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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王老先生進來說:「魏先生,你的腌蝦爬子美呀!在哪兒學的?」「受點啟發,自個兒又瞎琢磨了一點。」王老先生說:「我關里關外大小館子吃了個遍,這腌蝦爬子是第一道美味。」天好說:「老先生看您說的,俺表哥還了不得了。」王老先生說:「做小買賣的全都循規蹈矩,你可是有推陳出新的能耐呀。」天好說:「老先生,您可別誇他了,再誇他好搶我這個掌柜的當了。」王老先生一笑:「一個小飯館子里掌柜可擋不住你表哥,你這個表哥是做大事情的。」魏德民說:「年輕的時候也氣盛過,如今只想著怎麼能吃上口飯哪。」
天星稱讚:「任參謀有兩下子。」小任有點得意:「怎麼樣,刺殺技術可以吧?」天星「嘿嘿」一笑:「可以啥呀!」朝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戰士說,「你是新兵吧?」戰士回答:「報告營長,俺是上個月入伍的。」
小任不服氣,指著一個戰士說:「張班長你不是新兵吧?咱們較量一下。」張班長說:「合適嗎?你是營部的參謀。」小任說:「兵教官,官教兵,相互學習才能提高嘛!」天星說:「張班長,任參謀叫號呢,上!」張班長出列和小任對陣,沒幾個回合張班長腿上中了小任一槍,他擺著手:「行了,點到為止。」小任炫耀著:「張班長,你太大意了,光注意防著上面,下面留給誰?這要在實戰當中,敵人跟上去,再給你一刺刀,你可就完了。」張班長笑著說:「知道。營長看見了吧,任參謀的刺殺技術第一啦!你上來也不行。」說著一瘸一拐地入列。
天月說:「大姐,怎麼沒領道兒來,他是不是把老姨和老姨父忘了?」「帶他來還不夠鬧的。咱不能光吃鹿鳴春的,也嘗嘗俺小館子的風味。」天好說著將一個食盒放到餐桌上,打開端出一盤腌蝦爬子,「這是俺自個兒腌的蝦爬子。」周和光說:「早有耳聞,不是叫霸王蝦嗎?今天可得嘗嘗。」眾人落座。魏德民問:「和光,今天為什麼請客呀?」周和光反問:「魏兄,你為什麼今天要拜見我呀?」天好說:「又不是公堂,你們倆還相互審問起來了。」
小任朝門外一瘸一拐地走著說:「沒來信就沒來信唄,動什麼態度呀!你沒來信,我可是接到信了,還是個女的呢!」小任回頭氣恨地看天星一眼,出門去了。天星望著他的背影,輕輕笑了。
虎子說:「哦,這也不行。那就只能用最後一個辦法了,把你拉出去,當著全連的面一槍崩了你!」「連長求求你留我一條命吧!俺娘還在家裡等俺給她養老送終呢!」梁大栓哭了。
周和光充滿善意地看著魏德民:「魏兄,這是個喜信兒吧?你終於清白了!」魏德民心中暗喜,同時也喜形於色:「多謝和光老弟,來,敬你一杯!」天好說:「和光、天月,大姐也敬你們一杯。你們不知道,這些天魏大哥動不動唉聲嘆氣,大姐看著心裏也不是滋味。」天好說的當然也是真心話。天月從內心裡感到高興:「這回好了,雨過天晴,魏大哥什麼事也沒有了!來,一塊喝一杯!」
于延東說:「老辛同志,我們瀋陽醫學院的同學已經準備了一個告全市同學書,把國民黨反動派鎮壓學生的罪惡行徑寫得一清二楚。」魏德民說:「你們做得很好。下面咱們研究一下,這次遊行示威具體怎麼搞。」
送走天好和魏德民,夜已深了,周和光和天月回卧室躺下。天月琢磨著什麼事,「撲哧」笑了:「我想給俺大姐和魏德民當回媒人。」周和光說:「瞎琢磨,你大姐不早就撮合天星和魏德民嗎?」「天星在哪兒?跟著共產黨整天鑽山溝。」「你大姐還有個裘春海呢?」「那塊臭肉,早晚是個死。」「他倆能答應嗎?」天月說:「不用問,保證答應。看他倆那個黏乎勁兒,怕是早就好上了。」「胡說八道。」天月說:「反正我覺著他倆像那麼回事,人品、性情、相貌都般配。」周和光也動了心:「真要是和魏德民成了連襟,我們倆配合起來,肯定順手。」
