。瞧我怎樣把你們送到目的地！」列文要求他讓車夫趕車，他抓住韁繩不放，回答說：「不，我應當將功贖罪，再說我覺得坐在馭座上挺好的。」他說著趕動了馬車。

「真的，太擠了。拉斯卡，回來！拉斯卡！你們不需要兩條狗吧？」

「你怎麼不把它叫住？」奧勃朗斯基嚷道。

不等他們停下車來，兩條獵狗就爭先恐後地向沼澤飛奔過去。

「現在該您去了，我留下來看馬。」他說。

「列文，讓我們去一下吧！多麼出色的地方！」維斯洛夫斯基懇求說。列文只好答應。

「不，還是挺有意思的。您看見嗎？」維斯洛夫斯基手裡拿著獵槍和麥雞，笨手笨腳地爬上馬車，說。「這一隻我打得多漂亮！是不是？哦，我們快到正式獵場了吧？」

「難道一路上什麼也沒有嗎？」

「抓住它！」

「不！一起去，列文，咱們一起去！」維斯洛夫斯基大聲說。

維斯洛夫斯基想看看打獵，把車趕到沼地read.99csw.com，弄得兩匹馬都陷在泥沼里。

列文確信他沒有打中，回頭一望，看見馬和車已經不在大路上，而陷在沼澤里了。

列文自己也想拐到那兩個地方去一下，可是那兩個地方離家近，隨時可以去，再說地方又小，三個人不能同時打獵。這樣，他就故意說沒有什麼東西。他們經過小沼地時，列文想把車子一直趕過去，可是奧勃朗斯基那雙經驗豐富的眼睛從路上就看見那裡有一塊沼澤。

獵人的妒忌心在列文身上發作了。他把韁繩交給維斯洛夫斯基，自己往沼澤走去。

「計劃是這樣的：現在我們先到格伏茲吉夫。在格伏茲吉夫這一邊是山鷸出沒的地方，過了格伏茲吉夫就是大鷸聚居的沼地，那兒也有山鷸。此刻天太熱，我們傍晚可以到達（大概有二十里路），晚上就在那裡打獵；在那裡住一夜，明天再去大沼地。」

「有是有的，可是要耽擱時間，天又這麼熱。有兩個小地方還不錯，但現在不見得會有什麼東西。」

克拉克一到沼澤就一個勁兒往土墩衝去。維斯洛夫斯基首先跟著狗跑去。不等奧勃九-九-藏-書朗斯基走近，一隻大鷸就飛了起來。維斯洛夫斯基沒有打中，那大鷸就往沒有割過的草地上飛去了。這隻鳥還是留給維斯洛夫斯基解決。克拉克又把它找到，自己站住了，維斯洛夫斯基就開槍把它擊落，然後回到馬車旁邊。

他們來到了另一片沼地，面積相當大，打一次獵得花許多時間，因此列文勸他們不要下車。可是維斯洛夫斯基堅決要求他停車。其實沼地上可以打獵的地方比較狹窄，列文這個殷勤的主人就又留在馬車旁了。

「真見他的鬼！」列文一面暗自罵著，一面往陷住的馬車那邊走去。「您把車趕到這裏來做什麼？」他冷冷地說，接著召喚車夫，動手把馬拉起來。

「嗯，我們的路線到底怎樣？你好好給我們講講。」奧勃朗斯基說。

「它不會把鳥兒嚇跑的。」列文回答，他以他的獵狗自豪，匆匆地跟著它跑去。

「三個人一起打太擠了。我留在這裏吧。」列文說，滿心以為除了那些被獵狗驚起，在沼澤上空盤旋哀鳴的麥雞，什麼也不會有了。

拉斯卡早就在憤憤不平地尖聲叫著，抱怨這樣的不平等httｐs://ｒeａｄ•9９csw.com待遇，這會兒就一個勁兒向列文很熟悉，克拉克卻沒有到過的草墩那兒衝去。

突然，馬向前猛衝了一下，列文的腦袋撞在誰的獵槍上，發出一聲槍響。其實槍是先響的，但列文還以為是他撞響的。事情是這樣的：維斯洛夫斯基在開雙筒槍的時候只扳動了一個槍機，而把另一個槍機按住了。子彈打進地里，沒有傷到人。奧勃朗斯基搖搖頭，不以為然地對維斯洛夫斯基笑了笑。但是列文無意責備他。第一，不論怎樣的責備顯然都是由於剛才經歷了那樣的危險和列文額上隆起了疙瘩；第二，維斯洛夫斯基開頭天真地感到很難過，後來看到大家一片驚慌，就誠心誠意地笑起來，弄得列文也忍不住笑了。

在獵狗前面飛起來的不是大鷸，而是一隻山鷸。列文舉起獵槍，但正當他瞄睢的時候，拍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還夾雜著維斯洛夫斯基的怪聲尖叫。列文看到他的槍落在山鷸後面，但他還是開了槍。

「克拉克！拉斯卡……」

「哎，這會兒你們也該明白了，為什麼我不喜歡這塊沼地，」列文說，「還不是白白浪費時九*九*藏*書間。」

列文有點擔心，怕他把馬趕壞，特別是他不懂該怎樣駕馭左邊那匹棗紅馬；但他不知不覺受到維斯洛夫斯基快樂情緒的感染，一路上聽著他坐在馭座上唱抒情歌曲，或者看他邊講邊表演英國人怎樣駕駛駟馬車 。午飯以後，他們全都興高采烈地趕到了格伏茲吉夫沼地。

列文留在馬車旁邊，妒忌地望著那兩個獵人。他們走遍了整個沼地。除了野雞和麥雞（維斯洛夫斯基打死了一隻），沼地上什麼也沒有。

「來呀，來呀，斯基華！」列文喊道，覺得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突然，他緊張的聽覺彷彿除去了一層障礙，各種聲音分不出遠近，亂糟糟地衝進耳朵，使他驚慌失措。他聽見奧勃朗斯基的腳步聲，卻錯把它當作遙遠的馬蹄聲；他聽見他腳下小草墩裂開的鬆脆聲音，卻錯把它當作大鷸在展翅飛翔。他還聽見後面有拍水的聲音，可是聽不出究竟是什麼聲音。

「我們不到那裡去一下嗎？」他指著沼地說。

兩條獵狗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