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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明月秋霜

第八章 明月秋霜

古有明月照秋露,今朝熱血灑故鄉。
自知確實是有點兒忘乎所以,吳光浩一下就不言語了。而王秀松卻不管那麼多,也知道是太鬧了,但卻一本正經地問戴克敏:「沒有30里吧?」
「不行。」長官甚至一臉的不屑。
吳光浩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接到情況報告后,省委已來信對今後的工作作了指示。指示信要求失利之後的鄂東軍務必克服保守思想,積極向麻城、羅田方向發展,並同黃梅縣取得聯繫,以便「在麻城、黃安及河南之商城一帶,造成一個割據局面。」並對黃安縣委今後的工作亦提出了具體的要求:
「不對。我只給王秀松賠禮決不給地主的兒子道不是。」王秀松的用意很明顯,是想讓吳煥先上圈套,但吳煥先已經習慣了他的「伎倆」,看都沒看王秀松,一句話就表明了態度。
「拉開肚子,老子今天要玩個新鮮的!」舌頭被割了,肚子也被拉開了。劊子手這才取出一枚手榴彈,將一節鐵絲接到拉環上,獰笑著朝自衛隊隊員走了過去。這時,自衛隊隊員已經昏死了過去,但劊子手卻拿著手榴彈,在他剖開的肚子里來回戳鼓,以便尋找一處能放得下手榴彈的最佳位置。每戳一下,自衛隊隊員的身子就本能地反彈一下,等到劊子手終於找到了最佳位置,他的身上,手上,也都沾滿了自衛隊隊員的血!
「噢,難怪,石頭本身就帶有不可抑制的病菌。」說著,這教會醫生就陰陽怪氣地看他們幾個一眼,又說:「初來乍到?怎麼以前沒見過?」
「哈哈!『老子要革命』!夠了,這下把舌頭割了,還有眼睛,也挖出來!」
「什麼大毛小毛的,不都一個屌!」
省委指示。木城寨會議。閔家祠堂的72條好漢和53支長短槍。
上山!湖南的毛澤東不都上了井岡山嗎?黃安、麻城,目前都不具備「割據」的條件,羅田、黃陂,更不可能。
忠汝沒有了,志仁沒有了,許多的同志都沒有了……
「開大會,把『凱四』斃了!」
頓時,鑼聲衝出「凱四」的高牆大院,激昂而振奮地劃破了朱家沖的黎明。接著,「凱四」家大開的大門外面,就有疑惑而好奇的腦袋開始晃動。不一會,人們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十傳十,十傳百,很快,「凱四」家的大院就擠滿了驚喜的窮苦農友。
此時,他已經是遍體鱗傷,捆綁在柱子上的雙腕已經磨得見了骨頭。
藍天像冰凌,太陽像豬血。
搞得吳光浩和曹學楷都莫名其妙。只有同王秀松一塊兒來的汪奠川,看著他們卻是「吃吃」地笑。
「現在讓他說!」
吳光浩正要說話,不料王秀松忙插嘴對曹學楷說:「學楷,這可就不公道了。煥先說我是地主的兒子,可地主的兒子怎麼了?地主的兒子就不革命了?不行,我要叫煥先給地主的兒子賠禮,說他以後再不說地主的兒子。」
一時七嘴八舌,雖然夾雜一些「打不打出去」已經解決了的問題,但聽了一陣子,吳光浩就明白過來了,主要還是「故土難離」這幾個字在作怪。一是耽心上木蘭山之後的衣食住行等具體問題無法解決;二是耽心木蘭山周圍的客觀條件和生存環境不是太理想。是否能夠生存?真的可以發展?等等,不一而足。
銅鑼敲破了夜幕,銅鑼也敲出了子彈的呼嘯和撲天的火光,群眾從夢中爬了起來,陷入的卻是四周的火海和瘋狂的射擊。
「赤佬」尚未押到殺人場,他們便老鼠一樣,「吱吱吱」地開始竊笑。
不多時,棗林崗周圍的窮苦農友便自動湊錢,請了七八個道士,在林店街上擊鼓唱經,為三位傑出的共產黨人超度亡靈。
「是嗎?哈哈哈哈哈,看來共產黨也一屌樣,他媽的!」一陣淫笑之後,乘馬大河鋪自衛軍中隊長朱維炎,就被帶上了「堂」。
隨著一聲獸一般的嗥叫,國民黨的機槍毫不客氣地架在了他們面前!
「當然,」「兔子老爺」又說話了:「敝人是有一些條件的,這個眾鄉親心裏都有數,沒條件的生意是做不成的。條件是什麼呢?很簡單,跟我干。吃飽喝好,使的還是呱呱叫的漢陽造,一點都不虧苦你們。試想一下,死都臨頭了,哪還有這樣的好事!」
「說!現在說出來,還有你老傢伙一口氣。要是不說,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而與不相同的兩群人相比,最不可思議的卻是趴在地上的機槍手。地肯定是冰的,相信他的心也和冰一樣地冷酷。他已經瞄了半天了,不想這會兒卻得聽這老傢伙窮啰嗦。所以他就有些不耐煩,東看看,西看看,但見「長官」不發話,便就十分無聊地把槍把子玩來玩去。
③聞麻城、羅田之山間,我們有四十余支快槍,即速派一得力人去指揮發動。
「是的,我們是趕路至此,能不能給上點什麼葯,還得趕路。」
這下可開鍋了,大家爭先恐後地開始發言,紛紛表決心,立志「要把木蘭山打成黃、麻的中心區。」聽了這些話,吳光浩、戴克敏、曹學楷等人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也感到了振奮。
「沒有30里有300里。」王秀松的樣子一下把戴克敏又給逗笑了。不過,笑過之後,他還是很在乎地說:「還是小心一點的好,雖然這裏很隱蔽,卻難勉有閑人會發現。不出事則罷,要出事可就麻煩大了。」
地主老爺們來了,他們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瓜皮帽。有的耳朵上還套著用兔皮做成的耳套,有的把尚好的狐狸皮圍在脖子上。即便如此,他們還不時地感到寒冷,跺腳、哈氣、搓手、搓背、揉耳朵。但他們的心情卻是格外地快活。
「嗬,看不出來,還是個小孝子!來人——」
「好!」但是,還不等他們把「凱四」押出「凱四」的大院,清晨的村口就飛來了不安的子彈——「凱四」的家人帶敵人回來了。
親戚卻不答話,還是盯著吳光浩看。
一聽這話,蔡濟璜也是一愣。要不是鄧天文的提醒,他是怎麼都想不到,「凱四」家的公子哥就是劉文蔚小時候最要好的同學,而且,劉文蔚確實說過,到了「凱四」家,就沒有模不著的道。這麼一想,他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文蔚,你怎麼不早說呢?」
「媽的,還敢胡說。知道不知道?」
「扔到河裡——」
「去你媽的吧!婊子養的!」
這邊說話的同時,那邊劉文蔚已經解決了「凱四」。飛身下樓,和蔡濟璜一起,扶著鄧天文,就又朝著後院跑了過去。
「怕是饞你吧?」王秀松見吳光浩提議大家先解決「他」,自然知道是燒山雞。不過他卻不去鬧,只是善意地開了句玩笑,就又正色道:「不過,也是饞得有道理。誰饞誰才有權利解決,是不是?」
此刻,他正想著是不是先討論一下「就地堅持鬥爭」的問題,不料廟堂的角落裡卻「嚯」地站起了一個人:「我想通了,我同意打到木蘭山。只要我們不放下手中的槍,黃安城還會回到我們手中的。」
「醒醒,讓他醒醒,哼,『老子要革命』。」朱維炎的耳朵又一隻一隻地被割掉了。朱維炎高聲慘叫著,接著又昏了過去。
七里坪沒有來得及逃脫的93名無辜的群眾,被「鏟共團」押到了文昌宮前的平壩上。
「也不是沒可能。你對他家的情況,他是知道的。而你現在又是出了名的『共先生』」
然而,「屠刀終折不斷長江水」!接連不斷的惡噩,已使蔡濟璜無法再偷偷摸摸地躲藏下去了,「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就不知道黃麻有多少共產黨人!」
順著王秀鬆手指的方向,吳光浩和吳煥先兩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亮光,就在他們那間破屋四周,這會兒正鬼鬼崇崇地閃著手燈的亮光。
醫生找來了,但醫生的興趣卻不在傷情上,倒是對傷的來龍去脈很感興趣。
想到這兒,吳光浩便笑著對大夥說:「我看這樣吧,為了不至於被秀松說中,還是我們大家把它消滅了。然後,儘可能快地聯繫特委,黃、麻兩縣縣委委員和鄂東軍分隊長以上的骨幹,會議暫時就定在木城寨開。越快越好,一但形成決議,就立即上山。好啦,現在開始動手吧。」
「我們肚子都是飽飽的,光浩,你先吃吧。你自己看不到,你知道你已經瘦成什麼樣子了!」曹學楷一說畢,汪奠川便接著說:「玩笑歸玩笑,光浩,這隻雞就是秀松專門給你弄的。為了這隻雞,他差點……」
而今,在國民黨第十二軍教導師突襲黃安城、血腥殺戮鄂東軍的同時,武漢三鎮同樣處於腥風血雨之中,繼國民黨左派著名人士李漢俊、詹大悲被捕殺之後,鄰近詹大悲居住的「共產黨大頭目」董必武,竟來不及告子別妻,在一片追殺聲中,不得不連夜潛入法租界的朋友家。第二天夜裡,方趁夜色而化裝成水手,才得以登上英商安慶輪,從此告別武漢,流亡日本,幾經周折,半年後才到達社會主義蘇聯。而自董必武逃亡日本之後,從兩湖到沿海,各路起義軍紛紛落馬。曾經異常勇敢地領導著湖北各地秋收起義的省委書記羅亦農、陳喬年(陳獨秀之子),亦在上海相繼被捕,慘遭殺害。
「敲鑼!」
看見了破廟,吳光浩就站了下來,說:「就到這裏吧。我到廟裡看看,你倆這就返回去……」
這是冬天,這是1927年冬天的最後幾天。如此反覆數次,他倆人的身體已經結成了冰!
