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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七節

第三章

第七節

「就在那裡。」谷尾指著竹內的手。
「是這麼說沒錯啦……」
「不,不對。」谷尾的眼神陰鬱,輕輕地搖搖頭說:「正確來說,是說要去廁所,但是是否真的去了,就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雖然有點猶豫,不過如果能讓自己的心情冷靜下來的話,還是做吧。竹內拿出手機,撥了名片上的號碼。接電話的是女性,說隈島還沒回去,竹內表示想聯絡上隈島,於是對方留下他的電話號碼。電話才掛掉沒多久,隈島便以手機回電給竹內。
谷尾似乎仍然無法釋懷,但最後三個人還是直接走向大宮車站,在車站內道別,往各自的月台走去。
然而這樣的安撫卻沒能讓竹內冷靜下來。
「為什麼?一摸就知道啊,光的身體已經完全冰冷——」
「我會跟『好男人』聯絡,發生這種事,已經管不了演唱會的事了吧。」
「總之要冷靜,竹內。」谷尾安撫著說:「我們倆這麼激動也無濟於事吧,再看看情況吧。要真的是亮乾的,我想也無法一直隱瞞下去,偽裝成意外的命案總有一天會露出破綻,無數的推理作家早已證明這個道理。」
「當然我也不是真心那麼想,亮怎麼可能殺了光,但是……」
他立刻在人群中發現谷尾的黑色貝斯袋。他正好和其他乘客要搭上剛到站的電車。「谷尾,喂!」
「你回想一下。發現光的遺體時,你不是跟桂一起摸過光的身體嗎?」
「怎麼了?這不是好消息嗎?」
「辦得到嗎?這種事……」
「不,等等。鐵卷門……」
「只要確認一下就知道了吧,確認光的死亡推測時間。」
「驗了,因為醫生正好有空,在你們離開『電吉他手』前已經……」
「沒錯……完全冰冷了。」谷尾接著說:「對吧,遺體冰冷,也就是說已經死亡一段時間了。如果亮是假裝外出找野際大哥,從鐵卷門進入倉庫殺害光的話,我們發現光的遺體時,她應該才死沒多久,身體不應該是冰冷的。」
「抱歉,谷尾,我怎麼也……」
竹內幾乎是不自覺地按下停止鍵。
實際的感受直到這時才慢慢湧現。
「沒關係,就在這裏說,如果你覺得站著不好,那我們去那邊的椅子坐著說也可以。」
谷尾嘆息著說:「也就是說,他也有可能是去了倉庫。」
「是沒錯……」
竹內與姬川和谷尾分手后,慵懶地往野田線的月台走去。他邊走邊拿出iPod,將耳機塞進耳朵里。並不是真的想聽音樂,純粹是習慣性動作而已。他操作著iPod的主體,才發現此刻根本沒有聽音樂的心情。
「啊,我去問嗎……?」
read.99csw.com有,我們想將她從音箱下面拉出來,因為當時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聽到這個,竹內頓時安下心來。四點的時候,他們才正在練習室開始練習。
「是啊。」
人類是一種很任性的動物,只有自己的心情寧靜、沒有任何問題時才能舒服地醉心於悲傷的歌曲或詩詞。真正難過與揪心的時候,歌曲詩詞只會讓自己不快。旁觀悲傷很舒服,然而一旦自己身涉其中,只會覺得厭惡。
「亮做了什麼事……」竹內重複谷尾的話,回溯起記憶。「對了,他很罕見地去了趟廁所。」
「怎麼可能會看到我們。」
「不是,不是那回事。」
希望你能在那裡交到許多好朋友
深夜,電話響了。
音箱與大龍頭的安排完成,要讓電源跳電時,姬川忘了重新打開被他關掉的電燈。這完全是他的失策。雖然這次的爭論結果在曖昧中結束,然而不知何時還會被再度提起。不光是電燈,也許自己還犯了其他尚未被發現的大失誤。
「啊,對,那個,我想啊,有點事想請教,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電車車門關上離站,谷尾只是瞄了一眼電車,隨即又回頭看著竹內。
「喂,谷尾,聽說是四點哦,光死亡的時間。」
講到這裏,竹內懂了。
熒幕上顯示的是《Thing in the Elevator》這幾個字。這不是曲子,而是竹內以MTR製作的「作品」。也就是他想到可以作為演唱會上曲子的開場白播放,於是上星期從MTR轉錄到iPod上,拿給姬川及谷尾聽的那個東西。
「那麼……」
「聽說電梯里會不知不覺多出一個年輕男人。」
「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對了。剛才腦海的某個角落好像發出小小的聲音,該說是第六感嗎?看到這串文字時,竹內好像感受到什麼,所以才忍不住停下了手。是什麼呢?自己究竟是對什麼起反應呢?
