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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襲

第一章 奇襲

馬海偉回頭看去:雨漏管上已經空空如也。
老馬的大名叫馬海偉,河南省駐馬店市人,早年間當過警察,後來辭職到北京轉行干媒體,在報社、雜誌社、廣播電台、網站都工作過,因為性子直脾氣倔,既結交了不少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歷練了幾年,性子也磨銼平了,變得圓滑了些,尤其開得起玩笑,怎麼鬧都不生氣。他為人極厚道,也特別講義氣,看上去憨憨的,其實心裏很有數,每到一個新單位,自我介紹時總用銅錘花臉的大嗓門說「我叫馬海偉!」但因口音重的緣故,聽起來總像是「我叫馬海味」,於是得了個「馬海味」的外號。
他不禁喊了一聲。
「老馬,該你上了!」林鳳沖拍了拍馬海偉的肩膀。
「如果說便於窺測這間屋子的動靜的話,那麼最合適的地點,恐怕就是對面樓房的同等樓層、同等位置的窗戶了!」
一抬頭,他看見了馬海偉,不禁驚得叫出聲來:「嗯?怎麼你也在?」
於是,一切按計劃行事。馬海偉跟那幾個小姑娘「本色」示人了幾天,終於讓她們徹底相信他是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猥瑣男了。接著,林鳳沖率領的專案組得到確切消息,東哥準備在今夜和毒販交易,地點就在住宅內——那麼也就是說,「貨」應該也在今夜或早些時候運到這裏——可以收網了。
芊芊心裏有些煩亂,她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夜色。她們幾個女孩子租住的這個兩居室,位於漁陽縣郊一棟非常老舊的職工宿舍樓的二層,無論樓面的貼磚、屋裡的牆皮,還是樓道的台階,都像患了嚴重的皮膚病一樣脫落與坑窪。這裏的住戶不多,除了那些無力搬遷的老住戶外,大都租給像她們這樣在城裡打工的人了。白天這裏猶如被廢棄的傳染病醫院,由於太貧瘠的緣故,連賊都懶得光顧。到了晚上,鍋碗瓢盆的響聲和劣質食用油的味道消散之後,整個樓群就跟幽靈島似的,孤獨地漂浮在一片荒野之中。樓下連一盞路燈都沒有,黑暗中那些叢叢莽莽的,不知是野草還是野獸,唯一的照明就是月光照在臭烘烘的積水上的反光——可是今晚又沒有月亮。
「我們的偵查員在外圍已經觀察好幾天了,發現這裏偽裝成一個女員工宿舍,而且,我們發現你和那幾個女孩有見面點頭的交情。接下來,我們希望你看她們的目光能夠稍微色一點兒。」林鳳沖說。
林鳳沖告訴他,實施這個計劃的目的,是要在販毒集團進行交易的時候,突然衝進去人贓並獲:「這裏的頭目叫東哥,毒品交易主要由他來實施,另外住的四個女孩,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沒有展開詳細調查,所以不知道她們涉水有多深,也許她們只是東哥用來掩人耳目的幌子,受雇於他,卻並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什麼買賣;但也有可能她們受利益的驅使,已經成為販毒集團的成員。如果在交易的時候,我們的破門器在15秒內撞不開防盜門,那個東哥留在門口牽制我們的時候,她們完全有可能把海洛因『掀了』,這樣一來,物證不足,大案變成了小案,犯罪分子也得不到應有的懲處。」
睡在對面上下鋪的兩個女孩笑出了聲。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
「芊芊你還是把窗戶關上吧,不安全呢。」
林鳳沖卻已經顧不上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恩怨了,因為負責搜查的幾個手下連續來報告,屋子裡的每道縫隙恨不得都被扒開看過了,然而一無所獲。
女警抬起眼睛看了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少來,你小子!」林鳳沖笑道,一邊把手槍別回槍套,一邊說,「要不是你配合警方潛伏這麼久,今天這事兒還真不一定能順利拿下。」
「那個東哥囂張得很,一個勁兒地問我們憑什麼抓他?」一個幹警憤憤地說。
本來目眥欲裂的晉武,聽了這話,猶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默默地轉過身接著搜索去了。
對面上下鋪的兩個女孩也嘀咕了起來:
「盯著。」林鳳沖深沉地說,「盯緊了。」
「哥,你放了我吧,我啥也不知道……」她低聲苦苦哀求著。
