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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傻子篇 第二章

三傻子篇

第二章

一進這屋才發覺這屋才真有點審訊室的意思,十幾平方米的屋子裡,只有一張審訊用的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檯燈,足有兩百瓦的燈泡子鋥光瓦亮地對著桌子對面的一把椅子,照得人睜不開眼。在屋裡的一個牆角,小石榴雙手背銬,雙腳離牆一尺多遠,身體呈一定的度數,正用腦袋頂著牆罰站。小陸進屋后就把石榴叫了過來,讓我和他一起並肩地站在牆邊,隨後小陸也出去了。此時屋裡只剩下我和石榴了。我一扭頭,幾乎和石榴異口同聲地說:「三傻子把咱都給撂出來啦!」我問石榴:「都問你什麼了?」石榴小聲說:「問了老么多了,我一句沒撂,你呢?」我說:「我想問咱倆的問題應該差不多,咬住了牙口啊,不撂還有一闖,要是撂了可就徹底沉底兒啦!」石榴緊著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又跟他說:「我老爹讓他們叫來了,今夜可能讓我老爹先帶我回家,把你留下過夜,說要給咱倆辦學習班,一會兒要是讓我回家,咱倆就一塊兒撞頭,咱倆必須同進退、共患難!」石榴想了一會兒說:「一會兒要是放你走你就麻利兒地趕緊走,他們不會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你回去之後,上我家裡去一趟,跟我家打個招呼就行了。」我說:「你玩勺子去吧你!咱倆要走一塊兒走,要留就一塊留,我走了一會兒他們接著收拾你怎麼辦?」石榴一臉滿不在乎:「他們要真想收拾我,你以為你在這兒能擋得住是嗎?」我說:「最起碼我能給他們攪和攪和啊,統共值夜班的也沒幾個人,咱倆誰挨收拾都一起鬧,他們人手就不夠了。」我和石榴在這兒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爭論著,不知不覺聲調漸高。小陸一開門探進頭來喊了一句:「不許交頭接耳談論案情。」
我說:「不知道!」
那天9中在放寒假的最後一天前開了結業式,下午學校組織到西關街影院觀看電影《神秘的大佛》。距離紅旗飯莊的事兒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內我和石榴依然是白天在大偉家裡窩著,夜裡到96號的小雜貨屋裡睡覺,市面上風聲已經不太緊了,所以我和石榴也就偶爾出去玩玩,放鬆了繃緊了一個多月的神經。
在我和小陸的對峙僵持下,老董一看還真是打不開局面,終於開口講話了:「小子,你別太狂妄了,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小年輕的腦子裡想的是嘛,你們這一捏兒的歲數,能有什麼事兒?又能有什麼大事兒,不就都是貓子、狗子那麼點兒屁大的事兒嗎,你老老實實地趕緊撂出來,沒你虧吃,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比你事兒大的進來的有的是,有幾個能扛住嘍?不禿嚕出點事兒來你回得了家嗎?我們是幹嗎的?我們見天兒和你們這樣的人打交道,什麼人沒見過?那手起刀落提著人頭過來投案的咱不是沒見過,比你的事兒大不大?你這點兒事兒還真不算什麼,趕緊撂吧,你要是不撂也沒關係,自然有人會撂,你也甭給別人扛事兒,哥們兒義氣沒有鐵板一塊的,你最好主動點,到時候要讓別人先撂了你,你可就被動啦,到那時我想保你可都保不了!」
小陸絕對是被我的態度和回話激怒了,一拍桌子大聲呵斥:「你甭跟我這兒油嘴滑舌,你甭看你現在滿不在乎,一會兒我給你上上手段,我看你還能挺得住嗎?」
我在薊縣魚山白灰廠勞教時遇上一位老偷,那會兒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一眼看上去老人家斯斯文文、白白凈凈的,說話慢條斯理、有章有節,像個老教授似的,但熟知內情的都知道這位可是名噪一時的公交老偷——謝老三!謝老三已經六次出入兩勞單位,拘留就更甭提了,他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拘留多少次了,對於他來講小小的拘留對於他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據他自己說,這偷錢包是一種「癮頭兒」,一旦時機成熟自己管不住自己就下手了。