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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表三千里

第四章 一表三千里

「舅舅……」齊依萱的眼中再次冒出淚花。
「我保證不對任何人講,行不行?」齊依萱還不死心。
晚飯是清粥加一小碟蘿蔔乾,父女倆有電燈不開,點著洋油燈在昏黃的光暈下進食,原因是齊弘文經常要開收音機,耗電量比較大,再開電燈的話容易超出限額。日本人的最新規定是:每戶每月只能耗電三度,超出者不是罰款,而是直接剪斷電線。
「問題是以後天天如此怎麼辦呢?」齊依萱一臉憂色。
齊依萱抹著眼淚點點頭。
來人是兩名年紀不到三十的年輕人,長相雖然斯文體面,但看上去卻又不像讀書人,更不像是「鄉下親戚」,而且口音也是地道的蘇州本地人。
「我一大早已經去過學校,請了半個月的病假,」齊弘文答道,「這一陣盡量少出門,你今天去信孚里拋頭露面,簡直就是闖進龍潭虎穴。」
「唉,往後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嘍。」齊弘文嘆道。
「小孩子不要過問這些事。」齊弘文不置可否。「記住,他們倆一般不出門,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平時不要去打攪,也不必過多接觸,明白了嗎?」
「做不到,」表舅大搖其頭,語氣明顯不悅,「我如果主動插手這件事,豈不是授人以柄?老實說,你今天跑到這裏來,很可能已經給我帶來了麻煩。」
「哦,這王八蛋到清鄉委員會去了?」齊弘文來了興緻。「最近人事大調動,全是為清鄉做準備。」
「那我就不送了,」表舅拉開房門,先探頭看看周遭動靜,「記住,以後千萬別再往這裏跑了,對誰都沒好處。」
「只要舅舅告訴我原因,我以後再也不上這裏來了。」齊依萱忙遞上一顆定心丸。
表舅自知說漏了嘴,只得沉默不語。
「他是我未婚夫。」齊依萱撒了個小謊。
「是啊,是得想想辦法,」齊弘文放下筷子,若有所思,「我明天出去找找人,看能不能弄點大米回來。」
「唉,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啊。」表舅口氣緩和了些。
「黃股長,謝謝你領我進來。」齊依萱禮貌地致謝。
父親對學術素來十分痴迷,平時不是泡在學院的實驗室里,就是呆在書房裡手不釋卷,而且當下記錄下來的一些方程式、公式、圖表,總有隨手燒掉的習慣,齊依萱早就習以為常。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放心,做的是技工,不是苦工,」表舅繼續說道,「這個結果還不算太壞,所以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當夜無話。
齊弘文非常客氣地將客人領入廂房,同時給女兒介紹說,留著分頭的那位叫小王,戴著眼鏡的那位叫小李。廂房內空空蕩蕩,僅有一幾一床和兩把靠椅,但客人非常滿意。
「這麼說,這擔米算是房租了?」齊依萱道。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齊依萱輕聲問道。「是你們黨組織的人?」
齊依萱急九九藏書得團團轉,想來想去只有去求表舅,興許還有一點法子可想。
「不行,這不是開玩笑的事,」表舅一口回絕,「能做的我都做了,再說下去我自己都要站不住腳了。」
「這個你就別管了,」齊弘文連忙岔開話題,「有一點爸爸可以向你保證,孟松胤不會關多久,過一陣就一定能出來。」
「舅舅,我求你了,快告訴我吧。」齊依萱苦苦央求道。
走出信孚里的鐵門,齊依萱突然想起了一句老話:真是一表三千里啊。
「別說了,再說我可真要生氣了!」表舅眼都不抬一下,正式下達逐客令。「好啦,你先回去吧,我呢,找機會再幫你問問。」
「這個孟松胤到底是什麼人,值得你冒險為他奔走?」表舅皺著眉頭問,又用明顯埋怨的口吻說道:「十有八九,你已經被人盯上了,身後拖著一條尾巴竟然跑到信孚里來。」
齊依萱覺得這話怎麼有點奇怪,既沒頭沒腦,又似乎挺有把握。
「書桌上不是還有大半包嗎?」齊依萱提醒道。
「跟案情無關。」表舅回答得非常乾脆。「不過,具體原因我不能告訴你。」
齊依萱一下子紅了眼圈。
「李秘書,這份資料你馬上送到政務組去。」表舅拿起桌上的卷宗遞給旁邊的一名年輕人。