馬海偉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衡水老白乾,先猛灌了一大口,又順著脖領子往衣服上灑了幾灑,道:「成了!」說完就出了花房,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在對面土坡花房中負責監視的兩個警察回答道:「好像只有一個女孩離開了小區,但她空著手,沒有攜帶任何東西。」
「干!」馬海偉一拍大腿道,「這事兒要是黃了,我還有臉在世面上混啊。」
芊芊趕緊把防盜門打開,東哥閃身進了屋子,立刻把兩道門都關上鎖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快點開燈,控制住其他的人!」
這是一個瘦小的女孩,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模樣,慘白的臉上有一雙閃爍著驚懼之光的大眼睛,她扒在雨漏管上,正想順著管子往下滑,卻被馬海偉發現了。
「放老實點!」
「緝毒案件,你應該知道規矩。」林鳳沖嘲諷道,「你那幾個手下要是工作時間不喝酒,興許就不那麼糊塗了。」
九-九-藏-書武深知北京市公安局刑偵二處在警界是何等地位,惹惱了這姓林的,怕是縣局局長都罩不住,只好咽下一口怒氣,低聲說:「林處長,你看需要我們配合你們做什麼工作嗎?」
晉武上來說:「我帶了好多刑警來,讓他們再把這套房子里裡外外搜索一遍如何?如果他們今晚確實是在這裏交易,那麼貨一定藏在這裏。」
「是!」那巡警戰戰兢兢地問,「敢問您是——」
然而東哥也在剎那間悟出了什麼:一個醉鬼怎麼躲閃得這麼靈敏?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第二窩點』有什麼難找的?這不是一個推理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馬海偉一轉身,手電筒的光芒直直地照射到那警員的臉上,刺得他一遮眼睛,老馬趕緊關上手電筒道:「沒啥,沒啥,一隻小耗子,嚇了我一跳。」
沒過多久,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像開水壺的哨子一樣越來越大,屋子裡每個人臉上都被紅藍兩種光暈晃來晃去,然後聽到一片「噼里啪啦」的開門聲和「丁零哐啷」的槍械聲,顯然是大軍壓境了……林鳳沖端了把椅子在客廳中間坐下,幾個便衣鐵塔一般在他身邊侍立。
馬海偉放了心。
馬海偉參与到今天這個事件中,純屬偶然。
「就是就是,我上周看《大眾故事》上登的發生在北京的一個案子,真事兒啊,有個超級變態男,為了偷錢,從自己家的外窗檯躍到鄰居家的陽台上,一看陽台的門窗都沒有關,就溜了進去。裏面正好睡著八個女孩,都像咱們這麼大,在一家商貿公司做銷售,公司把那房子租下來當集體宿舍,那變態男不知中了什麼邪,用隨身帶著的尖刀把八個女孩都給殺了——」
東哥往樓道里看了看,重新關上兩道門,鎖好,然後帶著中年人走進了另外一間屋子。
「該不會是他們得到風聲跑了吧?」一個警員有點沉不住氣了。
還有什麼比指貓為鼠更能激怒貓的?這句話一出口,晉武帶來的刑警隊員們「呼啦啦」圍上來一群,擼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揍他。林鳳沖趕忙打圓場,誰知陷入重圍的馬海偉臉不變色心不跳,依舊笑著對晉武說了一句話:「何必虛張聲勢?以前你又不是沒幹過這種事兒。」
馬海偉一聽,徑直說:「成,你說咋弄。」
「手銬呢,手銬拿來,給他銬上!」
馬海偉扶了扶眼鏡,翹起一邊嘴角怪笑了一下。
東哥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說:「隔壁一個姓馬的,做小買賣的。」
「那人?變態也許有,惡魔真沒有。每次在樓道里撞見了,就知道看著我色眯眯地傻樂,一看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男人。」
馬海偉說:「我也幫著一塊兒搜查吧。」
突然,傳來了「吱吱」的叫聲。
「『第二窩點』必然設置在這棟樓的內部!」
雖然不能肯定「第二窩點」的存在,但既然在這裏搜索不到毒品,就必須立即轉移偵辦思路——林鳳沖很清楚,此時此刻,如果有「第二窩點」,那麼藏身其間的犯罪分子肯定已經覺察到了警方的行動,甚至早已帶著毒品溜之大吉……一想到這個,他難免寒徹肺腑,當然他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倖:實施抓捕前,他安排手下以東哥住所為核心做了較大範圍的布控,因此「第二窩點」的犯罪分子有可能還沒有機會溜出包圍圈,從這個意義上講,警方和毒販就是要進行一場時間爭奪賽,看是警方能先發現第二窩點,還是毒販能先從警方的紕漏中順利脫逃!
