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得爹在地上走來走去，不時地抬起頭向外面張望著：「唉，路得怎麼還不回來呢？」

路得：「那您這腿……」

「伊萬先生，我說什麼來著？」黃羊得意地說：「我們三義泰是最講信譽的商號，說到那裡做到那裡！怎麼樣，這下信了吧？」

那彪形大漢往前湊了湊，路得爹問道：「這位是……」

太春：「路得，你不是說過想到歸化去看看嗎？這一回有機會了。」

接骨先生說：「骨頭被肉包著，骨頭斷成什麼樣我也看不見，我只能憑手的感覺來接，接好接壞就不敢打包票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接不好我概不負責。同意呢咱就動手，不同意我就走人。」

接骨先生拿出一大包葯：「這是接骨葯，每天早晚各服一小包，溫酒送下。記住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內不能下床走路更不能幹活。」

黃羊心不在焉地隨便一指：「往那邊去，直走。」

伊萬把大黃在嘴裏嚼嚼。

這時，太春在炕上說咬著牙說：「先生，啥都別說了，你就動手吧。」

這時候路得進來了：「娘，許掌柜。」

路得娘說：「來回四五里路呢，山路又不好走。我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接骨先生問路得：「這位病人是做什麼的呀？」

伊萬：「實在對不起，那沒辦法。我只能按合同辦事了。再見！」

年輕人回答：「三義泰商號。」

路得爹迎上去：「活菩薩你可到了，快救人吧！」

也真巧了，正說著，黃羊無意中抬頭一看，伊萬高大的身子正向賬房走過來。

黃羊走過去：「伊萬先生，你不用說話，我知道還是為大黃那樁買賣。來，坐下說話。」

說罷，伊萬轉身朝外走去。

「是個買賣人，」路得介紹說：「是歸化城三義泰的許大掌柜子。先生，咋樣？許大掌柜傷的重不？」

路得：「可是，許掌柜，您受了這樣重的傷，至少要一百天才能動呢。」

太春：「我的腿是斷了，不能動了，可不是還有你嗎？」

黃羊：「是啊，三義泰沒有自己的駝隊，運費這一項就是不小的開銷。要是咱三義泰有個駝隊就好了。」

接骨先生說：「把夾板拿來！」

黃羊：hｔtps://reａd.9９cｓw.ｃｏｍ「伊萬先生，我們可是誠心誠意地與貴公司合作，我們許大掌柜冒著多大風險親自到雲台去進貨。您知道的雲台山那邊正在打仗！這批貨您要是退了我們三義泰可就虧大了。」

接骨先生稍微動了動太春的腿，太春立刻疼得扭動身子。

接骨先生先把手巾塞進太春嘴裏：「咬住牙，要是覺得忍不住了你就想想關羽刮骨的故事。……我聽路得說你是山西人，那關羽也是你們山西人，山西人的骨頭硬。」

路得爹：「是啊許掌柜，路得說得沒錯，您就安心在我這兒養傷吧，精米細面沒有，粗茶淡飯我還供得起你。等天亮了我就殺一隻母雞叫路得他娘燉了給您吃，我保證到一百天頭上您的傷腿恢復得好好的！」

站在旁邊的徒弟聽師傅這麼一說，從包袱里拿出了一瓶酒、一根繩子和一塊手巾。都放在師傅手邊。

接骨先生面無表情地：「這是我的徒弟。」

伊萬豎著大拇指說：「許掌柜是一個好商人，三義泰是一家守信用的好商號，相信我們以後會合作得更好！」

看著路得滿身泥污一臉疲憊，太春心裏很感動，他欠欠身子：「路得！」

伊萬也十分興奮，他說：「雲掌柜，謝謝你們，我的公司也得救了，前往恰克圖的駝隊早就預備好了，就等著大黃呢。現在好了，我們的駝隊今天夜裡就出發！」

太春果斷地：「收。」

接骨先生冷冷地說：「來，把他綁上！」

「老天爺不滅三義泰啊！」路先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慨道：「許掌柜走的可真是一招險棋啊！真應了那句話——藝高人膽大！」

路得爹求道：「那就麻煩先生給接上吧，許掌柜幾千里地到這兒來做買賣不容易，年輕輕的要是殘廢了，這輩子就完了。」

三義泰的賬房裡，路先生一邊打著算盤一邊與黃羊說話：「雲掌柜，滿打滿算刨去運輸和消耗，這樁買賣咱實在沒掙到什麼錢。」

大家也跟著鬆了口氣。

接骨先生：「骨頭斷了。」

路得娘看著路得說：「你看你這孩子，弄得這一身泥一身土的，你幹什麼去了？」

伊萬是個不善read.99csw.com於掩飾情緒的人，他很不高興地說：「雲掌柜，別的話我不想說了，如果十日之內還拿不到貨，我們只好退貨了。」

黃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是，路先生，……大黃是太春哥派人來送回來的！」

路先生說：「伊萬先生，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最當緊的是你趕緊裝貨，別耽誤了駝隊啟程。」