「日本人計劃以水道、鐵路、公路為依託,用鐵絲網和竹籬笆設置封鎖線,圍剿區域內的一切抗日力量和中間勢力,」齊弘文解釋道,「對我們黨組織和新四軍來說,這又是一場空前的毀滅性災難哪。」
五卅路的兩端早被高牆封堵起來,方圓一公里內布滿了包括駐屯軍司令部在內的日、偽機構,而信孚里的入口處同樣加裝了鐵門並由日本兵把守,士兵的腳下還趴著兩條凶相畢露的狼狗。齊依萱硬著頭皮站在遠處不敢靠近,好不容易等到信孚里的鐵門裡走出一名文員模樣的中國人,這才靠上前去打聽表舅在不在這裏。
齊依萱越哭越厲害。
「我去。」齊弘文一把拉住準備去開門的女兒。
「唉,爸爸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差啦。」齊弘文笑道。「該做晚飯了,米缸里米還多嗎?」
齊依萱燒好開水灌在暖瓶里送進廂房,卻發現客人都不在房內,而是跟著父親在屋前屋后、樓上樓下到處轉悠,連後院、後門、后牆這些地方也全部看了一遍,邊看邊指指點點,同時低聲商量著什麼。
「你看,又得寸進尺了不是?」表舅極不高興地嚷嚷起來。「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只是一名小科長,沒這麼大的能耐,掉進野川所的人,說什麼也不可能撈出來……」
「煙呢?」齊依萱奇怪地問。
「不太清楚。」齊依萱答道。
齊教授原先指望的那條門路,其實根本走不通。
「正好碰上算盤牌斷貨。」齊弘文似乎一怔。
「不九*九*藏*書行!」表舅態度堅決。
「表舅現在是一個叫什麼……清鄉委員會的部門主任,好像是陞官了,」齊依萱道,「所以架子也比以前大了。」
「呵呵,黃股長,麻煩你了。」表舅笑哈哈地說道。
「我去買吧。」齊依萱連忙走下樓來。
「這些消息是哪裡得來的?」齊依萱有點好奇。
齊依萱馬不停蹄直奔十梓街,途中偷偷回頭,總覺得不遠不近的地方,一直有個身影若即若離地尾隨其後。
到了九點來鍾,齊弘文興沖沖地回來了,手裡拎著一掛腌肉,身後跟著一名挑夫,挑著滿滿一擔大米走進門來。
書房裡飄出一股刺鼻的煙味,好像是父親正在燒什麼東西。
齊依萱找到巫家,卻被告知表舅現在已經升遷調任,具體做什麼不大清楚,只知道忙得成天不著家,一個月里難得回來幾天,實在要見他,只有去十梓街信孚里辦公的地方找。
「不可能!」表舅一口回絕,像被胡蜂螫了那樣叫了起來。「能關在什麼地方?肯定是日本憲兵隊?!所以託人情走門路的腦筋,我勸你還是不要動了。老實說,要是一般的刑事案關在警察署,哪怕是殺了人,你們齊家只要把房子賣了湊足一筆錢,我保證三天裡邊把人給你送回來,可現在是憲兵隊……」
「唉,算我怕了你,小姑奶奶,」表舅只得屈服,「老實告訴你吧,日本人這次抓了一大批年輕人,大部分都是有文化的學生、技工,有可能送往日本去做工,估計那姓孟的也是這個原因。」
「別瞎猜啦,我是找朋友搞來的,」齊弘文不再兜圈子,「作為回報,我把咱家朝東的那間廂房借給他幾個月,讓他安置兩名鄉下來的親戚。」
要說野川所的大名,在蘇州幾乎無人不知,完全可用惡名昭著來形容,但它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卻又沒人說得上來,光知道這是一座日軍全新建造的監獄,全稱叫作「野川刑務所」,位於荒僻的南園一帶,被關押的人大都是「站著進去、躺著出來」,甚至是死了也出不來。百姓們盛傳日本人發明了大量的酷刑,甚至以人肉餵食狼狗,或以「硝鏹水」化人于無形。多年以來,市民們雖然談虎色變,但對這神秘、恐怖之地的真實情況其實是一無所知,頗有些像傳說中的鬼,誰都聽說過,但誰也沒見過。有時候,街頭有人吵架時會說:「你這個槍斃鬼,早晚得進野川所去」,可見這是一個何等惡毒的詛咒,庶幾與入鬼門關無異。
「你的意思是說,日本自己人力不夠,得從中國補充?」齊依萱有點明白過來。
「哦,這倒情有可原。」表舅手托下巴沉吟道。「可是,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秘書一走,屋子裡再無他人,齊依萱稍微寒暄了幾句,忙將來意和盤托出,表舅聽罷臉色馬上一變,慌忙站起身來關上房門,https://read•99csw•com連聲責怪齊依萱不該冒失前來,更不該去管這樣的閑事。