東哥咧開嘴笑了一笑。
「您還沒有明白嗎——」那女警把手向黑黢黢的窗外一指,「監控這所房屋的最佳位置,正是土坡上的那間花房啊!」
林鳳沖看去,見是晉武正橫眉怒目地對著馬海偉吼叫,馬海偉卻笑眯眯地扶著眼鏡說:「我信不過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和毒販子一夥兒的,趁我們不留神把他藏匿的毒品轉移出去?」
「對面哪裡有什麼樓房,只有一個土坡啊!」
「林處,情況有點不對。」一個警員走過來,低聲對林鳳沖說。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呃,我很愛你,
這時,另外幾個女孩都起來了,胖丫摸索著拉開燈,照亮了東哥那張韓版的慘白瓜子臉和棕色長頭髮。東哥被光線刺得舉手一遮眼睛,芊芊趕緊拉滅了燈。
說時遲那時快,姓馬的把頭一歪,刀尖擦著他的耳朵「咔」的一聲扎在了牆上,用力之大,竟然把牆生生地戳了一個洞,爆起的煙塵彷彿打上去了一顆子彈!
突然,有人敲門。
這個問題旋即也在刑警中間討論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第二隻「小耗子」。
林鳳沖走上前去,抽了抽鼻子,冷冷地問那領頭的警察道:「你喝酒了?」
黑暗中,大批的便衣警察猶如隨風流動的雲影,無聲地跟在他的身後——
「快點去洗手間!」
「芊芊,你快點把窗戶關上睡覺吧!」
「我這不是提醒芊芊不要開窗戶嗎……說起來,咱們鄰居那個姓馬的怪叔叔會不會是個變態惡魔啊?」
也許是嫌屋子裡太過https://read.99csw.com悶熱的緣故,芊芊把窗戶打開了,「吱呀」一聲,好不容易睡著的胖丫又被吵醒了,氣得罵道:「芊芊你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你捉什麼妖啊!」
在販毒集團的交易模式中,有一條重要的原則是「人貨分離」,毒販的行動線路與毒品的運輸線路分開走。由於對毒品販子的量刑主要是根據毒品的數量和重量,因此,只要貨不在身上,被警察抓了也不能怎麼樣。但問題在於,不管人與貨分離得多遠、多久,在實施交易時必然要「人貨合一」,而這個時間就是警方實施抓捕的最佳時機。為防萬一,毒販們準備了各種各樣「掀了」的方法——這個詞的意思就是在交易的時間和地點,如果遇到突發|情況,用最短的時間把帶在身上的毒品消匿乾淨。比如選擇在火車上交易,見勢不妙就往車窗外面撒;還有租住一間臨河的酒店客房,把毒品放在包裹里,用一根細繩吊在窗外,打一種叫「即時解」的繩結,警方衝進來的一刻切斷繩索,錫紙包在下落時會自動散開,把毒品傾撒乾淨;還有更極端的,把毒品放進可以速燃的特製混紡腰帶里,外面塗上一層白磷,在皮帶扣的位置放置一個砂紙扣兒,只要發現情況不對,在砂紙扣兒上一摩擦,瞬間就會點燃「纏腰火」,把毒品燒個精光——嚴重燒傷也比挨槍子兒好。
「這個嘛……我可是個正派人。」馬海偉說。
中年人拍手上的一隻皮箱,然後抽出一支香煙,點燃,猛吸了兩口道:「那咱們就麻利兒地交易吧!」
「這個年輕人真有如此深謀遠慮、老奸巨猾嗎?」林鳳衝心中暗想。
「還好。」東哥說。
