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我又忍不住戳它的肥肚子，一隻腳跺了跺地面，「那就從這個湖泊開始說！」

我還是糊塗，拎起藍魚斥道：「整理清楚思路，用我能聽懂的方式再闡述一次！」

聯想到剛剛差點失常想自殺的心情，我覺得我找到了關鍵。並且我發覺，我的腦子越清楚，心態月正常，山洞里的「扭曲」現象就越多越嚴重，此刻，幾乎整個山洞都怪異地「波動」起來，似乎施術之人已經撐不起他的法術，瀕臨崩潰。

藍魚急得臉都漲紅了，魚鰭死死抱住我的小腿：「求你了！快躲起來！躲起來！別讓大個子看到我！」

我趕緊縮到時候後面。

我幾步上前，一腳踩住了它身後那條甩來甩去的尾巴。

它踢著腿道：「我是燼彎的居民！與這個地方共生的精靈！」

「嘰嘰！」它尖叫，慌張地掙扎。

我有些疲倦，扶著石壁坐下來，撫摸著那片隔斷內外的空氣，試圖找出破解的方法。

些許停頓之後，他繼續往前，踩著一地綠草與斑斕野花，一路走上前方的斜坡。

在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斜坡頂端時，我趕緊躡手躡腳地跟過去，三兩步躥上這片將草地一分為二的綿長斜坡，還沒站定，一陣舒心的涼意便迎面而來，彷彿空氣中的含氧量突然高了十倍——堪比西湖大小的湖泊，靜靜躺在斜坡下的世界，靛藍色的荷花均勻鋪于粼粼波光之中，將清可見底的湖水都映成了相同的顏色，遠處半隱於雲霧中的山巒若隱若現，正是風過花輕動，遠山映麗水，絕對是一幅美不勝收的天然畫卷。都說映日荷花別樣紅，偏偏這裏的荷花卻是這樣沉靜又華麗的靛藍色，著實罕見。

還是那張無可挑剔的精細的臉，只是多了幾分滄桑；還是那個高挑的身軀，只是背脊不像我記憶中那麼挺直；還是那雙顛倒眾生的眼睛，只是沒了光彩，空留倦意。如果將他逆風飛揚的白袍子塗成黃色，這個男人就是一片隨意飄過的寥落的枯葉。

還好，它僅僅是望了一眼，並沒有過來，而是在湖面上打了幾個滾，便又「咕嘟咕嘟」地沉了下去。

「嘰嘰嘰嘰！」它ｒｅａd.９９ｃsw.cｏｍ揮舞著兩條魚鰭，模仿著人類作揖的模樣，可能是在求饒？

幽暗寬闊的山洞里，除了我，沒有別人。

藍魚一副被欺負的委屈模樣，魚鰭擦著眼睛，說：「這裡是燼彎，悲傷蔓延，永無止境的世界。」

「不是吃你！」它慌忙搖動魚鰭，「是吃『循環』。」

我聽得糊塗，一把將這個傢伙抓到手裡，戳著它的肥肚子追問：「其他人呢？跟我一起進來的那些人！」

思維根本不按照我的規則運行，在這洞口前坐得越久，這個念頭就越深刻，一圈一圈纏緊我，窒息到恨不得自盡。

是……是無望海！當年洞庭湖上，我落水被擒，還是敵人的敖熾將我囚禁於此，並屢次嘲笑我是個被子淼遺棄的可憐蟲。也是在這個地方，我與這條臭龍互賞對方一記耳光，不打不相識，從此成就一段「孽緣」……

我閃身藏到身旁的青石後頭，眼見著那個人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面熟。

「等我的食物。」它痛的眼淚汪汪，「不能再踩了，尾巴會斷！」

「拉倒吧你，誰要養你這種毫無萌點的醜八怪！」我嫌棄地瞥它一眼，順手拔了一根頭髮下來化成一根細繩子，牢牢綁在它的腰上，「最多做個階下囚！」

可能抱得久了，也有些沉重，他停住腳步，將懷中女子往上抬了抬。正是這個小動作，令女子藏於披風之下的手臂滑落了下來。飛起的大袖之下，不見玉手，只留白骨。

怎麼又有點理解困難了，循環？！

果然，他將懷中枯骨小心放到舟上，自己也跳了上去，解開了船繩，小舟順著水流，緩緩漂去。

「調試」完畢后，藍魚放下魚鰭，第一句話就是：「我失敗了，但是請你不要殺我。」

從石頭后露出一隻眼睛的我，詫異地看著這頭比非洲象還大一圈的怪物，再看看抱著我小腿瑟瑟發抖的藍魚，這……這兩個傢伙除了體積差異之外，哪裡都一模一樣嘛！

「不要！」它的眼淚終於飈出來，「不要切斷我任何肢體！我上次骨折過一回，一年才康復。我聽你的，我跟你走，我願意做你的寵物！九*九*藏*書」

手指能碰觸到的地方，都是冰涼的，石壁上的每條縫隙都塞滿濕冷的苔蘚，洞口就在咫尺之處，我能看到停在野花之上的蝴蝶，飛過陽光的鳥雀，還有一片蔥蘢草地。可我出不去，空無一物的洞口被咒語惡毒地封死，只許看，不許出，給你希望，但永不實現。

