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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風雲時代 〇二、鴨綠江:戰爭后的戰爭

第一部 風雲時代

〇二、鴨綠江:戰爭后的戰爭

這場戰爭的另外幾個主角是腐敗的韓國政治領導人李承晚,朝鮮領導者金正日,以及自大的軍事天才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他們每個人都在推動這這場戰爭。在戰爭之前,李承晚和金正日各自相信,如果不是他們各自的盟友美國和蘇聯過於拘謹和約束他們,他們早已經統一了整個朝鮮。正像李承晚相信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擊敗北部對手一樣,金正日開始時相信自己根本無須像鴨綠江對岸的中國和他的領導人毛澤東求援。而麥克阿瑟當時則正忙於在日本重建一個新的政治秩序,並且試圖恢復它的經濟。
在他2005年出版的小說《戰爭垃圾》中,作家哈金寫道。1985年離開中國前往波士頓的哈金如今是一名波士頓大學英語教授。他是尚在人世的最傑出的華裔作家之一。《戰爭垃圾》描述的是一名年輕的中國官員如何親身經歷朝鮮戰爭,被俘之後,又如何經歷了兩種文化的衝突。在小說中,當這個名叫Yu Yuan的年輕人隨著部隊來到丹東,準備跨過鴨綠江時,他在高處的營地仔細觀察這條後來在歌謠中出現的江。
這條河水淺綠的江後來進入歌謠,因為它成為共產黨中國成立之後捲入的最大一場國際武裝衝突的標誌性地點。「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進,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這首志願軍軍歌和《國際歌》、《社會主義好》、《南泥灣》、《紅色娘子軍軍歌》等一起,成為1980年代之前傳唱甚廣的紅色歌謠。
但從美國的視角來看,這場戰爭卻異常弔詭。美國最著read.99csw.com名的記者和非虛構作家之一戴維·哈伯斯塔姆在2007年出版了描述朝鮮戰爭的《最冷的冬天》。在這本書中,哈伯斯塔姆說,「朝鮮戰爭在某種程度上似乎被歷史遺忘了」。
「即使是命令美國軍隊進入朝鮮戰場的總統杜魯門也不願意稱它為戰爭。從一開始,哈里·杜魯門就小心翼翼地去降低這場衝突的性質。因為他希望避免增加同蘇聯之間的緊張關係。6月29號下午,也就是北朝鮮軍隊過境4天之後,儘管他正在將美國送入戰爭,但當他接見白宮記者團時,一名記者問杜魯門,美國事實上是不是進入了一場戰爭。杜魯門回答說,它不是。儘管它事實上是。另外一名記者問:『是不是可以稱它為一場在聯合國主持下的警戒行動?』杜魯門回答說:『對。這是對它的準確描述。』」哈伯斯塔姆寫道。
但這場戰爭卻延續了三年,超過33000名美國士兵陣亡,105000名士兵受傷;415000名韓國士兵陣亡,429000人受傷。這是哈伯斯塔姆給出的數據。他沒能列出北朝鮮和中國士兵的傷亡情況。也沒有人能夠確切的知道數字。但是至少,共產黨中國的創始人毛澤東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他的兒子。在那些跨越鴨綠江,進入朝鮮的中國志願者中,有這位領袖唯一尚存的兒子。他把他託付給指揮朝鮮戰爭的中國將軍彭德懷。也有人猜測,這可能是毛澤東和彭德懷後來矛盾激化的一個誘因,顯然,這種猜測在歷史中摻雜了過多的個人因素。
當剛剛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或https://read.99csw.com者說尊嚴受到挑釁——儘管哈里·杜魯門總統盡量想把這場戰爭限制在小範圍內,可是美國還是把共產黨中國拖了進來,很多人將責任歸咎於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從而決定加入這場戰爭時,中國內部的宣傳機器開足馬力,無論在戰爭前還是戰爭后,為中國加入鄰國的戰爭尋找合理性。廣播和報紙都在鼓動著慷慨激昂的年輕人們志願加入這場抗擊帝國主義的戰爭。國家用榮譽感、民族自豪感來激勵貧窮的國民,或者參軍,或者出錢出物來支持一場發生在他鄉異域的戰爭。除了《中國人民志願軍軍歌》之外,同樣傳誦一時的,還有作家魏巍描寫志願軍在朝鮮戰爭中傑出表現的《誰是最可愛的人》。結果,之後「最可愛的人」這個片語流行一時,一直沿用到60年後,而且大多數時候是用來描述軍人。在朝鮮戰爭中表現傑出的軍人後來受到舉國人民的尊敬,比如捨身堵槍眼的黃繼光,和為了不暴露隱蔽目標,身上被燃燒彈引燃但仍然一動不動的英雄邱少雲。他們的英雄事迹被寫入小學和中學的課文,用他們的紅色光芒影響後來的青少年。表現一些著名的戰役如上甘嶺戰役的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應接不暇。
但不同的是,這場戰爭在美國國內幾乎被遺忘,沒有人願意或者有興趣重新提起。在哈伯斯塔姆寫作《最冷的冬天》期間,他曾經有一次無意中走進佛羅里達州的Key West圖書館。他發現,書架上有88本書是描述越南戰爭的——其中包括哈伯斯塔姆本人的經典名作《出類拔萃之輩》,但是卻只有4本書是關於朝鮮九_九_藏_書戰爭的。