「石頭砸的。」
這時天色已經發亮。按計劃,他們也該撤出了。但劉文蔚一看到那堆在一起的十來支槍,情急之中心頭又是一計:「打開大門!」
「好的。」劉文蔚欣然從命。過了不幾天,他就冒著生命危險,出去找「組織」去了。但結果卻不如意,「只聽到了樹聲的消息,說他把槍埋了,我黨去了噢,還有黃安那邊,煥先家的房燒光了,克敏的一家人也不知去向……」
「好,好,好。老子看你還他媽嘴硬!」誘惑不成,自然就是行刑。
槍聲驟然稀落。
同樣是西張店,黃家畈的來成柏又被抓來了。面對劊子手的屠刀,來成柏想起了3個月前,「九月暴動」時節,劉文蔚、王樹聲等人領著幾千農友在這裏開會的情形。那是何等的熱烈、何等的壯觀呵!如今,這裏卻成了敵人的殺人場。革命,這是多麼殘酷的革命啊!而到了這份上,蔡書記說的又是多麼的好——「滿天風雪滿天愁(仇),革命何須怕斷頭。今日有頭赴黃泉,明日出頭又復讎!」可惜,我怕是不能革命了!即使如此,老子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所以,無論正在節節逼近的槍聲和吶喊聲是怎樣的囂張,吳光浩卻是十分的沉著,耐心地對周圍同志做著解釋的工作:「到了這時,我們只有分散開來,先把自己保護起來,才能圖謀日後的報仇。如果我們都拼了,那就會徹底完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我們只是暫時迴避。就這樣,我現在命令:所有人馬,立即分散隱蔽起來,保存實力,就是最大的勝利。」
吳光浩注意到了大家的情緒,他深深地感激戴克敏,作為一個黨代表,克敏是稱職的。雖然後面的話他覺得有些過火,可還是打心眼裡佩服他的說服能力。
就在劊子手的擰笑當中,朱維炎的十個手指和十個腳趾,紛紛迸落。血流如注,很快,他就昏了過去。
果不其然,等他們倆人都坐下來端著碗喝水時,那親戚這才訕笑著說:「你倆先坐,我去買盒煙去。」
其實打一進門,他就發現這「親戚」並不是什麼好親戚。但見吳煥先好像是很熟識的樣子,又是端水,又是找煙,就沒怎麼往心裏去。但見這會兒這位「親戚」還是不開口,臉上也不露點兒笑容,吳光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撤退。同時,他用眼睛給吳煥先暗示了一下,但吳煥先卻深然不覺,沒事人兒一樣的。
吳光浩一說畢,大伙兒就開始小聲地議論,是贊同,還是反對,一時難以聽清。過了一會兒,等大夥議論的聲音小了下去,曹學楷就不失時機地咳了一下嗓子,說:「我先說兩句,剛才聽了光浩的意見,我覺得有道理。黃、麻兩縣目前的工作,實際上就是鄂東軍的工作,只有鄂東軍在,黃麻的工作才能夠展開。要是沒有鄂東軍,各種工作都是無法展開的。但是,鄂東軍又如何https://read•99csw•com生存、發展下去?我同意光浩的意見,不能老停留在中心區,得打出這個圈子,把敵人牽走,這樣呢,才能求生存,求發展。同時,也才能盡最大的限度減少中心區的損失,為開展黃麻下一步的工作,打點基礎,提供點有利的條件。」接著,戴克敏、王秀松、吳煥先、徐其虛、汪奠川等人分別發言,雖然說法不一,但基本上都同意打出去這意見。
說著,吳光浩也有些激動了:「也許是我自私,不該這樣做。可是,若不這樣做,鄂東軍就會徹底解散。可黃麻人民卻離不開這支武裝!說遠一點,革命事業的成功,更離不開我們自己的革命武裝!可我們又不能丟下人民大眾不顧,還得有人和他們在一起,明白嗎?秀松。從此以後,你們就代表著人民群眾心目中的黨!」
「又有人病了?」那人問醫生。
「快走!」吳光浩本想感謝一下王秀松的,忽又覺得,這時的感謝已經是多餘。所以,忙拉了一下王秀松的手,邊走邊說:「看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煥先,待會兒找到破廟之後,你倆立即去通知他們,能通知多少算多少。明天晚上後半夜,在破廟舉行會議。不能等了,等的越久,損失就越大。」
只有到此刻,吳光浩才明白,為什麼會沒有結果?為什麼會沒有出路?為什麼所有的工作都難以展開?歸根結底,就是太局限於黃麻中心地區了。以前當然沒說的,如今敵人已經把這裏盯死了。可說,蔡濟璜、劉文蔚他們就是一個最沉重的教訓!為什麼不可以跳出去呢?
「打開,打開——」
「哈哈……剁了他!」
烙鐵終使來成柏的臉變成了焦黑色,只有一雙眼睛,在噴發著與死亡並存的仇恨……
是夜,按照劉文蔚的指引,幾乎沒費多少功夫,他們三人就潛到了朱家沖大上豪「凱四」家的後院院牆下。
蔡濟璜和劉文蔚、鄧天文用眼光交換了一下意見,就轉身對群情激昂的農友們說:「好吧,我們開個大會。但時間要短,也不能走漏風聲。處理完『凱四』,我們就散會。好不好?」
「是呀是呀,三個叫化子。」醫生不在乎地說。
「可別偷懶,待會兒要是不同意,可不准你提意見。」
「好啊,老骨頭,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說著一轉身,頭目就聲色俱厲地命令他的小嘍羅們:「放狗,咬死他!」
「媽的,拿下他!」一個不識好歹的傢伙,罵了一聲便提槍上前。走到獵戶老人身邊,正要抓那管獵槍,卧在獵戶老人身邊的那條狗,卻在眨眼間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腕。隨著他的一聲慘叫,院子頓時就亂了套。雖然他的慘叫一聲比一聲高,狗卻不鬆口。老鼠綁在貓尾巴上一樣,任他怎麼摔打,就是不鬆口。
血,一滴一滴地淌過他們皮開肉綻的身體,殷殷地流進了冬天的林店河!就這樣,蔡濟璜、劉文蔚、鄧天文,三位22歲的共產黨員,為了革命,獻出了他們年輕的生命。三位烈士死後,各種傳說不徑而走。有說三烈士死時都翻了一個身,證明共產黨以後要翻身;有說一到深更半夜,山間就口號聲,歌聲不斷;還有的說,每到清晨旭日東升時,林店河上空就紅旗飄飄。雖然這些傳說僅僅只是傳說,但卻十分自然地體現了窮苦農友那善良而美好的願望。
「沒有什麼怎麼辦,上。」說著,蔡濟璜就蹲在了牆跟下。很明顯,蔡濟璜是要越牆而入。接著,他們誰也沒說話,蔡濟璜在下,鄧天文居中,劉文蔚在最上面,默契而利索地搭起了人牆。
為了虛張聲勢,敵人將他們三人拉到棗林崗中心位置的一個涼亭,分別綁在三根柱子上。面對圍觀人群,面對嚴刑拷打,三人由蔡濟璜牽頭,昂首唱起了《國際歌》……
頃刻之間,跳叫著的十來條瘋狗,一下子就撲向獵戶老人,那已經是泡在血里的精身子。老人掙扎著動彈了幾下,便活活地被狗咬死了。渾身被啃得精光,甚至連頭皮都啃掉了,一撮一撮的頭髮,被狗咬下來又吐在身子骨架下的血水裡。
眾人個個眉開眼笑,手忙腳亂地就取下了他的「褡褳」。打開一看,卻大夫所望,原來「褡褳」前後兩個幾袋裡都是地瓜干。
「為什麼呢?」
「好的,好的。」吳光浩這才接住了戴克敏的話,又說:「煥先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我親戚被『鏟共團』殺害了。」
「文蔚、天文,我們商量一下,先從哪裡下手?」幾天的奔波、躲藏,劉文蔚、鄧天文和蔡濟璜一樣,也是面黃肌瘦,食不裹腹。皮包骨頭的胸腔,鼓起的全是仇恨。但見蔡濟璜終於下了決心,劉文蔚毫不加思索,脫口就是兩個字:「乘馬!」
「媽的,共產黨艷福可真不淺,弄這麼個女人當主任,嘿嘿嘿嘿嘿。」
「怎麼辦?只怕是『走投無路了』」。說著,蔡濟璜就衝著劉文蔚笑了一下。
被殺者當中的硬骨頭,雖然不知這傢伙使的是什麼壞心思,卻抱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上他的當。
「吳光浩死了,被你們打死了。」
「怎麼回事?」吳光浩和吳煥先一骨碌爬了起來。
「怎麼做?」
「上,趕緊上!」鄧天文不顧槍傷的疼痛,一把推開他們倆人,奮不顧身地爬上牆,又跳了下去。緊接著,蔡濟璜和劉文蔚也一前一後地落了地。
「鏟共團」頭目又是一聲叫喚,早就等在一旁的劊子手便舉起鋒利的砍柴刀,向獵戶老人的身上砍去。一刀下去,老人搖晃了一下;兩刀下去,老人的棉衣上濺出了血跡。等到繩索、棉衣連同老人的皮肉、鮮血都被砍下來時,老人的身上就只有一雙眼睛還是完整的。半個嘴唇都沒了,但老人卻還在「有氣無力」地叫罵:「有種的,你去找他們,遲早你們都得遭報應的!老天有眼,總有一天要滅掉你們這些王八蛋!」
「這是怎麼回事?我看這些傢伙是活糊塗了。房燒了,地分了,小老婆打得都找不到了。還要劫,豈非咄咄怪事。」
「拿汽油來!」
「朱家沖?」蔡濟璜當然明白,劉文蔚之所以要提出朱家沖,全是因為朱家沖的大地主「凱四」。這傢伙陽奉陰違,兩面三刀。在革命形勢風風火火、迅猛發展之時,武裝打扮,投機取巧,一時騙取了農協及義勇隊部分隊員的信任,不僅沒有遭到打擊,反而在打擊其它土劣時,還撈了不少好處。可是,黃安一旦失守,不等敵教導師的屠刀殺向麻城,這個一向偽裝革命的「凱四」老爺卻就變臉了。通風報信,四處抓人。等敵教導師及河南光山的紅槍會大批湧向麻城時,他組織的「民團」搖身一變,就迫不及待地變成了第一個「鏟共團」。隨著劊子手的屠刀起落,他的雙手,也同樣沾滿了麻城人的鮮血!可是,要衝朱家沖,談何容易?僅是「凱四」的深宅大院和他手下的「鏟共團」,就足以使「入侵者」費盡腦汁!
