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她分手。」

間宮往三個玻璃杯里倒入麥茶。三個人分別喝了一口，隨後，有分別瞅了瞅其他兩個人的表情。秋內以為間宮或者京也會率先說點什麼，但不知道為何，他們兩個都沒有開口的意思。沉默持續了很久。無奈之下，秋內只好開口說道：

「可能正因為如此，椎崎老師才會找我聊天吧。我這個人……對那女之間的事情一點兒都不懂。這一點，在教員當中可是出了名的。我想，椎崎老師那時候的感覺，更像是在對一隻動物傾訴了吧，況且她那時也有點醉了。」

「日常生活並沒有什麼障礙。我以為自己的眼睛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的，所以也不是特別在意。你不也不是一直沒發現腿毛很嚴重嗎？」

只聽「咚」的一下，同時，又傳來了「啊」的一聲。

秋內想起來了。京也時不時會做出的那個動作——直愣愣地盯著對方看。或許是因為病情所致吧。視野狹小，眼球一動就疼痛不已，無奈之下，他只好直愣愣地看著對方。所以，他或許看不到秋內扔出的那枚五百元硬幣，所以當他站在尼古拉斯樓梯平台上的時候，他或許也不會注意到就在馬路對面的陽介和歐比……

「你平時去見椎崎老師的時候，是怎麼和寬子說的？因為你總是在沒課的時候去老師家的，是這樣的吧？」秋內問道。

間宮微微點點頭，但去避開了京也的視線。

「別人？別人是誰啊？難道還有別的什麼人知道你和椎崎老師的關係嗎？」

「喏，就是那通電話啦。」

「就是這種感覺。」

確實是這樣的。眼病和背叛寬子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但是……

「聽起來一點也不假！」

「不管怎樣，那不能成為借口吧。」

「小的時候並不重，而且現在也沒那麼重。」

「她好可憐啊，你難道一點也不覺得嗎？」

「沒錯，我一個人待在房間里，突然之間就很想見她，於是就去她家找她。當然了，我對警察說，我是為了學校的事情才去找她的。我走到老師家，按了一下玄關上的對講器，但是老師卻沒有回話。於是我就掏出鑰匙開門進去看看，結果發現她已經死了。」

但是京也搖了搖頭，似乎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京也，如果可以的話，你能說說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兒嗎？就是椎崎老師自殺的那件事。那件事我非常在意。」

「我的意思是，如果這之後你從別人那裡了解到我和她的關係，你很可能會懷疑我，認為我和她的自殺有關。」

「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去找椎崎老師呢？」

「連蚯蚓都養啊……」

在秋內的腦海之中，從剛才起便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念頭。這個念頭就想乾冰發出的白煙一樣，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漸漸地演變出具體的形態，一開始是懷疑，最後變成了確信。

「托您的福，我的身體還和之前一樣，很健康。」

「京也，你……難道說……」

他猶豫了一會兒，隨後問道：

站在門外的正是寬子。歐比開始朝著寬子接連不斷地大叫起來。門外的寬子被嚇得直往後退。歐比立刻停住了叫聲。寬子趕忙轉過身跑了出去。走廊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消失在樓梯下方。

間宮從廚房裡拿出一塊抹布，在空中抖了抖，然後把茶几粗略地擦了擦。他似乎並不想九*九*藏*書把茶几擦乾淨，而只是想讓抹布活動活動。間宮再次折回廚房，伸了個懶腰，隨後在操作台的櫃櫥里翻騰起來。

——的確如此，我很可能會懷疑他。

秋內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但也只是這種程度而已。京也沒有回答，他轉向間宮。

「啊？啊，對，我說過。椎崎老師當時非常吃驚。」

——他在有了寬子這個女友的同時，還和鏡子保持著關係。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其原因或許就是病症帶來的痛苦。

間宮把頭轉向放在木屐箱上的玻璃水槽。裏面有一條盤成一團的大蛇，紅黑相間的顏色搭配得及其糟糕。京也低聲回了一句「全部」，然後在裏面裝著腦袋巨大老鼠的籠子旁脫掉鞋子，走上堆滿無數蟲籠的走廊。

