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羊說：「你也別這樣，把自己收拾收拾，找點什麼事情做才是正經。」

娜燁站起來：「我們為什麼總坐著，來，咱們也跳舞吧。」

可那乞丐拉住太春的褲腳就是不肯放他們走。爭執間，張友和從對面走過來，他看見了封建手裡的銅子兒，知道一定是太春和黃羊他們給的，於是過去劈手奪下封建手裡的銅錢，把錢塞給太春：「這種人就不能同情！」

張友和：「你還知道咱們之間有情分？」

封建：「是。」

太春奇怪地問：「大格格，你怎麼也來了？」

黃羊：「張友和這人……咱還是躲著點好。」

萬裕長錢莊內。文全葆端坐在椅子上，張友和站在他的身後，夥計封建跪在文全葆腳下，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封建，你不要哭。」張友和蔑視地斜睨著他：「做男人的要敢作敢為。你說，你給文大掌柜說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忽然聽見有人和自己打招呼：「許掌柜！……」

太春見狀，忙問道：「大格格，你怎麼了？」

太春和黃羊從通司商會的大門裡走出來，二人一邊說著話走到街角上，他們看見蓬頭垢面的封建正伏在地上乞討。都是買賣人出身，太春很是同情封建，於是掏出幾個銅錢對封建說：「這幾個銅錢你拿著，去洗個澡換一身乾淨衣服。好歹你封建過去是萬裕長的夥計，也是場面上的人，不要太落了自己的身價。」

「大掌柜！……」封建嚇得直哆嗦，顫聲喊道。話音未落地封建竟然趴在地上哭了。

封建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身價？我封建一天到晚依靠向人乞討才能勉強活下來，哪還有什麼身價可言？如今我就是一九*九*藏*書個地地道道的乞丐！」

今天是俄羅斯人的紅蛋節，太春如今已經是歸化城商界的名人了，他應伊萬的邀請也來參加紅蛋節。西伯利亞公司的門前非常熱鬧，大門上是紅紅綠綠的彩燈，這些彩燈像眨眼睛似的不停地閃，隨著裏面響亮的音樂一會兒是紅的，一會兒又變成綠的。後來太春才知道那叫霓虹燈。一對對盛裝的男女從馬車上下來，胳膊挽著胳膊地向大門裡走去。西方人可真有意思，穿什麼的都有，尤其那些女人，帽子上插著彩色的雞毛，脖子上圍著雞毛做成的披肩，看上去活像是只大雞毛撣子！還有那嘴，抹得血紅，讓人看著心裏直彆扭。

張友和：「哼！」

封建跪在地上顫聲喊道：「文大掌柜！」

娜燁說：「你能來的地方我為什麼就不能來。」

「我饒你好說，……」文全葆話鋒一轉說：「可萬裕長的規矩不能饒你！你給我滾！」

「文大掌柜！」封建哭訴道：「我知道錯了，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封建：「你以為一個被通司商號開銷的人……還能找到什麼正經事情做嗎？」

文全葆站起來，甩袖而去。

「你這是何必呢，……」太春勸張友和道：「他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你咋還和他一般見識呢？走吧走吧。」

文全葆：「封建，你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侍者：「我們這裡有俄羅斯的威士忌還有法國葡萄酒，先生您喝什麼？」

一位上年紀的侍者走到太春跟前，禮貌地接過太春手裡的請柬看看。

太春跟隨侍者走到一張桌子跟前坐下來。

侍者：「請稍等。」

娜燁坐在那裡獃獃地摩挲著那隻貔貅，不知九*九*藏*書為什麼，漸漸地眼眶裡竟然蓄滿了淚。

娜燁突然站了起來，她白了太春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看見伊萬先生她高聲招呼道：「伊萬先生！」

見娜燁說喜歡，太春鬆了一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靜靜地望著娜燁。

封建撲上來抱住張友和的腿：「張掌柜！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吧。」

侍者：「哦，許大掌柜，裡邊請！」

太春望著伊萬離去：「伊萬怎麼知道我和你熟悉？」

太春循聲望去，只見伊萬懷裡摟一個胖女人向這邊旋轉過來。那胖女人肥嘟嘟的嘴唇幾乎就貼在伊萬的臉上，大約是那女人太胖了，伊萬像搬運工似的起勁地跳著，臉上閃爍著亮晶晶的汗水。伊萬看見太春沖他笑笑，示意他也下場子去跳舞。

殘疾乞丐的胸脯被磚頭拍打出了許多血印子，黃羊見狀拽著太春說：「哥，咱們走吧。」

封建：「張掌柜！你要救我，看在咱們在一起十來年的情分兒上。」

伊萬說：「哦，是我特意把漂亮的格格請到舞會上來了。噢，你們聊著，我到那邊去看看。」

太春和黃羊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話說。

進了寬巷子，太春問道：「黃羊你弄啥呢？咱來寬巷子做什麼？」

娜燁望著太春窘迫的樣子，竟然開心地笑起來：「你呀，真是個憨哥哥！好吧，我們不跳了，喝茶去！」

太春笑著搖搖頭，站在那裡遲疑著，他身上的長衫和腦袋后拖著的大辮子與舞會的場面顯得格格不入。

幾天後，歸化街頭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叫花子，他跪卧在街角處向來來往往的人們求告著：「掌柜的、老少爺們！可憐可憐我，給點吃吧我……已經是三天三夜九九藏書沒吃東西了。」