天好問:「你這話怎麼說呀?」魏德民說:「我娘早就不在了,那是個大冬天,娘出去要了兩天飯,要回一個地瓜,娘讓我吃,說她自己吃過了。我吃了幾口地瓜,想讓娘也吃,可是喊娘,娘不答應。我喊破了嗓子,娘也沒答應……那時,我才多大呀,也就像道兒這麼點。餓了,就一個人上哪兒撿一口,要一口,困了,就倒哪兒迷糊了。多少回夢見俺娘吃了那個地瓜沒死,俺偎在娘的懷裡睡了,睡得那個香啊!可是,醒過來,自己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天好說:「周九九藏書和光找你怎麼辦?」魏德民看看天好笑了:「緊張了吧?我已經想好了,咱們今天晚上就去見周和光。」天好疑惑地說:「見周和光,怎麼說?」「就說現在是我該離開天天好飯館的時候了。」天好不解地望著魏德民。正在這時,院里傳來王老先生的聲音:「天好,老魏呢?周和光有電話找他。」
魏德民真的當了飯店夥計,幹得挺歡實。這天下著雨,魏德民用自行車載一筐菜回來,他見飯館對面街邊蹲著一個掌鞋的,身上披著刷了桐油的雨布,下著雨還守攤。他進了飯館,悄聲跟天好說:「那個掌鞋的我看不大地道。」天好說:「蹲好幾天了,街東頭還有個修自行車的,也賊眉鼠眼瞄著咱這飯館。」魏德民說:「不用問是周和光的人。」
從王老先生家出來,天好悄聲說:「王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看人、看事都深哪。」魏德民說:「我看他人還正派。」停了一會兒,他對天好說,「周和光為什麼這個時候請客呢,還要帶上道兒?」
虎子威武地坐在連部的椅子上,進來一個士兵:「連長,你喊我?」他就是那天虎子在街頭上抓的那個農民。虎子黑喪著臉說:「我敢喊你嗎,梁大栓,我是請,不請你是不來的。」梁大栓低著頭不吱聲。虎子問:「你老上後街馬老太太家幹什麼?」「陪她說會兒話。」「和個老太太有什麼可說的?」「她和俺娘差不多一個歲數。」「不光是說話吧?還給她送吃的了吧?」「是,有時候咱吃剩的饅頭,我給她送點。」「每回送的,她都吃了嗎?」「都吃了,她說咱的饅頭噴香。」
馮賢禮得了個怪病,怕看到別人砸玻璃。這天,他的孫子福子向他要冰糖吃,他不給,還數叨著:「冰糖就那麼一小塊,今天給一塊,明天給一塊,都給你了,我早晨喝雞蛋水放什麼?」馮賢禮話音剛落,福子撿塊石頭砸在玻璃上,「嘩啦」―聲,馮賢禮一下子僵那兒,兩眼直瞪瞪地一動不動。
天好望著門外那個掌鞋的,悄聲說:「他們要查看你,就叫他們查看個夠。」
魏德民趕緊一擺手:「和光兄弟,饒了我吧!天好說我整天唉聲嘆氣,那不是怕你們抓我,是後悔,是恨自己,人這一輩子能吃上口飯,能掙點錢,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我魏德民有多大能耐?還要拼死拼活管大眾的事、管國家的事、管天下的事,這不是蠢到家了嗎?所以說,就別拉我一塊幹了。」周和光說:「這麼說我也是蠢人一個?魏兄,人這一輩子啊,還是得為民眾想,為國家想。」魏德民說:「不想,從此往後,魏德民再也不想那些事了。」
裘春海覥著臉笑笑:「沒聽周和光說我這案子能怎麼判?」「他說了,明天就朝你頭上打一槍。」「真能朝我頭打一槍,我還得感謝他們呢!大牢里,不是人受的滋味,早死早利索啊!」「你也是行好得好啊,當年你不是把魏德民、周和光都扔大牢里了嗎?報應!」
天好為王老先生斟酒:「您看,我這個不長眼色的,忘給您老斟酒了。」魏德民端起酒盅說:「老人家還是我敬您吧!」王老先生一擺手:「不,還是我敬你,敬你年輕的時候心氣就挺髙,落到做小買賣的地步,還想著推陳出新!」