「昨天晚上，我在電話里說了些『還是做了』之類的話，對吧？那隻不過是我在看到那個人自殺之後的混亂表現而已。所以，我的話聽起來會很奇怪。後來我想起那件事，覺得那種說法有些不妥。聽起來好像是我把她殺死了似的。」

「你的左眼和右眼外側……是一片黑暗嗎？」

「你想和椎崎老師……見面？」

「快請快請，你們兩個都坐下。」

「我知道，你去殯儀館見她的時候，肯定會提到我。但是我並沒有阻止你。況且我也一時想不起來阻止你的理由。『你現在去會給老師添麻煩的』，『會趕不上下午的課哦』，如果我要說出這種話來，反而會顯得奇怪吧？」

「等等！」秋內來不及多想便衝出了玄關。

——這個男人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眼……眼科？」

「歐比，好久不見。」

「誰知道呢。」京也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上掛著一縷微笑。

「只有寬子一個人知道嗎？」

「招待客人用的……招待客人用的……」

他喝了一口麥茶，這個動作就像是個信號似的，另外兩人也分別把玻璃杯放到嘴邊。

京也故意把話題岔開。秋內十分理解他心情。

秋內用簡單的語言向京也訊問，京也用鼻子輕輕地呼了一口氣，笑道：「可能是這樣吧。」

京也和鏡子越過了雷池。從那以後，每天白天，只要兩人都有時間，他們就會在鏡子家幽會、親熱。

「這病是我小時侯得上的。這種病，現在仍然治不好。」

「說了也只會讓你們操心。」

在這之前，回答問題一直毫不猶豫地京也，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他應該是從鏡子那裡聽來的。

秋內又催促了一遍。這時，京也用尖細的聲音開口說道：

「你打算怎麼說明？」

「哦？我看看……嗯，仔細一看，確實。」

就在這時，間宮突然伸出一隻手，將秋內他們的對話打斷。秋內和京也同時看著間宮。間宮閉著嘴，在自己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眼睛卻看著屋子的一個角落。間宮視線的另外一端正是歐比。歐比從毯子上站了起來，挺著耳朵，鼻子頻頻抽|動著。它的眼睛一直注視著玄關地方向。

——京也不會生病的，我都沒見他感冒過。

「算了，總之就是這個樣子。昨天晚上，我本來想去見她，但卻發現她死了。我想，我應該把我和她的關係和你說清楚。」

「不好意思，玄關太窄了，你們先上去吧。」

「你之前在殯儀館和她見面的時候曾經提到過我吧。說我也read.99csw.com在陽介事故的現場，對不對？」

秋內總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儘管這或許並沒有道理。

京也表情僵硬地看著他的朋友。

一走進客廳，秋內便對坐在牆角的歐比打了聲招呼。歐比既沒有驚訝也沒有警戒。它保持著前爪著地的姿勢，作為回應，只是啪地搖了一下尾巴。比起上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歐比身上長了不少肉。到處脫毛的毛髮也漸漸恢復了原樣。歐比的樣子讓秋內鬆了一口氣。仔細一看，歐比正坐在那條從鏡子家拿回來的咖啡色毛毯上面。因為歐比怕雨，所以陽介用自己的零花錢特地買了張小褥子回來。

——當然了，我更在意的是那個電話。但由於間宮也在場，在要不要說出細節的問題上，我有點猶豫不決。

「在大學里都聽到了吧？椎崎老師在家裡上吊自殺，然後被偶然去她家拜訪的我發現了。我沒有其他話可說了。老師的死，我覺得可能和陽介的事故有關。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哎？」

「把左眼閉上。」

僅僅過了幾秒，剛才還憂心忡忡的秋內便吃了一個啞巴虧。

「老師上弔的樣子，是什麼樣的？」

「我不希望你以後從別人那裡聽到這件事，所以我想現在就對你說。」

京也的眼中一片虛無。他低下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彷彿想要將積壓在胸中的感情一下子釋放掉似的。

