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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篇 第四章

二黑篇

第四章

再次來到天重,小謝自然遠接高迎,只是一直怪我為什麼有傷才來天重,平常不來看看他。我也被他說得挺不好意思,自從和小謝分別以來,我腦子裡一直在計劃著對付二黑,想想在天重療傷時小謝那麼里裡外外地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心裏有些愧對他了。好在有二哥給我打了圓場,對小謝說:「他回家后就讓他爸爸給嚴管啦,他爸爸平常都不上班了,就在家看著他,再說了,從他家來咱這兒一趟也不近,你就別說他了!」小謝聽了也就不說什麼了。隨後寶傑也趕到了,李斌叫寶傑和亮子開車出去買酒、買菜。小謝和石榴為我拾掇床鋪,找換洗的衣服。小謝要領我先去廠里的澡堂子洗個澡去,但是讓二哥給制止了,二哥怕在公共澡堂子去洗澡讓別人看見傷口,就說:「先等會再說吧,一會兒咱喝完酒,他們都走了,小謝你去拿車間的大不鏽鋼槽子,咱就在這兒弄點熱水洗洗得了,別回來再把傷口弄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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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酒對我來說,絕對是及時雨。由於傷口的感染,左前胸和做胳膊已經紅腫一片,連脖子都扯得一起腫起來了,「騰騰」地跳著疼。我強忍著,盡量不在臉上帶出痛苦的表情,只是因為還在發燒,多少有點打蔫兒。我那天得足足喝了不下七八兩白酒,喝得我天旋地轉,只求傷口的痛感能麻木一些。待我再一次從疼痛感中醒來,已經是轉天的上午了。二哥和小謝去車間上班,屋裡有小石榴和寶傑,還有一位讓我意想不到——李斌也留了下來。李斌在寶傑他們幾個人當中是說了算的角色,一般像這種事情他不會出頭,更何況還在天重留了一宿來陪我。如果不是他後來對我說了一席話,我當時還真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一見我醒了,石榴趕緊湊過來,把已經弄好的洗臉水端過來,擰了一條毛巾讓我擦把臉,再刷刷牙。李斌在一邊看著我倆說:「這小石榴絕對是你合格的跟包兒啊,對你照顧得太周到了,我身邊怎麼就沒這麼一位呢?一個個都比我架兒還大哪!」我從心裏就不愛聽他這句話,這不給我和石榴中間架秧子嗎?石榴和我那是一種多年默契形成的關係,我和石榴是不分你我的。李斌這一句話不知他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叫我和石榴都挺反感,但也不能掛臉上帶出來,就沒接他這句話。李斌有些尷尬地給我點了一根煙,在我對面坐下,我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他來者不善!
估摸著小尾巴還得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就對寶傑說:「你一會兒就走吧,你回去后抓緊時間打聽一下,二黑和他爸爸的情況,最好能知道二黑到底傷得怎麼樣了,二黑他爸和金剛的事兒怎麼了的。你有后三也方便,這幾天就來回多跑幾趟吧!石榴你在這兒,只能和我住今天這一宿,明天你坐53路公交車回去,你要想再來就得把家裡糊弄好了再來。你還別說,我身邊還真離不開你這塊料兒,你們看這樣行嗎?」寶傑讓小石榴嗆了幾句,也知道有點磨不開面子,就沒再言語,坐那兒只等小尾巴回來,和他道個別就走。而小石榴依舊是一臉不高興,這貨頭上有倆旋兒,老話兒說「一旋兒狠、倆旋兒擰」。擰種勁兒一上來,且緩不過來哪,只是他一時半會兒發泄不出來,得慢慢消化吸收,我不理他,隨他去吧!