天好和魏德民進到屋裡,桌子上已經擺好飯菜,還有一盤腌好的蝦爬子。天好給魏德民斟酒,魏德民說:「什麼日子,還斟上酒了?」天好笑笑:「你們男人見了好菜能不喝一口?嘗嘗吧,你的腌蝦爬子。」說著,要為魏德民剝蝦爬子。「別,我自己來。」魏德民嘗了一口,「是這個味兒,明天保證賣得火。」
林處長說:「你寫的那些東西我看了,有點意思,對於我們了解日本人和『滿洲國』的特務系統有點幫助。不過有的地方啰嗦了,揀緊要的寫。」「明白,多謝林處長指教。」林處長打量一圈監室:「監獄長給他弄張桌子,弄把椅子。」裘春海說:「不用了,只是……能不能把我這腳鐐下了。林處長,寫材料您知道,有時候得思考,思考起來難免就得走兩步,這腳鐐子實在不方便。」林處長說:「那就給他下了吧。」又朝裘春海,「好好寫,黨國不會虧待你。」裘春海連著鞠躬:「多謝林處長,多謝林處長。」看守出去,鎖上監室的門。裘春海提著腳鐐轉悠了兩步,臉上有了點喜色:「黨國不會虧待我,這不就有減刑的口嗎?」
魏德民落座后說:「這次組織上派我來,就是要和同志們一起利用瀋陽學生聯合會這個陣地,在瀋陽的教師和學生當中更廣泛、更充分地展開反內戰、反獨九九藏書裁、反迫害鬥爭。下面我先傳達一下東北局有關這方面的指示……」
魏德民來到北市場附近的三合書店,掌柜的迎上來說:「先生,找點什麼書?」魏德民問:「有魯迅的《彷徨》嗎?」掌柜的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彷徨》遞給魏德民,魏德民翻開看了看:「掌柜的,不是這個版本,我要1926年8月北新書局第一版的。」掌柜的仔細打量著魏德民說:「那你得跟我去後面找一找。」他領著魏德民朝書店后屋走去。這個三合書店是共產黨的一個地下聯絡點。
天好推門出來,轉身看看房頂,朝飯館里喊:「老魏,老魏。」魏德民答應著出來。天好責問道:「你就空手出來了?」「你也沒叫我拿什麼呀?」「扛個梯子去,再拿兩塊苫布。」魏德民轉身進了飯館。
秦先生問:「砸他家鏡子的是些什麼人?」王老先生說:「恐怕是農民,農村搞土改,他才跑這兒來了。」秦先生說:「咳,給農民土地我倒不反對,不能和緩點嗎?」王老先生說:「壓在心裏多少年的怨恨,一下子噴出來能和緩嗎?」秦先生搖著頭:「國民黨和共產黨在戰場上打,財主和農民在農村裡斗,我不該在這時候回來呀!」
掌柜的開始一一介紹:「在座的都是瀋陽學生聯合會的核心成員。這位是瀋陽師專的陳大昌,這位是瀋陽醫學院的于延東,這位是女子師範學校的崔玉萍,這位是瀋陽第四中學的老師李紹良,我姓李,叫李雲升。」
天好和魏德民來到周家,進了客廳,桌上擺滿豐盛的菜肴,吳媽說:「這都是老爺、太太從鹿鳴春現叫的。」魏德民說:「鹿鳴春可是瀋陽最講究的館子。」天月說:「還用你說,蔣委員長都上過鹿鳴春。」魏德民問:「什麼時候?」周和光說:「去年國軍收復四平,蔣委員長來瀋陽就是在鹿鳴春請有功將領吃飯。」
馮賢禮總算緩過神來,罵福子:「小冤家,你就怕我死晚了。」從衣兜里摸出塊冰糖,遞給福子,「拿去吧,吃完就來氣我!」
天好在魏德民來后的第二天,就當著飯店張師傅和夥計的面說明魏德民是她表哥,來投奔她,她收下這表哥,也當夥計使。
天好陷入了感情的漩渦,她是又高興又難過。再次見到魏德民,她有說不出的高興;但是,周和光要帶走魏德民,又讓她十分鬧心。說好說歹,周和光總算鬆了口,讓魏德民在天好家先養幾天。天好有了好主意,乾脆讓魏德民在天天好飯館里當夥計。裘春海的事讓天好傷心透了,要換衣服,這就想到天好了。天好有心不理他,又想著他畢竟是道兒的爹,還是決定去給裘春海送衣服。就這麼翻來覆去地想大半夜,天快亮了才眯一會兒。
裘春海說:「我要是落在共產黨手裡,他們不管怎麼能把我當個人待。」「你也知道共產黨好了?」「至少共產黨有坦白從寬、繳槍不殺這條啊!」天好說:「那你就坦白交代,看國民黨能不能從寬。」裘春海眼珠子一亮:「天好,你給我指了條道啊!到底是夫妻,到底是夫妻呀!」