「你們最近有沒有聽說關於這座電梯的詭異傳聞?」竹內想起自己在家裡急忙錄音的登場人物的台詞。
「沒有,那個,我只是很在意光是何時死亡。只是想知道而已,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
「不管如何……現在能說的是,那個狀況下只有亮有機會殺害光,但是實際上是不是亮乾的,那又是另當別論了。所以繼續想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沒事。」
「竹內老弟嗎?聽說你打電話給我?」
最後他迅速回頭,朝宇都宮線的月台衝去,背著MTR的背包在肩膀後方發出叩叩叩的https://read•99csw.com聲響。
聽說姬川在很小時,父親就去世。而他和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就是母親之間的關係也因為父親之死而崩毀。不止如此,竹內從高中時代就常覺得姬川對於自己家人的事情有所隱瞞,而他想要隱瞞的事情對他的心靈造成很大的壓力。竹內無法具體說出是什麼,但是在姬川的成長過程中,那件事很可能帶給他的精神某種不好的影響。
「怎麼了?你說啊。」
「原來是這樣……你是因為那個電梯的故事而想到的吧?」
「還有什麼疑點嗎?」
「咦!」竹內驚訝道:「有亮沒幹的證據嗎?是什麼?」
有點像母親嗓子的沙啞女聲。
「是那個時候……」
「……為什麼要問這個?」
如果你真的要走,請保重你自己
「說不是真心……你不是馬上衝到這裏來了嗎?」
「可能是證據的東西,倒是有一個哦。」
「因為我跟你想過同樣的事。」
「當時你有什麼感想?」
「想知道的人不是你嗎?」
「那傢伙……」竹內呆站了好一陣子。
「剛才大家走進倉庫的時候。所以那時我才會問隈島警官鐵卷門的事,問他鐵卷門是否上鎖了,鑰匙在哪裡……。雖然似乎沒什麼參考價值。要是亮真的從鐵卷門進去,後來又直接躲在倉庫暗處的話,鑰匙當然是放在光的口袋裡。」谷尾強調地接著說:「只是,我跟你一樣,並不是真的懷疑亮,只是茫然地想著也有那種可能性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簡直就像全身痙攣一樣。姬川感受著被某人奪去一半呼吸似的悶痛,忍受著不安彷彿就要衝破胸膛爆炸的每一個瞬間。
就在這個時候,竹內的腦海里突然鮮明地重現那時的情景。
一星期前,在「電吉他手」結束練習后,有隻螳螂在樂團練習中心門口的人行道上,腹部冒出了一隻很噁心的線形蟲。沒想到姬川突然踩死它們。非常唐突,完全無法理解的行為。竹內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姬川。那個時候姬川的模樣像腫瘤一樣,至今仍殘留在竹內的腦中。
「總之,竹內,如果要講那些,我們先換個地方吧,這裏不適合講這件事。」
姬川果然沒有殺光,他沒有潛藏在漆黑的倉庫里。
「為什麼?」
那完全是姬川的疏忽。在光被殺害的現場——倉庫裏面——組裝讓電源跳電的裝置時,姬川關掉電燈,只利用從小窗照射進來的淡淡光線工作,因為他怕被別人從門外發現他的身影。
「那麼九_九_藏_書谷尾,我們來找亮沒幹的證據吧。好不好?就這麼辦吧。找到證據的話,我也能安心。因為總不能找當事人問……」
隈島再度沉默。這次隔了很久的時間,才再度開口。
但是請小心那裡也有許多險惡之事
回過頭來的谷尾一臉驚訝,不過他馬上離開電車門,朝竹內走去。
「聽吉米·罕醉克斯好了……」
周圍有許多下了電車的人來來往往,也有許多剛走上月台的乘客。
「沒問題,我在醫院外面打的。」
