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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致愛 第五節

第十二章 致愛

第五節

「完全被封住了……」敖熾咬牙拚命扭動身體,滑稽得像個初學跳舞的笨學生,邊扭邊沖葵顏發火,「你不是解王嗎?什麼都能解救這個解不了?!」
九厥使出的各種逃脫之術,都在這片詭異之藍面前化為烏有,這種藍色跟他的發色完全不同,一點都不可愛。
果然與我推測一樣,不管面前這個傢伙是曾經的月老,還是現在的妖孽,他能一眼洞穿我們的婚配狀況倒是真的。
一張巨大的完全由玻璃製成的半月形桌子,倒映著他微笑的臉,也成了他與我們之間的鴻溝,氣勢恢宏,生人勿近。
「甲乙!」我喊他。
一根長而柔韌的樹枝衝破重重阻力,以它本來的顏色突圍而出,閃電般纏住了剛剛轉身、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傢伙,從腳到脖子,一處也沒落下。
擺明了不將九厥放在眼裡……
「那裡並不是一個太壞的地方。」在我的眼睛被那一層層繚亂的光與氣完全遮住之前,岳先生「友好」地向我們揮揮手,「諸位一路順風,後會無期。」
「你少芭蕉怪的時候,可沒這麼通情達理。」九厥冷笑,「別忘了,我這筆帳還沒跟你算。」
他認識葵顏?!能喊出他這個怪名字的人,還活著的怕已沒幾人。
「他在哪裡?」我皺眉。
岳先生出了門,徑直朝左邊那條短短的走廊而去,末端那扇硃紅色的木門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后,自動打開。
「我還有事要忙,到此為止吧。」他後退一步,口裡默默念起了什麼。
光線越來越亮,亮得我眼睛發花,可越是眼花,眼前的情景就越看得清楚——奇怪的臉一張又一張從我面前飛過,滑過的痕迹形成一個又一個疊加的幾何圖形,有男人,有女人,每一個都在哭,豆大的眼淚飛到天上,化成一條又一條搖動著尾巴的魚……
永遠?!
我眼睜睜地看著動彈不得的葵顏在「飄」到盒子https://read.99csw.com前的瞬間,化成一道彩光,無聲無息地落進了盒子里,然後是九厥,再然後是怒罵不止的敖熾……
岳先生從桌子後走出來,每一步都很鎮定,絲毫不擔心我們中的任何一個突然對他出手。
我攔住接近爆髮狀態的九厥,說:「那我的存在,對你而言可能就是一種災難。把我的人交出來。」
「我不喜歡廢話太多的客人。」他看看九厥的手腕,「如果你們答應忘記桃葉大廈,我倒也可以考慮切斷你與永歡之間的『姻緣』。」
在對方曖昧的笑容里,我順便察覺到敖熾那張發黑的臭臉,每根線都寫著「我早知那混蛋是個滿心邪念的禽獸」的字樣。
聞言,岳先生笑笑,依舊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葵顏大人,不要對自己的判斷太自信。之前你冒充單身來刺探軍情,我已放你一馬不追究,可你步步緊逼,也怨不得我。」
葵顏攥緊了拳頭,難以置信地打量著這個早在千萬年前就認識的老朋友:「為什麼這麼多年不與我聯繫?為什麼要搞這樣一間鬼鬼祟祟的婚介所?!」
我就說嘛,一到年底沒好事……年年如此,年年不消停?!老天爺就這麼吝嗇給我一個輕鬆快樂的年尾嗎?