「滾一邊去!」一個小嘍羅上前獻殷勤,卻被劊子手罵了一句:「老子現在就叫她變女人。」
「媽的,倒挺痛快。老子也給你痛快痛快。來人,先把十指剁了!」劊子手們提著劈山斧來了,將病魔纏身的朱維炎按倒在地:「還有什麼話說?」
11月中旬,桂系軍閥打敗統治湘、鄂、皖三省的新軍閥唐生智,於15日佔領武漢三鎮。從此時起,至1929年4月桂系軍閥退出鄂境,這一年半時間,是湖北歷史上最黑暗、最恐怖的歲月。長江兩岸,到處都是殺人的槍聲,荊楚大地,頓然沉浸在血泊之中。
火光映天,刺刀閃閃。楊立忠被割掉耳朵后帶到西張店一又一個殺人場!
大砍刀拿下來了,楊立忠隨即被按倒在地,當魔鬼一樣的劊子手終於掏出楊立忠的心時,那心還在魔鬼的魔掌上不甘心地跳動著……
「不鬧了吧,娘的!」
「鏟共團」。殺人場。剖腹挖眼,割掉下身。蔡濟璜、劉文尉血柒林店河。
僅僅是「血洗麻城」的第一天,血火中倒下的還有,頭掛麻城西門的七區工會主席黃適存,英勇就義在宋埠干沙河的乘馬崗區委書記余席珍,遭地主還鄉團殘殺的乘馬六里農協主席裴玉亭,以及以不同形式殘殺于不同地點的孫士正、董漢卿、黃尚春、毛愷遐、馬友雷、黃興才、黃友等等!
「那還用說,他正在養傷,在楊家沖。結果呢,三下五去二,就給收拾了。媽的,還有個大姑娘在侍候,真他媽會享福!」
「坐不改名,立不改姓,乘馬大河鋪自衛軍中隊長朱維炎。」
「嗞」的一聲,烙鐵烙在了來成柏的臉上。
這已經是12月6日的下午,黃安城的血跡隨著敵教導師的追殺,也點點滴滴地,蔓延到了七里坪。
「確實是堵上了。怎麼辦?濟璜。」找不到地道的出口,劉文蔚反而冷靜下來了。
「算了,我看我們都出去吧。我倒不要緊,天文得看看醫生。另外,如果找不到黨,死在洞里也不值,是不是?走吧!」
「見到煥先了嗎?」吳光浩以為吳煥先通知了他們倆。
「不急。這個我們回頭再好好地琢磨琢磨。這也不是著急的事。來,現在先把秀松解決了,免得他老是饞大家。」
吳光浩的眼角也夾上了淚花,使勁地搖了一下王秀松的手,兩人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秀松!」吳光浩急忙叫了一聲。這邊還沒答應,那邊的吳煥先也說話了:「讓秀松去吧,山下有我。」
②到四鄉赤色恐怖造成,農民群眾起來后,即佔據縣城,先解決任應歧軍隊后,旋即設法解決魏益三軍隊,造成割據局面。
老人這才動了動脖子,不屑地朝頭目看了看,說:「枉費心機。」
「誰?」吳光浩一下跳了起來,但等看清是吳煥先時,才忙把槍收了起來,驚訝地問。
然而,1927年的冬天卻是血淋淋的,異常寒冷。
「先從右手開始!」鐵打的釘子擱在了手心,鎯頭舉起來了。「啊——」的一聲,樹身抖了一下。接著是左手。接著是右腳。接著是左腳。隨著一聲聲非人的慘叫,劊子手們的手發抖了。左腳上的釘子竟被毛國興連皮帶肉地撕了下來。接著,是一名自衛隊隊員。
「長官」還是不高興,但卻說了話。
「不行。一塊到破廟再說。」吳光浩的意見卻遭到了他倆人的反對。吳光浩一想,也好,萬一連破廟都不安全呢?所以,也不再說什麼,只是低頭,急急忙忙地朝前走。
「明白了,吳副司令。就是我們先把敵人引出去,再找地方發展我們自己,等有力量了,就回來給人民做靠山。」
其實,在這首詩的心思里,吳光浩更多地是抒發自己的革命鬥志。潘忠汝沒有了,軍事上的事情以後更多的就得靠他自己;而王志仁和蔡濟璜的損失,那就更不能用軍事上的損失來比較了。他們都是土生長的本地人,無論是民情,還是鄉俗,都了如指掌,若要發動群眾工作,根本就不需要別人操心。可是,這些事情,他自己以後也得多考慮了。還好,還有戴克敏、吳煥先、曹學楷、汪奠川他們在。否則,鄂東軍的工作真的是沒法展開。
「這還差不多。一上午就說了一句好聽的話。」說著,戴克敏就讓吳光浩快點吃:「難得秀松有這片心。」
在此之前,其實蔡濟璜還有點猶豫。自從殺出黃安城之後,一直沒有和吳光浩他們聯繫上。這邊的情況是否已經派人去給省委報告?省委有沒有消息?下一步怎麼辦?等等,他一時都理不出頭緒。按照他的想法,這一陣子是該躲一躲的,無論如何,黨組織部會指示下一步的行動。可是,敵人是太瘋狂了。接連幾天,黃安、麻城處處都是殺人場!就連無辜的群眾,也是成百上千的殺,而且手段之毒辣,用刑之殘酷,簡直令人髮指!
「明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解決了是否打出去的問題。
「可以。明天我就去找他們去。」
果然,等大家一一分散之後,吳光浩就叫住了王秀松和吳煥先。好像是很自覺的,戴克敏、曹學楷和汪奠川也留了下來。
「架火——」火架起來了,澆上了汽油。婦女主任和鄉長毫無知覺地被扔進了火堆……同一天的同一時刻,鄂東軍戰士周業成的姐夫和張志銀的父親,也以同樣令人髮指的手段被「鏟共團」殺害。而這僅僅才是開始。小小黃安縣,一下九_九_藏_書子就設了八個殺人場!
「快說,你老子藏在什麼地方?」
原來,蔡濟璜他們是被藏在山洞里的群眾「拉」進了洞里的。一等挨到洞底,三人又驚又喜,三雙大手握在一起,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很難說,這很難說。我看是槍傷,他們卻說是石頭砸的。不過,都是一回事。」等到醫生說畢時,卻發現問話的人已經不在身邊了。只好搖了搖頭,轉身走人了。
「好啦,好啦!只管開槍吧。」說著還一跺腳,轉身就朝笑嘻嘻的圍觀者中間走去。
吳光浩笑嘻嘻地看著他,也不言語。
「哐」一聲,獵戶家的門被砸開了。按照他們的想象,這麼大的動靜,獵戶肯定會東奔西竄,不擇手段地逃命。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哐」一聲門響,獵戶老人卻一點兒都不驚慌,面朝太陽,正穩穩噹噹地坐在院子里的一塊青石上。身邊卧著一條不叫喚的狗,手裡掂著他那管雙筒獵槍。兩眼緊緊地盯著闖進門的敵人,倒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其中也有人反對打出去,或者是搞不明白鄂東軍撤離出境與黃、麻人的壓力有何關係。
「不行。」吳光浩這才轉向大家,繼續說:「我們今天的會議,已經統一了思想,達到了目的。下面我要說的是,我們不能都走,還得留一部分同志堅持戰鬥在中心區。堅持就地鬥爭,其實也是一樣的重要,一樣的有意義。秀松,你別要求了。你和煥先、(陳)定候、(趙)賜吾、(吳)先籌等同志一道留下來。第一,負責聯繫突出黃安后,至今尚未聯繫到的同志;第二,負責向未參加會的同志傳達這次會議精神;第三,與中心區人民群眾緊緊團結在一起,度過最黑暗、最艱難的這些歲月。現在請大家分頭去做準備。今天晚上天擦黑后,在箭廠河閔家祠堂集合。自帶刀槍,準備上山。」
「……」
「我能幫你什麼,山都不能上,還幫什麼忙?」王秀松這時還是一臉的情緒。
「蔡大書記,還認識我嗎?」等到把他們三個都關進了「牢」里時,和教會醫生說話的那個人便出現了。蔡濟璜看了他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這是原縣委的一個辦事員,難怪!
「別說了,光浩。是我一時衝動。我沒想那麼多,只想上山。現在我明白了,你們只管上山吧。只要我和煥先他們在,就會時刻盼望你們能很快殺回來,你,還有克敏、學楷、奠川,你們都多多的,多多的保重!」
邱明福與其他九名糾察隊隊員被捉,不等天亮,即在映紅了天空的火光中如數槍殺。同時,共產黨員楊德維的兒子楊立忠被抓,瘋狂的敵人更是百般用刑。
同樣,劊子手們做到了!