天好起身走了。看守進來:「走吧,你媳婦多好個人,怎麼瞎眼找你了。」裘春海說:「長官,還得求你件事,能給我點紙和筆嗎?」「臨死想給老婆孩子留點話?」「不是的,我這個人盡想著國家的事,我想把小鬼子和『滿洲國』警察、特務的機密,詳細提供給咱們國民政府。」
天好和魏德民狐疑地來到王老先生家客廳,魏德民接電話說:「巧不巧,我正要拜見你,你倒來電話了,什麼事啊……行……還要帶著道兒?」魏德民犯了合計,片刻后說,「和天好商量一下吧,晚上見。」魏德民放下電話。天好望著魏德民問:「和光有什麼事?」魏德民說:「好事,請你我到他家吃飯,還囑咐一定帶著道兒。」王老先生問:「你和這位周局長有些交情?」「有,而且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王老先生說:「我說嘛,你不是做小生意的,和周局長能是生死之交。」天好解釋著:「那都是他們早先的事。」
魏德民說:「你又當姐姐又當娘,不容易呀!來,吃個蝦爬子吧!剝好了。」天好接過那隻剝好的蝦爬子,魏德民又起身給天好盛一碗稀粥,「就稀飯吃,要不咸。」天好接過稀粥:「看看,你倒侍候開我了。」「道兒咳嗽的毛病好了嗎?」「自打吃了你的葯,不大犯了。」
他們進了一間書庫,這裏四周摞滿了各種書刊,中間一條長桌,四周坐了幾個人。掌柜的領魏德民進來對眾人說:「這位就是上級新派來的同志。」魏德民說:「大家好,read•99csw•com我姓辛,辛苦的辛,往後大家就叫我老辛。」
周和光說:「我這個人爽快,有什麼說什麼,今天請客就兩件事,一是告訴魏兄一個喜信兒,再一個還有點事求魏兄。」天月面帶喜色地說:「和光,你就別一二的了。魏大哥,你的事和光都查清楚了。」周和光說:「我派人去大連查了,你真是從共產黨那兒逃出來的。」天好問:「你的人去大連的共產黨裡頭去查?」天月說:「大姐,這有什麼奇怪的?國民黨里有共產黨,共產黨里就不許有國民黨了?」魏德民和周和光相視一笑。
天好熱情地說:「秦先生,那明天送你一盤煮熟的?」秦先生說:「謝謝,熟的就不麻煩了,看見這種海洋生物,我就有一種惡性刺|激。」王老先生說:「科學家講究就是多。」魏德民問:「秦先生,你研究哪方面科學?」秦先生說:「有關國防軍事方面的。」魏德民說:「國家正需要這樣的人哪。」王老先生說:「可是秦先生眼下報國無門哪。」
房頂上,魏德民一面裝模作樣地壓著苫布,一面向街兩頭掃視。掌鞋的說:「我看你這夥計挺老實。」「他原先可不是這樣,就差上天摘星星了!要不說人到什麼時候,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魏德民順著梯子下來了,天好說:「上后廚幫著擇菜去吧。」魏德民答應著進了飯館,天好又喊:「老魏,梯子誰拿呀?」魏德民又趕緊出來,抓過梯子:「我拿,我拿。」扛起梯子進飯館。
書店李掌柜說:「具體說,就是儘快組織一次全市規模的學生遊行示威,抗議國民黨反動派製造的『五?二〇慘案』,聲援關內學生的正義鬥爭。從現在開始,三合書店就是這次活動的指揮部,有什麼情況和問題,大家及時來這裏商量解決。」
天星的隊伍在操場上操練,小任正帶一隊戰士用木槍練習刺殺。他見天星走過來,愈發來了精神,朝和他對練的戰士喊:「基本要領都忘了嗎?槍托不能離開腰間。」天星來到旁邊看。小任一個虛晃動作將那個戰士捅翻在地。
天好默默看著魏德民喝酒吃菜,她輕輕嘆道:「咳,不打仗多好,小鬼子被趕跑了,一家人團團圓圓的,你和天星也早成親了。」魏德民語意雙關地說:「你老想著別人,怎麼不想想自個兒?」「想有什麼用,這一輩子算叫裘春海毀了。」「他已經進大牢了,國民黨也不能放他出來,你也該為自己想一想了。」
