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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針鋒相對:算不清的新舊賬 第八節

第七章 針鋒相對:算不清的新舊賬

第八節

路先生:「許掌柜,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晚上,胡亂給孩子們做了口飯,綏生吃了兩口,悄沒聲兒地拉張被子睡了;蓮子乾脆不吃,嚶嚶地哭著只向他要娘,張友和望著女兒黃黃的小臉兒,心都碎了……好不容易把蓮子哄睡了,屋子裡冷清清的,張友和呆坐在炕上,懷裡抱著熟睡的蓮子,伸手拉過一件衣裳蓋在綏生身上,心裏說不出的凄涼。
太春的小屋裡,黃羊憨厚地坐在凳子上抽煙。
聽說卜泰也走了,大家不禁一陣黯然。
太春:「算了!有這麼個兒子,跟沒有差不多,隨他去吧。」
太春岔開話題:「人呀,這一輩子也就那麼一二十年的風光,你看卜泰卜老爺,當初那是甚威風,眨眼功夫,老了,沒了。」
張友和低聲說:「平四十了。」
太春不理會黃羊得話,乾脆攥著酒壺嘴對嘴地喝起來。黃羊無奈,直埋怨自己無能,氣得直薅自己的頭髮。
沙格德爾王爺感慨地:「人生苦短啊,轉眼就是奔五十的人了……哦,你們還不知道吧,昨天夜裡,卜泰……卜老爺他也走了。」
太春:「路先生,你說。」
張友和也開口說:「沙格德爾王爺,您是前輩,我就是再不懂事,也該明白三多二少,有什麼話您老儘管說,我聽著呢。」
太春在獨斟獨飲,看上去已經八分醉了。黃羊卻說自從玉蓮出事以來,他的太春哥一直是九-九-藏-書喝醉了睡,睡醒了喝,空酒罈子擺了半地,這麼下去他非得把自己喝死不可!
太春道:「十八年了。」
黃羊:「當初嫂子走了,就該把他接回來,這倒好,成人家的兒子了。」
張友和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看上去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他又得張羅玉蓮的事情,又得照顧倆沒娘的孩子,他鬍子拉碴的全然沒有了過去得精氣神兒。張友和竭力想把玉蓮得喪事辦得周全些,里裡外外地張羅,幾天來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張友和有時候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覺得自己說不上什麼時候一頭栽倒在地上就起不來了,真要是那樣也好,也就用不著難過用不著受煎熬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幫忙的人散去之後,張友和獨坐在玉蓮的靈前,默默地和玉蓮說話,他說玉蓮,你是我活了半輩子唯一喜歡的女人,你走了,我今後的日子也沒了意思,你要是憐惜我,就把我也帶走吧……
沙格德爾王爺說:「俗話說,響鑼不用重槌敲,大家都是聰明人,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們自己掂量吧。」
太春拉過黃羊,勾肩搭背地:「來,黃羊,你也喝!」
太春看看友和,友和看看太春,倆人端起酒碗默默地喝了。
黃羊在大觀園擺了一桌酒菜,把大哥張友和與二哥許太春都請了來,還有沙格德爾王爺。沙格德爾王爺是歸化城有身份的人,人read.99csw.com們有個大事小情一般都請他,事情也十有八九都化解了。所以黃羊把沙格德爾王爺也請來了,單靠自己不行,嘴笨得跟棉褲腰似得。
沙格德爾王爺說:「那好,黃羊,給大家滿上酒。」
蓮子望著桌上的飯菜,又望著她爹:「爹,我餓了。」
綏生:「大爹。」
路先生安慰道:「許掌柜,就算是心上撕個口子,這些年也該長好了,你還要想開些才是。」
忽然,屋門開了,綏生牽著蓮子得手走進來,另一隻手裡提著一個陶罐。黃羊驚訝地:「綏生?你們咋來了?」
沙格德爾王爺繼續說:「事情走到今天,我想不用我多說你們心裏也都後悔了,細說起來究竟有多大的事情,何至於把那麼好個女人逼得尋了短見?如果當初你們把話都說開了,哪會有今天這結局?要說,太春死而復生這是好事,友和你本該高興才是,可你卻把他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想方設法地要把他趕出歸化,這有點小人之為;太春你出事之後,一直是友和關照著玉蓮母子的生活,玉蓮也是等你無望,沒奈何才嫁了人,可你回來之後卻不聞不問,一味地仇恨著友和與玉蓮,不是我沙格德爾王爺說你,你這做法有些小家子氣,不像個男人。你們兩個男人但凡大度些,聽聽玉蓮的說法,聽聽那個女人倒倒心裏的苦水,能是如今這個結局嗎?唉——來read.99csw.com吧,你們要是覺著我沙格德爾王爺說的話還在理,就端起碗把酒喝了!」