顯然,被殺者的人群中有了點反應。誰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有動靜卻是無疑的。見此情形,「兔子老爺」的笑容就水紋一樣地在臉上漫開了。圍觀者的人群中也有些騷動,卻都是些不屑之色。突然,一口濃啖飛來,來不及躲避的「兔子老爺」就惱羞成怒,連蹦帶跳地開始叫罵:「媽的,給臉不要。死到臨頭了,還要坑害老爺。開槍,開槍!就當我的二千光洋打了水漂,給這幫窮鬼燒了陰錢紙!」
真是沒想到,在這兒竟會出現這麼一個戲劇性的場面。狗咬著敵人的手腕,卻寸步不離獵戶老人。儘管他疼得「嗷嗷叫」,周圍的幫手們卻幫不上手。
「還有什麼事?」軍官有些不耐煩,這個不識時務的傢伙,顯然是破壞了人家動作的連續性。
但無論他們三人是怎樣努力,敵人卻是越追越近了。靠在一塊土崖下面,劉文蔚著急地和蔡濟璜商量:「打吧?」
「啦出去,剝了他的皮!」反動頭目惱羞成怒,一聲叫喚,老人就被擁上來的七八個人拉出了院子,連踢帶打地捆在了一顆樹上。
王幼奏「暗渡陳倉」遭槍殺。「清鄉團」血洗黃麻。
正說著,「嗖」的一聲,一顆子彈就從他的耳旁飛過,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他身後的一顆樹榦上。緊接著「嗷嗷」亂叫的吶喊聲也一聲一聲地飄了過來。
「還有呀,走那麼遠,家裡有事怎麼辦?再說,離開了黃、麻,群眾咋支持我們呢?」
「預備——」
「好啊,光浩。私藏燒山雞一隻,還說你有什麼好吃的。那好啊,就聽你說,找到就歸我。這山雞歸我了。」
「快,都到位了嗎?好,砸門,砸!」隨著人馬的吵鬧,狗也跑來跑去地叫個不停。
「還以為是什麼好吃的。高興了半天,都是地瓜干。」又是王秀松,故意「打擊」吳煥先的積極性。
這是1927年12月的最後幾天發生在麻城西張店的關於殘殺中國共產黨人的,也許是整個人類歷史上最不恥於人類的,最為醜惡最為骯髒的一幕!
「還有姓吳的,硬是讓逃跑了。」
「砰」的一聲,第一槍卻打在他們自己人的腿上了。接著一槍才打在狗肚子上。狗一挨槍子,就瘋了似地撲了過來,又跳、又叫、又咬。於是一陣亂槍,就把狗打死了。
就是基於這種心情,他們開始把眼光投向敵人屠殺最瘋狂的乘馬地區。
整整一天,飯茶不思,從來不作詩的他,仰望蒼天殘月,想起了潘忠汝的詩,想起了蔡濟璜的詩,淚水木然脫落時,硬是「哭」出了一首斷斷續續的詩——
「我願意。」
「他他媽真會享福,還有個大姑娘侍候著。」
「誰呀,他媽的值得這麼吱吱哇哇亂叫喚?」
思前想後,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劉文蔚的建議,先搞他一下,完了再說!遲早,都會找到黨,都會和吳光浩他們聯繫上然後再干,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雖然已是下半夜,可「凱四」家的大院依然是燈火通明。時不時,還有看家護院的狗腿子吆三喝四的聲音,連同拉得「嘩啦啦」作響的槍栓聲一起,攪動著夜的寧靜。
老人還是不說話。
「分我的地……」
「好的,我來說說。你說的其實不錯,應該是部隊在,人心才穩定。是這樣,不錯。可我們鄂東軍目前是怎樣的狀況,這都是明擺著的。不但給人民群眾壯不了膽,撐不了腰,還得連累人民群眾。」說著,吳光浩就把話題扯到了王秀松的親戚——獵戶老人身上。說了他和王秀松鬧彆扭的事,也說了他殘遭殺害的事,接著又說:「獵戶老人實際上是很同情我們的革命的。雖然他對革命還有許多的不理解,可作為一名普通群眾,我們不能要求他一下子就覺悟起來。儘管如此,他還是為革命獻出了自己的生命。而這種犧牲,實際上就是我們目前的現狀所造成的。我們不但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人民群眾。長此以往,人民群眾就沒法支持下去。精神上的壓力太重。到處都是白色恐怖,時刻都會耽心自己的生命安危等問題。這是其一;其二呢?是物質保障上的困難無法克服。一天兩天可以,時間一長,人人都無法、也不可能解決我們鄂東軍的食宿及其它必須解決的問題,比如槍支彈藥等等。我們在中心區多呆一天,就會給中心區人民多一份負擔。但如果要打出去,離開中心區,情況就會有所改變,不但可以減輕人民的負擔,同時也可發展壯大我們自己。只等條件成熟,然後再打回來。」說到這裏,吳光浩有意識地頓了一下,然後又輕輕地問了一句:「不知有沒有說明白?」
一句話,先把大家逗笑了。接著他又說:「其實,這個被窩已經冰涼了。現在,我再說說上木蘭山的理由。先說敵情,第三十軍原來駐在木蘭山周圍,現在已經撤走了。可說是敵人的力量遠比我們黃麻薄弱,大不了,就是『民團』之類的地方武裝。而和『民團』打交道,我們鄂東軍自然是沒說的。我相信大家心裏都有數。這是第一。第二,我們說地形、說地理位置。木蘭山不是太高,但卻險峻陡峭。不敢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話,只要上去了,敵人要搞我們,也得費點力氣的。活動起來也方便,有的是險。來多少我們就能吃多少。一口吃不成胖子,十口、八口、百十口呢?我看會成胖子的。當然,不是靠吹。這是地形,再說地理位置,木蘭山雖屬黃陂,東北面卻與我們黃安的高橋、二程區緊緊相連,有的是群眾支持,有的是黨的力量。如果連這點都不相信的話,那就等於不相信我們自己。何況,上了木蘭山,即可縮短我們同武漢之間的距離,更便於和省委取得直接聯繫。這是肯定的。而我們所有的工作,哪一項離得開黨的領導?哪一項都不能。所以,這也是其中的理由之一。第三,我們說黨的工作基礎和群眾基礎。這很重要。從黨的工作基礎看,當地群眾受過大革命的影響,黨在群眾中的威信很高。而群眾又非常支持黨,這就是說,當地的群眾基礎也很好,不比我們黃麻差。普天下的受苦人,哪一個不盼望共產黨。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希望我們在坐的各位都能夠拋開門戶之見。革命,不止是黃安、麻城兩縣人民才能搞。何況,我們的吳副司令就是本地人,非常了解這一帶的情況,有許多的社會關係可以利用。這也很重要,他既然能在黃麻地區領導我們鄂東軍,我想,到了黃陂,到了木蘭山,也同樣能領導我們鄂東軍!只要有吳副司令在,我們還怕什麼呢?不怕,什麼都不怕。好啦,我就說這麼多,誰有不同意見,還可以接著提。提出來,我們再作具體商議。」
烙鐵燒紅了,一劊子手抓起了烙鐵,猛地抓住來成柏的頭髮,喝問一聲:「還罵不罵?」
「等等,等等!」軍官的白手套舉在空中,正要隨著尚未出口的那一個「放」字劈將下來,圍觀的長袍馬褂中,卻殷勤地跑出一位戴兔皮耳套的「老爺」。
「長官息怒,長官息怒!是這樣……」說著,這傢伙的兔毛就貼到了「長官」的臉上,接著又是如此這般一番嘻皮笑臉。
「媽的,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裝聾賣傻。說,那兩個匪賊藏在哪裡?」說著,頭目一把就抓住了老人領口。
「慢!」劊子手怔住了。
「別,別——」
「沒有呀,煥先人呢?」
「秀松,你實際上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知道嗎?」吳光浩想,如不是王秀松站起來,他還不知道該怎樣說服他和吳煥先留下來呢。他一站起來,他就稀里嘩啦說完了,一點餘地都不留。不過,他覺得自己也是太武斷了。這會兒把他們留下來,就是想說說這件事。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劉文蔚也笑著說:「沒功夫和你開玩笑,快走。」說著,倆人就一左一右地架起鄧天文,朝著朱家沖西面的一條山溝跑了過去。剛跑出去不遠,敵人就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又是槍聲,又是狗叫,一路追殺過來。
想到此,來成柏便破口大罵起來:「劊子手們聽著,共產黨員是殺不絕、斬不盡的!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找你們算帳!就是殺了老子,死了也要革命!革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的命!」
「是在黃安跑回來的?」這下劊子手們感興趣了。
「好!我讓你革命。先把舌頭給他割了。」一幫劊子手一擁而上,在自衛隊隊員的罵不絕口聲中,血淋淋地割下了他的舌頭!
留得頭顱在,雄心誓不降。
一樣的沉痛,一樣的悲壯,同一時代的智識之士和勇猛的鬥士,似乎都在近乎天籟的魂魄飛揚之時,期待並追求著「一種薄明的天色」。
這下把敵人給鎮住了。捕殺過多少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時竟不知如何下手。
「這下可好,快看,快看,來啦!」
劊子手們卻不接他的話,只是架了一架火爐在他身邊,又拿來了烙鐵,燒在紅旺的爐子上。
「媽的,還真看不出,老實巴交的一個獵戶,竟敢藏兩個首匪。」
但劉文蔚卻不說話了。鄧天文這個麻城縣委委員,看了蔡濟磺,又看劉文尉,一個是縣委書記,一個是鄂東軍第二路黨代表,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不過,等他抬頭再看看劉文蔚時,話卻突然冒出來了:「你不是早就說了嗎?『凱四』家就是你的『家』?」
「鬼啦,什麼女人,還是黃花姑娘!」
吳光浩一聲低沉的命令,全隊人馬便悄然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打!先把他們吸引過來再說。」說著,倆人就開始慢慢地往土崖上爬。
但「長官」這會https://read.99csw•com兒卻不急著下命令,而是把白手套一摘,邊在手上敲打,邊對「兔子老爺」說:「說好了?」
「別說了,文蔚。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萬一有什麼閃失,鄂東軍……」
「知道吳光浩的下落嗎?」
「姓名?」
當年的項羽,在四面楚歌聲中,尚有餘暇而飲酒唱和「虞兮!虞兮!奈若何」!