「間宮老師，你是怎麼說的呢？她告訴你這件事情之後。」

雖然不太明白這是為了什麼，但秋內還是照著京也的話去做了。他閉上左眼，睜著右眼。右眼周圍由於被京也的手掌遮住，只能看到正面的東西。

「你倒是說說啊，那件重要的事情。」

可是……

京也看著天花板，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

「那件事？」

球內向房間中張望了一下，看來，歐比並沒有出現失禁的狀況——這是間宮之前一直擔心的——榻榻米上平安無事。

「京也，難道說椎崎老師和老公離婚……」

「你的那種病，難道就治不好嗎？」

「她在客廳的樓梯井那裡，就是二層走廊的欄杆上掛了一根繩子。她肯定是把繩子的另外一端系在脖子上，然後從那裡跳了下去。」

「啊——」

一聽到這話，秋內趕忙回過頭來看著京也。

秋內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朋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

「有點自言自語的感覺吧。」

「我說的是眼睛。」

「對不起，什麼事都沒有。」

京也的口氣實在是太自然了，幾秒之後，秋內才注意到其中的怪異。

「哎？我去間宮老師那裡的事情和你說過嗎？」

間宮站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穿過走廊，站在玄關的水泥地上。他用手捏住門把手，然後啪地一下突然推開——

「我做了對不起寬子的事情。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京也嘆了口氣，不知道那代表的是笑還是焦急。

秋內覺得多少好受了些。

京也的病情或許只有寬子一個人知道。因此，寬子便毫不懷疑地接受了「去看病」的說法。是這樣的嗎？秋內在心裏思考著。

「友江君，你好像不怎麼喜歡動物嘛……」

京也用一種平靜地口氣說道。

秋內來回看了看他們，向兩人問道。京也一臉不耐煩地把手從秋內的臉上移開，向他解釋道：

沒錯，這種九九藏書替他擔憂的話要是從京也的嘴裏說出來，確實會顯得有些不自然。

他垂下視線回答道：「我說我去看病。」

「啊，然後呢……」

「什麼樣的……」

「老師好像早就知道了吧？從您剛才的樣子來看。」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那種態度，與其說是將秘密公之於眾，不如說只是講了一個別人不知的事實。

「沒有。當時，我大致在地板和桌子上找了找，但是沒找到。」

「腿毛的事無關緊要，你快告訴我昨晚椎崎老師的事。」

「她那個人，一直面無表情，看起來也是冷冰冰的，臉上就像帶著一個面具似的。我看到她以後，就特別想把她的面具剝下來。」

秋內覺得很遺憾。京也是個性格怪癖的人，他不知道關係別人為何物。不過，有一件事情他絕對不會做，那就是背叛別人對他的一片赤誠。雖然無憑無據，但在這之前，秋內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秋內想起來了。

京也沒有回答。

間宮和秋內穿過走廊。

「啊，這話別和別人說。因為我和警車說，玄關的門一開始就是開著的。我有她家的鑰匙，但我嫌麻煩，懶得跟他們解釋。」

「只有她知道。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她在我的房間里看到了一些治眼睛的葯。我覺得敷衍反而麻煩，所以就跟她直說了。所以我去椎崎老師家的時候，她才不會懷疑。實際上，沒事的時候，我還是會去醫院，不過只是取葯而已。」

朋友的演技讓秋內不忍卒睹，這讓他反而直截了當回答道。

間宮聳拉著肩膀看著榻榻米。

「啊……」

京也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突然莫名其妙地動了起來。他敏捷地伸出雙手，用兩手的手掌圍在秋內的右眼周圍，猶如一個望遠鏡。

「我想把她壓抑在心裏的東西全都揭露出來。我想讓她赤身裸體、大汗淋漓地對我說『京也君我喜歡你』。」

「掏出……鑰匙？」

「我給你打了一個電話，沒錯，那件事也必須說清楚。」

間宮可能早就知道了。

「那個，友江君。」間宮提心弔膽地開口說道，「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到底怎麼回事啊？」

