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開始其他跟音樂有關的生意？因為你有這方面的知識跟人脈。」竹內彷彿想到什麼好點子似的拉高聲量說道。

姬川無言地點頭。野際深呼吸，花時間緩緩吐氣。

「不過，不會覺得空虛嗎？」

這是谷尾第一次變動練習的開始時間。

竹內說的沒錯，每次都這樣。

「晚點見。」從剛才就呆站在倉庫正中央的光生硬地點了點頭。

「光待在這裏時間比我們還長。原本是客人，後來甚至在這裏工作。」

谷尾的神情很平常，一周前在車站的月台上，他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嗎？

姬川他們就這樣圍著桌子沉默了好一會兒。谷尾茫然地撥弄煙灰缸里的煙灰，竹內以指尖敲著膝蓋上的MTR，桂則是穿著厚重的羽毛夾克，雙手環抱在胸前，嘟著嘴凝視虛空。自從姬川坐下來之後，她就一直維持著那個姿勢。

姬川轉身面對野際問道，一邊留心不讓聲音顫抖。野際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滿臉困惑地反問：「是小光告訴你的嗎？」

姬川將剛才光和野際說的話轉述給三人聽。沒有人開口說出說服野際打消念頭這種不成熟的話，因為大家從很早以前就發現「電吉他手」的狀況不太好。從練習室的使用狀況也可窺見一斑，再者大家都認識野際很久了，曾聽他read.99csw.com抱怨過幾次經營狀況。

「我們從高中就深受你照顧，實在覺得很遺憾。」姬川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說道。

「大宮車站附近還有一家樂團練習中心，下次告訴你們在哪裡。」

竹內故意一副強調自己有多辛苦的語氣，邊說邊從大袋子里取出四角形的機器。這台搭載40GB的硬碟，可以錄音到八音軌，是竹內自豪的高級機種。演唱會前最後一次練習使用這個機器錄音之後，所有團員一起聆聽已成了慣例，這是為了確認最終演奏的成果。

「哦，是嗎……最後一次啊……」

「雖然還有四分鐘——好吧，開始吧。」

野際握著出口大門的門把，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他的背影有點駝。

谷尾的手停在煙灰缸上方，竹內回頭，桂也站了起來，看著姬川。

「紀念……呵呵。」

「這樣啊……我本來打算晚點再好好跟你們說明的，不過既然你已經聽說了，那也好。」

廁所里傳出水流的聲響。

「這裡會營業到什麼時候呢？」

一身襯衫的野際不疾不徐地盤起胳膊。

「樂團練習中心要收起來，很多事得忙吧，像是處理器材之類的。就算不是樂團練習中心，要關掉自己營業的店，不論是哪一行都有得忙的。」九*九*藏*書

「嗨，亮。」谷尾抽著七星，舉手向他打招呼。「今天是演唱會前最後一次練習，要錄音哦，竹內帶MTR來了。」

單手拿著雙踏的桂也隨即進來了，她筆直往爵士鼓走去，步伐彷彿在躲避著姬川的視線，然而姬川的目光卻緊跟著她。桂脫下羽毛夾克，裏面穿的是短袖T恤，頸部後面看得到一點點皮繩。

竹內隨口說出沒什麼內容的話后，直接歪起頭看著谷尾說：

「野際大哥，你要去哪裡？」谷尾從座位站起身子問。

「這東西可重了。」

「聽說這裏要收起來了。」

「我們從組團至今，還沒在這裏以外的地方練習過，現在要找別的練習室……感覺很怪。」

「你別那種表情，我說這話是有一半認真的哦。」谷尾轉身看著竹內。「你想想，等我們年紀大了，唱不出高音，打不了鼓，壓不住貝斯的低音弦，吉他的推弦也不行了……」

野際嚇了一跳，望向竹內。他的視線就這樣在空中游移了一陣子，最後眨眨眼，開口回答：

「至少可以當作紀念，那不就夠了。」

說完后，野際慢步穿過等待區，往出口方向走去。

「是因為資金……方面有狀況嗎？」

「我有點事要出門。你們可以使用練習室了。反正是最後一次，愛用哪一間就進九_九_藏_書去吧，無所謂。」

桂彷彿不想聽姬川說話似的轉身離開了，而姬川只能茫然地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快步消失在走廊上。