按照慣例,蔡濟璜先把槍發給了朱家沖沒有逃出去的自衛隊隊員,並一再吩咐拿到槍的隊員,「記住,一定要保住槍杆子!頭可斷,血可流,槍杆子說什麼也不能丟。家裡呆不住,可以先出去躲一躲,革命,一定會鬧得更紅。」
「烏龜王八蛋、畜牲、禽獸不如的狗東西!」
「什麼?」
連夜,王秀松就頭也不回地上了山。跌跌撞撞,躲躲閃閃。一進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吳光浩和吳煥先拉了起來:「快起來,快起來,趕緊轉移!」
不多時,那親戚家的后牆上,便就冒出了十幾顆冬瓜一樣的腦袋。一聲槍響,十幾個人馬也紛紛落地,隨著吳光浩他們跑過的方向,又是打槍,又是喊叫地追了過去。
「上藥,你是說膏藥,不,不,不能上膏藥。得吃西藥,也就是洋葯。打針,懂嗎?還得打針。」這傢伙又比又划,倒逗得三個人笑聲不止。好不容易讓醫生給鄧天文上了葯,三個人卻根本沒想到,醫生在回去的路上會碰到另外一個人。
「滾!離我遠一點!免得弄髒了我的耳朵。」蔡濟璜怒不可竭。
吳光浩的人馬剛剛退到七里坪,尚未站穩腳跟,聞清霖部的追兵、河南光山的紅槍會,就從四面八方圍追打殺過來。這時天色尚未大亮,黎明時的寒冷,正霜一樣地蜇殺著這支剛剛從血里火里殺將出來的隊伍。聽到了四周的吶喊聲、槍炮聲,吳光浩知道他們是追殺過來了。情況嚴重,看來他們是大有不消我們不止的勢頭!在這樣的時候,拼是沒有出路的,除非拼個魚死網破。可如此以來,這支隊伍怎麼辦?以後的革命誰來搞?!不行,說什麼都得把這支隊伍保存下來。這不僅僅是忠汝的遺囑,更是革命鬥爭的需要。
但見「長官」發了話,「兔子老爺」就趕緊把長袍的開又一撩,轉身就面對了被捆綁著的「赤佬」,皮笑肉不笑他說:「諸位鄉親,常言道,親不親,故鄉人嘛。敝人不才,平日多有得罪。在此,還望眾鄉親多多擔待才是。當然,也正是出於此念,敝人今日斗膽劫法場,願為各位擔待性命,不知眾鄉親意下如何?」
「他正在楊家沖養傷……」
而這一切工作,目前都得由他來牽這個頭。可這個頭究竟該怎麼牽:省委的指示僅僅只是一個原則的要求,而且在某些地方,與黃麻目前的實際情況尚有出入。尤其是第二點,造成割據局面他是非常贊同的,但要在短時間內消滅任應歧的教導師,或者是魏益三部,都是不可能的,根本不現實。可是,武裝割據在他看來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道路。怎麼辦?到哪兒去游擊?到哪兒去割據?革命的力量怎樣才能迅速發展壯大,以至於不客氣地就能吃掉教導師,吃掉魏益三?解放勞苦大眾而為潘忠汝、蔡濟璜他們報仇雪恨?
「再醒醒,他還沒說話呢!」朱維炎的鼻子也被割下來了一聲慘叫,隨即又是那句話:「老子要革命……」
「轟轟轟」一陣回聲,等他們在塵土瀰漫的「崖」底下睜開眼睛時,才發現這是一個山洞。山洞天然形成,出口就在他們剛才站著的腳底下,正好鉗在山坡與山崖的對摺處,細細的一條縫,要是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但洞卻極深,三拐兩不拐,就拐到了另一出口處。而這一出口卻和吳光浩與吳煥先藏身的那個出口一樣,同樣是懸在懸崖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槍聲越來越急,喊聲越來越緊,但圍在吳光浩周圍的人馬,卻沒一個人動。吳光浩急了,隨即拔出盒子槍,「砰」地朝天放了一槍,這才有人開始朝北面的山林撤退。等所有人都在「嗖嗖」作響的槍聲中,一步一回頭地撒進了北面密密的山林時,吳光浩正要尋一處隱蔽的地方藏身,吳煥先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了他的背後:「快跟我走!」
聽著汪奠川的話,本來大家心情都很複雜,但一聽到最後一句,就都忍不住地笑了。
「老子要革命,殺頭也不怕!」
「畜牲!我跟你們拼了!」不等脫綁,毛國興就掙扎著和他們撕打在一起。但不消一會兒功夫,他的四肢就被按在彼此相鄰的兩顆樹上了。
12月8日,敵第十二軍教導師聞清霖部進佔麻城縣城,同時,「血洗麻城」的罪惡勾當亦紛紛開始。
「開會,開會——打死『凱四』!」
「鬆綁——」
「叫喚了怎麼樣?還不是一死。年輕輕的不學好,鬧什麼『共產』」!
「讓他們繳槍!」
「聽說那姓潘的腸子都給打出來了,可還吱吱哇哇亂叫喚。」
「這是我們司令,我倆想在這呆幾天。」
隨著手榴彈的炸響,自衛隊隊員的皮肉,便就布條一樣地掛滿了冬天的樹枝。接著,是婦女主任和鄉長。一見婦女主任和鄉長被押了上來,「鏟共團」的劊子手就盯著婦女主任淫笑不止。
人群應聲倒地!麻繩斷了,身子爛了。腦漿和著血液,將一群死者的屍體,吞沒成一片腥紅的霧氣。但是,對於殺人者來說,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接著,自衛隊大隊長毛國興被帶來了。顯然,在此之前,已經給他用過刑了。腿上穿著開了花的棉褲,身上卻是血跡斑駁的破爛襯衫。當他走過剛剛倒下的鄉親們的身邊時,他的內心止不住地陣陣抽搐!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有什麼錯!可容不得他多想,「鏟共團」的爪牙們就上前為他鬆綁來了。
看了王秀松一眼,汪奠川才說:「差點跟他親戚鬧翻了。他親戚要他把這隻山雞給他老子帶回去,他卻說他老子沒資格吃這東西。他親戚說:『我不管你們革命不革命的事。人我給你藏著護著,可也不能斷了你爹這親戚』。秀松一聽就生氣了,衝著他親戚就大聲嚷:『你怎麼一點兒都不覺悟?你認他是親戚,他認你這個親戚嗎?』他親戚一聽也火了,說:『認不認是我的事,要聽我的話,你就給他帶回去。要是不聽,咱們就別再來往。』這下秀松可急了,忙衝著他親戚說:『我也沒說不送。這樣吧,這隻我先買了。你要有心呀,再打一隻,要是能找到我,我就去送,要是找不到,可別說不再來往的事』。這麼一說,他親戚的態度才好了些,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也不是我不覺悟,看你們成這樣,我也難過。革命自然是好事,可老子總得認吧?再說,你的同志現在連命都保不住,黃安縣都快成屠殺場了,真不知你們為什麼?朝朝代代,哪一輩不都是這樣過來的?秀松啊,我還是勸你勸勸你那些同志,別鬧了,鬧得人心都成了淚缸了!這隻雞你拿去吧,也別操心他倆人的事。唉,願老天睜睜眼,千萬別讓你們再受這份苦愁!』這麼一說,秀松才拿了這隻山雞,一出門就奔這兒來了,還開玩笑說:『光浩不知多時都沒聞腥氣了,有這隻燒雞,至少還能活一個星期。』」
「他媽的,真是個該死的老東西!」說著,氣急了的頭目就用他的盒子槍在老人頭上敲了一下。鮮血流出來了,但老人的嘴角卻浮出了一絲嘲弄似的笑。
「怎麼回事?啊?還敢咬人?拔!拔光了看他還咬不咬?」說著,被咬的那個魔鬼就提了一把老虎鉗,不問清紅皂白,上前就對著楊立忠的嘴巴敲了起來。楊立忠的下巴被敲掉了。楊立忠的上牙床連同骨頭的碎片,也一同被敲了下來。楊立忠發瘋一樣地痙攣著,「啊,啊,啊」已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王秀松是晚上才得知老人慘遭殺害的消息的。得到消息時,老人已被鄰舍的幾戶人家掩埋了。「怎麼會這樣?」聽著鄰舍的敘述,王秀松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之所以要這麼想,是因為人們都知道,他是大地主王建祿的親戚,而王建祿就是他父親。當時要吳光浩和吳煥先上他這兒來時,他也是有這個想法的,不管怎麼樣,「老子」還是可以「保護」他的親戚的。看來,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幼稚了。儘管不可能是「老子」告的密,可這層關係,或者說是這種把戲卻實在是太危險了。得趕緊告訴光浩他們,連夜轉移。既然敵人已經知道了,再呆下去就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
在此期間,他們也曾經計劃過一些行動,卻都沒能成功。相反,個個都是家破人亡,有家難歸,有親人難聚。工作無法開展,惡噩卻是接連不斷。所以,他們也是不至一次地討論過出路問題,但同樣沒有結果。
「是呀,連衣、食我看都有問題。還不如打到土劣密集的地方去,打一傢伙就有收穫。」
他沒想到,這個問題的討論,實際上卻比「是否打出去」要激烈得多。
「可恥的叛徒!」聽見他洋洋自得的問話,他只冷冷地說了一句。
可是,黃陂有個木蘭山。而對於木蘭山,吳光浩又是十分熟悉的——位於他自己的家鄉黃陂縣北部,山高壁陡,方圓六七十里,地勢也很險峻。要是站到山頂,北可看到大別山,南甚至能看到煙霧瀰漫的號稱九省通衙的武漢三鎮。更重要的是,這裏沒有國民黨的正規軍駐紮,只有少數地主的「民團」之類的地方武裝。山的周圍還有集鎮、有人家。而且,忠汝好像說過,黨在這裏的基礎也不錯。山的東面還靠著黃安的高橋區。就是它,木蘭山。想到這裏,吳光浩連忙把吳煥先叫了起來。前前後後,一古腦兒,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吳煥先聽得也是津津有味,未了,才說:「這就是說,我們打出黃麻去?」
「奠川!」王秀松忙制止了汪奠川,不讓他再往下說。但吳光浩卻忍不住,便問汪奠川:「怎麼啦?」
「不提不提,哎,你這兒有沒有什麼好吃的,肚子餓了兩天了。」
「把槍都,都扔到魚池邊上。」
真的來了。歷史就像這些手無寸鐵、衣衫襤褸,面呈悲痛、憤怒甚至是麻木、獃痴之色的黃安人一樣,他們的胳臂被反綁著,他們的身子被麻繩一個一個地牽聯著,有的光腳,有的袒胸,有的蓬頭垢面,有的渾身都是柴禾,在冬天這片屬於他們自己的土地上,一步一顫地,向著死亡走來,也向著70年後的歷史追尋者的眼睛走來!