長話短說,我這肩膀子上的傷口,經過一系列的治療,終於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長出了新肉,天重保健站的紀大夫給我左肩進行了石膏固定,傷口在一段時間的消炎引流和下藥捻子敷藥等手段下漸漸愈合。只是在完全傷愈的時候,拆下石膏之後,我就感覺左胳膊抬起來不是那麼自如,好像有一根橡皮筋拴著似的,上下左右的活動功能受限,就像筋短了一截,而且這隻胳膊的應激反應也確實慢了不少,後來有一次我被五個仇家堵在了白廟糧庫邊上的鐵道上,萬不得已和對方抽了死簽兒,自己又在左胳膊前臂上用砍刀剁了三刀,唉!這左胳膊在那十幾年裡就沒得好!
不到一小時,寶傑的后三載著我和石榴風馳電掣般來到了楊柳青輕機廠。聯繫到狗尾巴,因為我們從小玩到大,我習慣叫他小尾巴。他把我們安排到他的單身職九*九*藏*書工宿舍,一進門看到他這屋裡的擺設,感覺好像已經不是他一個人住的意思了,就問他:「小尾巴,怎麼著,看你這屋裡的意思,怎麼跟新房似的,屁|眼兒朝上了是嗎?」屁|眼兒朝上什麼意思?這也是老天津衛的玩笑話,意思是結婚或有女朋友了。小尾巴回答道:「哪是結婚啦,咱跟誰結婚?我就是現在和小楊子住一塊兒啦。」
一個多小時后,這哥兒幾個讓小石榴在輕機廠大門口等著他們,等石榴帶他們進來,我一看還多了一位關鍵人物——二哥!原來那天二哥正好在家歇班,一聽說我出事了,老三要來接我就和李斌他們幾個一起來了。一進屋,別人都在問我昨天的經過,我就和他們白話。二哥不愧為老一伐兒的,見過的世面就是多,這你不服還是真不行,別人還都沒注意到呢,二哥已經看出來我身體狀態不正常了,走過來就問我什麼情況。我還沒說話哪,小石榴就開始跟二哥這兒白話上了。二哥一聽完就把我的上衣解開查看,看完后就皺眉頭子,問我:「挨捅到現在多長時間了?」我說:「不到一整天。」二哥回頭對他們說道:「都別聊了,趕緊得走,他這傷口沒打破傷風針,一過24小時就懸了,你們趕緊扶他上車,咱馬上往回趕!亮子你把車直接開到丁字沽三防院,我得給他找個人先把破傷風針打了,說別的都是老窯,立馬就走吧!」我也來不及和小尾巴打招呼了,就讓寶傑留下,等小尾巴回來和他說明一下。寶傑自己有后三,他可以自己回去,然後再去找我們。就這樣,我們一行人風風火火地又從楊柳青趕回市裡,直奔紅橋區丁字沽三防院!
主意打定,說走就走,在等小尾巴的同時,我讓小石榴找個公共電話,試著聯繫一下寶傑或者老三。石榴出去打電話,我自己在屋裡接著迷糊。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石榴回來了,把我扒拉醒了說:「我給寶傑打電話打通了,我打一開始就不願意你跟寶傑混,這主兒根本靠不住,你還不聽,你昨天還囑咐他別把這事兒告訴李斌他們,他前腳回去,後腳就跟李斌他們說了。這不,寶傑電話里說他和李斌、老三、亮子他們正要往這兒來呢,亮子開著那輛212吉普車來的,寶傑也開他二伯的后三一塊來。這下你想瞞住李斌也瞞不住了,寶傑這人真是靠不住的,你以後還真少和他來往吧!」我說:「行了行了!別你媽啰啰唆唆個沒完沒了,再怎麼說,寶傑以前是咱同學,再怎麼說,他也是和咱家住一個門口子的半個發小,你和他接觸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他了,昨天沒有他咱能這麼順利地跑出來嗎?你以後還別總因為寶傑這打架爬圍的事兒看不起他,你跟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讓我在中間難做你知道嗎?」小石榴讓我一通搶白說得臉都紅了,低下頭不說話了。其實我這心裏也有一股無名火,才向小石榴發泄,反正我知道小石榴不會和我上臉兒。一直以來,我和小石榴的關係——那種默契、那種交情、那種義氣,還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