在薊縣勞教就是因為偷了一個大娘的錢包,最後被逮著一看錢包里只有三塊錢,最後被判了勞教三年,合著一塊錢換一年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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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老董不是胡說,我老爸有一陣被借調到知青返城辦公室幫忙,有那麼好一陣子,我家裡經常有人來找我老爹辦知青回城的事兒。我說:「董伯,我謝謝您了,您把我洗乾淨?我有什麼事兒能麻煩您了把我洗乾淨?您就是不把我洗乾淨了我這渾身上下是掛滿了屎還是沾滿了尿了?您什麼話都別說,你先讓外面的幾位伯伯把手停了,您要交不了差,您讓他們有本事沖我來,我那同學剝皮凈重才八九十斤,禁不住你們那麼折騰他,我扛折騰,你們沖我來吧!」老董一聽我的這一番話立即面色鐵青地直起腰來,拿出一根煙來點上后又遞給了我。我接過煙,狠狠抽了幾口。老董見我是徹徹底底頑固不化,就背過身臉沖窗外說了一句:「我就在剛才去了你家,你爸一會兒來接你回去,你同學就走不了啦,今兒個夜裡他得在這兒過,你一會兒回去,在家好好想想,明天一早八點半準時到所里報到,給你倆辦個學習班,你們先受受教育吧!」說完老董出門叫停了外面的幾位八毛,此時我才真真正正地有點傻眼,一萬個沒想到老董剛才去了我家,雖然在家裡我老爹已經管不了我了,幾乎就放棄了對我的管教,但讓派出所找到家裡去畢竟還是第一次,一會兒老爹來了我該怎麼對付?小石榴該那麼辦?絕對不能讓石榴在此過夜,不能讓自己的弟兄一個人留在這兒!此時我的腦子是徹底亂了,千頭萬緒捋不出個頭緒來,沒有兩根煙的時間,屋門一開,老董在前我老爹在後倆人進了屋來。
小陸說:「你最好自己https://read•99csw•com說出來,這樣對你有好處,也代表你態度端正,你要讓我說出來可對你不利。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所有材料了,現在也就只看你的態度了,最後該怎麼處理你全憑你自己對事情的認識和態度,你這事兒可大可小,完全在你自己掌握,你要是頑抗到底最終是死路一條!」小陸在那兒義憤填膺、正氣凜然地沖我吹鬍子瞪眼,我心想可笑,你以為你在這兒審判十惡不赦的反動派劊子手呢?這一套一套的詞跟演電影一樣啊,別看小陸在那兒嘰嘰喳喳地亂咋呼,我對他倒不感冒。真正讓我心裏犯嘀咕的,卻是一直在那兒不言不語的老董。這位老乾警喜怒不形於色的陰沉勁兒叫我覺得可怕,我現在倒是希望老董開口審我,也好能摸清他的底牌,這人看這意思夠老辣,不好打交道!

2

好不容易找到了石榴,我倆一邊興高采烈地談論著電影劇情一邊向西門裡的方向走。就在這時,從身後傳出一聲打招呼的聲音——「喲!這不是墨斗嗎?」我一回頭,卻發現和我打招呼的幾個人並不認識,但嘴裏還是本能地應聲問道:「誰啊!誰找我!」話音剛落,那幾人猛撲上來,三下五除二地將我和石榴一起七手八腳地按在地上,我還沒反應過來呢,銬子已經箍在手上了!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在我與小陸的對視中溜走了,直到屋門一開,一股寒風夾雜著雪花,將老董卷了進來,他凍得直縮脖子,進屋后一句話沒說,只是拿了一隻茶缸子,提起爐子上的水壺往裡倒了一缸子開水后,將茶缸子放在我的面前,並且還將一根煙和火柴一併也放在那兒了。我不領情地抬頭瞄了他一眼,指著小陸從我口袋裡翻出的個人雜物說:「我抽不慣您這個,我還是來我那墨菊吧!」老董都沒拿正眼看我,一扭身將我那盒墨菊扔給我。我急忙抽出一支叼在嘴裏,點上了煙深深地狠嘬一口。老董在小陸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用深邃的目光審視了我幾秒鐘,扭頭對小陸說:「開始吧!」以下我就以筆錄的形式描繪一下,我第一次被派出所與老爺訊問的情形:
再一次以標準姿勢撅在屋門后,也就幾分鐘,耳輪中只聽得屋外面「噼里啪啦」一陣嘈雜聲,摻雜著「嘎吱嘎吱」地踩著雪地的腳步聲在院里泛起,就聽得外面響動異常,吆喝聲、呵斥聲此起彼伏。小陸陰陽怪氣地對我說了一句:「去!站窗戶那兒去,好好往外看看啊,敬酒不吃吃罰酒,拿你當人看,你偏學狗叫!」我站起身來兩步走到窗戶旁邊,透過外面漫天的大雪我看到了幾個八毛將被扒得全身只剩下秋衣、秋褲的石榴團團圍在當中,每人都手拿一支電棒正要在給石榴過熱堂呢。小石榴被反銬著雙手,在幾個膀大腰圓的八毛圍在當中更顯得身形瘦小骨瘦如柴。與其說石榴已經是一位青年了,其實他更像一個發育不成熟、營養不良的小孩兒。此時他在八毛們的吆喝下瑟瑟發抖,撅在院里的大雪當中。石榴一挪動腳步我才看見——我靠!連鞋都不讓石榴穿,石榴是光著腳站在雪地里。幾個人好像是在問著石榴什麼,石榴卻一直佝僂著身體,幾乎把頭埋在了他細細的兩腿之間,沒有任何回應。