「你就相信爸爸吧,」齊弘文的面色一點不像開玩笑,「具體為什麼,我現在沒法跟你解釋。反正孟松胤是我的得意門生,又可能是我將來的女婿,而且還是因為我的緣故而被捕的,我自然會對他的安危負責。」
不多時,齊弘文回來了,但手裡空空如也,並不像平時出去買煙那樣腋下夾著整條的香煙。
「唉,要不這樣吧,我打個電話找朋友問問吧,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表舅有些心軟,但隨即又再三強調,「僅僅只是問問啊,其它事絕對幫不上忙。」
第二天清晨,齊依萱起來一看,父親不在房間里,已經早早地出了門。
表舅姓巫,早年曾留學日本,現於省政府民政廳任科長,職位雖然不高,但很得省長高冠吾的器重,在日本人面前也頗兜得轉。這些年來,齊家與巫家幾乎沒什麼來往,主要是齊弘文對漢奸嗤之以鼻,所以旗幟鮮明地禁止女兒去巫家走動。
「怎麼可能呢?」齊依萱大叫道。「日本還用得著到中國來找技工?」
「只要把原因告訴我,其它事情保證不再麻煩舅舅,行不?」齊依萱繼續討價還價。
「哪裡話,哪裡話,」黃股長轉身告退,「你們聊,我還有事情要忙。」
剛吃完飯,大門突然被輕輕地拍響了。
「輕點!」表舅不滿地提醒道。「你平時大概不看報紙吧?知不知道現在日本實行的是南北並進的國策,大東亞共榮圈計劃非但囊括東亞全區,還包括大洋洲地區在內,要佔領這小半個地球,你說需要多少兵力和裝備?」
那人問明齊依萱是「巫主任」的外甥女,馬上顯得極為客氣,滿臉堆笑充當嚮導,領著齊依萱踏入鐵門,一路暢行無阻地走向一排青磚樓房。
客人又說不用麻煩、不用麻煩,兩個人擠一擠就行。
齊依萱回到自己的房間,隨手拿起一本書來漫不經心地翻看,但一個字也讀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孟松胤的事,胡思亂想著種種可能發生的嚴重後果,越想越心驚肉跳。推開西窗,原本還是胭脂紅的落日已成濃重的血色,此刻高懸于灰藍色的蒼穹,使人自然而然地聯想起日本膏藥旗來。
「是啊,」齊依萱答道,「這清鄉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了,我要聽收音機去了,你聽著點門外的動靜。」齊弘文看看手錶。
「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嘛,」齊依萱搖頭嘆息,「爸爸,你今天怎麼不去學校?」
表舅沉著臉在屋子裡踱了幾個來回,自己覺得現在是濕手捏上了乾麵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齊依萱回到灶批間,捅開煤爐燒水,齊弘文跟了進來,對女兒輕聲說道,以後燒飯得準備四個人的量,不過不用擔心大米的來源,他們倆有辦法搞到。
「跑單幫的人從鄉下弄過來的米,數量read•99csw•com都不多,而且價格貴得像老虎肉,這麼一擔米,我看能換一座房子了。」齊依萱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唉,年輕人就是沒腦子啊,好端端的去寫什麼標語,難道寫寫就能寫跑日本人?」表舅大搖其頭,「好在事情不算大,關幾天吃點苦頭就能出來,你也不必太著急。」
齊教授一籌莫展,而且也不大方便經常出門,因為守在滾綉坊內的特務們雖未採取進一步的行動,但仍然每時每刻緊盯不懈。
「我懂了,日本人在這裏物色技工,是要運回日本去幫他們生產軍火!」齊依萱恍然大悟。「難怪這一陣找碴抓人的事特別多,唉,正好讓孟松胤趕上了。舅舅,能不能再托託人,把他弄出來呢?」
表舅搖了個電話,接通后並無客套,直接進入正題匆匆交談,看來與對方確實關係親密。但是,隨著話題的深入,表舅的面色越來越嚴峻,齊依萱看在眼裡,一絲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什麼?」齊依萱跳起身來。「野川所?!」
「做工?」齊依萱一驚。
「不用,不用,你不知道牌子。」齊弘文連連搖手,匆匆走出門去。
客人忙說不用麻煩、不用麻煩,看上去謙遜有禮,頗有教養。
齊依萱知道,後面半句話純粹是瞎敷衍,那樣的「機會」永遠也不會找到,既然油鹽不進,還是打道回府吧。
「什麼房租不房租的,老朋友了,彼此幫忙唄,」齊弘文笑道,「傻丫頭,吃你的吧,別瞎操心啦。」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賴皮?」表舅又氣又急,臉色都發了白。