「好!」蔡濟璜一聲定奪。接著三人就開始研究具體的行動方案。
「劉文蔚同志,我同意去沖朱家沖,可這並不是一回事!」眼見劉文蔚動了感情,蔡濟璜一下卻嚴肅起來了。他何償不理解他的心情,只是,「革命不是一時的衝動,也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革命是長期的、殘酷的、冷靜的、理智的,也得講究策略,你我都是共產黨員……」
可還不等他們翻過院牆,敵人就從大門那邊涌了過來。
④在各縣各鄉極力整頓我們的黨,發展我們的黨,洗涮一切動搖猶疑的小資產階級分子,把廣大的勇敢的忠實的工農加入,並提他們來作黨的幹部,從這鬥爭中來改造我們的黨,以黨來領導農民暴動,嚴格執行黨的紀律。
「秀松,」見王秀松真的流出了眼淚,吳光浩就拉住他的手,親切地說:「我也不願意把你們留下來。你知道,忠汝沒有了,有你和煥先在,我和克敏都會省心不少。煥先在軍事上有一套,很早就在箭廠河鬧紅學。可說他的三堂紅學,基本上就是我們鄂東軍的骨幹,有他在身邊,我不更輕鬆嗎?同樣,1925年你就是黨的人了,又去廣州參加過毛澤東的『農運所』,大革命時期的黃麻革命,你當是功不可沒。尤其是宣傳、鼓動、聯繫群眾,也可說是無人可比的。之所以要把你們倆留下來,就是考慮到鄂東軍撤出去以後,敵人會有更大的反撲。雖然上木蘭山在戰略上是向敵人主動展開進攻的一個必不可少的步驟,可在目前形勢下,實際上,卻是為了生存而被迫實行的一次退卻。這你應當明白。秀松,我來這裏也有些時候了,我們的交往也不只一天兩天,你當相信我。沒有你的幫助,也許就沒有我和煥先的今天。我現在要把人馬拉出去,請你和煥先能再一次地幫幫我。」
「敲,敲……」
「現在立即疏散,千萬注意安全。九-九-藏-書晚上閔家祠堂見!」吳光浩一說畢,戴克敏馬上站起來,也補充了一句。他注意到了吳光浩的情緒變化,也許是為了王秀松的事。但又不便說明,只好讓大家分頭去準備,有什麼事情待會兒再說。
「敵人打來了,農友們快跑!」一聽到槍聲,蔡濟璜就知道耽擱得太久了。但已經是這樣,就只能讓群眾先跑出去了。大部分群眾都跑了,帶槍的自衛隊隊員卻有五六個人還圍著他不肯離去,他這下可急了:「快走,你們也走。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也要跑。快——」
明月照秋霜,今朝還故鄉。
「別理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前半晌還在抓定候家的人,燒克敏家的房,這會兒卻鼻子里插蔥,裝象來了。反正是死,不聽他的,肯定安不了好心。」
戴克敏自然知道吳光浩的用意,可以這樣說,正因為吳光浩是黃陂人,對木蘭山周圍的情況熟悉,才最後決定上木蘭山的。應該說,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條件。但在這裏話可不能這樣說。我得想想,有理有據,還要切實可行。
「啊?上午不都好好的?」明知是廢話,可吳光浩還是問了一句。話一問畢,也不等王秀松回答,就連忙穿衣,起身走人。不到三五分鐘,三人就奔出了那破屋。此時已是下半夜,天空擠滿了怕凍似的星星。沒有月亮,四周的山影也怪獸一樣地蹲伏著,似乎稍有不慎,就會將人吞沒。走出了百十來米,吳光浩才問王秀松:「哪兒有破廟?」
這麼想時,吳光浩卻見王秀松變戲法似的,竟找到一隻燒山雞。雖然看不到熱氣,但只要看見了,好像眼睛都有了嗅覺似的,饞得口水直往外浸。這使他十分驚奇:「哪兒來的?」
「找你們去了。」
他們進村的時候正是中午,眾多的人和眾多的狗一路狂奔過去,路面便騰起了一層囂張的細塵。加上狗叫聲和吵鬧聲,把本來只有六七戶人家的小村落,也鬧得雞犬不寧。
「快,還不趕緊上!上!」不知是誰叫喚了一聲,嚇懵了的敵人這才反應過來了。一擁而上,就抓住了絲毫不作抵抗的獵戶老人。
幾乎是在狗被打死的同時,獵戶老人便不動聲色地操起了他的雙筒獵槍,等敵人朝他撲來時,「咚」的一聲,一片散彈就炸了敵營。打得敵人鬼哭狼嚎,抱頭卻不知該往哪兒逃。
「那你們呢?」見大家誰都不動山雞,只把地瓜干咬得嘎蹦響,吳光浩就有些奇怪,好像他們是串通好的,要拿這隻山雞來難為他似的。
「朱家沖怎麼樣?」思索了半天。劉文蔚試探性地問了問蔡濟璜。
「拉上來!」
「嗬,地主的少爺就是不一樣。地爪干怎麼了?就這我和光浩還吃不上。」吳煥先也打趣地說。
等他們守候在「凱四」家的院牆下準備神不覺鬼不覺地潛入「凱四」大院時,劉文蔚卻找不到當年的地道出口了。他一邊摸索著探尋,一邊奇怪地小聲嘀咕:「就在這兒呀,這個樹樁都在,怎麼那塊石頭沒有了媽的,這王八蛋是不是斷了『後路』了。」
當然,這是很自然的。但吳光浩卻不便多說,很簡單,木蘭山可說是他的家鄉。無論怎樣說,動員別人離「家」而自己回「家」,都不是太容易說服的事。所以,等了一陣子,他就對大家說:「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也是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的。現在,就由鄂東軍黨代表戴克敏同志給大家解釋一下。」
「一陣子不行,得儘可能快地解決。這個明天我們再和克敏、學楷他們商量一下。如果能夠統一起來,就先開個會,以黃、麻特委和鄂東軍的名義,形成決議。你說怎麼樣?」
剛剛巡夜回來,糾察隊隊員邱明福正準備脫衣睡覺,突然的狗叫聲和凌亂的腳步聲卻驚得他一骨碌又爬了起來。他知道是敵人來了,就連忙推醒其它隊員。不等其它隊員起身,便快快地取下掛在門背後的銅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步跳出房門,站在院子當中,「咣咣咣」就敲了起來。邊敲邊喊——「敵人來啦!敵人來啦!」
頂著朔風,面對殺人場,蔡濟璜要行動了。
「他家離這兒不遠,是過去紅學的學友。也算是親戚吧,咱先到他家看看去。」
頭顱高懸長劍在,光浩雄心誓不降。
幾經周折,三人轉輾來到林店的棗林崗。此時,三人已經面目全非,衣衫襤樓,除了緊緊地夾在腋窩下的盒子槍,誰也不相信,這就是三個叱吒風雲的共產黨,半個麻城縣委(三人都是縣委委員)。所以,一路聽廣大農友在傳他們三人夜沖朱家沖的事,也只笑笑,自是無語。
東藏西躲,倆人好不容易來到吳煥先這位親戚家。這位親戚的眼睛卻只盯著吳光浩看。
楊立忠的一隻手被解開了,這隻手拿起了毛筆。毛筆沒有落在紙上,卻歪歪斜斜地戳在劊子手的臉上,劊子手不幹了,舉起老虎鉗就要朝楊立忠的天庭蓋砸去。
劉文蔚第一個跳了下去,燈火通明的大院毫無動靜。鄧天文也跳下來了,緊挨劉文蔚,悄悄地伏在「凱四」夏天擺弄花草的短牆邊。他從沒來過「凱四」家,這會兒見燈火通明,也沒什麼動靜,就不自覺地伸長脖子,從劉文蔚的頭上朝裏面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卻把「凱」家的狗給驚動了。而這時蔡濟璜剛好落地,「汪」地一聲,那狗一叫,「凱四」大院就失了清靜。三四條狗打頭,一群看家護院的狗腿子就瘋了一樣地撲了過來。一不做,二不休,三人同時舉槍射擊。同時,劉文蔚倚仗地形熟悉,三步兩步就奔上了二樓。「凱四」不知是怎麼回事,迷迷瞪瞪正坐在牙床上揉眼睛。但見劉文蔚飛將進來,一下子驚得跳了起來:「誰?」這時蔡濟璜和鄧天文也沖了上來,所以槍彈便也隨之而來。三人連忙爬在「凱四」卧室的窗檯底下,子彈卻不長眼睛地四處亂竄。一槍中了吊在天花板上的汽燈,玻璃罩子頓時炸得四分五裂;一槍打在了「凱四」的腳上,「凱四」「嗷——」地一聲就叫了起來。蔡濟璜的胳臂也受傷了,卻來不及處理,只一個勁兒探出頭,一槍一槍地射擊。而趁著「凱四」「嗷嗷」亂叫的時機,劉文蔚上去一把就摟住了「凱四」的脖子:「快喊話,快,停止射擊,快!」
邱家皈,曾是麻城共產黨人聽取「八七」會議精神,策劃暴動計劃的「聚義廳」,如今,卻成了敵人瘋狂報復的殺人場。
「你怎麼來了?」剛才他還在想,要不要先到太平寨先躲一躲,然後再看看麻城的情況。自從部隊突出黃安之後,蔡濟璜和他就失去了聯繫。還有戴克敏、吳煥先、劉文蔚、汪奠川、王樹聲等,也都不知去向。沒想吳煥先卻突然出現了,他實在是又驚又喜,只問了一句,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成了這樣?上帝!石頭砸的,還是刀砍的?」
「哪兒鬧的最凶,我們就從哪兒下手。不幹則已,要干,就得干到他們的疼處。」
是夜,蔡濟璜、劉文蔚、鄧天文即在棗林崗被「鏟共團」捕獲。
