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小韓道，「那麼危險而痛苦的經驗，一次還不夠？這不是自找折騰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小韓扶起他，以為他受驚過度胡言亂語，「沒受傷吧，送你到醫院檢查去。」

韓子成是在一次拯救行動中殉職的。

小韓望向漆黑如地獄的萬丈懸崖，每塊嶙峋的怪石都埋藏著呻|吟和嘆息，都在自責、求饒、受罪……人死又怎能復生？

他死了。但那拯救他的消防員無奈陪葬。

張志權拍拍小韓的肩膀：

他告訴小韓這段往事——

他永遠欠他。

廿多歲的他，是隨時候命的消防員。接到任何有關生命的救援報告，不問是誰，必全力以赴進行拯救。像他去世的父親一樣。

男子卷進怒海后，浮沉地而被大浪衝上陡峭懸崖。他抓緊石塊，髙聲呼喊：

忽聽得小ｈｔｔｐs://ｒ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om韓詫異驚呼：

「辛苦了！夠英勇。」

小韓笑，「我有沒有爸爸當年的英勇？」

「快起來。」

男子搖頭。起來悄悄離去。

「阿成！阿成！」

這天救他的，是當年救命恩人的兒子。亡魂跪求原諒——希望恩怨煙消，以免良心受盡譴責，永不超生。

「明知三號風球，天氣惡劣，仍有人去玩命？」十萬火急趕赴現場時，一位同袍道，「非常時期緊急任務特多，從東跑到西，兩天都沒停過……」

「爸爸，安息吧。」

一接報后，小韓馬上隨隊出發進行緊急任務。

當年，游繩下崖的是韓子成。他為男子套好救生繩索后，由崖頂的同袍拉扯，自己殿後扶持。但大風大浪的危難中，二人跌跤滑倒，失去平衡。為了救九*九*藏*書人天職，韓子成把男子推向崖邊石堆抓緊，敵不過劣勢，自己竟掉進怒濤中……

小韓忙向張志權問道：

五年前，差不多的時日，也是颱風襲港，一位三十多歲男子，為了自私冒險滑浪，同樣被困懸崖一就在此處。

張志權冷冷望著他，亦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小韓解下繩索，氣喘吁吁，單不忘向隊長報告：

那名男子竟然跪在小韓腳下，叩頭不起。哀鳴：

海水滾滾翻騰，迅猛地吞噬一切，消化一切。他不知道，原諒的方式是什麼？

張再拍拍他。一向視同子侄的小韓，叫他想起五年前那幕慘劇。那年他還沒升職。與韓子成曾合力拯救一名困於懸崖峭壁的滑浪者……

幸得救生員報警求助，被困近半小時后，海陸空拯救人員趕至。水警輪因風浪太九九藏書大，根本無法靠岸相救。

據報，這名被困在五十米高懸崖石灘岩隙的男子，年約三十多歲。為了尋求刺|激，冒險衝浪。他不理會海灘上掛起紅旗，也不顧救生員用擴音器勸告，迅即下水玩命去。還笑道：

說時雖緊張，難掩成功救人的興奮。

「韓先生，謝謝！也謝謝你爸爸相救。請他原諒我！對不起！」

鑒於情勢惡劣，消防員們決定剪開崖頂安全鋼絲網，然後縋繩救人。

至於那名罔顧危險不理勸諭堅持玩命的男子，亦於驚恐中抓不牢，失足撞石，頸折身亡。玩命終於喪命。

另一名海灘上目擊者，這樣形容：「第一個浪約四米高，第二個已是五米，第三個更高達七至十米。我已怕得回頭就走，不敢逗留，好危險！」

小韓有八名同袍合力將繩索縋下，他爬落崖底把事主救ｒeａｄ.99ｃsｗ.com起。風勢急勁，雖二人已扣好安全扣，但仍失去平衡。懸崖上拉扯繩索的消防員頗為吃力，險象環生。

「我知道他是誰。」張對故人之子輕嘆一聲，「這些年他總在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之時出現，已不止一次了。」

「嘩，風大得很，巨浪不時拍打懸崖，威力驚人，好痛！不過無論如何，終於完成任務了！」

「三號風球怕什麼？就算八號風球我也繼續玩——命是我自己的，關人什麼事？」

「由他？但這手續必須——」

「由他吧。」

救援工作困難，消防隊長張志權亦匆匆趕來視察相助。

「救命呀！救命呀！」

「是的。不斷重複下去……」張志權道，「收拾好了？收隊吧。」

由於他是家中經濟支柱，所以念大二的長子小韓，被迫輟學，投身社會掙錢養家。小韓個子健碩，rｅａｄ•９９csw.ｃｏm愛攀山，還受過拯溺和救傷訓練一這些課外活動，後來成為他工作上優勝的條件。小韓繼承父親遺志，亦加人消防員行列。

亡魂永遠困於在懸崖峭壁，在同樣的情景，重複同樣的痛苦。年來都死過若干次……

「當時海面巨浪有十幾米高，那人一下海已被吞沒，失去控制，被浪卷出二百米外，漂浮兩三次就失去蹤影了。」

阿成完全沒有求生機會。

「喂，你幹什麼？」

轉眼之間，幾位同袍也見不著男子的蹤影了。他渾身濕淋淋，面目模棚，季手歉疚。但很快已消失了。

「事主還沒登記個人資料，你說——」

終於花了一小時，這名男子才被救上崖頂。他面無表情，蒼白獃滯。由救護人員照顧。

崖頂張志權目送同袍轉瞬被大浪沖走。逝水東流，他凄厲大喊：

救人，當然爭分奪秒，疲於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