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十二節

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十二節

黃羊一袋一袋地抽著煙,緩緩地說:「太春哥雖說走了一年多了,可不知為啥,我總覺得他還活著似的。我一直想不明白,他要是真死了……為啥幾十號人在山溝里找了三四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咋啥都沒有呢?」
張友和問道:「你是不是看上什麼東西了?」
黃羊嘆口氣還是沒有說話。
那一剎那,玉蓮恍惚回到了從前,恍惚覺得是太春回來了,她立刻穿好衣裳拉開屋門向外走去,心裏還在恍恍惚惚地嗔罵道:「這個冤家……」
黃羊坐起來點了一袋煙,說:「我看這買賣不能做了。不行我就回來幫著你放牲口種地算了。」
這時的玉蓮不會想到,第二天她的家裡差一點出了塌天大禍。
張友和:「你真的喜歡?」
第二天下午,玉蓮到街口上去買豆腐,臨走時安頓綏生讓他好好看家。綏生自己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感到有點渴了,於是回屋裡去喝水。當他手拿水瓢缸里舀水時,發現缸里得水也不多了。平時,一般都是三叔黃羊給他們挑水,友和大爹有時也挑,綏生那一刻突然想起大人們說的話,他們說自己是個小男子漢了,小男子漢就該為娘做點事!
太春走了,最苦的是玉蓮母子,原本想過去看看她們,或者給她們些資助,哪怕是讓玉蓮打幾下罵一頓呢,可是玉蓮卻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生生地把她給轟了出來……很長一段日子,外面的閑話像風似的刮來刮去,說自己妨死了丈夫又害死了許太春!
玉蓮望著張友和的背影:「他這是咋了?」
read•99csw.com張友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涼茶,一口氣灌進去大半碗,緩了一口氣說:「我追趕上了俄國人的駝隊,給你買來的。」
黃羊媳婦說:「那你就去唄!」
張友和聽了玉蓮的話,略一思索:「哦,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無論父親怎麼趕她,娜燁都不願意出門了,她就那麼一天天地在將軍府里獃著。府中花園裡的景緻一年四季地變幻著,可娜燁的心卻永遠是一片荒涼……
玉蓮又害怕嘔心痛地問:「哎,這不是你的走馬嗎?……」
玉蓮不好意思地:「有一塊披肩,我是越想越好看!」
進了屋子后,張友和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包袱,打開后竟然是一條披肩:「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塊披肩?」
玉蓮臉上顯出一絲失望:「噢,那就算了……」
玉蓮慌張地道歉:「對不住了,掌柜的。」
張友和笑了:「是玉蓮啊?慌慌張張的你在找啥呢?」
玉蓮買豆腐回來的時候,張友和已經把綏生從井裡弄上來了。她看到倆人水淋琳的,張友和凍得上下牙直打架,而綏生卻人事不省……玉蓮當時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歸化城街道上人聲熙攘。玉蓮在人群中走著,東張西望地找什麼,差一點與迎面走來的張友和撞個滿懷。
「過去呢,是有太春哥,」黃羊媳婦想了想說:「弟兄們在一起相互是個幫襯,現在太春哥走了,你……想回來就回來吧。」
玉蓮聽了張友和的話,又低頭看看手裡的九九藏書俄羅斯披肩,心裏猛地一顫。這時候張友和伸出一隻手臂攬住了玉蓮的肩膀。玉蓮覺得自己的身體整個是酥軟的象一團面。
就在玉蓮打開院門時,張友和站在那裡,樣子十分疲憊。玉蓮猛地清醒了過來心裏掠過一絲淡淡的失望。
按照常理兒,綏生是必死無疑了!可就在這時,張友和恰巧拐進巷子,他恰巧看到了綏生掉進井裡的一幕!張友和撲到井口,連衣裳都沒顧得脫就跳了進去。綏生正在井裡撲騰呢,他已經喝了好幾口水,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時,忽然有一隻手拽住了他的頭髮。
黃羊:「我這一走又得一年,你一個人在家裡……」
張友和用目光捉定了玉蓮,笑著說:「你給我梳梳辮子吧。」
聽了這話,玉蓮忽地臉紅了。
事後,張友和笑著說幸虧那井不是很深,幸虧街坊們過來幫忙。
事後,玉蓮眼淚汪汪地對張友和說:「要不是你,綏生就是有幾條命也沒了。這天大的恩情,可叫我咋報答你呢?」
張友和:「哦,你說的是俄國人擺的攤子吧?他們去北京了,在歸化只是路過。」
黃羊媳婦也笑了:「行了,別誇了,快吃飯吧!」
玉蓮仔細看了一會兒,欣喜地:「哎呀,與我看中的那塊一模一樣。哎,……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張友和:「別的事你不要問,你只需回答我這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塊披肩?」