「不用多想——」馬海偉正要揚手,忽然手又停在了半空道,「等一下,我有個要求。」
「你瞧你說的啥話。」老馬說,「離了婚的兩口子還有個夫妻之恩呢,更別說我這當過警察的人了,給你們辦事那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無數支手電筒的光芒猶如掃過犯人越獄的監獄一般紛亂。不知什麼時候燈開了,女孩子們尖叫的聲音彷彿炸了窩的母雞,她們披散著頭髮在房間里躲來躲去的,雪白的大腿晃得人眼花繚亂,然而很快就被控制住,在牆角抱著頭蹲成一排。
「喂!」
在意呃,呃,這座城市的距離……
「不見得吧,無論設置在樓上還是樓下,都看不清這間屋子裡的動靜啊。」
一隻小耗子我尚且能放過,何況一個無辜的小女孩。
「你……你管我幹啥呢!」那警察瞪圓了眼睛,正要去摸槍,林鳳沖伸手只在他腰間一撩,就下了他的槍,然後把槍朝身後一扔,正好扔在馬海偉手裡。
為便於指揮,這天傍晚,林鳳沖帶領專案組的便衣們來到小區附近,找了個最容易監視東哥住所的地方:住宅樓對面土坡上的一個花房,把賣花的老頭兒轉移到其他地點,然後在花房的窗口架上高倍紅外線望遠鏡和遠距離監聽器,一秒不歇地監控著東哥所在住宅內的一舉一動。但除了看到幾個女孩回到家中洗衣服做飯,什麼異樣都沒有,東哥更是不見蹤影。
「那麼,毒販尋找的這個監控點,一定是監視這所房屋的最佳位置嘍。」
女警看了晉武一眼,晉武厭惡地轉過臉去,女警頓時不知所措了。
旁邊的馬海偉看出了蹊蹺,上前對那女警說:「難得的立功機會,你猶豫個啥,這位是北京市公安局刑偵二處林鳳沖副處長,他的官比你們局長都大,他讓你說你就說!」
「沒錯。」林鳳沖說。
「林處,這麼下去可不是個辦法啊!」馬海偉在林鳳沖耳邊低聲說。
一般來說,毒品交易的時間和地點商定后,買方帶錢,賣方帶貨,碰面,迅速交易后馬上撤離,這就算大「罪」告成。但是也有一些特別謹慎和狡猾的毒販,在交易時間之前,于交易地點附近單獨租下或尋找一個地方,將毒品藏匿在裏面,並指定一個可靠的手下「守倉」,這就是所謂的「第二窩點」。然後,毒販本人按時到達交易地點,確認沒有任何危險后發出暗號,再讓那個手下把貨帶過來——這個過程中,那個手下一定在用望遠鏡或其他手段密切監視著毒販的行蹤,一旦發現情況有變,馬上帶貨走人,這樣一來,毒販就算被警方抓住,也很快就能無罪脫身。
「哎呀,這都得說是林處長部署得力、指揮有方不是?」老馬嘿嘿嘿樂了起來,笑嘻嘻地說。只見他中等個子,圓圓的臉盤上一雙小眯縫眼兒充滿喜感,戴著副無框眼鏡,蒜頭鼻下面的嘴巴笑意盈盈地翹著,整個人看上去像個剛剛獲得提拔的鄉幹部,只是不知什麼緣故,短髮有些稀疏,稍微給形象打了點折扣。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屋子裡面一陣喧嘩,有個挺大的嗓門在喊:「你們是幹什麼的?你們是幹什麼的?」