幾位老爺已經沒有耐心了,雖然他們一個個的穿著厚厚的大衣,卻也不認頭在這冰天雪地里待的時間太久,便開始了輪番地對石榴進行電擊,石榴始終還是一言不發,把頭深深埋在兩腿之間。腳下的雪是濕的,加大了電棒的電流,石榴一次次地被電棒擊倒,又一次次地站起來繼續擺好姿勢撅在那兒,好像在拿自己的意志和骨頭和八毛們叫板賭氣。最後這幾個八毛一看輪流地去電石榴不起作用,便一起上手,五根電棒一起電向了石榴。石榴在雪地里站不住了,就在雪地里上下翻飛,左右打滾兒。院里昏暗的燈光下真真切切地能看清電棒接觸到石榴身上時「噼里啪啦」地冒藍火。石榴現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我在屋裡看得滿眼淚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立馬拉開屋門就要往外沖。此時我心中的悲憤不可言表,這其實已經不是什麼哥們兒義氣的事兒了,完全就是一種本能的衝動,一種摘心撕肺的痛!那是我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兒,哥們兒如手足啊!他們這不就是在我的胳膊上剁刀子嗎?既然你們摘我手足,那也就怪不得我跟你們豁命了!
隨著小陸的一聲吆喝,石榴小聲罵了一句:「傻X!」便低下頭不再吭聲了。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老董進來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把我和石榴叫到了跟前。此時老董的臉上已經不見了先前的嚴肅和威嚴,雖然提不上和顏悅色、和風細雨,但也算稍微和氣了一些:「你們小哥倆兒這次的事兒可鬧得不小,但現在局限於整個事件還不清楚,你倆又是小毛孩子,都在上學,有什麼事情我們會和你們學校聯繫對你們的處分,好在墨斗你的父親也在教育口,有事兒我們可以及時聯繫他,鑒於以上幾點,我們研究決定暫時先放你們回家,但必須每天到派出所報到,參加給你們倆辦的學習班,並且在學習班認真學習,石榴你今天也可回家了,墨斗他父親已經簽字畫押了,擔保你出去后不會潛逃,你可得對得起他老爹啊,你小子要是跑了你可就把墨斗他老爺子撂里了,到時候咱可就得公私段兒啦,行了,去旁邊那屋找小陸辦下手續走吧!」
小陸說:「嚯!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染得已經夠黑的啦,沒少惹禍是嗎?我告訴你,我們沒有依據不會隨便抓人找你,既然把你弄來了,你就肯定有事兒,要不我們也不會費心拔力地蹲你!」

6

九九藏書
小陸問:「還用我們給你交代交代政策嗎?」
我:「噢!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是嗎?這話我在電影里聽過!」
就這兩下,再加上屋裡的人們的哈哈大笑,弄得我是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啊,我不顧一切地再一次從地上爬起來,拿出要和他豁命的架勢,一把抱住這個八毛要跟他好好過過招。此時石榴從一邊連跑帶摔地奔過來又把我一把抱住,死命地拉我,怕我做出不明智的舉動。而此時那位八毛卻撒開了手,彈彈自己腿上的雪,告訴石榴:「你過來幹嗎?誰讓你動的?你給我接著上那邊撅著去!你們要造反是嗎?你放開他,我倒要看看這小子能有多大的油水,能不能尿出一丈二的水兒!」
老董和我老爹多年的關係,促使老董想還我老爹一個人情。我偷眼一看我老爹,那把臉兒啊,真正是夠十個人看半個月的,面沉似水,雙眉緊鎖,還好並沒有馬上發作。老董把我老爹讓到椅子上坐下,給我老爹倒了一杯開水,又走到我身邊把我腕子上的銬子打開了,讓我坐在了床上。老董把事情的過程一五一十地向我老爹敘述了一個清楚,過了一會兒,他喊來小陸,把我帶到了旁邊的屋裡,好像老董有什麼秘密的話要和我老爹說。我當時也管不了太多了,石榴也在那間屋裡,我先見著石榴再說。出房門時老董與小陸耳語了幾句,小陸微微點頭表示認可,便將我帶到了旁邊的屋裡。
他自己在隊里和我們閑聊時說,他是起小就跟了一位據說偷遍大上海十里洋場、浦江兩岸的高手學藝。這位高手師傅也是因為在上海把所有繁華熱鬧的場所偷了一個遍后,因為在上海官面兒留底兒太多,幾乎所有官面兒反扒的便衣都認得他了,只要他一出現在街面上身後必有幾個人跟蹤觀察,他的那張臉當時就如同全國糧票一樣被官面兒熟知,在上海實在混不下去了,才領家帶眷來到天津衛,在老十月影院門前收了謝三爺當徒弟。從一開始在一臉盆開水裡用兩手的食指和中指往外夾肥皂片,到最後練就了從他師傅口袋裡往外掏晒乾了的樹葉子,且不可使樹葉掉渣損壞,還不能讓他師傅發覺。前前後後三年時間,謝三爺終於出道了,而這門所謂的「手藝」也貫穿了他的一生!
