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福常把他拉起來：「咳，你這是幹什麼？你容我仔細想想……」

張友和：「不，你已經儘力了。人終歸有一死，如今我張友和要走到你的前頭去了！太春，我有兩件事要求你。」

黃羊拔開酒罈的蓋子給三人滿了酒。

大觀園門前，擺著一張寬大的桌子，上面擺滿著十幾樣酒菜，十分豐盛。

錢福常：「上回我就跟你說得明白，要是能救了張友和，豁出去我這個道台不做了！可這個案子是西太后欽點的重案，上邊急等著要結果呢，不是張友和一個人而是整整一打——十二個死犯！統統要正法！」

就在這時黃羊抱著一個酒罈子來到號子門口，獄卒開了鎖，黃羊忙不迭地一步跨了進來。

張友和：「兄弟，還記得那檔子事兒不，說起來都快二十年了，可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總在眼前晃悠。記的那天我到馬橋上辦事，正遇上一幫橋牙子在圍著你打——」

張友和笑道：「那時你小子性子真是倔，我拉你九_九_藏_書，你還不肯走。」

「大人，我已經找到一個叫花子……」

太春和黃羊也一飲而盡，放下碗時，倆人已是淚流滿面了。

太春：「我知道，福常兄，只要你肯幫忙，辦法肯定有，小弟這裏給你叩頭了！」

黃羊、路先生、赫連等人正在說道著張友和的事情，眼巴巴地等著許掌柜回來。

太春叫道：「好主意！」

大牢里張友和的號子里，地上擺著一張小方桌，桌上擺著酒肉，太春與張友和在對飲，張友和卻是談笑風生，他爽快地端起酒碗：「喝！」

錢福常忽然眼睛一亮：「也罷，我錢福常要不幫你顯得我不仗義，要不這樣，既然已經入了我的大牢，咱們可以來個偷梁換柱——我找個借口夜審張友和，你們找個『倒卧』回來，然後……」

錢福常一驚，忙把張友和推過一旁。

張友和：「好了，沒事了！來，喝酒！」

張友和朗聲道：「好，揀上好的點心給我稱二斤，吃不了我帶著路上吃九九藏書！」

錢福常忙跪倒在地。

傳旨官：「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張友和走私一案，案情重大罪在不赦，為朝廷江山社稷安危所慮，殺一儆百，對張犯特批：斬立絕！」

看熱鬧的人群簇擁著罪犯張友和來到大觀園門前，這是他和弟兄們的最後一面了。三雙淚眼望在一起，什麼話都沒有，只深情地望著，含淚帶笑，但他們卻彼此都懂得對方得意思：今生不行了，來生吧，來生咱們好好做兄弟。

太春當真跪在了地上。

兵丁問道：「張掌柜是想吃點心嗎？想吃什麼儘管說，今日全歸化的買賣都免費伺候你！」

綏生含淚道：「大爹，綏生送您一程，喝碗酒吧！」

錢福常提了張友和正要往門口走去。就在這時，突然迎面來了一行人。為首的一個人喝道：「傳旨官到——」

張友和感慨道：「咱弟兄三個能在這兒相聚也不容易，來，黃羊，把酒滿上！」

太春說到這裏，號子里一時安靜了下來，倆人默默地九-九-藏-書對坐著。

「好好，」太春忙應道：「哥哥想聽什麼戲，我這就打發人給你去請！」

張友和笑著說：「你去給我請個唱二人台的戲班子來，我想聽二人台！」

張友和：「第一件，我死以後你要把我帶回山西老家。從十三歲離開家來到歸化，我沒在爹娘跟前盡一天孝，這回回去，守在爹娘跟前哪兒也不去了……」

……

傳旨官來到錢福常身邊：「錢大人聽旨——」

太春的眼裡噙著淚：「我答應你。」

太春含著淚點點頭。

太春：「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改不了啦。」

錢福常搖搖頭：「你到牢里看看他去吧，我只能幫你做這件事。」

早晨，錢福常錢道台來到大牢里，他對獄卒說：「把門打開，本官要審欽點重犯張友和！」

太春又給張友和的杯里倒了酒。

「晚了！——」

「我替老母親謝了！」張友和說罷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獄卒開鎖，張友和戴著鐐銬從號子里出來。

倆人一仰脖子，一飲而九九藏書盡。

太春：「是友和哥救了我。」

張友和：「後來，我們就在一起做起了三義泰，那時候年輕，沒明沒夜地干也不覺得累，喝口涼水都長力氣。」

腳鐐手銬嘩啦嘩啦地響著。看上去他不像是去赴死，說說笑笑的倒像是去串親戚。圍觀的人們默默地望著張友和，露出驚駭的目光。

張友和在一家糕點鋪前停住了腳。

太春、黃羊、綏生等人站在桌子旁邊，等待著張友和。

黃羊說：「友和哥，三義泰有你一份心血，我和太春哥會把它做下去。你走了，你的身股子我們也還給你記著。三年一結賬，我們派人把紅利送到你山西老家去。」

張友和想了一下：「我想聽戲！」

太春：「可是讓我一次買樹梢的買賣就把老三義泰給弄垮了……結果是我回了老家。可連村子都沒進去，就又返回了歸化。」

狂風在歸化街頭呼嘯，夾雜著草屑和塵土，把個歸化城攪得一片混沌。太春、黃羊與赫連三人在街頭搜尋著——

太春：九*九*藏*書「你說，慢說是兩件事，就是兩百件我也答應。」

張友和：「還有，蓮子還小，就託付給你了，等她長大，給她尋個好婆家，我就沒牽挂了。」

張友和喝了一碗酒，綏生又餵了張友和一口肉。

但是回到歸化也不那麼簡單。太春又馬不停蹄地來到道台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太春也就不繞彎子了，他說：「福常兄，我許太春也是知恩圖報的人，你想想辦法，好歹救友和一條命，我求你了！」

行刑的時辰到。張友和在兵丁的押解下，走出了牢房。這是他熟悉的歸化城。悲劇的命運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等待著他。

太春說：「怎麼今日里連叫花子都這樣難找！」

太春：「你放心，從現在起，蓮子就是我的閨女了！」

另一兵丁說：「張掌柜，過了此村就沒此店了，你聽好了，想吃什麼別客氣。」

道台府，錢道台正在與太春談話。

太春絕望了，憋在心裏很久的淚水嘩地流了下來。

牢房內，張友和聽得明白，他閉著眼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