中午時分,二哥和小謝把飯打回來了,讓李斌在一起吃飯,李斌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們也就沒再強留他。臨走時李斌給我留下了三十塊錢,和寶傑倆人一前一後地走了。我把李斌想拉我入夥的意思跟二哥說了,想聽聽他什麼意思。二哥本不想摻和我們小兄弟之間的事兒,想了一會兒說:「現在說別的都是老窯,你先養傷吧,等你養好了,從這兒走時我再跟你說這事兒。你這些日子也別閑著,和石榴好好合計合計你們倆以後打算怎麼著。那個什麼,下午你和我去趟保健站,我也已經和保健站大夫打好招呼了,下午給你看傷,你就先別喝酒了,石榴你給他盛飯先吃飯!」石榴給我盛飯,小謝從自己的更衣櫃里拿出兩盒罐頭。二哥一看見立馬踹了小謝一腳:「跟我藏活兒是嗎!你個摳完屁|眼兒還得舔手指頭的主兒,他不來你這倆罐頭擱到年底回家你都捨不得拿出來,完了,咱倆這交情還是沒到啊!」小謝挨了二哥一腳臉都紅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說:「這是我用一個月的營養金買的,誰像你說得那麼摳門兒,他不是有傷在身嗎,我想給他弄點好吃的補補!」二九九藏書哥說:「你就是一個髒心爛肺!」說笑聲中我們坐下了,小石榴前前後後地伺候著,四人一起旋開罐頭,踏踏實實吃了一頓午飯。
話分兩頭說,回頭咱再說我和石榴,在這一段時間里,因為我和李斌他們的關係越走越近的緣故,石榴從心裏就有一些芥蒂,只是因為這麼多年的關係在這兒,所以石榴也就一直沒把他不滿的情緒表達出來,照常該怎麼照顧我就怎麼照顧我。這期間石榴隔三岔五地也回家或者去學校看看。我讓他先別回學校,因為我怕二黑他們沒完沒了,回來再讓他們把石榴堵在學校那就全完了。但小石榴是個比較看重學業的好學生,功課也一直都不錯,他不想太耽誤學業,就去學校找同學要筆記和作業本自己複習,所以他的功課也就一直沒落下。小謝比以前跟我的關係更好了,每天出去跟我去換藥,想方設法給我搭配一天三頓飯菜。那個年代資源匱乏,你再怎麼琢磨也就是那點吃的,變不出什麼太新鮮的花樣兒,小謝卻非常用心地搞出一系列花樣翻新的飯菜,弄得二哥都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又過了一會兒,小尾巴終於回來了。我們又一起連喝帶聊,在一起待了兩個來小時,酒足飯飽之後,寶傑和小尾巴告別要走。小尾巴象徵性地挽留了一下,一看寶傑去意已決,就把我和石榴的住處安排好,然後送寶傑回市裡。屋裡只剩下我和小石榴了,好歹洗洗,躺在了各自的床上。我本想再開導開導小石榴,讓他心胸開闊著點,但這一天的折騰,小石榴已經筋疲力盡了,再加上剛剛喝完酒,他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覺,渾身跟散了架一樣,腦子裡也亂七八糟地過電影,折騰著翻身,再不行坐起來抽煙,開燈對著鏡子看看傷口吧,衣服已經和傷口黏在一起了,我就拿著塊毛巾沾著水,一點一點地把已經凝固的血痂融化開,再一點點地將衣服和傷口分開,一眼看上去,傷口已經紅腫起來了,扯得整個左肩膀跟個饅頭似的隱隱發燙。我看見酒瓶里還有小半瓶酒,就躺在沙發里,一咬牙將那些剩酒一點一點倒在了傷口上,我靠!刺|激啊!天旋地轉的刺|激!我緊咬牙根,點上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渾身無力地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到了三防院,二哥下車去找他的朋友一位姓尚的老大夫。隨後尚大夫安排我去打了破傷風針,然後要給我處理傷口。一通檢查下來,告訴我和二哥,我這傷口因為沒及時縫合已經小面積壞死,沒有皮瓣可以縫合,而且裏面已經化膿,只能下藥捻子做引流了,傷口裡面肌腱斷裂了兩處,如果要縫合肌腱就得開刀手術。我詢問了不開刀保守治療的可能性及後果,尚大夫告訴我那就有可能落下殘疾,左臂伸屈功能受限。那我只能選擇保守治療了,第一我不可能在這兒住院那麼長時間,再有說心裡話我手頭根本沒有錢,這個傷我看不起,再一個就是怕給二哥的朋友找麻煩,畢竟我這是刀傷,對紅橋這塊我也不太熟,要真有多事兒的,連尚大夫都得撂進去。我打定主意,還是去天重,在那我還比較踏實點,我就和二哥商量著這事兒。二哥最後也同意了我的想法,他對尚大夫說明了情況,隨後我們一起去天重,開始了我再一次的天重療傷!