喝完粥,肚子里依然空空蕩蕩,齊弘文對女兒說,沒辦法,只有早點睡覺,睡著后就不餓了。
「這裡是新成立的清鄉委員會,人事關係特別複雜,」表舅面有憂色,把聲音壓得不能再低,「這裏既有原江蘇省政府的人,又有上海滬西七十六號下來的人,兩方面的人馬暗中都較著勁,所以在這裏做事得處處小心,稍有不慎便會陰溝裡翻船。」
「嗯,我歇一會就去準備晚飯。」齊依萱答道。
「為什麼這麼說?」齊依萱有點驚訝。「這麼有把握?」
那位偽警署的副署長,雖然平時跟共產黨一直眉來眼去,但屁股終究還坐在日本人的板凳上,若是暗中提供點情報什麼的,那叫惠而不費,刀切豆腐兩面光,而拋頭露面去擔保一位「思想犯」就大不一樣了,那是沒事找事,弄把虱子在身上撓痒痒玩。
齊依萱推開書房門,想去看看父親剛才到底在燒什麼東西,順便開窗透透氣,走到書桌邊時,一眼便看到檯燈前擺著一包「算盤牌」香煙,拿起來一看,裏面還剩大半包,心想父親這是怎麼了,這不明明還有煙,哪用得著特地跑出去買?
「好了,你快死了這條心吧。」表舅一放下電話便指著齊依萱的鼻子來了這麼一句。「按道理來說,這種寫標語的毛孩九九藏書子,關個十天半月都會放掉,根本不用托關係,不過這次情況大不相同,任何人都插不上手。」
齊依萱看在眼裡越發糊塗,這二位,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找到十梓街與五卅路交界處的信孚里,齊依萱一下子傻了眼。
「廂房裡只有一張床,要不我再讓木器店送一張來?」齊弘文歉意地說。
「哎喲,是依萱哪?」表舅一楞,放下電話,臉上熱情洋溢。
「舅舅,能不能找人幫忙打聽一下孟松胤的下落呢?」齊依萱還不死心。
「每戶每天才二升?那人口多的人家怎麼辦,豈非每天都得去糧店排隊?」齊依萱嚷道。
「依萱,我出去買包煙,馬上回來。」齊弘文在樓下叫道。
「到底為什麼呢?」齊依萱想起了父親的那些事,連忙小心試探,「是另有案情?」
「不多了,看樣子還能支撐兩、三天。」齊依萱道。「要不,晚上燒點薄粥對付對付吧。」
「哪來的腌肉?」齊依萱歡叫起來。「我都快忘記肉滋味了。」
「現在關鍵是人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齊依萱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本來還指望請舅舅出面,託人情保他出來呢。」
「巫主任,你這位外甥女長得真漂亮啊。」嚮導一臉討好的神色。
齊依萱終於無聲地哭了出來。
午飯是白米飯加半碗蒸腌肉,齊依萱邊吃邊讚歎,直說好多年沒吃到這麼好的大米了,跟以前糧店裡買出來的陳米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同時好奇地追問這麼好的白米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是不是從黑市上跑單幫的人手裡買來的?
「那我今天不走了。」齊依萱乾脆坐了下來,擺出準備安營紮寨的態度來。
在一座二層樓的辦公室內,齊依萱見到了正在打電話的表舅。
「現在日本國內兵源緊張,得從朝鮮、台灣等地充實進來,」表舅神秘兮兮地說道,「日本青年都從了軍,島內能做工的人越來越少,連軍工生產都無以為繼了,以後靠什麼來打仗?」
悶悶不樂地回到家,齊弘文安慰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自古至今向來如此,你今天自作主張去找那個王八蛋,本身就是個錯誤。
「呵呵,先對付一陣再說,」齊弘文得意地將肉交給女兒,吩咐挑夫將米挑進灶批間,「託了好多人才搞到這點東西,真是不容易哪。」
「依萱,去燒些水給客人泡茶。」齊弘文吩咐道。
齊弘文鑽進書房,隨手關緊房門。
「唉,我們還有白米飯吃,不知道孟松胤這幾天吃的是什麼飯?」齊依萱自言自語道,隨即黯然神傷。
「嗯,城裡的糧食越來越少,所以漢奸和日本人才想出了這個該死的清鄉計劃,其實最大的目的就是掠奪糧食,」齊弘文道,「聽說,糧店已經沒有大米供應了,每戶每天最多只能買二升北方運來的雜糧,叫什麼共和面、六穀粉,真是天大的笑話,江南魚米之鄉竟然鬧起了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