娜燁帶著太春來到小客廳，她向侍者要了兩杯茉莉花茶，然後對侍者說：「謝謝，你去忙吧。」

娜燁看了一眼太春，沒好氣地：「沒怎麼，灰塵眯了眼了。」

轉眼間侍者回來手裡托著食盤，將盛了威士忌的高腳杯遞給太春。太春喝了一口酒感到那酒實在不怎麼好喝，一股怪兮兮的味道，比起老白乾來差遠了。太春像個局外人似的欣賞著跳舞的人們，忽然，他發現伊萬又換了一個舞伴，這是個衣著打扮均不俗的女人，仔細看竟然有些熟識，娜燁！

太春說著，從身上的衣兜里掏出了那隻玉貔貅：「選來選去，看著這小東西挺可人，說是保平安的，於是就買了，也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太春隨便地說：「那就威士忌吧。」

伊萬先生見是娜燁在叫他，快步來到娜燁身邊，娜燁挽起他的胳膊只一個旋轉，就滑進人群中不見了……

張友和：「沒聽見嗎？文大掌柜對你說了，叫你滾！」

太春：「哦，我明白了。」

太春從來沒上過這「排場」，他和娜燁面對面站著，因為距離太近太春臉漲得通紅，呼吸都顯得急促起來。

張友和將封建推出門外。店鋪門外，傳來封建絕望的哭嚎聲。

「你說不清楚，好，我來替你說清楚！」張友和把目光與文掌柜交換了一下。說：「這五千兩銀子是東家的對不對？」

黃羊：「這也太狠毒了一點吧？友和哥。」

封建：「張掌柜，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您幫我渡過這一關，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張友和抬腳將封建踢開：「滾！……」

走了一段，黃羊說：「友和哥，我倆還有些事情hｔｔｐs://rｅad•99ｃsw•com要去寬巷子，往這邊走了！」說完拽著太春拐進了寬巷子，把張友和丟在了街口上。

娜燁把一隻手款款地搭在太春的肩膀上：「來吧，我教你。」說著娜燁一個旋轉滑進了舞池。太春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他跌跌撞撞地隨娜燁轉了兩圈，慌亂地說：「不行不行，這種西洋舞我不習慣，還是別跳了。」

倆人面對面地坐著，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一口一口地喝茶。忽然，太春想起了什麼，他對娜燁說：「大格格，早就答應送你個物件，買是早就買好了，沒顧得給你送去，可巧今兒個碰上了。」

太春笑道：「黃羊，你別忘了，他是咱們的哥！」

張友和說：「封建他這叫自作自受！想起當初他陷害我的事情，我心中還不解氣。我得看著他淪為真正的乞丐，就像剛才那個用磚頭拍打自己胸脯的乞丐，打出血來，把肋骨打斷變成號街的餓鬼、倒卧，被人拉到亂墳崗子去喂野狗，才解我心頭之恨。」

說完太春拽著張友和向前走去，他們已經走出好遠了，還能聽見封建的叫罵聲：「張友和，你這條毒蛇，你蛇蝎心腸，是你害得我這般下場，……你不得好死。」

太春：「唉，那就積攢幾個錢回老家去吧。」

張友和：「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封建，我是救不了你了！」

封建哭訴道：「文大掌柜，你就饒我這一次。往後我一定將功補過。您就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分兒上，饒我這一回吧……」

「你這隻吃裡扒外的狗！」文全葆怒道：「我萬裕長几十年出了你這個敗類！我咋就沒看出來你？」

這時，娜燁也看見了太春，她對伊萬說了句什麼后，倆人停read.99csw.com下舞步。娜燁朝太春這邊走過來。

封建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住張友和的腿：「張掌柜！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我。」

只聽張友和在說：「大掌柜，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太春摸摸身上，又掏出幾個銅子丟給封建。

太春走進西伯利亞公司，富有煽動性的華爾茲舞曲聲更加響亮了起來。大廳里燈光昏暗，彩燈旋轉，一對對男女摟抱在一起跳舞。對這場面太春很不習慣，他手裡捏著請柬皺著眉頭站在一進門的地方。

娜燁將那隻玉貔貅握在手上端詳著摩挲著，眼角眉稍露出喜愛的神色，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難為你了，這麼精巧的東西我怎麼能不合意呢？太好了，我喜歡！」

太春笑著搖搖手：「這洋玩意兒我可是不會，我只會跳秧歌。」

張友和：「你是說我狠毒？還是封建對我狠毒？想當初若不是你們哥倆東挪西借湊銀子替我添上了窟窿，救了我的急，被文全葆開除的就不是他封建而是我張友和，伸著手沿街乞討的也同樣會是我張友和！」

封建：「我……嗨……我說不清楚。」

黃羊：「對，你是哥，他也是哥，可哥跟哥就不一樣了！」

娜燁：「這有什麼奇怪的，伊萬是個精明的商人，如果他對他的商業夥伴不了解的話，那才不正常呢！」

就在這時，一個雙腿殘疾的乞丐向這邊挪過來，只見那殘疾乞丐一手拿著一塊半頭磚，正用磚頭拍打著自己骯髒的胸脯，瞪著一雙恐怖的眼睛看著太春和黃羊：「先生！可憐可憐我吧……可憐可憐我吧……」

娜燁伸手拽著太春：「很簡單的，學學就會了。」

張友和步步進逼：「你把東家的銀子拿來放了私賬，從中吃利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