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謎橋
第七節
「把兩個不同的地方，連起來，這就是橋。」老橋嘆了口氣，「我這種由橋而化的妖怪，最重要的一個本事，就是讓兩個不同的東西連起來。比如，將死者保留在腦海中的最後的片段，'連'到生者的腦中。」
老橋鬆開了手，站起身，擦了擦額頭上一排細密的汗珠：「判官，你判錯了。」
窗外，暮色漸濃，地上的店小二，像是睡著了。
「是妖術。但你看到的情景，卻是真實存在過的。」老橋走到她身邊，捧起她傷痕纍纍的手，「釋，我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你變成這樣。可我知道，如果你對這個世界已沒有絲毫信任，你手上的傷會越來越多，你刀下的無辜者，會越來越多，而你的退路，會越來越少。」
「我猜他必是見財起意，嘖嘖，人哪，果然都是https://read.99csw.com不可信的。」
「你判了他死罪。」老橋看著桌上那碗早已沒有熱氣的薑湯，「罪名？」
釋只覺一陣酸麻自她手臂上躥過，直衝腦門，眼前一切突然被扭曲模糊成了一個黑暗的漩渦，再亮起的時候，眼前已不是剛剛的房間，而是那天通往她房間的樓梯。年輕的店小二正端著一盅薑湯，高高興興地往上走，他明明沒有張嘴，她卻清清楚楚聽到他說：「今天聽到那位姐姐有幾聲咳嗽，想來是近來天冷，受了風寒。廚房裡正好有薑湯，給這姐姐送一盅去。」
這一次，老橋走了很遠的地方，才找到在另一個城池裡的她。
「我並未叫什麼薑湯，還親眼瞧見這廝在端湯上來時，從袖裡取了一包藥粉倒進去read.99csw.com。」釋嘆息，「我住這客棧數日，這小兒為人很是周到，我頗為滿意，還額外賞了他不少好處。」
「你么？你覺得一個曾經的天神會相信一隻妖怪？」她苦笑，「記得我還是刑王時，眼跟心都很敞亮，被我判罰的人，沒有不服氣的。而且我記得，我手裡是有一件武器的，但我始終想不起來那是什麼。」
老橋的手總是很暖的，一種乾乾淨淨的、令人留戀的溫度。
「過來！」他一掃往日的閑淡之情，不由分說地拖著她走到店小二的屍體旁。
「迷|葯？」老橋端起碗，褐色的湯水搖晃著，他嗅了嗅。
老橋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旁邊的地上，一個店小二打扮的少年躺在血泊中，咽喉上一道深深的刀傷，早已氣絕。
她沒有將手抽回來，低下頭read.99csw.com，緩緩道：「城門一別之後，我去了許多地方。貪婪的商販、兇狠的匪徒、毒辣的婦人到處都是，許多人都在想盡方法傷害別人，我無法容忍這樣的人，見一個，便處罰一個。心中的憤怒越來越濃，直至無法控制，任何人的一個無意的動作，都會被我視為可疑的攻擊。我判他們每個人都有罪，誅殺而後快。」她抬起右手，看著那枚指環：「而我也發現，死在我手中的人越多，這上頭的翠色就會變得越多。」
釋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重物狠狠撞了一下，耳中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破裂開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帘的，只有面無表情的老橋，與店小二的屍體。
老橋放下碗，看著那店小二尚顯稚氣的臉，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了釋的手腕，將她從床上拎ｒｅ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m了起來。
老橋握住她的手：「這戒指的顏色，只有你自己能還回去。試試看，好不好？最起碼，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你肯相信的吧？」
讓他進了房間，她甚至都沒有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就永久讓他閉上了嘴。
「我是一座橋啊。」老橋看定她，「我問你，橋的作用是什麼？」
「你來的不是時候，這店小二會壞了你我久別重逢的心情。」釋若無其事地笑道。
大風客棧的某間客房裡，一身素衣的釋，半躺在床上歇息。數年不見，她的面容未有改變，只是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總是半睜著，眼角微微上揚，像一隻鋒芒暗藏、冷冷窺視獵物、驕傲而明艷的獸。手上那枚指環，翠色竟已佔去了三分之二，原本耀眼的金光暗淡了許多。
做妥這一切，店小二樂呵呵地走到她門前。
他的反常令釋皺起眉頭，厲聲道：「你做什麼？」
「我來幫你確定，看他是不是見財起意！」老橋一手抓住她不放，一手抓住了店小二已然冰涼的手，閉目不言。
釋又一次跟老橋分別，老橋仍然沒有追上去，只站在一棵彎彎曲曲的老樹下，目送她遠去。
釋撫弄著自己的長發，說：「私下迷|葯于湯中，意圖不軌。」
釋不說話。
釋錯愕地後退了幾步，用一種從來沒有過得眼神看著老橋：「你……做了什麼？」
釋的身子，無力地坐到床沿上，卻還在強撐著笑出聲來：「呵呵，妖術！」
店小二又上了幾級樓梯，停下，從袖裡取出一包藥粉，她聽到他說：「只是薑湯恐怕不夠，這裏還有老闆給我們的一包散寒葯。也給那姐姐吧。嗯，倒在薑湯里可能會好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