坐在一起,我們幾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一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小尾巴他對象小楊子從食堂小賣部買了一些酒菜和炒菜回來。一進門,小楊子非常熱情地招呼我們就座喝酒,她只是象徵性地扒拉一口飯,就和我們說:「你們先慢慢喝著,我在這兒你們哥兒幾個也放不開聊,我就不在這兒攪和你們了,我先回家,你們多吃飯少喝酒,我走了!」說完拿起包就往門外就。我一看趕緊說:「那就讓小尾巴送送你,尾巴先把杯撂下,你先去送楊子。」狗尾巴正喝到興頭上,不願撂杯,他對楊子說:「沒事兒,你自己走吧,我們哥兒幾個好多日子沒見想多聊會兒。」寶傑和小石榴也勸狗尾巴,他也就滿心不願意地站起身來,去送小楊子了。
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理解小石榴說這句話的意思,石榴真的是除了我誰的賬都不買,他從來不到處摻和,而且他誰也不怕,認準一個人好,死心塌地地跟你九*九*藏*書死膘,其餘都是老窯的主兒。所以他當然不拿李斌當頭兒,愣頭愣腦的一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也就把李斌噎得直翻白眼兒。我急忙給李斌打圓場,嘴角掛著一絲勉強的笑容,對李斌說:「大斌,我和石榴不是在道兒上混的人,我之所以跟二黑打這場架,是因為他在學校門口太狂、太招搖了,也是他先欺負到我頭上來的,這事兒以後能么著?你想說什麼你儘管直說,我們倆沒在外邊混過,所以不知道這裏邊有什麼,我現在也沒主意了,還真想聽聽你對這件事兒有什麼看法!」台階已經給了李斌,也要看看他要怎麼下來,其實他的大概意思,我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那就是——李斌想拉我入夥!但他有礙於他想當老大面子,拉我入夥的話不能從他嘴裏直接說出來,他得擠兌我親自說出我和石榴要仰仗他來罩著我,讓我們倆上趕著入夥,這麼一來他才有面子!嘿嘿,他這位準老大,已然頗有江湖大哥處世為人的風采,話到嘴邊留半句,永遠讓手下人去猜大哥的意圖,做什麼事兒都留著退身步,果然不同凡響!
