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春：「是哩，還沒回字型大小呢。」

黃昏時分，一列負載的駝隊邁著穩健的步子向城門走去，騎著馬走在旁邊的是許太春。在外面闖蕩了將近半年的太春終於就要回到歸化城了。太春看上去瘦了也黑了，鬍子拉碴的，比臨去雲台山的時候顯得年長了許多，給熟悉他的人一種陌生感。只有那雙眼睛還那麼明亮，騎在馬上依然是那麼精神。遠遠望見城門樓子上「歸化城」那三個大字時，太春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了。

太春把玉蓮摁在被窩裡。

玉蓮問道：「哎，黃羊他們知道你回來嗎？」

玉蓮故意道：「我看你是得了兒子忘了媳婦。」

太春：「我回來了，不能讓你再辛苦了。」

玉蓮正在胡亂想著，巷口上果然出現了一個人，看身量和太春差不多，可那不是太春，是個手上拄著拐杖的瘸子。唉，看來今天又白等了！玉蓮想著，轉身向院子里走去。回到屋裡，玉蓮將孩子放在炕上剛剛點著了燈，忽然聽到身後的門一響：「玉蓮……」

太春謙和地笑著說：「坐在家裡守著老婆孩子倒是好，可天上能給咱掉餡餅嗎？為了養家糊口，我也是不得已啊！」

太春：「看看我兒，都已經快一歲了。……讓爹抱抱。」

黃羊：「依我看，友和哥是在妒忌你呢，他那人別看比我們年長几歲，有時候心卻窄了些，不像個當哥的。」

太春東張西望地走著，望著道路兩旁的店鋪、客棧，望著來來往往的牛馬駱駝，看什麼都稀罕，看什麼都親切。

賬房裡，太春、黃羊和路先生在商量著今後買賣上的事。

還是在城門外的時候，太春就下了馬，他拄著一根九_九_藏_書拐杖向城裡走去，腿看上去有些跛。太春進了城一路走一路欣賞著久別的城市，他在心裏感嘆道：還是家裡好啊！

太春：「沒事。」

黃羊：「可這買賣偏偏讓我們三義泰抓住了。」

太春驚喜道：「哎呀，這就是咱兒子吧？看看，都長這麼大了。來，爹抱抱！」

玉蓮望著丈夫狼吞虎咽的樣子，心疼地說：「慢點，小心噎著……太春哥，我看你出去進來走路挺吃力，再說了，年紀輕輕就拄根棍子……我是說，要不然咱買匹馬騎？」

玉蓮：「你等等，我給你掃掃。」

玉蓮說：「一天了，快吃飯吧。」

太春：「一個大黃，一個瓷器，還有草料和胡油咱一樣兒也不能鬆手。」

太春無所謂地：「哦，受了點傷，早就好了。」

太春摟著玉蓮親吻著她的頭髮，她的臉蛋兒、脖子……

直到這時，玉蓮才發現放在門邊的拐杖。玉蓮將太春扶到炕上，抱著他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在外頭受苦了，可我沒想到你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哥，你這是何苦來？賺不了錢咱不賺，日子再苦我也不嫌，腿成了這樣，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啊……哥，將來見了娘，你讓我咋向她交代……」

太春：「自己的親兒子怎麼看也沒夠。」

太春：「文大掌柜過獎了，過獎！」

太春思忖著：「哦……那友和哥的意思是大黃買賣就不要接著做下去了？」

玉蓮早已經把飯菜做好了，花捲兒大燴菜。這是太春愛吃的飯菜。

玉蓮使著小性子說：「那你就不知道讓他們給捎個信兒回來？可見你心裏沒有這個家！」

玉蓮嘮叨說：「如今read.99csw.com和過去不一樣了，好歹你也算得上是一家字型大小的掌柜了。出來進去的也注意著點自己的模樣，不能讓人笑話。」

「黃羊，都是弟兄，別這麼說話。」太春說：「不管外面說什麼，咱們還按剛才商量的，該做啥就做啥，不過處處小心些就是了。」

太春從後面摟住玉蓮和兒子，感慨道：「從我當年走西口到現在，無論我幹什麼，還不是為這個家？有時候真是身不由己啊……」

黃羊：「他讓我提醒你一句話——樹大招風。」

玉蓮叫道：「太春哥——！」徑直向太春撲了過去。

久別勝新婚，那一夜太春和玉蓮親熱了一回又一回……

夜裡，綏生睡著了。在昏黃的燈影下，太春伏在兒子臉上看個沒完沒了。玉蓮將屋裡的營生收拾停當后爬上炕來，嗔怪道：「你呀，都看了有半個時辰了！」

太春下地時，忽然一條腿絆了一下，動作顯得很不協調。玉蓮看著，她突然發現了什麼，忙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太春不屑地：「扯淡，咱不圖那些虛頭把腦的東西，正經再抓幾把大買賣才是真格的。」

聽了丈夫這句話，玉蓮心裏一陣熨帖，她順從地鑽進被窩，趴在枕頭上望著丈夫的一舉一動。

太春一扭頭，原來是萬裕長的大掌柜文全葆，忙招呼道：「啊，是文副會長，一向可好？」

玉蓮問道：「你要做啥？」

路先生：「好。大掌柜，咱們經營大黃賺了錢，聽說文大掌柜很不高興呢。」

文全葆說：「好吧，不打攪了，趕了多日的路，早點回家歇著吧！」

太春架起胳膊，轉著身子。

太春將綏生遞給玉蓮，說https://read.99csw.com：「前幾年你沒來的時候，我和黃羊最好的飯食就是白焙子就開水。人啊，有了媳婦才算有了家，看這多好，暄騰騰的花捲兒，熱乎乎的燴菜，真好吃！」