最後我想:算了,任憑你老董再怎麼和風細雨苦口婆心,任憑你小陸再怎麼威脅利誘威逼恐嚇,我心中自有定數,與其跟他們故作鎮靜、泰然自若,倒不如給他們來一出裝聾作啞、裝瘋賣傻。您了別看老董不露聲色地跟你在這兒像嘮家常聊閑磕兒,你只要是一回話你就算是入了他的套兒啦。言多語失,但凡有那麼一兩句不該說的話讓他抓住把柄,那他就會給你來個順藤摸瓜,藉著你自己的話,他就能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在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給你一點兒不剩地套出來。他們這套活兒在外面時就已經聽二哥說過好幾回了,眼下還是少說為妙。我把大衣領子往上扯了扯,把自己的脖子縮到大衣領子里,一耷拉眼皮給他們擺出一個「聾子不怕驚雷響,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老董依舊講事實擺道理對我展開心理攻勢,什麼利害關係,什麼法律常識,什麼家庭教育,在老董的耐心說服中,偶爾還穿插著小陸的一句一句的呵斥聲和拍桌子聲。我依舊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一言不發偶爾抬起眼皮看看他倆,就在這種狀態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期間幾次小陸要起身動我,都被老董一次次攔下了,小陸氣得太陽穴青筋暴露怒目圓睜,忍不住要伸手去拿桌子上那根高壓電棒。老董一看一直打不開局面,就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又和小陸耳語了幾句,就再一次出去了。屋裡只剩下我和小陸了,小陸再一次讓我抽了一根煙,然後對我說:「我們決定再給你一點兒時間,你起來撅那兒去,好好考慮考慮吧,你一會兒不說就真得後悔啦,去去去,門後面撅著去!」

4

我再一次和他較上力,正在這兒僵持的時候,另外的一間辦公室一開門走出一位歲數大的帽花,一看就是有點身份的「官帽」,大衣不|穿著而是在身上披著,邁著四方步一邊往我這邊走,一邊大聲吆喝著:「行啦!差不多完了。」走到我們跟前就問那位摔我的八毛:「這倆小不點兒什麼案兒?」那位八毛說:「嘿嘿,這倆小毛孩子是老董他們組弄回來的,我也不知道什麼案兒。」看似當官的帽花說:「噢!行了行了,你跟倆小不點兒較嘛勁,進屋進屋,我跟你們說點事兒。」隨後一推他,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裡。我和石榴又在外面待了一個多小時,也沒人再盯著我倆撅的姿勢那麼樣了,好像所里所有的帽花都在開會,沒人理我們倆了,脫逃的念頭再一次湧上我心頭。我沖石榴使著眼色,石榴心領神會,左右張望著,尋找脫逃的機會和路線。我倆正在八下子觀察著這個大院兒,一回頭忽然看見一間辦公室里一開門,在兩個帽花的帶領下,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7

老爹在前,我和石榴在後面跟著,「嘎吱,嘎吱」地踩著地上厚厚的積雪,一聲不響地向西門裡走去,一路上誰也沒再說話,馬路上也只有我們爺兒仨在昏暗的路燈下留下的長長的影子。儘管一次次吸到鼻子里的空氣寒冷陰濕,但卻格外的清新,這畢竟是自由的空氣,我貪婪地狠狠地吸了幾口這略帶鹹味的涼氣,不由得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在暗夜中猶如炸響了幾顆炸雷,在狹長的街筒中悠長地迴響著,可算是有點兒動靜了,沉悶得我快瘋了!