曹學楷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吳光浩卻還一臉的莫名其妙,這可把他們三個又惹笑了。而他們一笑,吳光浩才反應過來:「好啊,竟敢拿本司令開玩笑!」說著,就要追打王秀松。而王秀松往門外一閃,卻和正要進門的戴克敏撞了個滿懷。
「扔下我吧,你們快跑!」聽見了槍聲和狗叫,鄧天文說什麼也不想走了,非要他倆丟下他快跑。但蔡濟璜和劉文蔚卻像沒聽見似的,依然架著他飛跑。如此,鄧天文便也使足勁,儘可能地減少他們的體力。
鄧天文剛說了一句「我也上!」。身體卻失了重心,一下子落到了「崖底」。還不等蔡濟璜和劉文蔚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倆也一前一後地「落」了下來。
「來啦——」
起初,蔡濟璜還不知劉文蔚要幹什麼,一聽要敲鑼,他就明白過來了。所以,不等「凱四」的狗腿子把門打開,鑼一遞上,他就「咣咣咣」敲了起來。
接著,吳光浩簡明扼要地總結了黃安城失守的經驗教訓,分析了黃麻地區目前的嚴重形勢,結合省委指示精神,最後就黃、麻兩縣今後的工作及鄂東軍的生存、發展問題,提出了個人的意見,並交與會同志討論。
隨著人們的喊聲,群情便開始激動。
當然,話雖這麼說,可吳光浩的心裏卻不是滋味。其實,秀松的親戚還是蠻好的。吃的、蓋的,都是他從家裡偷偷送來的。無論颳風下雪,還是白天晚上,只要有可能,他都會偷偷地來看看。有時深更半夜來了,也不驚動他們。掀掀草鋪,蓋蓋衣服,連句話都不說,放下東西就走了。在這樣的白色恐怖下,能這樣做就已經很「革命」了。可是,怎麼就沒想到,他也是普普通通的獵戶老人?無論是出於樸素的情感,還是囿於做人的規程和禮節。在同情我們遭遇的同時,又舍不開封建倫理道德遺留給他的傳統思想。按理說這也根正常,如果很快都能覺醒的話,那革命本身也就失去了意義。但是,這卻不是吳光浩此刻所想的主要問題。主要的,是他在無形中意識到的這麼一個問題,長此以往,會給群眾帶來許多不便,甚至是壓力,這就很被動。而如果我們能有自己活動的地盤,情形就會大不一樣的。看來,上山不僅是一種需要,也是開展工作的一種方式。
「看看,說你是個孩子,還不服氣。這點困難,就嚇出了眼雨。」
得到蔡濟璜、劉文蔚、鄧天文犧牲的消息后,吳光浩悲痛欲絕。黃安的玉志仁、潘忠汝,麻城的蔡濟璜、劉文蔚,這都是黃麻革命的棟樑啊,然不到一月時間,都相繼犧牲、被害。
「不知道就殺了你,讓你死!」
就在吳光浩他們為這隻燒山雞相互謙讓之時,由於姦細的告密,「鏟共團」及敵聞清霖部下的二三十人,光天化日之下,卻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王秀松的親戚獵戶老人家。
「馬上就來。他去弄點吃的,這麼多人,不能都餓著肚子吧。」正說著,吳煥先就穿著一件長袍回來了。肩膀上還搭個「褡褳」,前後都塞得鼓鼓的。一進屋,就虛張聲勢地說:「快,快接住,好吃的來了。」
「大事。」
「不對吧?叫化子怎麼請得起醫生。」
可是,就是這一隻一隻沾滿了人民鮮血的雙手,最後還是拉響了手榴彈。
老人被揪打著,卻絲毫不放槍。被揪急了,就又朝天開了一槍。接著才把槍扔了,兩眼恨恨地盯著身挎兩隻盒子槍的「鏟共團」頭目。
「真的?」
「我也明白了。我們不能坐吃山空,得想辦法到別的地方打土豪劣紳……」
但不少細心的人卻發現,七八個道士所唱的經並不是「經」,而是一首詩,是蔡濟璜三個月前因追趕葉挺、賀龍未遇而返回家鄉時寫就的那首詩篇——
「好哇,秀松,原來你是拿著這隻燒雞來給我送行來了。」吳光浩一句話,又把大家說笑了。
其時正是冬天,蔣介石想要趕盡殺絕的黃安、麻城的共產黨人,正在無邊無際的深山野林四處流竄。寒風怒號,烏雲遮天。黃麻大地的每一寸土地,都滲透這些革命先烈們的血。
「給他個縣官不坐,他要坐州官。」
「呸,別枉費心機了。要死要活,給個痛快!」
「先把牙給小子拔光!」魔鬼衝上去了,其中的一個卻「啊啊」叫著跳了出來。
「什麼事兒急得我們的大司令一夜都合不上眼?」隨著聲音的飄揚,曹學楷便到了。
說著,吳光浩就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本來想補充一些注意事項什麼的,但話到了嘴邊,說出來的卻是:「同志們,晚上見!」
「老子怕死不革命。來吧,共產黨人殺不完。即使到了地府,老子還是革命!」
就在這時,王秀松卻站了起來,幾乎是加著哭腔說:「我也要上木蘭山。」
「有事?」
「好的好的。」吳光浩這也才說第一句話,說著就站了起來。但等那親戚一出門,吳煥先也「嚯」地站了起來,拉住吳光浩的手:「快走!」只說了一聲,人就躥到了院子的后牆跟。原來,這傢伙心裏也是有數的。吳光浩急忙追了過去,吳煥先卻飛一樣的,一翻身就騎在了牆頭上。一把拉過吳光浩,跳下牆,一前一後,不顧命地就往山裡跑。
第二天天還未亮,吳煥先就去聯繫戴克敏和曹學楷等人。等到臨近中午read•99csw•com時,汪奠川和王秀松卻先到了。
「快走!這裏不是久留之地!」說著,吳煥先一把扯起吳光浩,飛身就往更深處的林子跑了進去。足足跑了兩個多小時,吳光浩和吳煥先才擺脫了敵人,按照吳煥先的提議,他倆準備到他的一個親戚家躲一躲。
「把他的心給老子挖出來!老子倒要看看,『共產』兒子的心是什麼東西!」
但見蔡濟璜猶豫不定,劉文蔚就按捺不住。他說:「別猶豫了,濟璜。別看他表面上十分囂張,其實他內心是十分虛弱的!他乾的事,他自己心裏明白。所以,加緊巡護是肯定的。但是,因為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十分不利,即使他能想到我們要找他算帳,可也不會想到是今天。這不是送死嗎?里三層是他的人馬,外三層是教導師,稍有風吹草動,不就死路一條嗎?而我們,正是要鑽這個空子……」
雖然只有一天不見,吳光浩還是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說:「我剛想給他們倆說,我看這樣吧,等克敏過來后,我們再一塊說。這會兒先給你們交個底,是關於我們鄂東軍下一步行動的事。你們先想想,我們究竟怎樣行動才好?」
說著走著,天色就開始發亮。又跑了一段路程,爬上一面山坡,才遠遠地看見山的深處,影影綽綽地有一座破廟。
其實,吳光浩這裏連一塊地瓜皮都沒有。打從上次和吳煥先脫險之後,他們倆幾經周折,就又到了木城寨王秀松的一個親戚家。這親戚是個獵戶,在山上有一處守獵的破房子。兩人就來到這裏,房子雖破,但卻隱蔽。吃的喝的,都是王秀松的親戚偷著送來的。也是到了王秀松的親戚家,才知道了王秀松的下落。接著,又聯繫上了戴克敏、汪奠川和曹學楷等人。
「別——別打了!」但槍聲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急,已經有人衝上了二樓的樓梯。就在這時,劉文蔚又一把將「凱四」推到門口,自己上前一步,又摟住他的脖子,將盒子槍頂在他的太陽穴上:「現在喊!」
戴克敏一把抓住王秀松,唬著臉說:「你們還要不要命,方圓30里,都能聽到你們在鬧騰。」
「我明白了。快別鬧啦,秀松。」
還是西張店,劊子手的歡欣鼓舞,手舞足蹈地奔走相告:「快來呀,抓住了個大毛!」
「你說什麼?」
「噢,什麼病?」
「媽的,不死的老傢伙!竟敢放狗咬人?看你這老山毛也不是個好東西。」頭目咬牙切齒地圍著老人四下里看。但見老人不開口,只是吐了一口唾沫,就又洋洋得意地說:「怎麼樣?要不要過過『堂』?嗯?」
「別理他。」曹學楷忙上前對吳煥先說:「他今天不知從哪兒弄了一隻燒雞,就高興得什麼似的。」說著,曹學楷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就又回過頭來對吳光浩說:「光浩,我們是不是先議一議?理出個頭緒來,開會時也好理論。」
「當然是真的。為此事,我昨夜一夜都沒合眼。」
「媽的,燒我的房子……」
說著,他便結合省委的指示精神,把自己的想法又給大家重複了一遍。
但是,戴克敏說完之後,長時間卻沒人說話。大家都在默默地沉思,就像東方已經開始泛白的曙色,正自覺不自覺地,把破廟的窗欞,開始一點一點地照亮。
於是,他們三人便出洞了。
「脫衣……」劊子手鬼一樣地叫喚,小嘍羅們動作卻是十分麻利。不消幾分鐘,倆人就被按在地上,脫了個精光。倆人百般掙扎、破口大罵,終掙不脫將他倆赤條條地捆綁在一起的繩索。
「來啦,來啦!」
當教導師以一個團的兵力,夥同麻城土豪劣紳的「民團」、「鏟共團」約千餘人,在凌晨4點多包圍邱家畈時,邱家畈的父老鄉親還在沉沉的睡夢中。
「你才嚇出了眼雨,我就是想上山,和同志們在一起!」說著,王秀松的眼淚真的流出來了。
文昌宮前,成了敵教導師及土豪劣紳的第一個殺入場!