後來我想了想,寶傑之所以把「二人奪」偷著順出來,是怕這把刀落在二黑他爸手裡成為證據,這就充分印證了一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每臨大事有靜氣,在這件事情上,寶傑有他怯懦、膽小的一面,但也正是因為他的臨陣脫逃,才使他有機會接應我和石榴跑路,所以嚴格意義上說寶傑既怕事,又能成事,性格使然,他必定成為不了衝鋒陷陣的主兒,但他可以在外圍處理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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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抽著煙吐出一溜煙圈,用他那一貫傲慢的語氣和我說道:「墨斗,咱們怎麼說也是同學,又住一個門口,就算把這些都拋開,咱還算半個發小吧?你和二黑這場事兒,你知道你跑了以後是個什麼情況嗎?」我問他:「能有什麼情況?事有事在,快意恩仇,我和他現在是兩敗俱傷,還能怎麼著?」李斌嘿嘿一笑:「要不說你想得簡單呢,你還別怪我口冷,我也是認為咱關係到了,我才得好好跟你聊聊,當然這也提不上誰給誰托屜,只不過我拿你當我自己的弟兄,要不你頭一次和二黑硬碰時,我也不會在四海居給你接風了,我有什麼想法,我估計你不會不明白吧。」還沒等我說話哪,小石榴愣頭愣腦來了一句:「有什麼想法你就痛快說唄,他這會兒又不好受,你就別拐彎抹角繞彎子啦!」要按當時在我們這幫人里李斌的地位,石榴這句話好像有那麼點「犯上」的意思了。我眼看著李斌聽完石榴這話后,瞪了石榴一眼,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咬牙,臉上略有不快之意,雖然並沒馬上發作,但是屋裡的氣氛已經凝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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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傑的后三載著我和石榴到了河北大街,看看絕對安全了,寶傑就將車停在路邊,三個人湊在一起,商量著下一步怎麼辦。小石榴心細,就想著要查看一下我的傷口,口子不是很大,但很深,二黑這一軍刺是從我左胸上部靠近肩膀虎頭處捅進去的,一直捅到肩膀,軍刺三面都是血槽,所以傷口也是一個三角形的窟窿。血是流了不少,而且我覺得可能傷到肌腱了。此時一安分下來左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只要一抬胳膊傷口就流血。寶傑又咋呼開了:「這得趕緊看看去啊,我要不還找我姨哥去吧!」我趕忙攔住他:「快打住吧,這才多少日子,又找你姨哥去,拿麻煩人不當回事是嗎?什麼話也甭說了,你就送我和石榴去楊柳青吧!」寶傑用眼神詢問著石榴,小石榴咬著下嘴唇點點頭,我們仨就一路飛奔,拐過北營門大街駛上西青道的大馬路,去到楊柳青輕機廠,找我前面提到的「狗尾巴」——高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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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計劃也被這傷口徹底打亂了,我原本想在狗尾巴這兒避一避風頭,再回市裡想辦法去看傷,說出大天去,我也沒太拿這次的傷口當回事兒,畢竟不像上回和二黑碰的那次那樣滿腦袋血肉模糊的,就一個軍https://read.99csw.com刺扎的窟窿眼兒,實在不行,就在楊柳青這找個「赤腳醫生」給上點葯,好歹對付一下就能好。要不說歲數還是太小呢,想法太天真了,眼下第一不能讓小尾巴他們兩口子知道這事兒,我怕回頭再連累了他們倆。第二,楊柳青是不能再待了,我這回就還得拉下臉來,去我的老根據地——天重,二哥在天重說話能算數,他能帶我去廠子保健站看病瞧傷,順便再看看小謝去。說辦就辦,我這主意已定,就要動身起來,而此時小石榴卻沒了主意,對我說:「你那兒還有錢嗎?我給你上鎮里買點葯去吧,你現在少說得38度往上啦!」我說:「你別那麼慌神,先穩當住了,咱倆得走,得先回市裡,找老三,讓他聯繫他二哥,咱得往二哥那兒落腳去,他那兒安全,還能看傷,我看小尾巴雖然也對咱不薄,但他已經是有家、有業的人了,跟咱們就不一樣了,咱別給他們找事兒,走也別走得太突然,一會兒中午我估計小尾巴還得來,咱就說往鎮里去玩兒會,然後我在他們廠傳達室給他打電話,再告訴他咱們已經走了,有什麼事兒回到市裡再說吧!」小石榴點點頭表示同意。我此時已經渾身酸疼,整個肩膀和左前胸,就連左面的脖子都腫起來了。看這情形不太好,我就眯著眼,迷迷瞪瞪地等著小尾巴中午能再來,好和他打個照面再回市裡,心裏只想著這傷絕對不能讓狗尾巴發現了!
