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套破損。就物理上只能這麼解釋。

「姊，辛苦了。」

兩人之間有幾秒的沉默。

「我來出。多少錢？」

「我沒有，不過竹內大哥又忘詞了。」

「不會就是你跑來這裏時差點踩到的那隻吧？」竹內彎身看著螳螂。

「因為很可憐。螳螂很可憐。」

谷尾好像發現什麼似的說：「喂，後面，螳螂的後面……」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百分之九十五這個數據是經過怎樣的調查計算出來的呢？姬川不知道。可能只是單純的問卷調查吧，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調查方法。這麼一來——或許百分之五顯示的是人類的欺瞞或是背叛的數據？姬川不由自主地這麼認為。這樣的念頭一浮上腦海，就無法抑制。光的臉龐在腦海中醜陋地扭曲著。姬川無法壓抑心底滾熱的感情沸騰。

「好，走吧。」竹內關掉麥克風的電源后說，他白皙的臉龐上布滿了汗水。

「下下星期一。你幫我簽同意書就好，我帶來了。」

姬川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溫熱的東西。他壓抑那份感情，沉著聲音回應：

Thing in the attic

彷彿音響的音量一口氣調高，周圍同時響起聲音。

「會死嗎？」桂一臉鐵青地問，而野際則是悠哉地點頭說：

所有人瞪大雙眼凝視著姬川。姬川依序迎上四個人的視線，然後再度望向地面。九*九*藏*書姬川的仿麂皮短靴底下只看得到三角形的臉，螳螂已經被踩扁了。姬川輕輕抬起腳。被踩扁的綠色螳螂。它的旁邊，線形蟲的身體還有一端在蠕動著。姬川朝著它再踩了一腳。啊啊啊，四個人發出比剛才微弱的呻|吟。

野際從背後靠近。他不可思議地瞄了姬川他們一眼，接著也瞄向地面。

——我今天打電話去預約了。姬川耳里響起剛才光說話的聲音。

所有人都沉默著。姬川回想。

「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對，從現在開始六小時。」

「小時候我常常抓來玩，線形蟲原本是棲息在水中的，只要將螳螂的腹部浸在水中，它就會爬出來。這裏剛好有水窪，所以它才會爬出來吧。看它被養得肥滋滋……這隻螳螂活不成了。」

姬川低頭看著地板點頭。

確定懷孕時，光並沒有提出結婚的事。

「我今天打電話去預約了。」

姬川他們也望向螳螂。

「費用多少？」

聽姬川這麼說，光一時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不過隨即點點頭，右手摸著自己的腹部。

「怎麼了？難得看你們聚集在店門口。」

「啊！」突然發出微弱聲音的是桂，「它還在這裏啊。」桂看著地面低喃。

「桂，沒出錯吧？」

姬川只這麼說，將鞋底踩進水窪里刮一刮后，便邁開腳步走上人行道。其他團員隔著https://read.99csw.com一小段距離跟在他後面。

「我要去收拾練習室了。」

「電吉他手」的LED招牌燈從背後投射出斷斷續續的光線，姬川四人的影子閃亮地倒映在積著水窪的昏暗人行道上。距離那四道影子不遠處，有一個綠色物體靜止著，那是一隻龐大的螳螂。

——總之我想趕快拿掉。

「——好吧。」

「如果是的話，它還真走運，沒被踩——」竹內說到一半突然閉嘴。「這是什麼……」

「不用了。」語氣出乎意料地強烈。

「時間到了。」谷尾看了看手錶。

「沒問題嗎？」

每次練習后一定會去的舞屋，就在從這裏往車站的反方向步行約五分鐘的地方。

以保險套避孕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厚厚的百科全書一角上這麼寫著。那麼，剩下的百分之五呢？完全找不到相關說明。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變成呻|吟。姬川的視線從奇妙生物轉向螳螂。三角形的臉、綠色的翅膀、正好約小指大小的大肚子。肚子的前端……有個黑色物體，那是和地面的蠕動物一模一樣的東西，正打算從肚子爬出來。剛開始，姬川以為是螳螂的糞便，然而很明顯不是。那個東西在動，彎彎曲曲地扭動著，從螳螂的腹部爬出來，一公分、兩公分地爬出來，簡直如同搖著頭一樣地蠕動著。