——電燈根本沒關上啦,我大概動了四次或六次開關。
漆黑的倉庫、不亮的電燈、竹內走進被大鼓擋住的門,呼喊著光的名字一步一步往前走,緊接著,谷尾和桂也走進倉庫里。然後……
在平塚當精神科醫師的姐姐曾提過。這不是精神病,只是人格異於常人,以前稱為精神病質(Phychopath)。因為家庭等問題,在成長過程中受到很大的精神壓力時,導致此種人格障礙的比例很高。在姐姐工作的大學附屬醫院,十幾年前曾發生過剛結束APD治療的患者犯下殘酷殺人事件的案例。
竹內很快地將自己剛才所想的事情告訴谷尾。谷尾不發一語地聽著他述說,而且從中途開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我的意思是這個月台本身不適合。」
因為竹內的一句話,人行道上的爭論變得曖昧不清。
「為什麼?」
「驗完屍了嗎?」
「是嗎……」
——原來你們在這裏啊。
「……喂。」姬川拿起電話。對方沒有出聲。是訊號不好嗎?不,聽得到微微的呼吸聲。
隔了幾秒。
姬川回到公寓,將吉他箱往床上一丟,立刻去淋浴。他將水量開到最大,一動也不動地凝視順著劉海滑落而下的水流。
這個想法簡直不可思議,實在很可笑。為什麼姬川要殺光?光和姬川交往很久了,雖然兩人都很內斂,外人不清楚他們的相處狀況,然而真的無法想像他們之間會出現什麼問題,嚴重到讓姬川想殺害光,再偽裝成意外。
竹內不由自主地望著谷尾的側臉。「什麼時候?」
光喜歡吉米,罕醉克斯。竹內以大拇指按著iPod的操控按鈕,尋找曲子。他記得裏面應該有幾首曲風明亮的曲子。竹內低頭望著iPod的熒幕,茫然地動著大拇指。
「也有可能。」
某種想像突然闖進竹內的腦海里。但實在是太可笑,所以竹內立刻就想否決。可是他做不到,怎麼也做不到。被大鼓堵住的倉庫入口。竹內他們推開那道門,走進倉庫時,姬川是不是早就在裏面了?是不是一直潛伏在黑暗中?姬川會不會是和竹內及谷尾一起走出樂團練習中心后,又偷偷溜回來,潛進倉庫里,接著殺了光,偽裝成意外,讓電源跳電,導致電燈打不開,然後等待竹內他們走進倉庫?他趁著一片黑暗,偷偷走到竹內他們身後,假裝自己才剛從外面回來九九藏書
「我的手……?你想說什麼?」
為何自己的手會停下來呢?竹內不解。
但是,有一件事讓竹內非常在意。
那就是——一開始人就在那裡。
只講了這句話,電話就掛掉了。
「是啊,正好是那時候。」
內容是在講社長死掉的兒子搭電梯,一個司空見慣的怪談。這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然後隈島以慎重的口吻問:
「不知不覺多出來……」
「問隈島警官吧,大致的情況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聽說有那個出沒。」
當然不可能。就算他想這麼做也不可能成功,因為當時樂團練習中心裏還有桂在,桂並沒有外出找野際,當時姬川要她留下來,因為野際有可能回來。偷偷溜回樂團練習中心,不讓坐在等待區的桂發現地走去倉庫,這種事怎麼可能……
「幫忙?」隈島摸不著頭緒地反問,然而竹內沒有多說,只是再度道謝后便掛掉電話。
「……拜託!」
谷尾抓住竹內的手,打算走去椅子處。
「也就是說……」竹內接不下去。
谷尾從大衣口袋拿出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紙片,那是剛才隈島在「電吉他手」遞給他的名片。
「有可能看到的。」不知道為什麼,谷尾的口吻變得很強勢。「我們先走下樓梯吧。」
「你根本沒去廁所吧……」
背後傳來姬川的聲音。在那之前姬川外出尋找野際,所以竹內以為那時姬川是因為放棄尋找而回到「電吉他手」來。但是……
