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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六節

第一章

第六節

竹內抬起頭看了大家一眼,接著說明:
姬川曾在高中時代問過隈島和自己見面的原因。
「不用找了。——那麼下下星期見,我很期待哦。」
「真的耶。」谷尾和桂同時點頭。竹內以原子筆後端啪地敲著紙面繼續說:
姬川「啊啊」地點頭,不自覺地回頭看其他三人。當他與桂目光相交時,桂有點驚慌,輕輕錯開視線。
谷尾認真地問。聊起這些,他完全不覺得厭煩。
「怎麼可能,工作中哪能喝酒啊,我今天休假。」
「那個人常來聽我們的演唱會,真是感謝。」谷尾以免洗筷攪爛玻璃杯中的酸梅,露出牙齒笑著說:「他每次都用誇張的動作努力跟上節奏,從舞台上看他那個樣子真有成就感。」
「哦哦,果然沒錯。我看到吉他箱,就猜想是你。」
隈島彎著巨大的上半身,對著其他團員微笑。三個人客氣地點頭回禮。他第一次來聽演唱會的時候,姬川告訴他們隈島是死去父親的朋友。姬川無法啟齒說隈島是刑警,因為團員連那起事件都不知道。
「今天也去練習了嗎?去那間叫『電吉他』……的練習室?」
竹內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拿出歌詞的小抄,向桂借了支read.99csw.com原子筆,開始在紙的背面畫起圖來。筆觸相當熟練。
「對喔,這次的演唱會正好遇上聖誕節,演唱會前播放鬼故事,還滿應景的耶。」在舞屋的和室里,谷尾喝著摻水的燒酒,邊拿出竹內的《Thing in the Elevator》來講。
「是『電吉他手』。沒錯,練習才剛結束不久。」
隈島心裏那淡淡的疑問至今應該還在吧。
「隈島先生還沒下班嗎?」
——譬如家人的事之類的……
那起事件之後,姬川偶爾會和隈島見面。姬川還和母親住在一起時,隈島常常會來家裡拜訪,後來姬川搬出來獨自住之後,隈島偶爾會約他到居酒屋喝酒,也會去聽演唱會,告訴姬川這家便宜又好吃的舞屋的人,也是隈島。
谷尾一臉不爽,正打算反駁,桂很認真地搶先說:
谷尾及桂佩服地頻頻點頭。竹內拿起原子筆指著谷尾說:
左右兩旁的谷尾和桂探頭看圖,面前的姬川也伸長了脖子。
隈島自顧自地用力點頭,和那張大臉完全不配的小眼睛眨呀眨。日本大鼓也不是誰都會打,聽說要打好非常困難,不過姬川沒說什麼。
「這read.99csw.com不是……亮嗎?」背後有人叫姬川的名字。
「也就是說,如果是這種幽靈的話,那麼是存在的。『說不定會有幽靈哦』——因為這麼想而害怕不已的人,腦海中就真的會出現幽靈。會將黑暗中看到的任何東西,當成蒼白的人臉,將樹葉摩擦的聲響聽成是什麼人的呢喃,就是這麼回事。」
「那是什麼啊?」
桂說了不該說的話。雖然看起來雜亂,不過谷尾每天早上可都很認真在刮鬍子,只是到了下午就又長出來了。谷尾瞄了桂一眼,以大拇指撫著鬍渣。也許不該這麼責怪他,他個性很勤快的。
「在日本,怪談一定是在夏天時講,但是在英國,幽靈故事卻是在冬天才應景,特別是聖誕節,怪談最受歡迎了。」
「今天光小姐沒來啊。」隈島笑著說。
「真辛苦。——對了,這是演唱會的門票。」
「這是著名的『鼠人』的圖,你們看最旁邊的兩個。」
「精神性的幽靈。」
「我被派去送上司出差,去了趟成田機場,開著署里的——」他不動聲色地改口:「開著公司的車跑了一趟。休假也不讓人好好休,我們公司也真是的。」