「有因方有果。」岳先生笑道,「永歡姑娘對你痴心一片,何苦推辭?」
在見到這個男人的全貌之後,我才完全理解此人為何會常年佔據天界男神榜的鰲頭。
「你打算用這種玩意兒粘住我們嗎?」我用力揮了揮胳膊,沉重得像在爛泥里游泳,連擠個輕蔑的笑容都很費勁,「然後找把菜刀剁了我們?」
赤紅的線被他修長的指尖撥弄著,即便悠閑地坐著,身子也頗為挺拔;細緻卻又不女氣的臉孔根本挑不出一絲瑕疵,尤其那雙淺棕色的眼睛,比葵顏的描述美上十倍,這樣的五官,不需任何厚劉海的修飾九-九-藏-書,只是一個最簡單利索的黑色短髮,已是再好不過;加上一身雪白對襟唐裝之上,巧手走銀線,精美但不刺眼的花朵與圓月栩栩如生,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像是個隨時沐在清朗月色下的不食煙火的男人,只專心撥弄紅線,不理俗塵之事。
「你已非月老,無權干涉他人姻緣。」九厥抬起左手,「如果你在我身上綁了不該綁的鬼東西,在我跟你生氣之前,解除掉!」
話音未落,月老像突然騰空而起,一塊很不起眼的兩寸見方的白玉小匣子從底座下露出來,猛地彈開了蓋子,從裡頭射出極度刺眼的藍光,轉眼就將整個祈願室都淹沒到一片似海水般的藍色之中,在場所有活物,除了假的甲乙與岳先生,全部失去了本來顏色,我眼見著敖熾九厥葵顏變成了藍眼睛藍皮膚藍頭髮藍衣裳的怪人,眼見著我的白大衣變成了藍大衣,我們幾個就像掉進了染缸里的倒霉鬼,連DNA都藍了……
「那就是說感情不深嘛。」岳先生又笑,笑得曖昧,「可在這位先生心裏,你可是他最在乎的一個女人喲。」
不然,甲乙怎麼會跪在它面前……站在距瓷像兩三米開外的地方,我們所有不停的成員都確定,跪在蒲團上背對著我的人,是甲乙無疑。
不不不,這混蛋在胡說八道,在甲乙心裏,恨不得我這摳門老闆娘吃飯噎死走路掉坑,怎麼可能把我視為他最在乎的……女人?!
「這事由不得你說不行。」九厥咬牙切齒,「你這種亂點鴛鴦譜的人太壞了!」
這話應該不假,從一開始到現在,這傢伙的身上完全不具備我應付過的任何一種「大BOSS」的氣場,我相信他說的話,但這種「坦誠」,反而讓我更加不安。
葵顏怔怔地看著他目不斜視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去,努力想從他身上挖掘出哪怕一絲值得懷念的氣息。
「定言?!」九_九_藏_書葵顏在心裏將此人與他的老友對比了兩百遍之後,終於脫口而出,「真的是你?!竟然是你?!」
有些不妥,我又喊他一聲。
我是當了很多年的人,但我始終是一棵樹,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混個屁!
他笑而不語,走進所謂的祈願室,指著前方道:「在那兒。」
這是太大的笑話——想我縱橫江湖千百年,曾有無數和尚道士想拿法器收了我,可惜哪一個都沒成功,反倒被我沒收作案工具,不曾想居然在一間狗屁婚介所里翻了船,這是要被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匣子鎮壓一輩子的節奏?!最高端的是,它收的不止是妖,連龍與神都通吃了?!
如葵顏所說,這個房間里確實有一尊白瓷製成的人像,眼上矇著紅布,衣袂飄飄,仙風繚繞,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尊,卻也有俯瞰世間疾苦的氣場。
如果他不是定言,又是誰?!
他滿面詫異,慌忙掙扎,卻只見到那片藍色順著我的頭髮蔓延到由發而生的樹枝,最後染到了他自己身上。
「我年歲大了,眼神不好了,雖看不出你們是何來歷,但確實是我不想招惹得人。」岳先生深呼吸一口,突然站了起來,「作為你們的同伴,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可不敢對他怎樣。他在祈願室里休息,跟我來吧。」
岳先生笑著搖搖頭:「我不會傷害你們的,只是請你們永遠留在一個安靜的地方。」
可惜,挖不到。
岳先生身子一傾,一手撐住下巴,笑問:「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夢話般的呢喃越來越清晰地從四面八方傳來,束縛在身上的藍色越來越緊。再看那白玉匣子之上,竟生出了靜脈一樣的藍色紋路,無數張扭曲到看不出種類的半透明怪物從盒子里一涌而出,雲霧似的纏繞在我們的身體上,沒用什麼力氣,我便覺得自己的雙腳離開了地面,輕飄飄地朝白玉盒子飛去。
甲乙慢慢回過頭,一九-九-藏-書張纏滿紅線根本沒有五官的臉,朝我們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歡迎你們的到來。」
直接受害者九厥再也按耐不住,一拍桌子:「永歡是你搞得鬼對不對?」
在變成一道光之前,我用力一甩頭,客人要去的地方,沒有主人帶路怎麼行,要玩就一起玩兒!