在所有的犯罪活動中,屬販毒的「無間道」最多,無論是販毒集團一方,還是警方,都特別喜歡在對方的內部安插眼read.99csw.com線,因此一旦案子上了線,尤其是案情重大時,負責偵查的警隊往往會一跟到底,即便是犯罪分子的落腳點在其他轄區,不到非常必要時,也不會輕易請該轄區的警隊配合行動,以防走漏風聲——這已經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老馬,有個事情想請你幫幫忙。」林鳳沖指了指對門低聲說,「這是個『面站』,最近可能有大生意要來。」
屋裡什麼都沒有搜出來……這幾個女孩可能真的是毫不知情,小小年紀,如果被關進拘留所里,幾天的時間就會吃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苦頭……
東哥點點頭道:「錢呢,你帶了嗎?」
「我說,你老是站在我後面看著我做什麼?」突然傳來很大的一聲喊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馬海偉來到屋子裡,見有兩個刑警正在翻箱倒櫃:簡易衣櫥給拆了,上下鋪的床板給卸了,所有的抽屜都拉了出來,泄了一地的廉價化妝品和首飾,女孩子的內褲和絲|襪像三|級|片的預熱鏡頭一般,拋得到處都是……馬海偉見這裏幾乎沒有什麼自己搜索的空間了,就推開陽台的門,來到陽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氣,然後蹲下身,打開手電筒,在邊邊角角摸索了一遍,除了一手的塵土,什麼都沒有找到——
林鳳沖不說話,滿屋子持槍便衣的神色都冰冷如鐵,嚇得那巡警忙不迭地打電話找人去了。
「開門。」東哥聲音低沉地說。
「面站」是黑話,意思是這是個販毒集團的窩點和毒品中轉站,毒品類型以海洛因為主。
「這個事兒,不能讓漁陽縣公安局摻和,我信不過他們!」
如果交易的地點選擇在民宅里,那麼這個「掀了」的地方一般設置在洗手間,把裝有毒品的包裹裝在馬桶的水箱裏面,安排一個人專門坐在洗手間里,吃喝拉撒都不能離開,只要聽到外面的動靜不對,一拉沖水把手,連接包裹上的「即時解」立刻就鬆開包裹,將毒品一起「稀里嘩啦」沖個乾淨——當然這裏要有幾個先決條件:一是馬桶可以用來大小解,但沖水必須單獨接水;二是守在洗手間里的人要十分精明,不能稀里糊塗,外面來個聲音大點兒的快遞哥,就直接沖水,那麼金三角早晚得轉行生產潔廁靈——林鳳沖他們擔心的,正是東哥在洗手間里安排了個女孩蹲守,一旦她把水一衝,連續數月的偵查就算白忙活了。
「搜!給我仔仔細細地搜!一定要把毒品找出來!」林鳳沖厲聲命令道。
馬海偉嘿嘿笑了。
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拾級而上,一個門板一樣寬厚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讓人以為關上了防盜門。
林鳳沖一指女生宿舍那屋道:「嗯,你去檢查那個房間吧。」
這女警看上去二十齣頭的年紀,個子不髙,身材略痩,蠟黃蠟黃的臉孔跟大病初愈似的,但如果仔細看去,她生得倒頗為俊俏,柳葉眉、細長眼,猶如工筆勾勒出來的一般標緻,神情之中略微有一點兒憂傷,輕輕翹起的櫻唇彷彿是用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面對一切煩惱和病痛。
推理?