這一撥人在吵得正厲害的時候,老董一步插了進九*九*藏*書來,滿臉陰沉地看看屋裡的局面,對幾個八毛說:「行了,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把他交給我辦。」那被我罵得狗血噴頭的八毛臨出門還不忘回頭指著我罵了一句。我朝他「呸」地啐了一口唾沫。帽花老董看他們幾個都已經出去了,拉了一把椅子到我跟前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老董開口了:「墨斗,你認為你們這事兒能那麼不明不白地就完了嗎?事兒鬧得那麼大,連市局都驚動了,沒個交代過得去嗎?你現在不是耍狠犯渾的時候,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我也不逼你,你什麼時候想好了你就跟我說,我再告訴你,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得了,也別跟別人說——我和你爸爸關係很好,我自己的親弟弟是知青,回城還是找的你爸爸幫忙辦回來的,你老爹對我有恩,你出了事兒我也不能不管,更何況我們所里還和你老爹的學校有合作關係,于公于私我都得管你這事兒,你就得配合我才能把你渾身洗乾淨了,你懂嗎?」
一個隱患!一顆埋在身邊的「定時炸彈」終於在大家的不經意中引爆了——三傻子最終還是折在東北角派出所了。官面兒以不追究他的刑事責任為交換條件,誘使三傻子將我們幾個一起招供出來,當然這其中他沒敢撂出老貓,但他沒想到的是最終他還是讓老貓給辦了個「體無完膚」,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3

我說:「打一進來你就讓我撂這個撂那個,到底是什麼事兒?你到底讓我撂什麼呀?」
從屋裡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傻子!這回和三傻子的不期而遇,印證了我心裏這一段時間的擔心,果不其然是三傻子把大家給撂出來了!一時間心裏所有的怒火一起湧上心頭,我和石榴不約而同地向三傻子撲了過去,送三傻子出來的兩個帽花一見,立即一人弄一個,把我和石榴一人一個大掖脖兒把我倆頂在了牆上。其中一位帽花又回過頭,對已經快走出大門的三傻子囑咐了一句:「這些日子別出門啊,出門過來跟所里打個招呼!」我回頭痛快地罵了一句:「三傻子你個大傻X!敗類!」沒等我下面的髒話罵出來,頂著我掖脖兒的老爺一個大嘴巴子就扇在我已經凍木的臉上,打得我兩眼直冒金星。看到三傻子已經出了門,這倆帽花一人押一個把我和石榴分別押往兩間審訊室。一進門頓覺室內溫暖如春,屋子不太大,有個十幾平方米的樣子,屋裡中央點著一個大爐子,爐子上還坐著一壺水,已經開了「突突」地冒著熱氣,屋裡還有一位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帽花,押我進來的帽花比較年輕。歲數大的帽花姓董,以後就叫他「老董」,年輕的姓陸,以後就叫他「小陸」。進門后小陸便開始對我進行搜身,把我身上里裡外外搜了一個遍,好在那天我和石榴誰身上也沒帶傢伙,並把從我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一一交給老董查看,然後就開始又讓我在屋門后撅著,嗨!好歹在屋裡也比在外面撅著好受,就又撅屋門後面了。當老董打開我的錢包看到裏面的那張全家福的照片時,臉上微微一怔,不禁回頭打量打量我,然後搖搖頭繼續干他的活。老董這一系列表情的變化都被我觀察到了,心裏就尋思著這老傢伙的怪異表情是從何而起呢?
關於手銬和法繩的約束方式還有很多種,咱就不在此一一介紹了,如果以後還會說到這個話題,咱再細表不遲。
小陸把審訊的文具、戒具準備妥當,坐在我的對面盯著我的臉,滿目狐疑、眼光陰沉。小陸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小臉兒白凈,戴著一副比較誇張的近視鏡,歲數不大,卻已經有些微微的謝頂,他此時緊盯我的眼睛,彷彿要從我的臉上找出什麼答案。我心裏有些發虛但依舊故作鎮靜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與他對視著並不迴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這是傳說中的「心理較量」嗎?我當時其實也並不知道,只是自己不習慣迴避別人遞過來的不屑或挑釁的眼神,一有這種眼神出現我必定要以十倍的不屑與挑釁給逼還回去。屋裡靜得只聽見爐子上的那壺開水「咕嘟咕嘟」冒泡兒的聲音。我心裏知道,審訊一定是要同時兩人在場方可開始訊問,此時屋裡只有小陸和我,小陸是想先入為主地在心理上先把我拿下搞定,然後再開始審訊便可順理成章、順順利利地把想要得到的審問材料搞到手。我在心裏打著自己的算盤:三傻子肯定已經成了他們的所謂污點證人了,但是他到底撂了多少?都撂的是誰?怎麼撂的,撂得徹底嗎?這一切還都是問號,看這意思小陸是在等老董呢,那個老董幹嗎去了?怎麼剛要開始的審訊他卻急急忙忙地又出門去了?