電燈開關。
「我覺得已經死了,光已經死了。」
有一種叫做反社會人格障礙(APD)的人存在。
谷尾的目光中明顯帶著困惑,因為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自己該採取怎樣的態度。
然而不知道為何,谷尾還是一臉陰沉。
谷尾帶著竹內走到車站內人潮稀少的角落,卸下肩上的貝斯袋立在地面上,雙手交叉放在上面看著竹內。
從高中時代就玩在一起十四年的光死了。
如果是幽靈的話,想出現在哪裡都可以,但是姬川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要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只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方法很簡單,只要不要讓周圍的人發現,偷偷靠近即可。出現在竹內他們身後的姬川,就是這樣。應該是這樣。然而,還有另一個方法。
在不知不覺中,姬川出現在倉庫。在不知不覺中,姬九_九_藏_書川站在竹內他們身後。
電燈開關。
「報告說可能是下午四點左右。」
「竹內,怎麼了?」
竹內默然地走在熱鬧的大宮車站內。星期天晚上的車站裡擠滿了醉客,是因為正值尾牙季嗎?與其聽著那些人爽朗的談話聲與笑聲,不如將iPod開大聲一點,隨便聽點音樂還比較舒服。竹內再度拿出iPod,將耳機塞進耳朵里。開啟電源的同時,今天在抵達「電吉他手」之前聽的大人物合唱團(Mr.Big)的專輯從中間曲目開始播放。歌手哀怨的聲音隨著緩慢的吉他旋律唱出抒情歌,那是翻唱凱特·史帝文斯(Cat Stevens)的《野蠻世界》(Wild World)。
「對哦……」竹內幾乎被說服了,但是他再度對谷尾說:「可是谷尾,這能算是證據嗎?那個時候倉庫里並沒有開暖氣吧?所以也有可能死後身體立刻變得冰冷,不是嗎?」
「你還記得嗎?今天剛進練習室沒多久,亮做了什麼事?」
然後,手指瞬間停下來。
那個倉庫有道對外的鐵卷門。姬川可以借口說要去找野際,走出大門后繞過建築物,從那道鐵卷門走進倉庫。雖然上了鎖,但是只要他出聲呼叫,在裏面的光一定會幫他開門。據隈島所說,鐵卷門是從內側上鎖,而鑰匙放在光遺體的口袋裡。要這麼做很簡單。姬川之所以要桂留在等待區,也許是要利用她來證明自己並沒有回樂團練習中心。沒錯,這麼想的話,電燈開關的事也說得通了。姬川在設計讓電源跳電時,將電燈關掉了,因為要是留在樂團練習中心的桂突然去倉庫的話,就會透過小窗看到一切,包括光的遺體以及將音箱的插頭插上大龍頭的姬川。而在跳電后,姬川忘了打開電燈開關了。
姬川好長一段時間一動也不動:「也有可能是我記錯啊,也許我撥開關的次數並不是三次。」
「說!」谷尾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
「四點……」
谷尾率先從月台走下樓梯。當竹內追上來時,谷尾面朝前面對他說:
漆黑的房間里,閃著亮光的行動電話的熒幕上,顯示著「無來電顯示」幾個字。
對哦,隈島說要帶桂和小野木到醫院去看光的遺體。
最後,對方出聲了。
「是真的嗎……?」真的是那樣嗎?姬川真的是那個時候剛回到樂團練習中心的嗎?
「好吧,我說。竹內……四點正好是我們剛進練習室的時間吧?」
「亮搭的高崎線的月台就在對面呀,要是讓他看到我們偷偷摸摸地在這裏說話,他會誤會吧?」
「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