寶傑也時不常地開著后三,咋咋呼呼地過來一趟,總是帶來一些城裡的新鮮新聞,誰和誰又約架了、誰又把誰鎮住了,反正他每次來都能有話題,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那麼多消息來源,就是沒有我最關心的消息——二黑到底怎麼樣了?
金剛引領眾弟兄,將二黑他爹一伙人在西北角打了一個落花流水,但終歸只是拳腳相加,並沒有打出傷殘。二黑他爹原本想找我尋仇,卻在關鍵時刻被馬四爺攪和了,還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群毆,又惹不起金剛,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得悻悻而歸,去醫院找正在看病的二黑去了。
回過頭來咱再說我和石榴,我們倆一路狂奔,沿著府署街向東跑,一口氣跑到了城廂禮堂。不久寶傑追了上來,剛才他趁亂逃了,原本沒有跑遠,怕那把「二人奪」最後落到二黑他爸手裡,還偷偷摸摸地把「二人奪」給順了出來,最後將他二伯的后三開到了遠處,他就在一邊遠遠地觀察著我們這邊的狀況,沒過一會兒,見我和石榴分開人群逃了出來,他就在後面跟著我和小石榴,一看見徹底沒人追上來,這才開車追我們,來到我和石榴跟前,打開車門叫我們倆趕緊上車。我和小石榴上了后三的車兜里,心想這回應該徹底安全了。寶傑一溜煙兒地往北門裡去,穿過北馬路一直開到了河北大街。
見到小尾巴和楊子走後,我對寶傑和小石榴說:「看這意思狗尾巴和他對象,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咱們是往他這兒避難來的,一會兒你們誰也別說漏了,我自己感覺咱可能在這兒待不了多長時間,小尾巴這兒還真不是咱久留之地,他要還像以前那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咱在這兒待多長時間都沒問題,可他現在和小楊子在一塊住,那咱再死皮賴臉在這兒住下去,可就不太合適了,你們說呢?」我詢問著他們倆。小石榴低頭不語,只顧著抽煙喝酒。寶傑也若有所思地說:「要不我今晚就不在這兒住了,不行我就連夜趕回去!」我說:「那也行,那你就少喝點酒,一會兒你走你的,不過你回到市裡,先別跟李斌他們念叨這事兒,石榴你嘛意思?」石榴說:「我嘛意思?我小石榴在有事兒臨頭,哪兒次爬過圍?我不走,我留下照顧你!」我問他:「那你家裡怎麼辦,你一宿不回家行嗎?」小石榴說:「行了行了,現在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你講話兒了,閻王爺肏小鬼——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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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楊子是小尾巴的同事,楊柳青當地人,以前小尾巴領著她去我家玩過,所以見過幾回面,一個挺老實巴交的女孩。我說:「那九*九*藏*書我把你們的窩給佔了,這多不好意思,你跟小楊子說我來了嗎?」小尾巴說:「我剛才就跟她說了,她一會兒去給咱們弄吃的,咱這麼多日子沒見面了,今兒個好好喝喝,這二位怎麼看著這麼面熟哪,你給我引薦引薦。」我說:「哎喲,你不提我還忘了,這都是住咱們一個門口的。這是寶傑,在紅房子一條住。這是小石榴,他在中營住,都是我過得著的弟兄。寶傑、石榴,這位就是我老和你們念叨的狗尾巴。」仨人一同裝模作樣地互相握了握手,還彼此跟真事兒似的說了聲:「往後你多照顧!」