我說:「你把這句話也寫筆錄上嗎?」
正好學校組織了電影,大偉踅摸來了幾張富餘票,於是我們幾人就相約在西關街影院一起觀影,平生第一次看到武打片,只看得熱血賁張躍躍欲試,特別佩服電影里的反面人物「沙舵爺」,能將手裡把玩的健身鐵球當武器使用,還想著受到啟發了以後自己也可以嘗試著練練這招,再打架就能手托鐵球,甩手便可制敵與幾米之外而不必近身。腦子裡幻想著這一系列的夢想,隨著散場的人流走出影院大門不遠,我發現石榴被擁擠的人流擠散,便停下腳步四處找他。
貌似沒人理會我倆,其實只要是我和石榴倆人一旦撅累了,上身稍微抬起來一點,就會有個八毛從屋裡打開窗戶大聲呵斥「你們倆,撅好嘍」,「往下撅,吃了草火棍兒啦」,「再不撅好了拿電棒禿嚕你們倆,信嗎」……我想應該等老爺們吃完飯就該提我們倆過堂了吧,看這意思今晚弄不好就得在分局過了,看看實在不行觀察一下,有沒有機會能成功脫逃呢?正在我腦子裡浮想聯翩地計劃著,看看哪邊的牆九_九_藏_書比較矮能躍過去的時候,耳中只聽到「哎喲」一聲。循聲看去,只見石榴已經痛苦地坐在厚厚積雪的地上,石榴的腿可能連凍再撅地麻木了,自己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雙腿了。其實我也是咬牙堅持著,我怕我一旦撅不住摔那兒了,讓這幫老爺看不起。沒幾秒鐘的工夫,窗戶再一次打開,又是那位八毛大吼一聲:「別裝洋蒜,你給我起來撅好嘍聽見了嗎,這才哪兒到哪兒,我告訴你們倆照著一宿撅!小毛孩子!」我一聽他這話頓時就火撞腦門子,反正已經落在你們手裡了,愛誰誰吧!我也立馬直起身來,沖他大聲回應道:「這算怎麼回事兒?既然把我倆弄進來了,該怎麼這就怎麼著,光讓我們倆在這撅著,也你媽不管我們倆,算什麼事兒?我今兒個還就不撅了,有轍你就想去吧!」說完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並且用不屑的眼光挑釁著他。那位八毛一聽這話,火兒大了:「嘿!你個小BK的,嘴硬是嗎?好嘞!我還就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你牛掰!你等我把這口飯裝肚子里啊,你看我那麼收拾你的!」我豁出去了:「你隨便吧!我還真就不理你!」
話說我和石榴一起在西關街影院觀影,在散場回家的路上被幾個便衣摁住,手銬上腕一路押解到東北角派出所。進到東北角派出所的大院里,有幾個值班的八毛,什麼叫八毛啊?那個年代公安警力不夠,有不少聯防隊員或協勤的幫忙,不是白幫忙,一天給八毛錢。那幾個八毛讓我和石榴在大院的圍牆邊上一頭一個撅著,身體成90度彎曲,雙手下垂,雙腿閉緊,然後就沒有人理會我們了。時值下午四點多,天色陰沉得厲害,不一會兒,紛紛洒洒飄下了鵝毛大雪,加之陣陣的刺骨寒風,直吹得我透心寒涼,不禁扭頭望望石榴。石榴此時那瘦小的身軀,在片片雪花種已經後背堆起厚厚的雪層,一陣陣的狂風吹得他一陣陣打晃。小石榴瘦得皮包骨頭,幾乎沒有一點兒脂肪,禦寒能力自然就比較差,只見他將脖子縮到大衣領子裏面,不住地瑟瑟發抖,不時地用手擦拭著不爭氣流淌出來的鼻涕。看得我心裏更加泛起絲絲寒意,有些心疼他。時間過得太慢了,幾乎要凝固了,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裊裊地不知是派出所食堂還是周圍的住戶家裡,飄過來一股一股的熗鍋味兒和炒菜味兒。我們兩個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吃跑老子的年紀,這陣菜香刺|激著我們的鼻腔,腹內「咕咕」直響,餓得倆眼發黑,也許是撅得時間太長所致。最刺|激的場景出現了,之前在屋裡暖暖活活烤火閑聊的老爺們,此時都出來到食堂去打飯,端著飯盆兒,好像炫耀似的從我倆跟前一個個過去,人已經進屋了,卻將一股股飯菜的香氣留在了我和石榴的周圍!