「嗯，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不，不會有人知道的。但是，學生裏面，或許有人經常看到我進出她家呢。」

哎？秋內下意識地伸出來脖子：寬子居然會輕易的相信這種借口？

「有遺書嗎？」

「是我看到的。」

京也面不改色地繼續說著。

「既然如此，寬子為什麼會相信那種理由呢？」

「原來如此。」

「最開始，我只是開玩笑似的請她出去玩，但她卻十分冷淡地拒絕了我，還發了脾氣。我一生氣，就接連不斷地約她。這麼一來，她的態度反而變得溫和起來……後來有一次，我們出去喝酒，接吻了，然後我們就自然而然地發展到了最後。」

京也沉默了片刻，彷彿在心裏尋找答案。隨即他將視線轉向秋內，終於低下了頭。

京也轉向秋內。

「不是，不是一片黑暗。因為沒有光，所以也不暗。什麼也感覺不到而已。閉上眼睛也不會變暗，所以一開始我幾乎睡不著覺。」

「我和椎崎老師的關係是從大概一年之前開始的。」

「有一次，我和她聊天的時候，椎崎老師告訴我的。不過，椎崎老師那時候使用的稱呼是『某個男生』。read.99csw.com」

剎那之間，京也的雙眸變得暗淡無光，但那股黯淡立刻消逝而去。他繼續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他微微歪了歪腦袋。

「啊，原來是這樣，我調頭走開的時候，被你看到了。」

「是這樣啊……」

「這都是什麼啊……」

「都說沒有關係了。」

「可是，你說你去看病幹什麼呢？寬子為什麼會……這種借口……聽起來很假——」

那並不是什麼預感。鏡子把在出雲閣和秋的對話告訴了京也。她還把秋內去找間宮商量的事情告訴了他。

「什麼？腿毛嗎？」

「因為我想和她見面。」

「啊？你說什麼？那是什麼啊？」

——為什麼我來的時候就用計量燒杯，京也來的時候就用玻璃杯呢？

「可是我錯了。要是當時我對你說『不要去』就好了。後來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對我嚴加盤問，問我為什麼要向她隱瞞自己在事故現場的事情。可我真不是故意對她隱瞞的啊……」

間宮打開裝飾木板已經捲起來的房門，把秋內和京也讓進屋內。在踏上水泥地的那一瞬間，京也就知道，他已經後悔來這裏了。

「我想，你要是誤會了可就麻煩大了，所以我打算在這裏向你好好解釋一下。」

「難道……你哪裡……不舒服嗎？」

「我都說了嘛，我不在意啊。我能釣魚，也能看書看電視，上學的時候一直都是接力賽的英雄。進了大學之後，又是身邊這些人里第一個拿到駕駛執照的人……」

間宮好像想說點什麼，但京也卻頭也不回地繼續說道：

「那個……友江君……」

這一回，京也把秋內的提問當成了耳旁風。秋內仍然盯著京也的臉。間宮也抱起胳膊看著京也，彷彿想要探出身來似的。兩個人沉默著，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京也倔強地閉著嘴巴，身體一動不動地承受著兩人的視線……他輕輕地咂了一下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用一隻手慢慢地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那個，難道說是視神經炎之類的病嗎？」

京也迅速轉向間宮，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間宮趕忙舉起雙手，搖了搖頭，就像被人用手槍指著似的。

「這個嗎？那個嗎？這條赤練蛇？」

「左眼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右眼的視野還十分狹小。眼球只要一動，眼睛裏面就會『嘎啦嘎啦』地疼個不停。」