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門,我想起身去開門,但是身子發沉,實在起不來了,就喊石榴去開門。小石榴睡迷糊了,睡眼惺忪地問我:「這是哪兒啊?」我有氣無力地說:「去開門去,可能是狗尾巴。」小石榴應了一聲,就去將門打開,果真是小尾巴兩口子。一進來就將倆人手裡的豆漿、煎餅果子和燒餅放在了桌子上,楊子和我倆打著招呼:「怎麼樣?睡得好嗎?夜裡不冷吧?我們廠哪兒都不行,就是暖氣燒得熱乎!」小石榴趕緊回答道:「還行,還行,倍兒暖和,我這一宿都沒起夜,呵呵!」小尾巴接過話茬兒來說:「那你倆就趕緊起吧,洗把臉吃早點,我們倆今天就不陪你們了,我們得上班去,你們要是想出去玩兒,等回頭我領著你們上鎮里,先吃早點!」我還沒言語,石榴就說:「行了,你們倆就甭管我們倆了,該上班就去上班去吧,我們倆能自己照顧自己!」小尾巴說:「好嘞!那我們先走了!」他們兩口子扭身走了。我感覺很難受,渾身的骨頭節都疼,就對小石榴說:「石榴你先吃吧,我想再睡一會兒。」小石榴說:「還沒睡夠是嗎?你得先吃點東西呀,趕緊趁熱先吃,然後你再來個回籠覺不完了嗎?」我說:「不行,我渾身難受,你先吃吧,別管我了。」小石榴一驚,說道:「我靠!你不說我都忘了,昨天光顧著喝酒了,都喝暈了,你那傷怎麼樣了,趕緊給我看看!」小石榴說完,湊到我身邊要給我檢查一下傷口,剛一挨著我的肉皮就大聲叫道:「我去!你這發燒了!」而當他一看到我的傷口,更是大吃一驚!
小石榴話裡有話,他是說給寶傑聽的,他看不慣寶傑臨陣脫逃,也是從心裏有點看不起他。其實我比石榴更了解寶傑,這貨能咋呼,能吹牛,外表也能把不知道他的人唬一氣,平常就是一嘴哥們兒義氣,但一到真格的事兒上就含糊了,因為我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所以不會跟他認真。小石榴則不然,在他的世界觀里,哥們兒弟兄誰有什麼事兒都得一起扛著,別看這小石榴小瘦麻稈兒似的,他自己是從來不惹事兒,天天就跟在我屁股後面,跟個碎催似的,但不管在學校、在外面只要我有什麼事兒,第一個沖在前面的必定就是他——小石榴!
小石榴的一句話,引起了李斌的不快,好在我及時地給他們人二人打了圓場。可是我也不能不顧及石榴的感受,順著李斌的意思跟他一直討論這個話題,在聽出李斌的口風之後,我不置可否地對他說:「二黑那兒怎麼樣,咱現在誰也說不準,只能到時再看,大不了兵來將擋,我現在只能等我這傷養好后再做打算,該死腳朝上,發昏當不了死,有我抵擋不住的時候,我肯定第一時間就得找你,你還能不管我嗎?只是現在二黑這事兒我還能扛得住,你是真神,我不可能為這點小事兒請你出山,那不也顯得你太沒身份了?只要二黑那邊沒有動靜,我先安安靜靜地養傷,我看我這傷口可能一時半會兒長不上,咱先都消停消停吧。」李斌在我這兒碰了個軟釘子,我想他雖然心裏可能也有些不快,但我的話已經說到位了,話里也沒有讓他下不來的語句,所以李斌也就沒太較真兒非得在我這兒讓我給他一個答案。在我和二黑的事兒出來以前,說實話我有那麼點心氣兒想跟李斌他們一起混,但現在我身上背了二黑的事兒,我就不想在我這事兒辦完之前跟李斌他們走得太近,我怕人們說我找李斌當靠山,我要自己把二黑了斷了,無事兒一身輕地再找李斌入夥,那樣我就能顯得理直氣壯了。要不一進山門先欠人情賬,我怕以後還不清,更何況這種人情賬也不是那麼好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