王老先生用大拇指狠狠按馮賢禮的合谷穴,邊問福子:「你爺爺這毛病怎麼弄的?」福子說:「那天,俺家去了幫人,跟俺爺要浮財,俺爺不給,人家把鏡子砸了,俺爺就得了這麼個毛病。」福子又小聲說,「他不給我冰糖,我就這麼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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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德民說:「秦先生不要只看眼下,什麼事情都會變的,再靜下心來等等,說不定明天,或是後天,你就報國有門了呢!」秦先生說:「你說得對呀,今天下午市長秘書通知我再交一份研究成果的細目,市長就可以考慮錄用我了。」
天星笑道:「再叫你逞能,沒看出戰士們都讓著你呀!」「你那一招刺殺動作教程里沒有啊!」「那叫掃堂棍,我從小就跟俺爹練過。」
魏德民說:「天好,我說句話別生氣,你還是別干共產黨了。」天好感到十分奇怪:「為什麼?」「因為道兒。」「道兒怎麼了,礙我什麼事?礙你什麼事了?能吃能睡,滿地跑,說不定還是個幫手呢!」魏德民說:「你那天說干八路的,風裡雨里,槍里炮里,我再加上一句,說不定哪一天命都丟了。我不想看到一個孩子沒有娘。沒有娘的孩子,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天好說:「不想了,能把妹妹弟弟們看護好,能把道兒拉扯大,這一輩子就算行了。天星在隊伍上整天和槍炮打交道,是叫人擔心,可是她走的是正道;天月成了局長太太,不見風不見雨的,也算安穩吧;現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虎子,小時候多伶俐的孩子,怎麼就犯渾了呢?在秀水屯還要殺他二姐!他真成我心事了。哪一天他真替國民黨倒在戰場上,將來叫我怎麼去見俺爹娘?」
這時,張師傅從后廚捏著一隻蚱爬子出來:「老魏你進這玩意兒幹什麼?」天好說:「那不是海里的蝦爬子嗎?瀋陽人可不喜好這玩意兒。」
天星說:「任參謀,教我兩手?」小任說:「行啊,我還真沒看你拼過刺刀呢!」天星往身上穿防護服:「論射擊我還將就,拼刺刀真沒練過幾次。」天星站到小任對面,端著槍擺了個姿勢:「怎麼https://read.99csw.com樣,架勢還對吧?」「像那麼回事,注意,開始啦!」小任向前一躍,連著三個突刺,天星靈巧地躲了過去。又是幾個回合,小任一槍奔著天星的前胸來了,天星一閃身蹲下來,用槍托猛地一掃,擊中小任的小腿,小任向前沖幾步,大頭朝下撲到地上。
魏德民說:「咱想辦法叫他喜好啊!」張師傅說:「這玩意兒能怎麼做?也就是拿鹽水煮一煮,瀋陽人可是嫌它腥。」魏德民說:「是腥,但我琢磨了個辦法,燒盆水,趁熱放進去咸鹽、蔥花、薑片、花椒、大料,等咸鹽化了,水涼了,調料的味兒也入水了,再把活的蝦爬子扣進去。腌它大半天,就沒有腥味,只剩下鮮了!」天好問:「是煮熟了吃?」魏德民說:「煮熟也行,可是生吃味道更鮮!」天好說:「那就試試,張師傅?」張師傅答應著轉身進了后廚。
裘春海戴著腳鐐,趴在禱子上寫著什麼。監室的門打開,看守進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監獄長,另一個他不認識。裘春海見來了這幾個人,知道有要事,忙爬起來朝監獄長鞠了一躬。監獄長指著林處長說:「這位是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處的林處長,他老人家看你來了。」裘春海說:「多謝林處長。」