戰爭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在中國國內,短期而言,在抗美援朝中發現的一些商人的不軌行為,讓共產黨政權下定決心整肅這些不法商人,更加徹底的消滅私營經濟。長期而言,它使朝鮮和韓國分裂至今。而且,對於整個世界而言,擁有核武器和集權政治的朝鮮,至今仍是一個潛在的火藥桶。這種情況,又隨著它鴨綠江對岸的中國日益強大而變得更加複雜。中國可以勸說朝鮮重返六方會談,但是中國的反應同樣也讓聯合國和美國在處理朝鮮問題上時,考慮如何避免陷入大國之間的爭執。
經歷過朝鮮戰爭的老兵們苦澀的發現自己處境尷尬,瀕於被遺忘。擅長製作大場面戰爭電影的美國人,視角大都集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或者越南戰爭,而沒有人將目光對準朝鮮戰爭。Anden Rowley,一位曾經參加過朝鮮戰爭,並在中國戰俘營度過兩年半歲月的年輕機械師注意到,從2001年到2002年,美國製作了三部著名的戰爭影視作品,《珍珠港》、《windwalkers》和《We Are Soldiers》,沒有一部是關於朝鮮戰爭的。不像它的對手,美國沒有朝鮮戰爭英雄,也沒有朝鮮戰爭文學。
哈伯斯塔姆對此的解釋是,一個原因是,朝鮮戰爭沒有擴大到讓很多國家捲入的大戰,也不像越南戰爭那樣引起了美國自身的疼痛;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在朝鮮戰爭發生的年代,電視媒體還不發達。朝鮮戰爭對美國國內而言,是一場「黑白的戰爭」,報紙上的黑白印刷體遠不如後來歷次戰爭電視上鮮艷的畫面那樣震撼。
鴨綠江九-九-藏-書決不是一條溫情脈脈的河流。
在滿語中,這條江的名字是Yalu ula,「yalu」在滿語中的意思是「土地的邊端,疆界的分野」。鴨綠江實際上正起著同樣的作用。1909年和1940年,鴨綠江上建起兩座跨江大橋,連接著中國丹東和朝鮮新義州。第一座橋在1950年朝鮮戰爭中,被美軍飛機炸毀。如今,如果得到允許,人們仍然可以沿著第二座長940米的大橋,乘坐火車或者汽車,來往于中國丹東和朝鮮新義州之間。
這場戰爭給了中國人以極大的自信。如果說在剛剛結束的內戰中,中國共產黨的軍隊僅僅是同使用美式裝備的國民黨軍隊進行拼殺,那麼,在朝鮮戰爭中,則是中國軍隊和美國軍隊短兵相接,直接對抗。要知道,剛剛結束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締造了兩個超級大國,它們的軍事實力在實戰中得到提升,它們擁有一整套完善的戰爭機器,以及大量經過戰爭考驗的軍人。美國正是其中之一。而在形容剛剛成立的共產黨中國時,人們總會使用一個形容詞:一窮二白。長時間的戰爭已經把這個國家拖連得疲憊不堪。因此,決定參加這場戰爭,對於共產黨中國而言,需要極大的勇氣,而竟然能夠獲得勝利(至少是我們認為的勝利),自然極大的激發了一個一直以大國自居,但卻長期貧弱的國家的信心。領袖毛澤東的「所有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又一次得到驗證。
對於美國人而言,它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特殊的戰爭。剛剛結束的世界大戰足以讓所有人都對一場新的戰爭心有餘悸。對於大部分觀察家而言,美國的真正挑戰仍然在歐洲。他們正和蘇聯人九九藏書在柏林陷入一場危險的對峙。美國不想要這場戰爭。
哈伯斯塔姆稱這是一場奇怪的戰爭,杜魯門不願意將之視為戰爭,毛澤東稱那些跨過鴨綠江去參加戰爭的不是戰鬥人員,而是「志願者」;而且,最後,雙方都聲稱自己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我曾在一個資料電影中看到過鴨綠江,但是現在,當我從近處看時,我發現它跟我想象中的不同。它沒我想得那麼寬,但卻要洶湧澎湃得多。它浪花四濺,充滿旋渦。水的顏色微微泛綠。一個在街上買五香南瓜的無須老人告訴我,夏天的鴨綠江經常泛濫成災,沖走岸上的莊稼、蘋果樹、房屋,有時泛濫的江水還會淹死牲畜和人」。
鴨綠江的名稱來自滿語yalu ula,意思為:邊界之江。它是中國東北地區與朝鮮的界河。中國東北的吉林省和遼寧省均和朝鮮隔河相望。它發源於長白山將軍峰南麓,源頭海拔2300米,此後南流至朝鮮惠山,然後折向西北,經130公里至吉林省臨江,然後由西南注入朝鮮灣,進入黃海。由於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爆發的朝鮮戰爭(1950-1953)中,鴨綠江成為舉國皆知的一個地名。中國人民志願軍跨過這條界河,參与到國內戰爭之後的第一次戰爭。而這場戰爭關係著中國的國際地位——這個新生的國家要證明自己不那麼脆弱,並且獲得承認;還標志著當時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個陣營的對抗,有著極為深遠的國內和國際影響。中國、朝鮮和美國,這三國的關係直到今日仍然牽動人心。
1950年中國軍隊跨越鴨綠江的「抗美援朝」行動讓鴨綠江成為當時和此後中國最知名的河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