「貨帶了嗎?」中年人低聲問。
林鳳沖卻走到她的面前說:「你是說,你能推理出『第二窩點』在哪裡?」
林鳳衝倒是很冷靜地說:「仔細審問那幾個女孩,一定要把毒品的藏匿地點挖出來!」
東哥和那個與他交易的中年人都被戴上了手銬,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往外噴血沬子。
「你們,都睡覺去!」東哥生氣地命令道。
她一會兒從枕頭邊拿起手機看看幾點了,一會兒豎起耳朵聽樓道里有沒有腳步聲,一會兒又坐起來瞪著黑黢黢的房間發獃……本來就簡陋的上下鋪被搞得「咯吱咯吱」作響,睡在下鋪的胖丫實在受不了了,低聲吼了一句道:「我說,都幾點了,你還烙什麼大餅呢,想男人了?」
「怎麼,你們認識?」林鳳沖這才領悟到,當初馬海偉領任務時說的那句「不能讓漁陽縣公安局摻和,我信不過他們」是有來由的。
「你們是幹什麼的?」林鳳沖厲聲喝道。
中年人立刻緊張起來道:「誰?」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呃,我很在意,
「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窩點』。」
正在這時,樓道里突然傳來一陣歪七扭八跑了調兒的歌聲,是一個男人唱——準確地說是號出來的——
問題只有一個:第二窩點究竟在哪兒?
這是一個眉眼都有些狹長的漢子,由於面色黧黑的緣故,顯得有些陰鬱,他看了一眼林鳳沖,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女警馬上陷入了沉默,看來她僅僅是漁陽縣公安局刑警隊的一名普通幹警。
趁著馬海偉發愣的一瞬,小耗子突然順著陽台的一道很大的裂縫鑽了出去,馬海偉怕它掉到下面摔死,不由得站起身,把手電筒向下面一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鳳沖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越來越焦躁不安。難道毒品真的不在這個屋子裡,不是確定今天交易嗎?哪有交易的時候不帶貨的道理?難道東哥想黑吃黑?問題是看屋子裡的情形,並沒有做掉那個中read.99csw•com年人、吞掉毒資的準備啊。
姓馬的將膝蓋狠狠地撞向東哥的褲襠,只聽「嗷」的一聲慘叫,東哥倒在地上彎成了一隻蝦米。那中年人一愣,手剛剛往後腰上一摸,只見從門口湧進洪水般的一群人來,徑直將他衝倒在地,七八隻手反擰著他的胳膊,疼得他「哎喲哎喲」地直叫喚,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兇狠的聲音:
終於,他們看到東哥進了門,蹲守在小區內的警員也很快報告:一個疑似交易毒販的中年男人走進了東哥所在的單元樓。
芊芊剛剛把窗戶關上,就聽見樓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豎起耳朵,臉上閃過一絲喜悅道:「是東哥,東哥回來啦!」
「你胡說些什麼!」晉武訓斥著這個女警,「這裏輪得到你說話嗎?」
一個留著小鬍鬚、眉宇開闊、眼睛明亮的人站了起來,右手握著一支手槍,對姓馬的說:「老馬,幹得漂亮!」
林鳳沖一愣,跟著他走進了狹小而骯髒的洗手間,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這警員說的「不對」是指什麼意思了。這衛生間里完全沒有任何有人守過的痕迹,沖水把手上沒有牽線,打開的水箱蓋裏面,也沒有發現毒品包裹。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警察還是強盜?憑啥抓我們?我們到底犯哪條王法了?」東哥在裡屋叫囂了起來。儘管有幾個幹警嚴厲地教訓他「放老實一點兒」,但感覺到警察的沮喪情緒,料想到他們一定是一無所獲,所以東哥越來越猖狂。那幾個女孩也在他的帶動下不依不饒地叫嚷著:「快放了我們!」「沒憑沒據為啥要抓人啊!」「救命啊,這裡有強盜啊!」
聲音不大,但十分清晰,而且有著特殊的節奏,正是這節奏,讓東哥把水杯往小圓桌上一放,猛地站了起來,嚇得芊芊趕緊躲進了裡屋。
「那就是對門嘍。」
東哥猶豫了一下,見這姓馬的不把喜馬拉雅山喊雪崩了不罷休的勁頭,知道再拖下去真不知會把什麼人招來,於是咬咬牙開了防盜門,一邊把姓馬的往屋裡抻拉,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你他媽的給我閉嘴!給我閉嘴!」
「說。」
林鳳沖身子一震。
林鳳沖坐在椅子上,把警官證遞給他。那漢子上前一步,接過來一看,不禁一愣,雙手呈回,依舊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我是漁陽縣刑警隊隊長晉武,林處長到我們這裏辦案,怎麼也不知會兄弟一聲?搞得幾個糊塗的手下以為來了賊呢!」
林鳳沖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亮晶晶的小眼睛,因為恐懼而不停顫抖的鬍鬚,這小東西!