虎子從窗台上抓過一個包裹,扔到梁大栓腳前:「把它打開。」梁大栓遲疑著,慢慢蹲下,伸手打開包袱,裏面是一片片晒乾的謾頭。「梁大栓,你不是說馬老太太把饅頭都吃了嗎,這是什麼?」梁大栓嘟囔著:「饅頭干唄。」虎子問:「幹什麼用的?」梁大栓支支吾吾:「想叫大娘多吃些日子。」虎子踹梁大栓一腳:「放你娘的屁!以為我宋天虎是傻子呀?你是想逃跑,在路上吃!說,怎麼處罰你?」「俺不知道。」
魏德民眼中滿是淚水。天好也是淚光盈盈:「你說的也是,別說道兒那麼點個孩子,俺爹娘不在的時候,俺姐弟都過大了,日子照樣難熬啊!」
天好有點心神不寧:「我看,這裏面有事。」魏德民說:「別是鴻門宴吧?我看還是不帶孩子去為好。」天好也說:「對,不能帶道兒去。」
周和光說:「魏兄,你替共產黨賣了半輩子命,現在叫人家踢出來了,是不是該為國民政府做點事了?也就是說到我這兒來,咱們一塊干。」
秦先生端了盤腌鈈爬子進來說:「宋姐,你這美味我得完璧歸趙,這種海洋生物,看上去就非常恐怖,而且是生的,怎麼人口?」
掌鞋的起身走過來,天好和掌鞋的扶著梯子,魏德民爬上房頂。天好朝房頂喊:「你腳步輕點,別把沒漏的地方也蹬漏了。」掌鞋的說:「你這個夥計挺勤快呀!」「勤快有什麼用?不長眼色。」掌鞋的問:「他原先是幹什麼的?」天好說:「別提他原先了,原先他做的那些事他自個兒都沒臉說。」
從周和光家回來,道兒已經睡著,天好回身關上門說:「你明天走,我幫你收拾一下衣服吧!」「不用,沒什麼好收拾的,早點睡吧。」天好說:「你說順當了,五六天你就回來,不順當,你就從此告別了,俺怎麼辦?你得答應俺件事,幫俺把地下黨這根線牽上。」
天好吃過早飯來到監獄接見室,坐在凳子上等著,身前放了個小包袱。裘春海蓬頭垢面拖著腳鐐進來,後面跟著一個看守。他朝前走了幾步,轉身和看守說:「長官,求你件事,能不能讓我和俺媳婦單獨呆會兒?」「行啊,快點。」說完,看守出去了。
魏德民騎著自行車載了筐菜過來,到飯館門前,他下了自行車,朝那個掌鞋的說:「兄弟,生意還行?」掌鞋的說:「守著你們飯館還能差了?這麼多吃霸王蝦的。」魏德民朝他笑笑,推車進了飯館。他直接到后廚找到天好,兩人一同進了堂屋。魏德民關上門說:「明天,我必須離開這裏,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順利了五六天就回來,不順利恐怕就得離開。」
魏德民笑著說:「什麼小夥計?老夥計吧!」天好也笑:「管他是什麼夥計,反正不像八路就行。」「上了房頂我又發現新情況,不光街東頭,街西頭還有一撥周和光的人。」「周和光對你可是真上心哪。」「他監視也沒用,該辦的事,我在買菜的道上全辦了。」
虎子說:「別哭了,我就煩這個動靜,當我真要殺你呀?真殺你就不費這個口舌了!你給我聽著,梁大栓,從今往後不許逃跑。我再查出你的小把戲,可就真崩了你。」梁大栓連聲答應著,直起身來。虎子瞅了啾他:「你一個當兵的,就不能利整點?看你身前這些飯嘎巴。」
魏德民問:「你要幹什麼?」天好說:「你就聽我的read•99csw•com吧。」說完她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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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坐下來看稿子,小任沒話找話:「最近沒接到什麼信嗎?」天星看著稿子:「沒有。」「你那個戰友也沒來信嗎?」「沒有。」小任問:「他長得什麼樣?」天星抬起頭:「任參謀,你煩不煩人,他長什麼樣礙你什麼事?」
虎子說:「那咱倆商量一下,打斷你的腿行不行?」「那還怎麼走道啊?」「叫你演一出『鳳凰單展翅』行不行?」「什麼叫『鳳凰單展翅』?」「可好看了,把你的一條胳膊的大拇指和一條腿的大腳趾拿小麻繩捆上,給你吊房樑上去,三天三夜!」「那俺的胳膊腿不就零碎了。」