黃羊媳婦:「罷了罷了,放牲口種莊稼,你就是在家也幫不上我啥忙,想去哪兒你就去吧,千萬別把自己給憋屈壞嘍!」
就在這九-九-藏-書時,外邊傳來「撲通」一聲悶響。玉蓮與張友和一前一後向門外奔去——院門外,只見是一匹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著……仔細看時認出了正是張友和的那匹豹花馬。
回想起與太春走駝道的那些日子,越發覺得太春是個好人,娜燁心裏又愧又悔。起先,她只想著自己在府里苦悶了這麼多年,那病秧子走了之後可該著自己好好玩些日子了,於是就女扮男裝騎了一匹馬去找他。平心而論,自己是喜歡太春的,喜歡他的模樣,喜歡他的人品,可惜自己沒那個命,人家已是有妻室的人,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啊。……說他許太春是個君子他就是個君子,在駝道上的那些日子,他事無巨細地幫著自己呵護著自己,噓寒問暖的,卻從來沒有碰一下自己的手指頭,這個獃子呀!日子久了,也漸漸明白了,今生今世我和太春註定是個知己,心裏就越發地敬重起他來……
玉蓮驚訝地望著張友和:「這馬它——到底咋回事?是得了什麼病了嗎?」
黃羊說:「我說媳婦,近日有批乾貨要走新疆的奇台,在店鋪里獃著心裏煩悶,我想跟駝隊走一趟。」
這天夜裡,玉蓮剛睡下,就聽得大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玉蓮!玉蓮!」
玉蓮站在門裡:「這麼晚了,有事?」
「不是病,是累的!」張友和惋惜地說:「它把肺子跑炸了。」
當天晚上,黃羊回到家。進了門,也不說話,倒在炕上望著房梁直發獃。媳婦見黃羊垂頭喪氣的樣子,問道https://read.99csw.com:「往日回來話多得攔都攔不住,今天你是咋了?」
想到這兒,綏生手裡拎著水斗子到巷口的水井上去打水。他心裏想,娘回來看見自己給家裡幹活了,准得誇自己懂事,是個好孩子。這樣想著,綏生來到井口上。寒冬臘月天,那井口上凍了厚厚的冰,溜光,就是大人們來挑水也得小心翼翼,綏生是個小牛犢子,他來到井口,將手上得水斗子下到井裡,儘管腳下很滑,他還是順利地打滿了一斗子水。就是這時,事情發生了。就在綏生往上拎水斗子的時候,非但他沒有把水提起來,反讓那沉重得水斗子一墜,把綏生給墜了下去!綏生連喊都沒來得及喊一聲,便栽進了井裡。
張友和:「既然看著好為啥不買下?」
玉蓮:「我當時沒拿定主意,過後是越想越好。色澤好,那圖案也喜性,反正是好。」
心裏悶得緊了,娜燁就到太春的墳上坐一會兒,她認定太春在那邊很孤獨,既是知己,她就該常來陪陪他……
「你呀!……」玉蓮痛惜地說:「不就是一條俄羅斯披肩嗎?值得嗎?好好的一匹馬硬是讓你給活活累死,太可惜了!」
黃羊媳婦說:「唉,想起這事來我就難過……黃羊,你也別瞎想了,人肯定是沒了,要不一年多了他咋就不知道回家呢?買賣上的事,你還得往寬處想,張友和也是你的哥,反正都是三義泰,幫襯他就等於是幫襯太春哥了。我是想讓你回來,可我那是婦人之見,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好了,別惆悵了,吃飯吧。」
自從許太春出事以來,娜燁已經九-九-藏-書快兩年了沒怎麼出門,她認定是自己害了太春,整個人像變了似的。娜燁要麼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作詩作畫,要麼就在花園裡練刀練劍,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自己。
媳婦聽了丈夫沒頭沒尾的話笑了,說:「那是再好不過了!憑咱們的辛苦,日子也錯不了。不過……究竟出了啥事,你總得跟我說道說道吧?」
張友和站在門外:「進去說吧!」
玉蓮不知所措地:「這可怎麼是好,唉,好好的一匹馬……」
媳婦又問:「是買賣賠了?還是玉蓮嫂子家裡有啥事了?」
玉蓮笑道:「怎麼會呢?俄國人的駝隊已經離開歸化好幾天了。」
張友和蹲下去,用手摸著馬的肚子,觀察一會兒說:「這馬它是不行了!」
玉蓮抬頭時才發現對面站著的是張友和:「原來是他大爹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在找個外國人擺的地攤,前兩天還在這兒呢。」
玉蓮:「喜歡也沒辦法了,人家已經走了。」
張友和:「我騎著豹花馬去追趕俄羅斯商隊,來回一千多里地,沒想到把它給活活累死了。」
玉蓮意外地:「這是哪來的披肩?這是怎麼回事?」
張友和望著玉蓮:「玉蓮,只要你高興,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搭著梯子去給你摘。」
張友和:「真的。」
黃羊把張友和來三義泰之後的所作所為跟媳婦說了一遍,他又說:「也許人家說得對,不知咋回事,我這心裏就是彆扭,不舒展。」
黃羊笑道:「誰都說我娶了個好媳婦,原先我還沒咋覺得,現在看來我雲黃羊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