老董在看完和檢查完我的隨身物品后,我看到他和小陸耳語了幾句,便打開門走了出去。屋裡只剩下了我和小陸倆人。小陸就叫我站了起來,但是依然讓我沖牆站著不準回頭。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小陸讓我坐在他對面的提把椅子上,好像要開始審訊我了。我看見小陸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筆錄用的專用稿紙,以及紅色的印泥等,但小陸接下來的一個舉動讓我頓時又一次感到后脊背溝冒出陣陣寒意——他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把「高壓電棒」來,威脅意味十足地擺在了桌子上,並有意無意地觸動著電棒開關,電棒頂頭的電極頓時「噼里啪啦」地冒出陣陣藍火星子,我靠——這是要過熱堂的節奏嗎?
還沒等他搭話呢,有一個八毛從屋裡「咣當」一聲一摔門躥了出來,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后脖領子,然後就用力在原地一轉,又在腳底下使絆,一個「彈踢」把我撂倒在了雪地上。當時我的腿也已經撅得差不多麻木了,這一下脆脆生生地就摔那兒了。就在此時,屋裡的窗戶邊已經圍滿了一堆腦袋,都是剛剛吃飽了晚飯沒事兒乾的,拿我和石榴開涮消食,一看我被摔到地上了,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而這位在外面摔我大馬趴的八毛也是個人來瘋,一見他的同事們被他的壯舉逗得哈哈大笑,更加肆無忌憚了,又一次拽住我的脖領子往上提我。我藉著他往起提了我的勁頭就勁站住腳跟,然後雙腿一岔想站住樁,上邊兩手便抓住他的兩隻胳膊,跟他較上勁了。他見我雙腿岔開跟他角力,隨即將他的一隻腿伸到我的兩腿之間,馬上又將這隻腿往自己懷裡一鉤,鉤住了后再將我往外使勁一推。這招我已經看出來了,但由於冬天穿得太多加之雙腿已經連凍帶撅的不太靈便了,此時我想「掏腿」但已經掏不出來了,著著實實地又一次摔坐在了地上,屋裡隨即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這倆人一打一托,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對我展開了心理攻勢,一時間幾乎要攻破了我的心理防線了。老董的懷柔政策對我這吃順不吃戧的主兒,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畢竟那時自己還是太小,沒那麼多的經驗,對老董這種和風細雨的開導和家長式的聊天般的審訊方式心理準備不足,一時間弄得我有些無所適從。
小陸問:「知道今天為什麼把你弄到這兒來嗎?」
我大罵一聲:「你大爺的!」說著,拉開屋門沖了出去,大院里的八毛們聽到了我的罵聲,當時也是一驚不過很快就回過神兒來,扭身向我沖了過來。我身後的小陸也忙不迭地起身跑了過來,小陸三步並作兩步趕上我,從後面一把薅住我的脖領子用力將我拉倒在地,又使盡全身力氣往屋裡拖我。扭身跑過來的幾個八毛有搭胳膊、有搭腿的,將我摁在屋裡的地上,抹肩頭攏二背地把我靠在了屋裡一個值班用的單人床床腿兒上。一位八毛狠狠地朝我胸口踢了一腳,嘴裏大罵道:「不知死活的玩意兒,甭急!一個一個來,收拾完他就是你,你等著啊,一會read•99csw.com兒我弄不死你的!」我咬牙切齒地說:「別等一會兒了,有本事你現在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還就罵你了!」這一句罵,又一次換來了數不過來的耳光,只打得我嘴角流血口中發咸,可我仍是罵不絕口。
小陸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並且伸手就要抄起高壓電棒,卻被他旁邊的老董一把抓住了,又示意他坐下。小陸再一次坐了下來,口氣有些緩和地說:「看這意思你還是在外面沒撅夠,就欠還讓你在外面冰天雪地撅著去,好好想想吧,最好別等我們費事兒,自己竹筒倒豆子——有嘛說嘛,咱也別傷和氣,你說你今天不撂出點事兒出來,這事兒能完嗎!」
以上說的是束縛扒竊犯案,如果是比較爆裂的惡性傷人案件,事發現場就沒有那麼長時間去用法繩捆住案犯了,通常是用普通意義上的一般手銬,因為這種手銬對於突發性|事件的處理運用最便捷、最實用,也最簡單,只要在你手腕子上一磕銬子半環兒,那半環兒就會立馬合口,只要是把人控制住了不許幾秒鐘時間就可讓你束手就擒。但是這種手銬也有著它致命的缺陷,第一就是這種銬子只能束縛雙腕,使整個雙手活動範圍受限,但卻不足以讓那些戴手銬比戴手錶時間還長的人受此約束,只要一枚女人通常用的卡子,或者一枚大頭針曲別針,再往損處說——一根牙籤都能把鎖牙撥開。遙想當年二緯路的「小年」在南窯關獨拘時,關進去時戴著手銬,在以後的時間里不論他是出來打飯還是放茅,都能見他一隻手戴著自己打開的半隻銬子,一隻手腕子水光溜滑的,所以一般的手銬對於經常進去的人來說,想打開根本不是難事兒,形同虛設。當然戴手銬也有「前銬」、「后銬」、「背銬」等多種銬法,前銬后銬都比較好開,只要是背銬一般人就無能為力了。不過戴上背銬的時間不會太長,時間太長就會造成胳膊瘀血甚至導致殘廢,後來在一般的手銬的基礎上又發明了「銅銬」和「指銬」,銅銬與一般意義上的手銬結構和原理都是一樣,只是在手銬的硬度上較比以前的手銬硬,不容易撥開鎖牙。而「指銬」則更厲害,顧名思義「指銬」就是一般手銬的縮小版,這種指銬只銬雙手的大拇指。這種玩意兒可太厲害了,你想,要是一般的手銬只要你不掙歪,一般不會給你銬得太緊,但也絕對不會掉下來,像兩隻手鐲一樣的在腕子上晃晃蕩盪地吊著,甭管多長時間都不會受罪。而這「指銬」卻不然,它是要銬在你大拇指的關節下面,還必須銬得緊,銬得鬆了一吞就能吞下來,但要銬得緊了,不消一會兒,你的大拇指就會發涼、發木、發麻,黑紫透亮兒,徹底瘀血!