就在這時，一列滿載貨馱的駝隊向這邊走過來，跟在駝隊旁邊的是一個騎著馬的年輕人，只見那人來到黃羊跟前翻身下馬，操一口外地口音禮貌地問道：「請問掌柜的，扎達海河怎麼走？」

黃羊顯得有些興奮地：「你的駝隊運的可是大黃？」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迎來送往的黃羊也能應付下來了，雖然看上去他很穩重，但心裏卻非常焦急。前幾天病了一場，吃了孟大夫幾副葯后，這兩天稍稍好了些，沒想到伊萬又找上門來了。

路得面色嚴肅：「許掌柜，您要是信得過我許路得，就把事情交給我。」

路先生說：「黃羊，路得辛苦了一天了，還是回家再說吧。」

接骨先生的雙手在太春的腿上一分一分地捋著，十個手指頭都在暗暗地用力，豆粒大的汗珠子無聲地臉上滾落下來。大約過了頓飯的功夫，只見接骨先生直起腰來，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說道：「好了。」

路先生：「組建駝隊，談何容易啊。要緊的是眼下怎麼辦？太春遲遲沒有消息，伊萬那邊又催得緊，唉，鬧不好咱還真得賠人家銀子了。」

路得：「許掌柜，我怕擔不起這樣重的擔子，要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怕耽誤了許掌柜的大事。」

黃羊見狀立刻追了上去：「伊萬先生！」

接骨先生開始給太春接骨，只見他用手按著太春的那條傷腿從上往下慢慢地捋著，一邊捋一邊輕輕地捏著……屋子裡誰都不說話，安靜得只能聽見人們粗重的呼吸。

徒弟急忙把預備好的木頭夾板遞過去。接骨匠拿夾板把太春的腿夾住，用繩子仔細地捆好。

這接骨先生是一個面貌奇特的人，奇瘦，腦門兒向前突著，像個壽星老；他的身後跟著一位彪形大漢。

黃羊：「您瞧，路先生，伊萬又來了九九藏書。」

路得拉著太春的手說：「好！我去。」

接骨先生面無表情地走向太春。接骨先生來到床前，撩起被子察看著太春的腿，他輕輕用手一捏，太春便疼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他還是咬牙忍著沒有叫出聲來。

忽然，伊萬問道：「哎，怎麼不見許大掌柜？」

路得娘：「許掌柜，千萬別說謝，誰還沒個災災病病的？雖說你比我們路得大了兩歲，可你一個人出門在外的多不容易。這也是咱們有緣，要不然，就是請你怕是也不來我們這地方。來，也不知道我熬的雞湯合不合你的口味？」

路得娘說：「許掌柜，起來喝雞湯吧。」

聽接骨先生這麼一說，路得和他爹都為難了，「唉，這事……」

路得過來坐在太春的身邊：「許掌柜，大黃只收了不到一半。下一步怎麼辦？還收不收？」

接骨先生說了聲：「開始吧。」

黃羊又問：「你這大黃要運到哪裡去？」

太春：「不要緊，我寫封信給漢口。那裡有我們的歸化通司商會的常駐採買人員。我會請他們在漢口接應你。只要你把貨押到漢口，以後就好辦了。」

黃羊、路先生和路得都高興地笑了。

聽了師傅的吩咐，只見那徒弟上前去張開胳膊將太春死死地按在那裡，太春是一下都動不了了。

那年輕人說：「沒錯，是大黃。」

路得娘：「那就好，只要你喜歡喝我天天給你燉雞湯喝。」

路得說：「許掌柜的腿受了一點傷，在我家裡養著呢。他得過些日子才回來。」黃羊急切地問道：「傷得重不重？我哥他是咋受得傷？」

聽到這兒黃羊可高興壞了，他一路狂奔往三義泰商號跑，同時嘴裏大喊著：「路先生，你快出來迎接啊！……咱的貨到了！」

伊萬：「雲掌柜，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得看到貨才算數。你們中國人有句俗話是怎麼說的來著？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看不到貨你讓我怎麼相信您？再說我們比斯克公司跟零售商也是有合同的，違約也是要賠款的。」