就在太春往家裡走的時候，玉蓮抱著孩子正在站在家門口向巷口上望著。已經有些日子了，每天的這個時候，玉蓮就站在門口等著。其實玉蓮也不知道丈夫啥時候回來，她就那麼等著，望著，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著太春回來的情景，她想象著巷口處先是出現了一個人影，背著包袱，急匆匆地向這麼走來，然後她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丈夫，然後太春跑過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玉蓮爬起來：「你躺著，我給你倒。」

太春擦洗著臉：「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在外面這半年來，每天連做夢都跟你們在一起，說實話，真想家啊。」

文全葆應著：「好好好！許大掌柜這是剛剛進城？」

太春摩挲著玉蓮的頭髮，強笑道：「玉蓮，別哭了，哥沒事，你看看，不誤走路不誤幹活的，只要你不嫌棄我瘸就行了。」

太春翻身將玉蓮抱住，玉蓮貓兒似的偎在太春懷裡，撫摸著太春的身子，柔聲道：「哥，你瘦了……」

太春抱拳道：「文大掌柜，失陪了，改日再到府上打攪！」

玉蓮接過孩子：「還說呢！孩子自打生下來這是頭一回看見親爹的模樣，不認生才怪呢。快洗把臉，瞧瞧你那一臉的土。」

忽然，綏生在炕上大哭起來，玉蓮這才鬆開太春跑過去將兒子抱起來。

黃羊：「太春哥，如今你可成了歸化城的名人了。」

黃羊：「友和哥哥說，三義泰眼下還是個小字型大小，以咱們https://read.99csw.com的境況做事不宜太張揚，免得招人眼紅。」

太春：「知道，我已經去過店鋪了。」

從雲台山回來后，太春都沒顧得在家裡好好歇幾天，第二天一早便到柜上忙乎去了。太春心裏明白，如今三義泰正在走上坡路，人氣兒正旺，生意做得順風順水，眼下最要緊的是抓住的一切機會把買賣做大才是。

已經是深夜了，又累又乏的太春感到有些口渴，他摸黑點上燈。

聽太春這麼說，玉蓮伏在丈夫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太春：「有什麼事嗎？」

黃羊：「對了，太春哥，白天友和哥哥來了一趟。」

太春笑道：「就你說道多。」

太春手裡拄著拐棍剛走進院子，聽到動靜的玉蓮忙從屋裡出來，手上拿一把笤帚。

文全葆：「哎，我說的可全是實話，如今，在歸化城商界沒有第二個人敢於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到雲台山去，你許太春是第一個！」

太春正走著，忽聽身旁有人問道：「哎吆！這不是許大掌柜嗎！」

太春：「做事情的人身上哪能沒點塵土？」

夫妻倆緊緊地抱在一起，玉蓮嬌嗔地用拳頭打著太春的胸脯：「你還回來呀，我還以為你把這個家忘了呢！」

太春抬起頭望著妻子，笑道：「我知道。」

太春低頭吃著飯：「再說吧。」

黃羊：「咱自己冒著危險踩出來的路，哪能讓別人輕易搶去。大黃買賣還得抓緊了做。」

太春扔下手裡的包袱，伸手把綏生抱過來，綏生已經六個多月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愣怔了片刻竟然將臉扭向一旁，掙扎著要找他娘。

太春站住腳讓玉蓮掃衣服上的土。

太春從早上到了三義泰，直忙到天黑，他吩咐赫連上板關九*九*藏*書門后才回家。

路先生：「依我看，咱們就得把去雲台山進貨多麼多麼的危險在歸化城裡宣揚出去，不然你等著，這生意很快就被別人搶了。」

玉蓮坐起來：「不對，我怎麼看著你走路腿不吃勁呢？你……到底咋了？」

玉蓮繼續說道：「再說了，你是老婆在跟前的人，模樣邋遢了人家會笑話你的老婆懶，沒本事。」

太春無所謂地：「沒事兒，只是受了點輕傷。」

路先生說：「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玉蓮嗔道：「你看你，一副不領情的樣子，人家還不是心疼你嗎！」

玉蓮心裏一驚，扭頭看時，老天爺爺呀，竟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太春哥哥回來了。

夫婦倆說笑著進了屋門。綏生還不會爬，正在炕旮旯里玩著張友和送他的那個撥浪鼓，太春上了炕把兒子抱起來，親著：「兒子，想爹了沒有？」

太春笑道：「這小子，沒良心的，居然不讓親爹抱。」

忽然，文全葆發現太春手裡的拐杖，問道：「許大掌柜，你的腿怎麼了？」

太春正要往屋裡走，被玉蓮攔住了：「等等！看你這一身的塵土！」

文全葆：「許大掌柜，你人沒到家，可你的名聲早就傳遍了歸化城。如今你可是歸化城家喻戶曉的買賣人了。」

太春：「這沒辦法，生意麵前不論是大商家還是小商號，就看誰能抓住機會。一旦機會來了就要狠狠抓住不撒手，把該掙的錢掙到手！文全葆他怨不著我。論理，這個機會應該是萬裕長的，另外他們專門經營瓷器也有幾十年了，熟門熟路的。」

太春：「嗯。路先生，你馬上給雲台山的路得寫信，讓他在那邊大量購進雲台大黃。」

太春：「啊？」

太春說：「我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