敢情這怪物還有「語言切換」功能以及「調試」功能在？！

心口很壓抑，無從說起的悲傷從最深處一點一點浸出來——你永遠也出不去，不會有人來救你，你註定是那個被拋棄的人……

「沒有長得這麼肥膩的精靈。」我誠實地說，「不管你是什麼，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私人物品，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不得啰嗦不得撒謊，否則我就切掉你的腳。你應該看得出來我脾氣不好。」

我猛回過頭，遠遠地，一道高瘦的人影，白衣飛舞，懷中似乎橫抱著另一個人，慢慢地朝我這邊走來。

「你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打量著手中這個肥碩的藍肉|球，橫豎都不像是個能當壞人的材料。

蠱惑之術？！

「斷了活該！」我拿手指狠狠戳了戳它的魚頭，「想吃我？也不怕崩掉你的牙？！」

「這個……能不能栓得松一些，我腰粗。」

「我發誓我不知道啊！」藍魚舉起鰭做投降狀，「也許是開始了循環，也許像你一樣保持著清醒，遊盪在某個地方。」

「那是你自己折射出的地方！」它趕緊辯白，「我只是等在你身邊而已。」

我自石頭縫中窺視，依靠在他懷中的，應該是個女人，身形嬌小，被一件披風裹住，只露出一截淡青色的羅裙，一雙微微晃動的穿著白色繡鞋的小腳在裙下若隱若現，輕風一過，一縷髮絲從扣下的帽檐里飄出來，白如霜雪。

既然如此，就賭一把唄。

鼻子突然有點癢，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它話里的的一大半我都聽不懂，什麼鑄造者，什麼循環，聽得我火大，狠狠一拽繩子說：「鑄造者是什麼？創造這個空間的人嗎？」

我打量著這個小戰俘，居然忍不住笑了，因為……它長得實在太幽默了！

深吸一口氣，我站到山洞九*九*藏*書中間，閉目定神，運起敖熾較我的「除夢咒」，一旦有妖物以蠱惑之術製造幻影影響你的心智，這個咒就是破解的良方，但只針對低等級的小妖怪，若遇到專修幻術的大BOSS，那就再心口畫十字，聽天由命吧。我現在的唯一希望是，太久沒用過，不要記錯咒語才是。

花月佳期的岳先生，葵顏口中的月老定言，把我們一家大小塞進匣子里的兇手，就在離我咫尺之外的地方，得來全不費功夫。看來，我最後的一拽達到了目的，對這個罪魁禍首我只有一句話可說——我若來了地獄，你也休想留在天堂。誰讓你惹毛了老闆娘！

「說人話！」

「啊，從秋山湖岸開始說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混蛋竟然抱著一具白骨？！

我趕緊追下去，飛速計算著我游泳的速度能不能快過那隻看似緩慢的小船。

藍魚很為難地看著我，說：「我的語言功能天生不好，要怎麼說你才懂呢？」

身子一輕鬆，我「呼」的一下跳起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再看四周，確實是記憶中無望海的山洞，但是再細看，為何洞中某些部分會時不時地「扭動」一下，就像電視機信號不好時出現的畫面？

「有啊，這個地方，在燼彎之外的世界里也是存在的。換句話說，鑄造者把他的記憶里的一切，都複製到了燼彎。」

這時，一直陽光淺淡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藍魚看都不敢往石頭外看一眼，一直哆嗦，還用魚鰭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吸聲被人聽到似的。

那傢伙已經走到山坡下，徑直朝湖泊一側的小渡頭上而去，一葉扁舟拴在那裡，微微搖蕩。

它的意思是，我跟我的小夥伴們失散了？在這個搞不清是幻境還是另一重空間的鬼地方！還有，那個姓岳的有沒有被我的垂死一拽給拽進來？

我到現在都深刻記得坐在玻璃桌后的、那個連眼神都無懈可擊的男人，明明是同一張臉、同樣的身軀，這迎面而來的男人卻那麼清楚地變成了另一個人……

「那是什麼？」我也拍了拍心口，剛剛我多怕跟那個黏糊糊的傢伙https://read.99csw.com打起來啊。

藍魚身子一顫，趕緊拿魚鰭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開口道：「啊啊！一二三四！四三二一！」