太春哀傷地:「黃羊,咱弟兄倆處了這麼多年,你應該是知道我的。當年從口裡到口外,走到今天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除了守著一個情字,我還有啥?要不是為了三義泰上上下下大幾百口人的生計,唉,我早就回家種地去了。」
太春仰起頭又扔進去一大盅酒,擱下酒盅時眼裡亮晶晶的,有淚光在閃動。
太春一把抓住綏生:「你說是誰讓你送的?」
黃羊:「哥,近來你總是說過去的事,你說我們三個是不是再……」
沙格德爾王爺轉過頭來問張友和:「友和,我問你,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打發了玉蓮之後,張友和大約有半個月了沒有去店鋪上照顧生意,心灰意冷的他不知道今後的日子該咋過,玉蓮這一走,屋子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第七天頭上把玉蓮是打發了。
路先生:「許掌柜,我是看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要不,把綏生叫回來?」
黃羊給大家滿了酒。
黃昏時分,新三義泰內堂,黃羊掀開鍋,準備添水做飯。
黃羊難過地:「哥——」
路先生:「許掌柜,都過去好幾年了,有些事情也該淡忘了,這屋裡冷冷清清,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眼見的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若有個災災病病,身邊沒個人怎麼能行?」
聽了沙格德爾王爺的話,https://read•99csw•com太春道:「沙格德爾王爺,當年走西口我一踏上歸化城的地面兒,遇到得第一個人就是你沙格德爾王爺,您老不僅救了我,還給我指出一條生路,到什麼時候我都得承認,您是我的貴人、恩人。有話您就說吧沙格德爾王爺,晚輩給您添麻煩了……」
太春感慨道:「說得是啊,當初我們三義泰剛成立那會兒,也就二十多點兒,那是啥勁頭?歲月不饒人啊!」
一桌酒菜,冷冷地擺在那裡,沙格德爾王爺、張友和、太春、黃羊坐在桌前,還有綏生和蓮子。
太春:「別管我,你們都回去吧。」
路先生問太春說:「大掌柜,晚上想吃點啥?」
這時,沙格德爾王爺說話了:「張大掌柜,許大掌柜,按說呢,你們是磕頭弟兄,你們之間要比我這個外人親近得多,既然黃羊把我叫來了,今天我拼著這張老臉給你們說合說合。你們要是給我個面子呢,我不勝榮幸;要是當面撕了我這張老臉,我就無地自容了。」
太春沉思著,沒有說話。
黃羊照顧倆孩子吃飯:「來,三叔給你們弄。」
黃羊:「哥,別說卜老爺,我們不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黃羊別看是個粗人,可他卻看出了事情得端倪。冤家宜解不宜結,走的已經走了,留下的還得活,人想人是想不死人的。這個心結怎麼解,誰來解?還得他這個三弟出面才是。不為別的,就算為倆孩子。唉,也怪自九*九*藏*書己啊,早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呢?要是早點把他們的心結打開,玉蓮嫂子也許就不會死了。
綏生:「我也餓了。」
黃羊媳婦聽說了玉蓮的事後也是大哭了一場,擦乾眼淚后又想起倆沒娘的孩子,她可憐綏生和蓮子,扔下自己家裡的營生跑了來,進門就將倆孩子摟進懷裡,顫聲道:「我可憐的娃呀……」
綏生看了看他爹,說:「爹,我大爹讓我送罐羊肉湯過來。」
家裡有了黃羊媳婦幫忙,起碼倆孩子有人管了,焦頭爛額的張友和才算有了喘口氣的機會。七天頭上玉蓮打發出去后,人們都說事情辦得排場體面,說張友和也算是盡心了,還說真是死了誰苦了誰,這麼能幹的男人,那麼可心的孩子,小媳婦咋就那麼看不開呢?
黃羊:「哥,別喝了,你睡一會兒吧,啊?」
……
沙格德爾王爺繼續說:「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再怎麼說你們三個也是磕過頭的兄弟,這不知是修了幾輩子才修來的福祉,你們竟然不懂得珍惜!哦,太春,我問你,從你當年來歸化到現在,多少年過去了?」
黃羊:「哥,路先生說得對,咱兄弟倆再親,我也不能白天黑夜廝守著你,你還是——」
黃羊也勸也跟他發火,就是不管用。沒辦法,黃羊就坐在旁邊得凳子上看著他。
太春又要倒酒時,黃羊過來一把搶過酒壺:「哥,你真想喝死呀!」
太春一把將黃羊推到旁邊,倒上酒繼續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