「亮，你的部分待會兒到舞httpｓ://ｒeaｄ.９9cｓw•ｃｏｍ屋再給我就好了。」

「那是做效果，效果。」

「多少？」

「線形蟲？」竹內一臉快要吐地反問。

光看向身後的辦公室。

兩人走進辦公室，姬川拿起樂團練習中心的公用原子筆，在光攤在老舊傳真機旁的同意書上簽名。他沒有隨身攜帶印章的習慣，不過只要在蓋章處簽上自己的姓，然後圈起來就可以了，光在醫院確認過。

光避開姬川的視線，似乎不再堅持了，她說出手術所需的費用。姬川在腦海中的一角記住那個金額。

「會死啊。」

——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是要上班嗎？

「可是……」

回到等待區時，谷尾正在櫃檯結賬。他轉頭看向姬川說：

他們和老闆野際是熟識，而且聽說接下來的時段預約還沒滿，時間稍微超過一點應該沒什麼關係，然而谷尾的個性比較一板一眼，因此Sun downer的練習總是準時結束。

「寄生蟲啦，」野際說：「那是一種寄生在螳螂體內的蟲，原本棲息在水裡，幼蟲會寄生在水生昆蟲體內。螳螂吃了昆蟲后，線形蟲就藉此得以在螳螂體內生長，不過啊，這隻也太大了吧。」

螳螂的身旁——潮濕漆黑的柏油路上，有個細長的黑色物體蠕動著。約十五公分長，看起來像一條線。那物體彷彿蚯蚓一樣蠕動。姬川無法理解那個東西為什麼會動，因為它https://read.99csw.com看起來完全不像生物。沒有腳、沒有臉、也沒有模樣。

今天去「電吉他手」之前，姬川跑了趟圖書館，調查他非常想知道的事情。百科全書的生殖醫學相關章節上，有他想要的情報。

「沒問題。」

「惡……這是線形蟲（horse hair worm）吧。」

團員們談笑著，各自彎過走廊轉角離開，只剩姬川和光留著。

不管事實如何，自己都無法責備光。因為從兩年前起，每次抱她的時候，緊閉的眼帘里浮現的總是桂的臉龐，這樣的自己沒有資格責備光。

「真過分，隨便跑進別人的肚子里。」

自己沒有說話的資格吧，姬川心想。

谷尾、竹內、姬川、桂——四人走出「電吉他手」大門。冬日的太陽已經完全西沉，單線道的馬路對面，洗衣店裝飾的聖誕燈飾閃耀著熱鬧的光芒。

——你幫我簽同意書就好。

「我想應該是。它不會一直都沒動吧？」

除此之外，她什麼也沒說。

「錢你不用管，我的身體，錢我自己出。」

野際眨著雙眼，靠近地面觀察。螳螂虛弱地歪著三角形的脖子，微微舉起左右鐮刀形的前肢。

「亮，你……你做什麼啊？」竹內的臉頰痙攣著。姬川挺起胸膛。

「約什麼時候？」

「螳螂的肚子大概已經被吃得精光了吧。」

「我可以請假。」

桂從背後追了上來，與姬川並肩走著。歐rｅａｄ.9９cｓw•ｃoｍ式餐廳的燈箱招牌照耀著她擔憂的臉龐，白皙的額頭在昏暗的景色中特別明顯。

野際那痩骨嶙峋的臉龐皺成一團，嘆息般地說道。

「你今天到十二點吧？」

「我自己去就好了，星期一你不是要上班嗎？」

「姬川大哥，你怎麼了？」

在「好男人」的演唱會預定於兩星期後的十二月二十五號舉辦。因為只剩下這周和次周的星期天兩次能夠練習，練習室里的團員都特別起勁。練習完所有歌曲之後，再練一次高難度的歌曲，接著從所有的歌曲裏面挑出在意的部分重點練習，等到全部都結束，已經花了整整兩小時了。

從練習室出來走廊時，正好看到光從右邊的辦公室出來。桂輕輕舉手，光以同樣的動作回應，不過她看起來比妹妹慵懶許多。

接著她抬頭說：

「好，謝啦。」

她將姬川簽好的同意書塞進桌上的皮包里，隨即離開辦公室，走進剛才姬川他們用過的6號練習室。

Thing in the attic

團員各自將樂器及音效器、接頭類的東西收拾好，離開練習室。走出雙重門時，姬川正好和桂撞在一起。桂輕笑一聲，從姬川旁邊走過，先行出了門。穿著T恤的她散發出的體香拂過姬川的鼻尖。姬川又想起死去的姐姐。和姐姐一起到外面玩的時候，姐姐是不是也散發出這種味道呢？

自己很小心避孕，一次都沒有遺漏。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