太春接過碗：「謝謝大娘！」

伊萬：「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回我相信了。」

太春感慨道：「我真是遇上好人了……」

路先生問到：ｈtｔps://ｒeaｄ.９9cｓw•ｃｏｍ「路得老弟，許掌柜他……」

「真的是三義泰嗎？」黃羊也不等年輕人答覆又急切地問道：「你可是替許太春許掌柜送的貨？」

駝隊從黃羊身邊走過時，黃羊聞到一種特殊的味道，他抽抽鼻子，忽然心有所動，於是朝那年輕人喊道：「哎，小掌柜子……等等！」

那年輕人說：「謝謝掌柜了。」

年輕人說：「是啊，我叫許路得，是許掌柜派我來送貨的。你是……」

「看來伊萬也真的急了。」說著，路先生忙走出櫃檯迎了過去，「伊萬先生，我和雲掌柜正念叨您呢，您就來了，請，請坐！」

已經掌燈了。油燈下，太春躺在葯農許路得家的竹床上，臉色蠟黃。路得娘坐在炕沿上，她的身旁擱著一個銅盆，裏面是半盆熱水，路得娘正在輕輕地擦拭著太春臉上、手上的泥沙。

太春使勁地咬著毛巾，臉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著，一層層的汗珠子從汗毛孔里冒了出來。

那徒弟從路得他爹身邊擠過去，把隨身帶的包袱放在炕上，打開，然後靜靜地站在師傅的身旁等候吩咐。

那年輕人勒住了馬，問道：「掌柜的還有什麼吩咐？」

自從接骨先生給接骨之後，太春的腿漸漸消腫了。這天下午，太春正躺在路得家的炕上在想心事，路得娘推門進來，手裡托著一隻碗，碗里的湯在冒著熱氣。

路得笑了：「行，只要是許掌柜信得過我，我許路得就是拼上性命也幹了。」

路得娘也說：「許掌柜這你就見外了，今後你就把這兒當成你自己的家，千萬別多心。」

太春：「真是不好意思，盡給您二老添麻煩。」

黃羊：「你再寬限幾天，我們許掌柜一定能把貨運回來。」

接骨匠的徒弟立刻過去三下兩下將太春的胳膊綁了起來。

伊萬驚訝地望望那些貨物又望望黃羊，聳聳肩：「這簡直就像神話一樣！」

伊萬：「雲掌柜，你要我怎麼樣？」

當下，把路得安頓好黃羊就跑去把伊萬叫了過來，他指著院子里堆得小山似的大黃對伊萬說：「伊萬先生，你看看吧，你要的大黃都在這裏了！」

太春：「我實話跟你說，我來以前是和買家簽了合同的，這批大黃必須按日子運回歸hｔｔps://read.9９ｃｓｗ.ｃｏm化去！不然我們三義泰就得給買家賠款。」

伊萬：「哦，是好大黃，是真正的雲台大黃！」

送走了接骨先生師徒，路得回來對太春說：「許掌柜，你就在這兒養著吧。你放心，這兩萬斤大黃我會按時送到歸化城的，保證誤不了您的事。」

路得：「可是離開雲台山離開江西后，前邊的路徑我就不熟了。」

伊萬一迭聲地說：「做，做，做！以後的大黃生意我只找你們三義泰做了！」

太春說：「大娘，您別責怪路得，路得他在忙著替我辦貨呢。」

伊萬：「路先生，你說得沒錯，我很忙，我確實該走了！」

路得：「您說，許掌柜。」

黃羊：「怎麼樣，伊萬先生？」

黃羊趁著興頭問道：「伊萬先生，那咱們以後的生意……」

路得媽顫聲說：「真是做什麼都不容易，都說是買賣人錢來得快，瞧瞧受得這份罪。」

路得爹高興地：「接骨匠來了！」說著趕緊過去把門拉開。

黃羊急了也顧不上許多，他一把抓住伊萬說大聲說：「伊萬先生，您不能這樣！」

黃羊說：「許掌柜受了傷，留在雲台山養傷呢。」

太春：「路得，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你是個機靈的後生，你准行。不是有那麼句話嗎，『要是怕尿炕就睡篩子了』，你說是不是？」

太春看著路得娘走出屋子對路得說：「路得，我有個想法。」

太春虛弱地：「先生，我記下了。」

黃羊一時泛不上話來，眼睜睜地看著伊萬走遠了，黃羊急得直跺腳。

正說著，院子里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外邊的喊叫聲把赫連也驚動了，大家一起跑著去迎接駝隊。

太春嘗了兩口：「好喝，好喝。」

太春：「我也正有這個意思。時間不等人，你替我連明晝夜趕收大黃，五萬斤一斤不能少。收齊之後你再組織車隊馬不停蹄運往歸化！你不是說有一條更加安全的陸路嗎？你就帶著車隊走陸路！」

路得一步邁進屋裡來喘息著說：「爹，我把接骨的先生請來了。」

路先生聞聲跑了出來，問道：「是許大掌柜回來了嗎？」

路得一家誰也沒見過這陣勢，都在緊張地看著接骨先生的動作。

接骨先生：「好！把東西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