有沒有人曾在你日記里,呃,哭泣。
中年人鬆了口氣,正要繼續下一步的行動,誰知這口氣松得早了,就聽見門口響起「咔嚓咔嚓」的用鑰匙開防盜門的聲音。他一臉錯愕,不是說姓馬的住在隔壁嗎,怎麼竟開起這扇門了?
林鳳沖臉色一變,轉身出了洗手間,從地上一把薅起東哥,將他「哐」的一聲撞在牆上道:「說,毒品藏在哪裡?」
林鳳沖一笑,又把頭一沉道:「老馬,有個話,我不能不提醒你,跟販毒集團打交道,可比不得打擊小偷、流氓、車匪路霸,那都是一幫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亡命之徒,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險,你最好想清楚再做決定。」
他嚇了一跳,扒拉開一個臭氣烘烘的鞋盒,竟看到了一隻毛茸茸的灰色小耗子。
林鳳沖笑著說:「老馬,這是個暗差,整個部署過程,漁陽縣公安局毫不知情。」
那警察登時愣住了,他沒想到林鳳沖這麼帥的身手。
這倆人以前到底有什麼樣的過節,以至於到現在還糾纏不清?林鳳衝來不及多想,就聽見旁邊一個手下自言自語道:「難道他們有『第二窩點』?」
是啊,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窩點」……林鳳沖苦思冥想著,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秒針每一下的跳動,都猶如無限延長而希望渺茫的省略號。
「哎呀!大半夜的你咋說這個啊,還讓不讓人睡了?」
「我知道……」林鳳沖像是生生吞下了一個熱炭球般痛苦和無奈。
「東哥,東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惦記你的東哥。」胖丫低聲嘀咕著。
於是,林鳳沖的手下繼續審訊東哥、中年人和那幾個女孩,而晉武帶著一班刑警對整個屋子做二次搜查。
由於每一句都帶了「呃」字,因此很容易聽出歌唱者是一位喝高了的酒鬼。
東哥開了門,迎進一個很敦實的中年人,相貌看不清,手腕上的金鏈子和腰間的玉墜倒是熠熠生輝。
「吱呀」一聲,陽台的門開了,身後傳來一個警員的聲音道:「老馬,聽你叫喚了一聲,出什麼事了?」
「把他拉進來,別讓他喊了!」東哥的身後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是那個中年人發出的。
沒有攜帶東西,那就不是。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用步話機和監控點通話說:「從我們衝進這間屋子到現在,你們有沒有發現有人攜帶東西走出這個小區?」
「劉若英有首歌怎麼唱的來著,『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原來你也在這裏』。」
姓馬的醉鬼歪著腦袋,使勁張了張九-九-藏-書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短粗的眉毛擰成兩個結,道:「呃!你放屁!呃!你是誰?」他一邊抓著門欄搖晃著,一邊喊了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我們家進賊了!」
女警慢慢地說:「所謂『第二窩點』,是不是就是毒販設立的一個監控點,從那裡盯著這所房屋,只要發現警方闖入,就馬上帶著毒品撤離?」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林鳳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於是警員們自動分工,一組人看押和突審東哥、中年人和那幾個女孩,一組人開始搜索室內,邊邊角角都不放過。這樣一來警力有些不夠,林鳳沖用步話機呼叫在樓下蹲守的兩個便衣趕緊上來協助。
「對啊!」林鳳沖說。
林鳳沖看了老馬一眼,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林鳳沖他們盯這個案子有好幾個月了,雖然實施抓捕行動前,偵查工作做得細之又細,但是這交易地點實在太偏僻,而幾天的盯守,又沒有發現東哥在附近其他地方逗留,所以壓根兒就沒想到他可能設置了「第二窩點」——也就是說,如果東哥真的設置了「第二窩點」,那麼設置的時間一定遠在警方盯住他以前!