我說:「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是嗎?」
既然說到「銬子」,咱正好說一說怎麼「戴手銬」。那個時期在公安系統內抓捕犯人,有著一系列不成文的規矩,其中抓什麼人,戴什麼束縛犯人的戒具,也分個三六九等。那個年代市面上或分局裡管小偷扒手叫「皮子」,管在火車上順包、偷包的叫吃「大輪兒的」,還有一種「綹竊」,就是在商場趁賣家不注意或者有打托兒的轉移賣家視線,然後用釣魚竿,竿頭塗抹上黏子,趁人不備從櫃檯里往外沾錢票,這叫「釣魚的」,但凡是這幾種人,一般不算劇烈犯罪。那時的職業扒手有著自己的職業操守,只偷竊不動手,逮著了就認頭學藝不精手藝不到位,認栽、認打、認裁決。我聽說過但沒見過的是有一種女偷竊者專門偷外衣上面口袋插著鋼筆的,具體手法是用自己的辮子挑鋼筆。那個年代的女人留著兩條大辮子的滿街都是,要是一見有外衣上面口袋插著一桿或者兩桿鋼筆的人便上前湊合,一見時機成熟,在口袋插鋼筆者身前一甩自己的辮子,便可將鋼筆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用自己的辮子將鋼筆掛在辮子上帶下來,此乃神技,但市面上也絕不少有。總之,向這種偷盜系列的案犯一般抓現行的較多,通常用不上手銬,應為這項犯罪活動不劇烈,沒有什麼危險性,所以都給這些人用「法繩」拘縛。前提是這種案件一般都有充裕的時間去就地審問和取證,然後就將逮著的犯人用法繩將一隻胳膊從胸前上舉,繞到脖子後面再往下壓,另外一隻胳膊從腰間往後背,去夠前面的另一隻手。好像現在女的練瑜伽里有這個動作,我在家看我媳婦練過這個動作,她一練這個動作,我就會想起那個年代大街上逮著小偷后被捆住的場景。所不同的是瑜伽不捆法繩,小偷的兩手拇指用法繩捆吊在一起,名曰「蘇秦背劍」。這要是捆得時間長了,兩手拇指一定紅得發紫血液梗阻,而且形象難看。大街上人潮湧動,如果見到身後倆三位官面兒老爺押著一位「蘇秦背劍」者,就必將被認為是「皮子」,從而飽受別人白眼。更有甚者,有一次看到一次批鬥大會,有一位偷自行車的慣犯,偷了兩輛自行車,挨斗時官面兒老爺就將他偷得的贓物——兩輛自行車一併掛在了他的脖子上,還得低頭貓腰認罪,這兩輛大加重自行車怎麼說也得五十多斤吧,愣在他脖子上溜溜地掛了一上午,差點給他脖子大筋掛斷了!
提了幾乎一天的心,終於在我和石榴簽完字後放下了,以後到底會怎麼樣,只有到時再說,反正眼下是能回家了。臨出派出所大門時,老董還看在我老爹的面子上送了出來,分手是又一次囑咐,讓我和石榴千萬別再惹禍,最後重重地留下一句話:「你倆現在可是有案底的人啦,別積少成多零存整取!」老董說這話時聲調並不高,但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深夜,卻如同鐵鎚釘釘子般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釘在我的心裏,年紀輕輕,哪兒還沒到哪兒,十幾歲的時候卻早早地背了案底,不禁悵然——幾時能洗清身上的污點!