天好說:「你們不用勸了,就叫魏大哥太太平平呆兩天吧!來,還沒嘗俺這個霸王蝦呢!」天月吃一口「霸王蝦」:「媽呀,這麼鮮亮!」周和光也吃了一口「霸王蝦」,咂吧著嘴說:「大姐,這也算絕活啊!」天好說:「別朝我說,這都是魏大哥琢磨出來的。」周和光說:「就憑你這道霸王蝦,咱們也得一塊干!你是不是覺得跟了共產黨這麼多年,一下子站過來,心裏彆扭?」魏德民說:「實話實說吧,也有這個原因。」周和光說:「那好,今天不再談這個事了,日後再說。」魏德民說:「也行。也許哪一天我想通了,會自己找上門來。」
這天,魏德民和瀋陽學生聯合會的核心成員又在開會。魏德民說:「5月20日國民黨反動派在南京,針對學生製造血腥慘案,再一次暴露了他們反人民、反民主、破壞和平、實行法西斯獨裁統治的真實面目。上級要求我們積極聲援關內的學生運動,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真面目,更大規模地展開反內戰、反迫害、要民主、要自由、要讀書的反蔣鬥爭。」
裘春海在桌邊坐下,天好把身前的包袱推給裘春海:「你要的衣服。」裘春海說:「到底是夫妻呀!到現在也沒嫌棄我。」「別說這些牙歪的,我該走了。」裘春海說:「再坐一會兒,我還有些心裡話。」天好說:「你那些話沒一句真的。」裘春海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能有什麼假話?道兒想沒想我?」天好說:「想,想你是個老頭會看相。」
在一旁的王老先生忙叫著:「賢禮,賢禮,你怎麼了?」秦先生也說:「奇怪,剛才還挺正常啊。」道兒朝王老先生說:「王爺爺,他尿褲子了。」王老先生搖頭道:「賢禮呀,你丟不丟人?碎塊玻璃你都能尿褲襠。」秦先生輕輕拍著馮賢禮的臉:「大叔,大叔!沒事,沒事,就是塊玻璃碎了。」
天黑下來,飯館已沒客人。魏德民坐在櫃檯前算賬,天好過來說:「吃飯吧,別算了。」魏德民說:「哪敢呀,拿人家的錢,就得好好給人家幹事,要不人家又好說,他就這麼個人,指點一點干一點!」天好笑了:「不願聽啊,當掌柜的就得有這麼個派頭!」魏德民也笑了:「你怎麼想的,叫我上去苫房頂?」「周和光的人不是要查看你嗎?我叫他們看看,你就是個老老實實的小夥計。」
小任剛剛站起來,疼得「撲通」又蹲下。天星走上前:「任參謀,這要是實戰,敵人跟上來,再給你一刺刀,你可就完了。」小任疼得齜著牙:「宋營長,哪有你這麼拼刺刀的!」戰士們一片笑聲。
掌鞋的朝天好說:「老闆娘你這是幹什麼?」天好說:「房子漏了,能叫客人就著雨水吃飯嗎?什麼事都得我操心。」魏德民扛個梯子,拎幾塊苫布出來。天好說:「上去把漏的地方蓋一蓋。」又朝掌鞋的,「大兄弟過來幫個手。」
王老先生說:「天好,這麼美味的蝦爬子你們沒起個名?」天好說:「起什麼名?就叫腌蚱爬子唄!」王老先生搖搖頭:「不行,聽不出特別來。蝦爬子那個模樣張牙舞爪,有股子霸氣;這道菜的味道也夠拿人的。我看就叫它霸王蝦行不行?」魏德民說:「這個名好!一聽就記住了。」天好說:「沖這名這菜就好賣。」
晚上,天星坐在營部里,小任進來,手裡拿了沓稿子遞給天星,天星看了看:「呦,真寫完了,這麼快!」「敢不完成嗎,軍令如山倒。」天星瞅了瞅小任的腿:「還疼嗎?」「完了,我這條腿肯定叫你打斷了。」
魏德民說:「是呀,你還是守著飯館吧,讓道兒在娘身邊,快快樂樂長大。再說,三五天之後,如果我能回來,還在這裝個夥計,比不也是幫共產黨做事嗎?」天好說:「對呀,我怎麼盡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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