「對門不是老馬租住的房間嗎?」
「我們是巡警隊的,你們這樓有人報警,說好像有人入戶搶劫,就趕過來了。」一個巡警解釋道。
「扯吧你就,當初也不知道誰跟我騎著自行車下班,一路上統計中國女性的『平胸率』。」林鳳沖說。
芊芊飛快地跑到門邊,打開木門,在樓道那盞昏暗得不能再昏暗的燈泡的照明下,她看見防盜門外面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夾克衫的人。
馬海偉趕緊走進屋子,只見一個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門廳跟林鳳沖叫嚷著,跟他一起來的兩個警察都把手放在腰間,做出要拔槍的動作——但僅僅是動作而已,倆人一動不敢動,因為他們的腦門都已經被頂上了不止一個槍口!
林鳳沖一鬆手,他又重新垮癱在地。
「你……還好吧?」芊芊小心翼翼地問。
林鳳沖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喝得醉醺醺的,趕過來正好當槍靶子是吧?去,馬上把你們頭頭腦腦的叫來見我!」
那警員「哦」了一聲回屋去了。
可以聽得出,姓馬的用鑰匙鑽了半天鎖眼,就是打不開防盜門,接著,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猛烈的拍門聲,像在樓道里點燃了一串爆竹,伴隨著拍門聲的還有一個男人很粗橫的喊聲:「開門!快開門!咋還不讓俺回家了?呃!開門啊!」
馬海偉的怪笑依然凝結在嘴角,而晉武卻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說出來!」林鳳沖鼓勵她道,「說對了,我給你請功!」
姓馬的卻還含混地罵著什麼,東哥急了,從腰裡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向他的咽喉要衝插了過去!
女孩子們都回屋裡去了,唯獨芊芊摸著黑到廚房裡倒了杯水端給他。東哥既沒有拒絕也沒有趕她,接了水坐在大廳里默默地喝著,黑暗中,彷彿一條患了夜盲症的狗。
「你在他們面前裝出一副猥瑣的樣子,讓他們對你放鬆警惕,交易那天,你裝成喝醉了,上去拍門,大吵大嚷的,他們那是個見光死的生意,以為你是單純的撒酒瘋,肯定得想辦法堵你的嘴。門一開,我們就衝進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人贓並獲!」林鳳沖把計劃交代清楚,問道,「老馬,一句話,這個事兒你干不幹?」
快!要快!快一點兒找出「第二窩點」,快一點兒挖出毒品,不然就來不及了!
中年人把煙扔在地上,用腳狠狠一跐,站起身就要走。東哥攔住他說:「這隻是個意外,這隻是個意外,我趕走這醉鬼咱們就交易,您坐,您坐!」說完,他快步衝到門口,「呼啦」一下拉開門,隔著防盜門的鐵窗說:「姓馬的,大半夜的,你他媽的抽什麼瘋?你看清楚再敲門,你們家在對面!」
林鳳沖大吃一驚,朝門口看去,他以為是《法制時報》的著名記者郭小芬來了,或者是「名茗館」館主愛新覺羅·凝駕到——這倆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推理者,特別喜歡用這種「一個推理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口吻說話。但視線所到之處,看見的卻是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女子。
那麼,「第二窩點」到底在哪兒?林鳳沖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在一家商報找了份記者的工作,得到消費者舉報,說漁陽縣縣郊有個工廠在生產一種偽劣的滴眼液,但在做這個選題的過程中,發現有嚴重的地方保護主義使漁陽縣的工商局處處給採訪作梗。這小子牛脾氣犯了,索性換了個假的名字和身份來到這裏,利用朋友的關係,承包了那工廠旁邊的一個葯械營銷站,表面是做生意,其實是暗訪搜集證據,並在這棟樓里租了套房子,一住就是一個多月。這天正覺得資料收集齊備,可以撒了,突然有人找上門來——而且就是多年前曾經一起辦過案的北京市刑偵二處林鳳沖副處長。
「再動,再動打死你!」
夜已經很深了,芊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噔噔噔噔!」
聲音震得牆皮撲簌簌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