京也的視線從間宮身上離開，再次看著地上的榻榻米。

「因為，昨天你在椎崎老師家附近看到我們之後，馬上掉頭跑掉了……然後又聽說晚上十點你在她家發現了她的屍體……所以……」

「你真的和椎崎老師的自殺無關嗎？」

秋內還是一頭霧水。

「這個話題你可以找『噢——我的上帝』談談啊。」

「那件事和我無關。她自己也說得很清楚她和丈夫的離婚，只是單純的性格不和。」

間宮小聲地問道。京也點了點頭，說出來確切的名字。

「為什麼是眼科？」

「你這個人還真愛刨根問底啊。真是的，算了，總而言之，我說我去看眼科，然後寬子就信以為真了……」

真是這樣的嗎？秋內在心裏為之一楞。京也真的和鏡子的死無關嗎？

「那樣的話，就太麻煩了。」

「我怎麼說啊，我什麼都說不了。」

京也所說的並不是不能理解，不過卻很難讓人苟同，因為有昨晚的那通電話。

「你和寬子打算怎麼辦？」

「九九藏書你的腿毛很重嘛。」

京也看著一個蟲籠咕噥道。間宮用親切地口吻告訴他：「那是蚓螈目的。」然後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它的生活情況。京也沒有聽，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進了客廳。

「簡而言之，『還是做了』這句話的主語不是『我』，而是那個人。」

「我說京也啊，殺死動物這種行為，果然是不對的吧？」

「不知為什麼，她那個人似乎特別信任間宮老師。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會提到老師的名字——不過，老師您為什麼會知道『某個男生』指的就是我呢？」

聽起來好像是我把她殺死了似的。

然後，從秋內那裡聽到京也也在事故現場的時候，鏡子大吃了一驚。她之所以會這麼驚訝，是因為前一天晚上京也沒和她說這件事。

「果然是這樣。我在事故的當晚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我非常想助她一臂之力，可她那個時候仍然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我覺得她那個時候還沒有恢復理智，所以就沒敢對她說我當時也在事故現場。」

秋內有些猶豫。如果在這裏說出昨晚那通電話的內容，會不會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呢？

「那麼，那件事是怎麼回事？」

寬子的面龐浮上了秋內的腦海。

京也將秋內的話打斷。他不能認同秋內的說法。秋內向前挪了挪身體，想要開口反駁。就在這時，他想起了一種可能，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朋友。

京也圈起一本汽車雜誌，看似意味深長，但又意興闌珊。在他房間的收藏櫃里，擺著數不清的汽車模型。對此，京也曾經頗為自豪。

間宮從櫃櫥里翻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箱，裏面裝滿了玻璃杯。他從裏面拿了三個杯子出來，迅速用水沖了沖，一邊嘟噥著「麥茶麥茶」，一邊打開冰箱。

秋內心裡那股責備京也的情感迅速地枯竭了。

——他現在還要去醫院。儘管我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但我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我在家的時候，看過一些醫生，在這邊也看過一些。他們都說將來一定會治好的。誰知道呢，一會兒稍微好轉一點，一會兒又惡化一些……就這樣，一轉眼就過去了十年。」

既然知道對不起寬子，那為什麼還要一直那麼做呢？對於秋內來說，京也的心情完全無法理解。

「特發性視神經炎。」

秋內看了看京也。京也正面無表情地盯著玻璃杯里的麥茶。秋內又看了看間宮。進宮正在看著京也，眼睛里透出一種近似於憐憫的目光。

「總而言之，就是這麼回事。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和你的眼睛相比也沒什麼差別。」

最後，秋內決定相信朋友的話。

秋內特意含糊其辭地試探他的反應。京也在一瞬間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但他立刻點了點頭，說道：「啊啊，是啊。」

「你……都做了什麼啊……」

秋內插嘴說道。京也只是意興闌珊地說了一句「是嗎」，隨即轉向間宮。

「什麼意思？」

京也沒有立刻回答，他擺出一副心情低落的樣子，盤著腿，凝視著秋內的腳邊。看樣子，他似乎正在不停地思考。秋內有點猶豫不決，他不知道應該等對方開口，還是應該催他。京也終於抬起頭，臉上浮現出了一種驚訝的表情。

「你真的不在意嗎？」

秋內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眼前的這個朋友彷彿變成了一個和他同乘電車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