「小光也說了同樣的話。」

「唉，該怎麼說呢，這一行——」

「對了，谷尾跟竹內來了哦。」

「今天的錄音也許更具有紀念價值哦。」姬川在圓椅子坐下后說道：「這一次似乎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電吉他手』的練習了。」

谷尾正打算說些同情的話，野際從倉庫回來了。看到從四個人望向自己的表情，野際知道姬川已經將剛才聽到的事情告訴了團員。他眼神迷濛，凄涼地笑了笑說：

野際好一陣子不會回來。

姬川抓起吉他箱，站了起來。「桂，我……」

「野際大哥，提起精神來啊。」桂開朗地安慰他。「之前野際大哥不是說過嗎？人生……人生就像……」

谷尾哼了哼，背起貝斯袋，抱起MTR。

回到等待區，竹內和谷尾已經坐在桌旁。桂上身鑽進桌子底下，還在弄她的雙踏。也許是為了盡量避免和姬川視線接觸也說不定。

「想拿起樂器演奏，卻發現自己已經跟以前大不同才更是空虛。」

「搞不好這也是最後一次使用這裏的廁所。」竹內開著玩笑走進練習室。「晚點我再去一次。」

read.99csw.com「對吧？所以，要是真有這麼一天，就可以聽帶子代替自己演奏啊，應該還是有那種氣氛吧，畢竟演奏的人是自己。」

「練習結束后，小光在倉庫。」說完便開門走了出去。

「或許吧，如果真的很老了的話。」

桂張著嘴卻說不下去，她好像忘了野際說過人生就像什麼。姬川也依稀記得曾經從野際口中聽到類似的深奧話語，只是他也想不起來。雖然他們認識很久了，野際給人的印象並不深。

桂放棄了，她反問野際，而野際只是淺淺地笑了，那輕笑聲聽起來宛如嘆息。

「那我先去廁所，谷尾，可以幫我把MTR搬進練習室嗎？」竹內沒等回答，便走進櫃檯旁的廁所。

「為什麼是最後一次？」桂問。

「抱歉，真的。害小光必須找新工作，你們也必須尋覓新的練習場所。」

野際垂下眼角，一臉落寞凝視著地板好一陣子。他不知喃喃自語些什麼，接著突然抬起頭說：

「我們開始吧？」

「我也不記得了。」

谷尾邊說邊將煙灰彈在煙灰缸里。

「不可能，已經沒辦法了。」

姬川打開「1」練習室的隔音門，走了進去。谷尾正將貝斯的音效器放在地上，他聽到聲響，瞄了姬川一眼，什麼也沒說地再度望向地板。

「野際大哥，你要關了這家樂團練習中九*九*藏*書心嗎？」

姬川看向手錶，還有十分鐘就四點了，於是他走向門口，經過野際身旁，走出練習室。離開前他回頭微笑說：

谷尾體貼地避開刺耳的字眼，然而只見野際緩緩搖頭。

「哦哦，亮，你在這裏啊。」隔音門被推開，野際痩骨嶙峋的臉龐探了進來。他環顧倉庫內部，點著頭說道：「看來進行得很順利。」

谷尾自顧自地這麼說后，便走出等待區。「1」練習室是走廊第一間，一般練習室通常會從走廊最後面的那間開始出租，因此印象中第一間真的很少租借出去。

野際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身後。

「不過我們每次都這樣呢，用這個錄音，然後放來聽，只是這麼做就覺得很滿足了。」

他緊接著又嘟囔了一次「不可能」。

谷尾噘起嘴想吹出煙圈，然而一直吹不好，他嘀咕了幾聲，將煙捻熄在煙灰缸里。

「——就像什麼？」

「到年底吧。」

「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們選『1』好嗎？反正好像也很少用到那間。」

「我得先去還螺絲起子。」

「我今後該怎麼辦才好呢？」他的聲音無助到令人驚訝。姬川四人盯著野際，然而野際的目光卻沒有落在任何一個人臉上。

「野際大哥打算我們練團的這兩小時都不回來顧店嗎？」谷尾挑眉問道。

「那麼，今天是最後一次練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