我的階下囚猛地抱住我的腿，驚恐地上牙打下牙：「大個子來了！大個子來了！女英雄你快帶我躲起來！快！！」

「剛剛的無望海真是你製造出的幻想？」我彎下身子，用目光殺死它！

剛這麼一想，空無一人的平靜湖面突然「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

「燼彎里最厲害的大個子啊。」藍魚心有餘悸，「它搶到了鑄造者的循環，餐餐不愁，所以越長越大，還把同類也當作零食，見一個吃一個，燼彎里的居民差不多都被吃盡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循環，可那個人沒多久就受不了自盡了，我都沒吃一口，唉，好不容易又碰到女英雄你，以為能飽肚子了，誰知你連個渣都不留給我……」

在我見過以及知道的妖怪里，從來沒有這一款的存在。渾身海藍，明明是一條肥嘟嘟的魚，可魚頭上卻偏又長著一張圓口圓眼哪兒都圓的人臉，魚腹之下還長著兩隻白胖的人腿，難怪能在陸地上蹦得那麼歡脫。

「你是什麼玩意兒？」我厲聲道。

當敖熾的臭臉浮現腦海之際，心口上的壓抑之情便像是破了一個口子，「唰」的一下漏光了，發懵的腦子也驟然清醒，短暫的悲傷更是煙消雲散。

但是，他好像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一路都很專註地橫抱著懷裡的人。

「……」

不過，個子變大之後，好像就沒那麼多幽默感了，起碼，我沒有自信可以用一根頭髮綁住這麼大的傢伙，也不敢隨便戳它的肚子了……

「算是也不算是。」藍魚一攤魚鰭，「剛剛消失的那個男人，就是鑄造者。」

不會是發現我在跟蹤，所以跑路了吧？！

花瓣一樣的淡粉色光點從我掌中大面積飛出，將整個洞窟照得雪亮，每一片光斗化成一隻抽象的大手，四面八方地推出去，生生要將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夷為平地。

湖水的翻滾越來越厲害，突然，一陣水花激起半天高，一頭泛著藍光的油膩怪物從水面下一躍而出，一口吞下了那塊淚狀的晶體。

好吧，看樣子，藍九-九-藏-書魚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限，我左右環顧，隨便找了一塊能遮住我的大石頭藏起來。

這傢伙到底是想做什麼呢？看他深情那麼專註，彷彿抱著的不是白骨，而是他在意的整個世界。

我強打精神將眼前的一切與記憶中的某處仔細比對，結果是，完全吻合。

很快，湖水恢復了之前的寧靜。藍魚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從我的小腿上「吧唧」掉下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魚鰭拍著心口，直說：「好險好險！總算沒有被吃掉。」

「這個地方還有名字？！」

吞下晶體之後，大個子滿意地打了個飽嗝，胖胖的腿站在兩片荷葉之上，舉起魚鰭伸了個懶腰，已經很龐大的身軀居然又大了一圈，吃豬飼料也長不了這麼快啊……那塊黑晶太高端了！

「好吧，那就說說這個秋山湖岸。」

湖水的動靜越來越大，像燒開了一樣翻動起來，快趕上當年敖熾在斷湖裡搞出來的規模了，莫非，湖水裡藏著一隻跟東海龍族不相上下的怪物？！

大怪魚的腦袋頓時「呼」一下轉過來，人臉上的五官變得異常警覺與猙獰。

「等在我身邊？想幹嗎？」我加重腳下的力氣。

幾秒鐘后，隨著一陣「嘰嘰嘰嘰」的老樹一樣的聲音，整個山洞化為烏有，我好端端地站在一片視野開闊的草地上。不遠處，一個拳頭大小的藍色玩意兒忙不迭地蹦跳著想逃。

「讓你說人話！」我呵斥，「還有，這是什麼地方？是藏在那個白玉盒子里的空間？」

蝴蝶、飛鳥、青草的氣味、滴水的聲音……我短暫失效的大腦在漸漸清晰的世界里，恢復了功能。

「嘰嘰嘰嘰！」

可是，當我剛剛追到湖岸，那隻在花與水中蕩漾向前的小舟突然化成了一道細細的圓形藍光，他跟他的白骨，包括這隻小舟，就這樣瞬間消失在我的視線里，只留一塊黑色的眼淚形狀的半透明晶體，「掛」在水面之上。

這是要帶一具白骨乘舟賞花的意思？！

我捂住心口，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氣，冰涼的山洞，出不去的出口，在我眼前反覆地晃動著，被人遺棄的失落與難過像刀子一樣切割著我的身體……等等，這個地方怎麼那麼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