「這傢伙,什麼時候認的這門親戚。說不定,今天就得栽在他手裡。」吳光浩想。
「老東西,你識點時務。那幫匪賊遲早都得死,何苦還要貼上你這張老皮!」
「長官,長官……」兔毛便又貼到「長官」的臉上,依然是嘻皮笑臉。
「什麼?你願意?你可真是活膩了!來人——扒了他的老皮!」
「原來是這事呀。」王秀松卻故意開他的玩笑說:「忠汝兄不在了,鄂東軍還不就是你說了算。這個我不想,你說打哪兒就哪兒,指到哪打到哪。」
「對呀,上木蘭山。」
「現在他不會說。」
稍作思考之後,戴克敏就笑著沖大夥說:「好像都是光棍,怎麼就離不開熱被窩呢?」
此刻,當吳光浩帶著突圍出來的部分人馬來到黃安城北20里的古峰嶺時,他並不知道,這樣的話是偉大的魯迅先生,深深地寄予革命者的同情和期望。但是,當他周圍多是扛長矛、拿大刀的農民義勇隊隊員,呼喊著要「打回去,替潘司令報仇」時,他卻強壓悲憤,以異常冷靜的口吻,一字一頓他說:「革命是長期的,我們不能為一座城池就和反動派拚死,將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把黃安打下的。同志們的血,都不會白白地流!」
「咦,你可別誤會老弟呀,蔡大書記。老弟也是為你好!你看你,渾身上下,哪兒還像個大書記。這樣吧,還不如咱們一起干……」
「不知道。別問我,不知道!」
「早說了誰來給我上課呢。」只一句話,劉文蔚就又站了起來:「不過,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剛才我又想了一下,對這次行動,我是有把握的。」
是夜,山風吹得正急的時候,曹學楷、戴克敏、汪奠川、王秀松、吳煥先、趙賜吾、陳定候、徐其虛、戴季英等人就先後來到了四處漏風的破廟裡。早晨來的時候,廟裡還有幾座破爛不堪的泥菩薩,這會兒這些泥菩薩卻被他們一一放倒,權當板凳來坐了。遠遠近近地布置好了警衛,就著淡淡的星光,吳光浩開始說話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不點火把了。同志們,我們現在開始召開一個非常緊急、也是非常重要的會議!」
「那好吧,成與不成,都是這個數。」
說到這兒,蔡濟璜才發現,他實際上比劉文蔚還要激動。似乎是要用某種東西來強壓住另外一種更激烈的東西,結果卻是恰得其反。話是說了,但更多的卻是說給自己聽。所以,下面的話他就說得平和了一些:「你我都是共產黨員,當然,共產黨員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確如你所說,鄉親人頭落地,百姓生靈塗炭,可我們手裡拿著槍的人,卻東躲西藏,于情于理,都有點兒說不過去。可是,如果我們要行動,就得想到它的可行性。忠汝不是常說,我們鬧革命不是去送死,如果是去送死,還不如把自己交給敵人的好。所以,你的提議我已經同意,但有一點,我們都得記住,我們不是去送死。即使是死,那也不是心甘情願。好不好?現在我們好好研究一下,打得進去,還要撤得出來。」
這可是誰都沒有料想到的事情,無論是殺者,還是被殺者,甚至於圍觀者,都「唏噓唏噓」地發出了一些聲響。
劊子手們一一照辦不誤。直到朱維炎面目全非,昏死過去,劊子手的頭目似乎還不解恨,圍著血肉模糊的朱維炎轉了幾圈之後,突然停止腳步,盯著朱維炎看了半天,才說:「媽的,怎麼就想不起來。差點給忘了,還有一件頂重要的東西,把他的雞|巴也給老子割下來!」
這時,有人認出了蔡濟璜和劉文蔚,就叫著喊著要開批鬥大會——
接著,老人又拿出葯葫蘆,不慌不忙地開始壓葯、裝彈。
「快,北面,后牆那兒。西面、西面,別讓他跑了。」
這時已快到黎明,風聲也開始消停下來。寒冷的空氣中,瀰漫著松脂的芳香。打出去的問題基本上解決了,吳光浩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陣輕鬆。聳了聳鼻子,便開始談他自己的「木蘭山」:「靜一靜,同志們。時候也不早了,現在我來談談我們下一步的發展方向問題……」
「好了,好了。」吳光浩知道他們倆是耍貧嘴。王秀松是地主的兒子不假,可早就跟地主老子鬧翻了。這誰都知道,王秀松也常以此來自覺地證明自己革命的堅決態度。當然,他們這些人裏面,真正佃農出身的並不多。所以,也經常拿他們的老子開玩笑,誰都不在乎。正因為如此,吳光浩才不把他們的話放到心上去。制止了他們倆,就對大伙兒說:「今天的情況不錯,主要是伙食不錯。有了地瓜干,有了燒山雞,我看我們一定能議論個錦繡前程出來。」
有幾個傢伙很是不情願,最終還是把槍丟在了院子中間的魚池邊。緊跟著,蔡濟磺和鄧天文就飛速下樓,正要把槍攏在一起,院子東南面的黑暗處卻「砰」地飛來一槍,打在鄧天文的腿上。鄧天文應聲倒地,蔡濟璜連忙舉槍射擊。不等那傢伙衝殺過來,身子就栽在了屋檐下的磚台上。
「沒有啊,我是免費的。」醫生有點莫名其妙。
「快,打死它!打死它!」雖然亂套的人群中也有人叫,但誰都不放槍。一怕打死自己人,更怕連獵戶老人也捎帶著上西天。而獵戶老人卻不能死。他們只知道獵戶老人藏了吳光浩和吳煥先,但卻不知具體地點。
「是個大毛!」
罵聲依然不絕於口。
吳煥先卻裝著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見吳光浩先是一驚,就得意洋洋地反問了一句:「我怎麼就不能來呢?」
「不知道!」
「還有,我們這裏敵人看的太緊,好漢都不吃眼前虧,這還不明白?」
「快走,我知道。」答話的卻是吳煥先。三人便不再說話,摸著夜黑,輕手輕腳地往更深的山裡走。等爬上了一座山樑,準備往下走時,王秀松卻一把拉住吳光浩:「你看!」
「跑不了,等著瞧吧。到底都是死路一條。」
機槍手終於等到了命令,一聲令下,火舌就極不耐煩地噴吐著。「突突突,突突突」。
「鄂東軍自有光浩和克敏他們料理。鄉親人頭落地,百姓生靈塗炭,我不想……想那麼多……自從走上革命道路的那天起,我劉文蔚就沒想過,還能活到今天!」
①不必用儘力量先攻黃安縣城,而是反攻黃麻四鄉(即黃安七里、紫雲,麻城乘馬、順河等四鄉)的反動勢力,發展四鄉的農民暴動。一面組織小股游擊隊,到四鄉去殺土劣,造成赤色恐怖,使軍隊不敢下鄉;一面馬上召集黃安、麻城、羅田、商城各縣農民代表大會,鼓動農民,並派人到各縣發動農民暴動。
睡山洞,吃薯根,忍飢受寒,鄧天文的槍傷便開始潰爛,身體單薄的蔡濟璜也發起了高燒。看著日益消瘦的兩個夥伴,蔡濟璜便嘶啞著聲音說:「文蔚,風聲一過去,你就去找一找光浩他們。找不到我們,他們肯定也著急。我和天文就多呆幾天,等你一有消息,就接我們出去。」
「我能有什麼好吃的,你找吧,找到都歸你。」
⑤要與京漢路騷動取得聯絡。
「應該是部隊在,人心才有個依靠。為什麼說,只有打出去,才能減輕人民的負擔?請吳副司令給說說這個理。」
是夜,箭廠河的閔家祠堂,悄然地風動著鄂東軍所能集合起來的72名戰士,攜長槍42支、短槍11支,莊嚴肅穆,慷慨悲壯。
「我明白,可是,要出境去打游擊,這方面的工作就得做一陣子。」
「機槍準備——」
「他們因為所信的主義,犧牲了別的一切,用骨肉砸鈍了鋒刃,血液澆滅了火焰。在刀光火色的衰微中,看出了一種薄明的天色,便是新世紀的曙光。」
「開槍!」沒完沒了終不是辦法,所以,「鏟共團」的小頭目就下了命令。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陣子,基本上同意他的意見。但具體的行動方案,一下子還是理不出頭緒。
「木蘭山是好,可我們人生地不熟,怎麼開展工作呢?」
「那就讓他寫!」
等到了棗林崗時,鄧天文的槍傷已經開始惡化。儘管鄧天文強忍痛苦,裝著不要緊的樣子,蔡濟璜和劉文蔚卻不忍心。幾經商議,就決定在棗林崗找個醫生,哪怕上點葯也行。
「好啦,你們現在慢慢歇吧,我還得看看風聲去。」
雖然只有一個上午的時間,雖然敵人還在忙於追殺逃得四散的鄂東軍和農民義勇隊,可他們的「鏟共團」卻蒼蠅一樣,一嗅到血腥和腐臭氣味,便嗡嗡嚶嚶地開始叫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