儘管從外表看不出來,但谷https://read.99csw.com尾其實很愛看書,也許是受他父親職業的影響,他看的多半是推理小說,不過其他範疇的書讀得也不少。
那一天,蹲著緊盯著小學一年級的姬川的隈島的眼睛。
姬川發現竹內說話時,嘴角突然往上揚,心想他大概又要講些什麼難懂的事情了。竹內有個大他很多歲的姐姐在神奈川縣平塚市的大學醫院擔任精神科醫師,他受姐姐的影響,從以前就很喜歡講些心理學、精神醫學之類的深奧理論。
「當然啊。」谷尾故意粗魯地回答,轉頭看著竹內說:「你本來就相信那方面的東西嗎?幽靈之類的。」
——姐姐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就是覺得擔心你。
姬川的腦海中也有幽靈。姐姐的幽靈,父親的幽靈。死去的兩個人緊跟著他不放。
「什麼是命名效果?」
在醉客的喧嘩聲中對著姬川微笑的人是隈島。二十三年前——姐姐死的時候,負責那起事件的刑警。不,那不是事件,那只是意外。不論在社會上或在警察內部,都是這麼認定的。
「這次的演唱會我還是會去,下下周對吧?聽阿亮你們的演唱會真的讓我覺得很痛快,非常痛快。」
「模仿也好,什麼都read.99csw•com好,我覺得會玩樂器、會唱歌就很厲害,我大概連日本大鼓都不會打。」
「算是相信吧,如果是腦海中的幽靈的話。」
「動物這一排的圖看起來像老鼠,但是人臉這一排的圖看起來卻像大叔,事實上那兩張圖應該幾乎一模一樣才是。」
「我喜歡這個長度。」谷尾低聲說道,接著拿起燒酒杯,杯里的酸梅轉動著。
「是鬍子的關係吧?那一臉亂冒的鬍渣。你早上如果能刮乾淨些,看起來就會完全不同哦。」
「好,謝謝。」
「順便一提,你才三十,看起來卻像個大叔。」
「『看』及『聽』這類的行為,很容易受到『文脈效果』的影響。所謂文脈效果,指的是人類在認知事物的過程中,因為前後的刺|激而導致認知的結果出現變化的現象。譬如說——」
「這樣啊。」桂咬著炭烤雞肉串回應。「對喔,《小氣財神》(AChristmasCard)里的故事也是發生在聖誕節吧。」
姬川並沒有拒絕和隈島見面。事到如今,那起事件已經不可能翻案了,不要有多餘的臆測比較好。
「不過是個模仿的樂團而已。」姬川苦笑。
「你休假也穿西裝啊。」隈島看了看自己困窘的西裝。
九-九-藏-書聽說隈島在十年前離開轄區派出所,調到縣警總部的調查一課。他應該已經接近退休的年紀了吧,原本硬漢的感覺慢慢圓潤,精悍的臉龐也多了些肉——最近臉又瘦下來,但皮膚的鬆弛愈來愈明顯。
「原來如此。」
「譬如這張圖,如果只單獨看鼠人並且已經認定『這個是老鼠』,只要沒有故意改變看法,不管看幾次都只會覺得是老鼠。反過來說,如果認定『是大叔』,那麼就只會看成是大叔,這就是命名效果。說是老鼠就只會是老鼠,說是大叔就只會是大叔。」
隈島如此回答。那應該是真心話吧。然而在那句真心話的背後,在某個角落,也許有連隈島本人都沒發覺的想法,姬川這麼認為。
他應該很在意那起事件的真相吧。
姬川遞了印有大大的「好男人」字樣的紅色門票給隈島。隈島慎重地接過門票,並從錢包里抽出兩張千圓鈔。姬川正準備找錢給他時,他大大地揮手制止。
如果谷尾知道隈島和他父親是同行,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表情?
「文脈效果再加上命名效果,幽靈就會更具體化。」
腦海中的幽靈。
隈島揮了揮長滿濃毛的手,搖晃著上半身往結賬櫃檯走去。大概是怕講太久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