葵顏掙扎一陣后,突然停下來,猛然抬頭看向岳先生的臉,脫口而出:「不對!你不是定言!」
「你的人?」岳先生想了想,「哦!是那個毫無表情的年輕人對吧?」
「第一,我打開門做生意,正大光明。第二,這裏不僅僅是婚介所,一切感情問題都可以得到解決。」糾正之後,岳先生讚許地看著我們,「花月佳期營業了幾百年,你們是第一撥把這裏搞得這麼狼狽的。當你們動了我的草人兒時,我就在辦公室里替你們點贊勒!」
我?!甲乙在乎我?!
「那你現在是在求饒嗎?」我看著他的背影,飄逸得像一朵永不沾地的雲。
「既然如此,也不必浪費時間。」窗戶紙都捅破了,就不必客氣了,我收起笑容,「我不威脅人,但如果你不肯交出我的人,我保證花月佳期不會存在到明天。」
敖熾的拳頭攥得比任何時候都緊,看我的眼神都要噴出火來了。
我壓下怒氣,笑得春風滿面:「還有這種事?想不到一把年紀還有這樣的小哥青睞,著實高興。所以,麻煩你把他送回來,也好讓我的虛榮心長期得到滿足。」
我不知道將靈力強制性地瞬間提到最高會不會有後遺症,但我是不停的老闆娘,斷沒有被人算計還不反擊的說法。
「如今,大家都叫我岳先生。」他笑著將指尖的紅線打了個結,又拉開,不承認也不否認。
但是,就這麼莫名其妙被人收到盒子里是不是太窩囊了?想送我下地獄的人,怎麼也要陪我一起去才好呢。
岳先生鎮定地站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依舊很坦白地說九九藏書:「我確實不好武力,也確實希望與你們講和。若剛剛那位先生能夠友善一些,我也不想把他送走呢。看來,你們也跟他一樣不友善。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對花月佳期的安全負責,得做點一勞永逸的事。」
「這不好。」岳先生手指一動,紅心又變回紅線,墜回他手中,「你已與身邊這位先生締結姻緣,得隴望蜀不是好習慣。」
沒動靜,還是背對我。
敖熾還要加一刀:「順便,我保證你也不會存在到明天。」
「這些年想找我麻煩的,你們不是第一撥。」他邊走邊說,「我不是個愛好物力的人,本身也不擅長打架,法術也沒修鍊得多麼精妙,打得過他們我就打,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求饒。不然,你們以為我是如何生存到現在的呢?呵呵。」
這感覺太壞了,像跌進了一桶粘稠的膠水裡,可以動,但角度有限。我跟敖熾從來沒遇到過這般奇特的法術,千年樹妖與東海孽龍,還有天界仙官與前任解王,居然被一種「顏色」困住了,或者說,是因為那個貌不驚人的白玉匣子?!
「是講和。」他走到木門前停下,回頭微笑,「我知道我不是你們中任何一個的對手,所以我不想玩什麼以卵擊石的遊戲,而我也希望你們在帶走他之後,忘記桃葉大廈。請不要將我跟惡魔划等號,我只是為了幫助別人,才儘力而為。」
若將敖熾與他相比,我只能說,我家敖大爺長得也太粗糙了……
「我早就卸任了!」葵顏狠狠瞪他,束手無策。
「我是這個人的僱主,作為我的幫工,我有義務保證他的安全。」我沒打算告訴他,如果甲乙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心裏不會好受。
埃?!
「花月佳期不願讓任何一位客人傷心。」岳先生朝手中紅線吹了口氣,軟軟的線慢悠悠地漂浮起來,在桌子上繞成一個圓滿的紅心,「花月佳期的存在,可能比月老殿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